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晨光已现,可夜里的所见和周围的密林、风声,还是令老根叔不敢久留。他吃力地用手撑着身旁的地面站起,向后望了一眼后,开始疲惫地向牛村的方向走去。
岗下牛村已有奶牛的哞鸣传来,勤快的牛村人已经起来开始挤奶了。这让四周的诡异气氛一下子便消失殆尽了,也让老根叔一颗抖索的心也宛如雨叶见到阳光般,开始暖暖地舒展开来。
这个南岗,还真有点邪气,看样子以后真的要少来才好!老根叔边告诫着自己,边从身上摸出一根烟卷来点燃吸上。
消失了恐惧,又吧嗒上了两口烟,老根叔的身上来了几分力气,脑子里又闪现出那一黑一白两个身影。到底是人是鬼呢?老根叔想:说是鬼吧,换了门锁,她也进不去屋!但若不是鬼吧,又怎么会出现如此离奇的事情?这可都是自己亲眼看见的呀!
到底该怎么办呢?
老根叔一路想着,琢磨着,转眼就走出了岗下的那条羊肠土路,牛村,就在眼前了!
唉,不想了,先回家睡一觉再说!连着两三天没好好睡觉,疲倦一股浪一股浪地涌上来。
老根叔抽完一只烟时,远处河上的雾开始涌了上来。这是这个地方惯有的天气,一旦雾起,便是大雾。老根叔扔掉手里的烟屁股,快步向村口走去。可就在这时,一声“噗嗤”的笑声传了过来。
谁?老根叔在心里叫了一声,同时停下身四处张望着。
可周围,什么都没有。
唉,自己这是怎么了,疑神疑鬼的?老根叔责备了一句自己,继续向前走去。
“咯咯咯——”老根叔没走几步,笑声又开始传来。这一次,不仅清晰,还甚是动听,像一串银铃。
“谁!”这一次,老根叔大声发问,刚刚舒展开一会儿的心又变得毛愣愣的。
笑声嘎然停止,一切又恢复了平静,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老根叔不敢再继续观望,加快脚步向村口走去。可老根叔还没走出多远,就听一个男人的声音在自己身后大叫:“秀秀!”
老根叔一惊,猛回头,只见一个一身白裙的女子正站在自己身后,长发半掩的容颜苍白中透着青光,袒露的白皙脖颈上血迹斑斑。在刚刚泛起的薄雾笼罩的寂寂晨光中,正直勾勾地看着老根叔……
刹那间,老根叔钉在了地上一般。他想跑,可双腿沉得像被灌了铅无法移动,只得站在那里,哆哆嗦嗦地问女子:“你,到底是人,是鬼?”
女人并不回答,一动不动地站了许久后,突然长叹一声,转身,并很快消失在越来越浓重的雾气之中……
第一百三十九章 看见了死人
就在满仓家频频闹鬼的当口,在农场场部边缘的一间破旧的无人关注的小屋里,一个身着陈旧的草绿军装的男子正伏案疾书着,身旁的书桌上,已堆起了一摞手稿。
男子写写停停。停的时候就拉开抽屉拿出一支钢笔端详着。
那是一支黑色的貌似年头很久了的钢笔,可男子却视若宝贝,时不时把它抚在胸口,闭上眼,像在回忆什么。
男子的确实在回忆。他回忆起自己第一次在牛村仓库里见到这支钢笔时的激动心情,回忆起自己还是个孩子时,就看到父亲每天夜里用这支笔写啊写的。那时的男子,不知道父亲在写什么,只知道父亲对这支笔很珍爱,从来不让他们姐弟几个碰。当时男子还为此怨过父亲,可后来才明白,在当年的那个生活环境中,能陪伴父亲做学问的,只有这一支笔,除此,他们没处可以去买笔,就连父亲当年用的墨水,都是父亲自己用锅底灰调和的。
如今,父亲早已不在了,这支笔却成了父亲的象征。虽然它盛过锅灰墨水的囊袋已经被岁月腐蚀得破损,但父亲的余温仿佛还在。每每看到它,男子就感觉看到了自己的父亲,眼泪便小溪般无声无息地流出来,直至滴落手背才令自己觉醒。
男人在写一部书,一部一直埋在他心底的那个《家》。那个家,虽然几十年前就已经支离破碎、不复存在了,可那段时光却像一截被封存了的胶片,常常在他记忆的深处上演着,让他有了重新找回那个“家”的感觉。
于是,他从大南方来到了东北,来到了当年他们的家生活的牛尾村,即现在的牛村。他本以为,几十年过去了,有关他的家的历史应该已经了无痕迹,但他没想到,他还会在牛村,看到他们当年的家——仓库,并在仓库中找到了自己手中的这支父亲曾经视若为命的钢笔!
不知过了多久,男子终于把钢笔从胸口上拿下来放回到了抽屉里,然后继续开始了笔耕。
男子的小说里,不时地提到一个名字,那就是——老根叔。
想起老根叔,男子的心情就变得极其复杂。他知道老根叔是好人,他甚至还记得几十年前老根叔经常帮助他和家人的事情。记得有一次,村里的孩子们一起打他,还是老根叔冲上来帮他解了围,并警告那个带头打架的孩子以后不许再欺负他和家人。那时,想起老根叔,男子是感激。可现在想起老根叔,男子不仅有感激,还有愧疚。
因为,他利用了老根叔!
这些年,自从自己有意回到东北后,就开始了有目的地接近老根叔。在老根叔口中,他知道了很多事情。有些是老根叔当故事讲给他的,有时是他从老根叔口中套来的。总之,他利用了老根叔的善良和好客,为他的复仇计划掌握了第一手资料。
可是忠厚的老根叔直到现在还被他蒙在鼓里,完全不知道自己在无意之中已被扯进了牛村发生的一系列怪事中去,甚至是有些人的死。
想到这儿,男子闭上眼睛,内心一阵痛苦地痉挛。他不知道,等到有一天,一切真相都浮出水面的时候,自己该怎样去面对老根叔,面对他的家人。
唉,不想了,听天由命吧!男子想得头疼,只好放下念头,给了自己一个没有答案的答案。
男子写了一天,感觉手腕酸痛。便站起来走到窗前向外望着。
因为男子住的是场部边缘一个破旧的房子里,周围既没有其他的房屋,也很少人来,即使偶尔见个人影,也一定是上山路过。所以男子这一望,只能望见远处山峦和周围的一片乱草。
可今天,男子这一望,却望到了别的——
在通往自家门前的那条小道上,正有一个影子朝这边急匆匆走来。影子看上去有些胖,走在两侧荒草齐腰的小道上,宛如一个椭圆形的桶正在绿海上滚动而来。
男子认出,来人正是赵牌娘!
男子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桌面,见从赵牌娘家门口捡到的那本笔记本正很显眼地躺在桌面上,便一个箭步过来把笔记本连同桌上的手稿一起通通塞进抽屉里,并“啪”地一声上了锁。
男子刚刚做完这一切,便听到屋外的院门吱嘎一声被打开的声音,紧接着,一阵敲门声响了起来:“大兄弟,开门,是我!”
男子眉头皱了一下,心想,这个赵牌娘,告诉她和自己来往要保密,还这么大声!
男子赶紧走到外屋,打开了门让赵牌娘进来。
赵牌娘进了屋,见男子脸色有些不好看,愣了一下,接着突然好像想起了什么似的,讪笑着对男子说:“大兄弟啊,您别生气啊,我这人高声大嗓的习惯了,忍着忍着,一不留神,这嗓门就又出来了。嘿嘿,以后不会这样了……”
男子本想说她两句,此时见她这么讨好着自己,心里也有些不忍,就说:“好啦,下次真的注意就行了,不然被别人知道咱俩在联系,事情就不好办了。”
“那是,那是。”赵牌娘陪着笑脸有些点头哈腰地说。
赵牌娘的样子让男子不觉感到一阵恶心,心想:当年爷爷奶奶怎么会给父亲定下这么一门亲呢?不可思议!
可恶心归恶心,正事还是要办的,这赵牌娘急匆匆地赶来,估计一定有什么事!男子从桌下拉出一只凳子递给赵牌娘,自己也拽出一只坐下问:“这么着急来,有事?”
赵牌娘接过凳子放在屁股底下还没等坐稳,便大呼小叫起来:“大兄弟哎,出了怪事了呀!”
“什么怪事?”看赵牌娘慌慌张张的样子,男子心头一震!
“我看到了一个人!”显然,赵牌娘一着急竟不知从何说起。
“看到一个人有什么奇怪?什么人?”
“一个死人!”赵牌娘拍着大腿。
“啊!”男子一惊,腾地站了起来。
第一百四十章 男子的寒意
赵牌娘看到的,不是别人,正是秀秀!
原来,赵牌娘今早去菜市场摆摊,摊位刚刚摆好,就有两个女人来买菜。
这令赵牌娘很是感到奇怪,因为这个点正是人们开始上班工作的时候,早饭刚完,午饭还早,这时来买菜的人着实不多。可令赵牌娘更惊奇的是,这两个女人的穿着实在怪异。盛夏八月,这两人竟都披着长长的看似颇像棉袄的外衣,而且面上都半掩着围巾,既像怕冷,又像是怕别人看到似的。
赵牌娘看不清两人的容颜,只觉得其中一个女子露在围巾外面的眼睛似乎有些面熟,仿佛在哪儿见过似的。便边给她们向塑料袋中捡着菜,边问:“两位这是从哪儿来呀,穿这么多,不怕热呀?”
眼熟的女人刚要说话,另一个女人连忙碰了她一下,同时回答赵牌娘说:“哦,我们昨天去串亲戚,今早骑摩托回来的,只好穿多一点。”
赵牌娘没再吱声,心里却想:这还叫穿多‘一点’?冬天骑摩托穿的也就这样吧!
赵牌娘把装好的菜放在称上称好递给两个女人。两女人付了钱,转身离去。两女人转身转得很急,长长的外衣竟带起了一阵凉风。这让赵牌娘越发疑惑,感觉这两个女人的行为怎么像“逃跑”似的呢,便不由自主地朝两人急匆匆走去的方向望去——
可那里,空空的,并没有什么摩托车啊!
女人正疑惑着,突听其中一个女人“啊”了一声。原来,那个看着眼熟的女人外衣里穿着一条几近拖地的白色长裙,由于脚步太快,长裙绊住了脚险些摔倒。
女人摇晃了几下,最终还是站稳了脚跟。可是由于是迎着风,女人光顾着去平衡身体,不想面上的围巾此时却被风突然掀开,并随风向后飘去。于是,刚刚站稳了脚的女人又慌忙转身去追赶围巾。
可就在这一霎那,女人的面孔完完全全、清清楚楚地落在了赵牌娘的眼中。
秀秀!赵牌娘心中惊呼一声,身体几乎失去重心。
听完赵牌娘的叙述,男子的第一反应就是问赵牌娘:“你是不是看走眼了?”
“没有,绝对是秀秀。我是秀秀和满仓的媒人,认识秀秀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怎么会看错?”赵牌娘急赤白咧地解释着。
“你确定?”
“确定!一百个确定!”赵牌娘使劲儿地拍着自己的胸脯。
看着赵牌娘不容置否的神态,绝对不是随意说说的样子,男子的心里也开始了暗暗吃惊:这秀秀已经死了几年了,怎么会又出现了呢?
男子寻思了一会儿,抬头问赵牌娘:“会不会只是一个与她长相颇为相似之人呢?”
男子话音刚落,赵牌娘便弹簧般“腾”地从凳子上蹦起来,再次坚决的否定:“不可能,当时那女人转身追她的围巾,因为围巾已快飘到我摊前,所以那女人当时的模样我是看得清清楚楚、真真亮亮,一点不带差的。真的不是长得像而已,简直就是一模一样!”
“既然是秀秀,为什么见到你不说话?”
“就是,这我也觉得很奇怪。过去秀秀见到我都亲热得了不得,可这回,不知为什么,就像不认识我一样……”赵牌娘喃喃自语道。
“那就说明这个人根本不是秀秀!”男子接着赵牌娘的话大声地说。
“那,按大兄弟的意思,这个人应该是……”赵牌娘两眼瞪着男子,犹疑地问。
男子站起身,在屋里转了一圈后,说:“此人到底是谁,我现在也不知道,但我一定会查出来的。”说到最后,男子的脸上现出了与他儒雅的气质颇不相符的狠角神色。
赵牌娘走后,男子就陷入了沉思。在他的感觉中,这个长相酷似秀秀的女人的出现多半是冲着他来的。
因为,当年秀秀的死,与他有着直接的关系。甚至可以说,秀秀就是他害死的。
那是几年前夏日的一天,他在牛村村头看到了正在一起玩耍的小涛和宽宽。这让男子突然想起了几十年前自己和弟弟在一起玩耍的情景,不觉多看了一会儿。可这一看,竟看出了几分端倪——
这小涛和宽宽竟然长得有些相像,而且,越看越像!
男子知道这两个孩子一个是满仓和秀秀的孩子,一个是山娃和巧珍的孩子,不觉心里一动,望着两个孩子又仔细端详了起来。结果,得出的结论是:这两个孩子真的是长得很相像,而且都像一个人,这人就是——满仓。
当时,男子已得知满仓的父亲就是自己家的老仇人,正愁不知如何报仇,便从包里掏出相机,咔嚓咔嚓给两个孩子一人拍了张照片。
后来,这两张照片便出现在了山娃家的牛圈门上,并引发了山娃误杀秀秀的事件。
唉,都怪我,不然秀秀不会这么冤死的……几年过去了,每每想到这件事,男子都十分自责。可每回,男子又都如此安慰自己:算了,既然她是老铁家的媳妇,为老铁家承担罪孽也是应该的!
男子知道,秀秀死后,满仓一直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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