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大年三十那天晚上,老根叔听到的来自黑暗中的阴冷声音并非别人,正是巴叔。巴叔当时之所以说自己是李继山来索命来了,是因为他知道老根叔和李继山过去一段鲜为人知的过结。而且,他还知道李继山的死与老根叔有着直接的关联。
那还是李继山活着的时候,一次巴叔看到李继山又在疯狂地抽打那只绰号“阴阳脸”的奶牛,便对他说:“这样打牛牛会不产奶的。”
可李继山回答说:“我不需要它再产奶,我就是要打死它。老根叔说我家的厄运都是它带来的,这种长着黑白脸的家伙本身就不是什么祥物!”
精明的巴叔在那一刻就明白了老根叔的用意,虽然他不相信“阴阳脸”真的就会领会老根叔的意思去顶死李继山,但既然“巧合”,就可以沾边就赖呀!
所以,他就利用李继山的魂魄对老根叔实行了“索命”的惊吓。
老根叔毕竟不是神仙,再加上毕竟有些心虚,还真的出乎巴叔意料地病倒了。
其实,那些日子里,巴叔还做了一件现在看来除了他自己完全没有旁人知道的事——
老根叔病倒后,整天昏昏欲睡。一天,趁着老根叔家人在离家几十米远的牛圈干活的当口,巴叔从后门悄悄溜进了老根叔的卧室。他趴在正迷糊中的老根叔的耳畔轻声说:“老根,我是方德建,明天我儿子结婚,去喝喜酒啊!”
巴叔连着说了三遍。第三遍的时候,老根叔睁开了眼睛。当时正是晚上七、八点钟的时候,屋里的灯没开,借助朦胧的月光,老根叔看到了一个黑影正推门走出,然后在窗前一闪不见了。
方德建!老根叔想起了刚才听到的名字,猛然觉得,刚才出去的背影真的很像方德建。
巴叔本以为吓吓老根叔的,没想到那些日子被病拿得意识有些糊涂了的老根叔第二天还真的早起去邻村参加方德建儿子的婚礼。他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将计就计地在傍黑天的时候扮作方德建的样子坐在老根叔回来时必经的路边的电线杆上,看到老根叔来,便上前扶着他压低着帽檐一路走回家。途中,巴叔仗着老根叔意识还不是特别的清楚,便用扶着老根叔的那只手狠狠地掐着老根叔的胳膊,为老根叔制造了一道骇人的“鬼掐痕”。
巴叔以为他对老根叔实施的“鬼魂索命”行动至少可以让老根叔老实许多,至少在对福子的“关注”上收敛一下。可没想到的是,这老东西就像一棵路边的草似的,踩不死就往上长,真够烦人的!
怎么办呢?难道真的非要自己做了他这条老命才算了事吗?
可那毕竟是一条人命啊,做掉他,谈何容易?
可不这样又有什么别的法子吗?难道真的要眼睁睁地看着他像从土里抓蛇一样把自己一截截地扯出来,然后一把握住自己的七寸?
不行,绝不能就这样坐以待毙!
巴叔的眼睛在屋里滴溜溜来回转动着,显然他的心里已陷入了极度的不安和恐惧。可最后,他还是以一声沉重的“唉”暴露了内心的无奈。
“你养的逆子,不能再留着他了!”最后,他的目光落在老伴脸上,又气又急又似恳求地说。
“你还要……”老伴刚要说出“你还要杀儿子”,见巴叔单指放在嘴上一声“嘘”,马上住嘴朝儿子房屋看了一下,然后回头对巴叔说,“上次老根叔已经怀疑你要杀福子了,再这么做,公安局很容易会查到你的。”巴大娘知道再从心疼儿子的角度劝丈夫已是无济于事,便从对巴叔的厉害关系上开始劝阻丈夫。这个女人,太了解自己的丈夫了,“虎毒尚不食子”,可自己的丈夫,畜生都不如。
果然,巴叔的脸上现出了难色,整个人立马沉默了下来,直至晚上睡觉前,家人也没听他再说一句话。
家人都以为巴叔是遇到了难事在思考,唯独老伴巴大娘心里开始慌慌地打鼓。因为她知道,这么多年了,每次巴叔要作什么坏事之前,都是这样沉默的表现。
这种沉默带来的恐慌,让巴大娘像怀揣了五十只兔子——百爪挠心。老天爷,千万别再出啥事了!她默默地祷告着。
第一百零四章 申敏的拜年
近几年的春节,对申敏一家来说,是一年比一年难受。秀秀的离去、小涛的出走、哥哥的远迁,像一枚接一枚的炸弹,令申敏夫妇晕头转向、应接不暇。
尤其是今年的除夕,看着窗外夜空中盛开的礼花,听着左邻右舍觥筹交错的欢声笑语,坐在屋内沙发上的申敏不禁悲从中来,泣不成声。“小涛,你到底在哪儿呀?”她一遍遍地在心里哭喊着。
“要不,明天咱去小涛爷爷家问问,看他们有没有小涛的消息?”屋内没有开灯,一切都陷入在影影绰绰的黑暗中。可尽管如此,丈夫方权还是感觉到了妻子的悲伤。这个老实巴交的汉子不知怎样来安慰妻子,只好小心翼翼地试探着建议。
他没有听到妻子的回答,但他知道,妻子是默许了。因为他明白,妻子之所以不回答,是怕他听到自己声音中的掩饰不住的哽咽。
方权的鼻子有些酸。这个除夕之夜,他和她都没有心思去打开电视,因为,他们突然害怕电视里那些喜庆和团圆的场面。
申敏和丈夫就这样在黑暗中默默地坐着,直到困意袭来,才各自在悲伤的陪伴下和衣在沙发上沉沉睡去。
两人不知睡了多久,初一的爆竹此起彼伏地炸响时,他们才腾地坐起。两人不约而同地对望了一眼。也许彼此都在对方的脸上看到了自己的憔悴和泪痕,两人无声地站起,先后走进了洗漱间,再出来时,脸上的悲伤淡去了不少。
方权洗过脸便去了厨房,一会儿,两盘饺子摆在了餐桌上。这是几天前方权提前包好放在冰箱里的,因为他早已想到,这个春节一定会是眼前的这个样子。
“吃点吧!”方权摆好碗筷,对申敏说,“吃完,咱去铁生家拜年,也好打听一下小涛的事。”
申敏拿起筷子,勉强吃了几个饺子。饺子很好吃,可她就是吃不下,嗓子里像塞了一团棉花,心口窝也堵得难受。
“不吃了,走吧。”她对正默默无语细嚼慢咽的方权说。
外面,天气很好。大大的太阳把地上的雪映得一片晶亮莹白。申敏夫妇踩着满地的红红的爆竹碎屑,像踩着一条长长的红地毯,向小涛的爷爷铁生家走去。
自秀秀去世后,两家因为满仓娶巧珍和抚养宽宽的事闹得很僵,已很少来往了。所以申敏夫妇一进门,铁生老两口就诧异得说不出话来,只是大张着嘴望着两人。
“亲家、亲家母,过年好哇!我和申敏过来瞅瞅你们!”方权说着,把手里拎的礼品放在桌上。
“这多……”铁嫂刚要说句客套话,却被铁生一眼珠子瞪了回去。铁生顿了顿手里的拐杖,阴阳怪气地说:“亲家?哦,那可是过去的事,现在我们两家已经没有关系喽!所以你们二位今天恐怕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吧?”
铁生的话让申敏的耳朵感到了极不舒服,她刚要说几句难听的反驳铁生,却被丈夫方权暗中伸手一把制止。但听方权说:“铁大哥,你说的没错,我们已经不是亲家了。但我们曾经是亲家不是?不管怎么说,我们两家之间还有个小涛不是?”说到这里,见铁生一时无话应答,方权诚恳地继续说,“铁大哥、铁大嫂,我和申敏今天来,一是确实想给二位拜个年,再则呢,就是想打听一下小涛的消息。小涛出走这么久了,大家都在找,不知铁大哥你们这里有什么消息没有?”
听了方权的话,铁生心里一愣:怎么,小涛这孩子没有给他姥姥家写信?
铁生乐了,心说:哼,你再疼、再抢,那也是我们铁家的人,关键时候想到的还是我们老铁家!
铁生这样想着的时候,那边铁嫂面露喜色,刚要把小涛来信的消息告诉申敏两口子,却见铁生突然射向她的两道目光冷峻中带着责备,便急刹车般猛然闭了口。
铁生的暗示和铁嫂的欲言又止一丝不漏地尽入申敏眼底,自踏进这个门槛后,申敏除了勉强挤出的微笑外,还没有说一句话,此时见铁生和铁嫂如此表情,知道必有隐情,就亟不可待地开口问:“你们这是干嘛,是不是小涛有消息了?”
“唉,我也希望小涛能有消息,可是……”铁生叹了口气,一脸难过心痛的样子。
申敏腾地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激动地说:“不可能,你们肯定有小涛的消息!”说着,目光定格在铁嫂脸上,期待地说“铁嫂,你刚才高兴的样子,原本是有话要说的,是不是?”
“没,没有,我只是见你来,有些高兴……”铁嫂吭吭哧哧地回答,然后低眉顺眼地不再吱声。
“铁大哥,铁嫂,如果你们知道小涛的消息,就赶紧告诉我们,申敏这阵子想小涛想得都要疯了,你们总不能见她这么难受下去吧?”见申敏眼里刚刚燃起的一点希望之光又电光石火般熄灭,方权的心像被万虫噬咬般难受,他疼妻心切,不免口气较往常生硬了一些。
方权的口气惹怒了铁生,他拐杖一顿,喝道:“谁不难受?我不难受吗?那可是我孙子啊!你们没他的消息,我怎么会有?再说了,秀秀不是不是你亲生的吗?那么小涛跟你们也没什么血缘关系,还操那心干啥?”
说实在,铁生的这番话说得有些混账,这他自己也知道,但一想到自己过去救过申志强,可申志强升官后这些年因为儿子工作的原因自己没少在他和亲家申敏的面前唯唯诺诺,这一直让他很憋气。现在好了,申志强官也撸了,人也走了,自己的这口怨气也可以明目张胆地撒了。不过,铁生也明白,自己一激动,说出的话也确实过分了些。但说就说了,又能怎样?所以,铁生话出口后,就睁着一双眼睛盯着申敏夫妇,好像在专门等着这夫妇俩爆发似的。
果然,申敏爆发了。可这一爆发的后果,却令在场的人谁都没有意料到。
第一百零五章 急闪的红线
申敏蓦地直视向铁生,眼神中仇恨代替了凄楚。她指着铁生的鼻子指责道:“你说什么?什么叫小涛跟我们没有关系?秀秀的确不是我生的,但你别忘了,她是我哥哥的孩子,是我的亲外甥女,所以小涛怎么就跟我没血缘关系了?怎么就没有了?!”
申敏越说越激动,胸腹剧烈地起伏着,说到最后,声音已凄厉异常。
申敏的话,噎得铁生一时半会儿说不出话来:若没有申敏的这番话,他还真忘了申敏原本是秀秀的亲姑姑,血缘关系无论如何也是逃脱不了的啦。
见老伴瞠目结舌地晾在那里,铁嫂赶紧过来打圆场,她走过来拉住申敏的手,边往椅子上按着,边劝着说:“大妹子,这个死老头子没有别的意思,他只是想让你想开点,因为不会讲话,才让你误解了……”说着,转身又嗔怪铁生说,“你个死老头子,不会说话就别说,看把亲家母气的……”
“什么亲家母,那是以前,现在已经不是了。”铁生并非不知老伴是在缓和气氛,可偏偏他的倔劲儿又上来了,不但不闭口反而话里的火药味更加浓重起来,他仿佛刚从刚才的尴尬中反应过来似的对申敏嚷,“说到底,你最多也就是秀秀的姑姑,小涛的姑姥姥,哪比得了我们这亲爷爷、亲奶奶,就是打官司,小涛也是我们的,你抢都抢不走的!所以我劝你也别再费这心思了,就是有小涛的消息,我们也不会告诉你的!”
铁生一口气说完,再仔细看申敏时吓了一跳。但见申敏脸色铁青,两眼冒火,两手握成拳头,一副就要拼命的模样。
屋里的空气一下子僵冷下来,每个人都惊恐地望向申敏。
果然,申敏在经历了短暂的沉默后,终于爆发了。她大叫一声:“王八蛋!”冲上去对着铁生就开始了疯狂的扑打,边打边歇斯底里地喊,“王八蛋,我要杀了你,杀了你!”
方权和铁嫂都惊呆了,直到大脑向他们发出了“拉架”的信号,他们才同时上前试图拉开两人。
可尽管两人使出了吃奶的力气,申敏还是像一只挂在了铁生身上的猫一般,疯狂地向铁生实施着抓、挠、打等连串动作,直至铁生因腿脚不便被她打到在地,她才在方权的拼命阻止下停止了对铁生的继续厮打,呼呼地牛一般喘着粗气。
铁生躺在地上,半天才在铁嫂的帮助下坐起来。铁嫂见丈夫的鼻子都被打得流了血,眼睛也红红的似乎要肿起来,不免尤其有疼,她抬头对着申敏大喊:“你个疯女人,到底想要干什么?我要报警告你!”说着就跑去拨打放在墙角边的一个小小圆桌上的电话。
“亲家,这都是误会,不可报警啊!”方权正要去阻拦,却被申敏一把拉回,“别管她,让她告,她告我也告!”说完,竞咯咯咯地笑起来。
申敏笑得时间很长,也很厉害,笑到后来,竞浑身颤抖,像一株在风中抖动的老树。
屋里的人都惊骇了,惊骇得忘了自己要做什么,就连地上的铁生也停止了呻吟,惊愕地盯着笑得不停的申敏。
终于,申敏停止了莫名其妙的笑,脸上又恢复了先前的仇恨,她对着要去打电话却又停在屋当中的铁嫂,挑衅地说:“打呀,怎么不去打了?”
“大妹子呀,你这到底是咋的了呀?我们也没得罪你什么呀?”铁嫂被申敏的又哭又打又笑吓坏了,她哭丧着脸不知所措地说。
申敏没再说话,而是挎起丈夫方权的手臂向外走去。走到门口,又回头对还站在当地的铁嫂笑嘻嘻地说了一句:“赶紧打,不打的话,我晚上来取你人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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