《怪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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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村- 第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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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说小涛还没有音讯,老根叔也说不出太多安慰的话,只好唠些别的话题来冲散铁生的悲伤情绪。

    两人边抽着烟,边唠着,从当前唠到了过去,唠到了自己的出身及经历。两人越唠越激动,以至于铁生竞冲口而出:“我当兵那会儿……”话一出口,他又住了嘴,像说错了话似的闷头吸着烟,不再说话。

    老东西,不说也得让你说!老根叔在心里恨恨地骂着。自从听满仓说过铁生当兵出身,并当过连长时,老根叔就记住了他,并一心想找机会会会他,好好挖挖他的老根底。如今见铁生突然刹住了话头,心里的怀疑不免更加重了几分。

    老根叔一眼看出,若想让铁生这样的人主动吐槽,就得引发他藏在骨子里的虚荣心。

    老根叔就说:“不谦虚地说,六几年那时候,我万老根也算是个知名人物,再难的事儿都干过,再大的苦也吃过,还经常带人救援驻扎在我们周围的兵团。一次,为了帮助周边的兵团,我带着八、九个人,从西边那片老林子穿过,一路上……”

    “那都不算啥。”老根叔洋洋自得的语气果然刺激了铁生,他突然寡着脸截住老根叔的话,把手里的烟屁股狠狠地撇到地上,然后像有仇似地用脚使劲一碾,说:“想我当年那才叫……”

    铁生话没说完,就被老根叔一棒子似地打断说:“咋的,您老哥还能有什么辉煌历史?这我还真没看出来。”说完,老根叔又自顾自掏出一根烟点上,那神态,就好像身边没有铁生这个人似的。

    老根叔的轻视令铁生肝火大涨,他没想到一个小小的村民竟敢如此侮辱自己,实在令他忍无可忍。于是,他突然脸红脖子粗地大叫起来:

    “就你,还援助兵团?这话反过来说还差不多!想我当年,堂堂的一名军人,连长,光援助你们秋收、施工、救人就多少次?啥时用你们援助过了?”

    铁生喊完了,老根叔的脸色也变得有些异样。可他需要得到更进一步的证实,便不动声色地说:“你说你那时在我们这边当过兵团连长?我们那时周边的兵团最近的就是四连,可当时四连的连长姓胡,怎么会是你?”

    “老子就是那位胡连长,当年哪个不知、谁个不晓?”

    铁生话一出口,才意识到自己暴露了保守多年的秘密。可事已至此,说出的话,泼出的水,怎样也无法收回了,索性就这样吧,反正事情已过多年,又有谁会真正去理会呢?

    可老根叔真正的理会了。他无言地看着眼前天生一脸横肉的铁生,刚才还活泛的面容变得异常生硬,心里狠狠地说:老东西,原来还真是你。我终于寻到你了!

    老根叔的表情让铁生觉得很奇怪、很害怕,他小心翼翼地问:“老根兄弟,你怎么了,没事吧?”

    老根叔当然不会无动于衷,多年来,他一直苦苦寻找着的“仇人”,此时就在眼前与他咫尺之隔,并让他心潮澎拜、激愤难平。可他此时什么都不能去做,尽管对付一个靠拐杖走路的人他的力量还是绰绰有余,但他要的却远不是这样的结果。

    老根叔知道,他仍需等待。所以,老根叔突然扔掉手中的不知不觉已烫到手指的烟屁股,故作玩笑地说:“你才有事哪!”然后,站起来悠哉乐哉地走了。
第七十一章 好戏刚开始
    老根叔回到家里,感觉胃又疼了起来。他知道这是情绪所致。难怪,找了半辈子的“仇人”,今天突然出现在眼前,他面子上虽然不动声色,内心里却是“分外眼红”地仇恨着。

    难怪这老东西家接二连三地出事,原来都是他的报应来了!唉,只是苦了满仓和小涛这些孩子喽!他恨恨地想着、骂着。

    老根叔吃下了两片胃药,和衣躺在床上,眼前一幕一幕闪过因为铁生勾起的记忆。

    老根叔闭上眼,恍恍惚惚中又看见一个年轻的姑娘向他轻盈盈地走来,小嘴抿着,泛着迷人的笑意。

    这是老根叔不知第几次与姑娘梦中相见了。姑娘每次见到他都这样抿嘴乐着,轻轻地叫着他“根哥”。在老根叔的记忆里,那是他幸福、甜蜜的而又没有倾诉的初恋。这初恋对他来说虽然自始至终都是一杯自酿自饮的苦酒;可却给他留下了永久的萦绕一生的怀念,让他跌宕起伏的人生,终究有了一丝靓丽的人生底色。

    这一丝底色,原本是反射他青春的一面镜子,在即使年深日久的岁月里,也能明光可鉴地照亮他曾经因为爱情而无限美好的年华。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这面镜子开始变作一把刀,在每一个漆黑的午夜里明晃晃地刺痛着老根叔的心;令他涌起了愈来愈浓烈的复仇之念。

    因为,他忘不了每次的梦中,姑娘转身离去时的凄楚幽怨面容……她分明是在怨我呀!老根叔每次都在梦中哭醒,复仇的信念更加坚定。

    “杉杉,虽然我不知是谁害了你,但现在,我已经找到了你们家仇人中的一个,我不会放过他的,你一定要保佑我……”此时,老根叔喃喃自语着。

    可究竟该怎样惩治这个“仇人”呢?老根叔还没有想好,但不管怎么说,先试探试探他还是应该的。

    第二天一早,家家户户的牛群刚刚出村,老根叔照样又转悠到了满仓家门前,照样看到铁生坐在自家墙根底下抽着闷烟。铁生抽烟时面无表情,烟雾飘过他的脸面,使他看上去就像一尊香火烟气笼罩着的泥塑神像。铁生旁边倚着窗台斜杵着的,是他那支从不离身的拐杖。由于太长的使用年限,拐杖靠近咯吱窝和手摩擦的地方已被磨损得铮亮,在渐渐明亮起的深秋阳光下反射着刺眼的光芒。

    老根叔装作全忘了昨天的争吵似的过去跟他打了声招呼,然后一屁股坐在昨天坐过的地方,掏出早已卷好的烟卷递过去。

    铁生看了一眼老根叔递过来的旱烟卷,没有接,却伸手慢腾腾地在自己身上摸出一个烟盒,打开盖,熟练地弹出一支点上。看得出,他还在生老根叔昨天的气。

    装个鸟球!老根叔斜眼看着铁生的一连串动作,心里骂着,脸上却显出不在意的样子笑呵呵地道:“到底是坐过官的人,不一样啊!可是在场部住久了,这仓库也能住得习惯?”

    “这是我儿子的家,有什么住不惯的?再说,这家修整成这样,估计也没几人能比得上吧?”铁生并不看老根叔,他慢悠悠地吐出一串烟圈,一脸的傲气和无所谓。

    瞧那样子就不像什么好人!老根叔在心里骂道。脸上却依旧笑着,他有意干咳了两声后,接着铁生的话说:“是啊,是你儿子的家,可也是那女鬼的家啊!你真的不害怕?”

    铁生扭头看了老根叔一眼,有些蔑视地说:“那些无……”别看铁生当过兵、做过干部,可那全是凭的蛮劲儿,其实他骨子里就是个大老粗。此时,他本想说的是“无稽之谈”,可“无”了半天,也没想起这四个字是该怎样说的来,只好改成“那些别人胡说八道的事,你也信?”那意思是说,你也太没文化了吧?

    老根叔当然听得出铁生的话外之音,可他并不在意。他的目的不是和铁生打嘴仗,而是要把恐惧的种子播撒在铁生的骨子里。于是他说:“可是这里真的有过女鬼哭嘞,还有那些怪事,你难道一点不纳闷?”

    铁生仍然坚持着他的无神论,可又没有更好的语言来反驳老根叔,便反问:“哪来的女鬼,什么来历,姓什么?你若说出来我便信你,若说不出来,就甭再提!”

    “别的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这仓库里过去好像住过一家姓赵的人家。后来不知怎么回事,这家的人死的死、散的散、失踪的失踪,其中的一个姑娘据说还怀孕了。大概,这个姑娘就是现在这个女鬼吧?”

    老根叔的话说得轻飘飘的,可飘到铁生那却变成了冰冷冰冷的雨,就像他脊背上突然冒出的冷汗。“姓赵,一个姑娘?”他看着老根叔,眼睛瞪得老大,刚才的傲慢和不屑登时消失得一干二净。

    “是啊!对了,好像还说和什么兵团的什么人有关系!”老根叔故意一惊一乍的说着,同时用余光观察着铁生的反应,“听人说,是兵团的一个年轻人让那姑娘怀了孩子,可随后又抛弃了她。女孩儿的家人写了上告信,却被那年轻人的一个领导,可能是连长吧把信给截了下来……”老根叔说到这儿,像想起什么了似的问铁生,“对了,你那时不是连长吗?这个缺德的连长,该不会——是你吧?”

    老根叔的问话没有得到铁生的任何应答,这倒不是因为心安镇定,而是突然而至惊慌恐惧,让铁生已经完全惊呆了!

    老根叔当然想象得出铁生的反应,他解恨地回头看了铁生一眼,像看到了一具没有思维的木头人。

    老东西,害怕了吧?这叫自作孽不可活!等着吧,这才刚刚开始,好戏还在后头哪!

    老根叔在心里恨恨地说着,站起来拍拍屁股走了。

    老根叔走的时候,铁生还雕塑一般坐在那里,将至中午的阳光照在他的身上,明晃晃的。这让老根叔更加觉得有些恶心,因为他感到,阳光下的铁生,五官变得更加清晰地丑陋着。
第七十二章 夜半的叹息
    铁生坐在屋外窗台下发呆了很久,直到铁嫂喊他进屋吃饭他才发现太阳已上杆头了。

    进屋后的铁生开始心事重重、闷闷不乐。饭桌上,沉默了许久的他突然开口对满仓说:“明天我和你妈带着宽宽就回去了。”

    “为什么?”父亲的话有些出乎满仓的意料,他不解地看着父亲问,“您不是不想走吗,那就多住几天嘛,反正宽宽现在是休学养病,回去也没什么事。再说,您不是说要在这儿等小涛回来的吗?”

    满仓的话没错,铁生本来是想住在这儿等小涛回来的,可现在,老根叔的话,让他对这个仓库改成的家产生了恐惧。在这之前,他自己实在没想到自己过去的那段有悖于良心的不光彩历史,会与这个仓库联系在一起。一想到这儿曾经住过那个被自己间接害死的姑娘,他的浑身就一阵阵发冷。他甚至想到了秀秀的死,并把秀秀的死归咎为这个仓库的不吉利和那个含恨而死的姑娘的冤魂的复仇。所以,他要尽快离开!

    可铁生不想说出自己真正要离开的原因,因为那是他自己心里藏着的鬼,他不想让别人知道。于是,他怏怏地问满仓:“前些日子你不是还劝我回去的吗,怎么现在又变卦了?”

    “因为我要出去寻找小涛,需要您在这里给我看家。”

    小涛出走六天了,当地警方仍是毫无线索。满仓无奈,心想村里的牧草已收得差不多了,也没别的大事了,不如自己出去亲自寻找小涛吧。可自从上次在老根叔家发现了红、黑两种油漆桶外,满仓心里一直对老根叔若有若无地存在着余悸和戒备。虽然两桶油漆并不能说明什么,但凑巧的事,总会让人浮想联翩。所以这回出去寻找小涛,他准备不再找老根叔为自己看家,可实在又找不出像老根叔这样的闲人,思来想去,还是决定请父亲留下来等他回来。

    听了满仓的话,铁生尽管一百个不愿意,但又没有拒绝的理由,只好勉强答应。

    满仓临出发的头两天,买回了两部手机。一部自己留着,一部交给了父亲,说联系起来更方便,并教会了父亲大概的使用方法。

    满仓走后没几天,铁嫂带着宽宽也回了场部。这是铁生的意思。

    铁生虽一条腿不方便,但日常生活完全能够独立。况且满仓走后,老根叔有事没事的也经常过来坐坐,帮着忙乎忙乎。一来二去,铁生对老根叔那天说的话也不再在意。老根叔也隔三差五地拎瓶酒来,由铁嫂弄俩菜,热热乎乎地喝上两盅,越处是越投脾气。老根叔也绝对不再提那天说过的话题,这让铁生紧绷的神经渐渐地松弛下来。心情一放松,铁生就觉得铁嫂在这儿有点妨碍了他和老根叔的交往,索性让她带着宽宽走了人。

    转眼,残秋被西风一扫,狐狸的尾巴样倏地无影无踪了。冬雪飘来的一天夜里,铁生把跟他喝得话扯扯话扯扯的老根叔送出门,转回屋坐在沙发上边抽烟边看电视。九点来钟的时候,困意涨潮般一波一波漫上来,冲得眼皮拼命睁也睁不开。铁生便把拐杖放在床边,脱鞋上床,头一挨枕头鼾声便雷鸣一般低一声高一声地响起。

    不知睡了多久,铁生突然被一种声音惊醒。

    “唉——”

    仿佛是一声叹息,而且是一种女人的叹息,低沉而冗长、神秘而清晰,在寂静的夜里异常地惊悚。

    铁生浑身一个激灵,却没敢动弹,而是屏住呼吸,在黑漆漆的夜幕中惊恐地睁大双眼,极尽努力地搜索着声音的来处。

    “唉——”又是一声,像是来自厨房,又像是来自窗外,又像是来自身边。

    “谁?”铁生吓坏了,抗美援朝渡过江,开垦荒原打过狼的他,此时就像一个无助的孩子,在下一个叹息声刚刚响起之时,惊惧地发出一声惊颤的喝问后,倏地用被子紧紧蒙住了头。

    叹息声嘎然而止,再没有出现。可不久,一阵女人的哭声却隐隐约约由远而近地传来。

    很快,哭声似乎在门口停住了,门窗突然像被风吹得哗啦哗啦直响。这平静的天哪来的风啊?铁生躲在被窝里瑟瑟发抖地想着,却听见一个女子啜泣的声音在叫:“爸,妈,开门,开门啊!”

    铁生想到老根叔说的女鬼,肩头突然一松,一泡尿吓得撒了出去。他既害怕,又委屈,第一次孩子般地压抑着嘤嘤地哭起来。

    许是女鬼听到了铁生的哭泣声,叫门声停止了。女鬼仿佛自言自语地说了句:“啊,走错门了啊。”接着,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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