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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案
当时她幼年失怙,家毁城亡
背负“绝不复仇”的承诺,四下流离
直到他成为她的师,而她是他的徒
那一年,桃花正盛,芳华静好
那一年,他风姿卓越,酒醉情殇
无奈岁月横生突变,真相残忍的揭开,只见淋漓的鲜血
当暴虐与背叛同时降临,她才明白
什么是所爱为世间不容,许诺却难守一生
毁诺书
作者:酒钱
楔子
今天夜里的风很大。窗外的两棵梧桐树摇曳着少叶的枝丫,如同垂死挣扎的困兽,用它老迈的牙齿,啃咬着笼上的锁。
慕思容掩上窗子,凛冽的秋风被隔绝在外。桌上的一豆火光停止了慌乱地颤抖,只发出轻微的哔剥声。他回头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枫林晚,因为失血过多而始终苍白着的脸上,一直轻轻皱着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
走回床边坐下,低头垂目,慕思容握住枫林晚露出被角的手,纤弱的皓腕上分明横亘着一道触目惊心的伤疤,凝固的血液还是崭新的色泽,衬在素白的肌肤上灿若夏花。
同样的伤痕还出现在另一只手和脚腕上。伤是剑伤,伤下筋脉寸断。
“若有金陵苏家的烁金水,这断了的筋脉或许还能接上,但是内力尽失,习武之事只能从头再来。另外枫姑娘的脉象极为奇特,虽有喜脉的征兆,却又脉象如线,往来艰涩,恐怕这腹中所怀的,是死胎。”
谷中的大夫再三诊断,方才下了这样的批语。丹田气海内察觉不出半丝内力,慕思容早已料到枫林晚武功尽失,但是大夫最后一句所指之事,却让他不得不惊诧。
她离开他七年,救回来的时候却是这副模样。如果不是耳后的一点殷红胎记,他根本不会相信这就是枫林晚。
眉目间已有了当年她母亲的影子,姿色愈见明丽,却再也不是慕思容熟悉的那个小女孩。
七年,一直待在司马顾盼身边的枫林晚,究竟遭遇了什么?
手中不自觉的用力,枫林晚微微吃痛,口中喃喃,却是模糊的“师父”二字。甜糯的音色,仿佛还是当年初见时,站在乐修律身侧的九岁少女,一脸天真烂漫,轻轻地唤他“师父”。
慕思容叹气,替她掖好被角,有关枫林晚的往昔在这轻触的温柔中逐渐清晰起来。
第一章
“守诺书、断义估,忘川刺、犹最毒。”
“岐黄苏、司马奴,妙音谱、胡敢负?”
莫愁湖千顷烟波上荡着一楫小舟,孩童的声音清脆的念出传诵已久的歌谣。
乐修律睁开假寐的眼,狭长的美丽兀自慵懒着。他看了一眼身侧九岁的少女,纤长的手指正在把玩一瓣刚摘下的初夏荷花,耳后殷红一点,灼灼其华。
“晚儿可是想家了?”乐修律问。
“晚儿没有家。守诺城大火,父亲身死,晚儿再没有家。”
“你可恨那些毁了守诺城,逼死你父亲的人?”
少女抬起头,直直的看向乐修律:“恨是自然的。他们逼死爹爹,晚儿永远都记得。只是爹爹做了错事,赏善罚恶的道理我从小就明白,所以不怪那些人。更何况我也答应了乐叔叔,有生之年,绝不动复仇的念头。”
乐修律伸手抚了抚少女的额发,仿佛对她的回答并不意外:“难为你能这么想,可事情总不会尽如人意。守诺城虽毁,守诺书却仍然下落不明。我能救下你,却不能保你一辈子。”
少女睁大眼睛,微露诧异之色:“即便你是妙音阁主?”
“即便我是妙音阁主,”乐修律自嘲的笑笑,“却也是个胆小的懦夫。”看见少女眼中的疑惑越来越浓,乐修律挥了挥手:“罢了罢了,不说这些。乐叔叔要送你去一个安全的地方,只有那里,只有那个人,才能保你安全。”
少女望了望船头朝着的方向,隔着氤氲蒸腾的水气,依稀可见远处耸峙的峭壁悬崖。少女回头看乐修律,甜甜一笑:“乐叔叔说的莫非是断义谷?”
乐修律点头:“不错。但愿慕思容还能卖我一个面子,替我收留一下故人之女。”
少女低下头,将手中零碎的荷花瓣轻轻一掷,尽数抛入湖中。
是年正值武林历一百二十七年,守诺城灭,城主枫远斜殁,至此江湖六大势力间的微妙平衡被打破。
守诺城现世百年,城中遣使精于谍报,行迹遍布江湖,探获各大门派秘闻于“守诺书”,人人忌惮。与之齐名的断义谷,自立派以来就以武技无敌于天下,成为最强武力的象征。
一个是汇集天下各种情报的“秘密之城”,一个是手握天下最强武力的“估断之谷”,两派在江湖□同赏善罚恶,但凡有违背武林道义的,莫不录入“守诺书”中,死于“断义估”下。守诺城、断义谷二派便与蜀中专司暗杀的忘川一门共同跻身为江湖最大的三股势力。
除此之外,金陵的苏家、江北的司马家,以及发源南疆的妙音阁,均以各自的奇门异术独步江湖,成为另外三股不容小觑的力量。
“守诺书、断义估,忘川刺、犹最毒。”
“岐黄苏、司马奴,妙音谱、胡敢负?”
六大势力虽有强弱之分,却又彼此制衡,百年来却也一直相安无事。只是静水之下总有暗涌,孰能料到一直执掌着众人私密的守诺城主,最终竟有被人“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的一天?一桩陈年旧事,逼得枫远斜自刎以谢天下,九岁的幼女顿失所怙。而那些忌惮着“守诺书”的侠义之士们怎会错过如此良机,趁着守诺城群龙无首,四下搜寻守诺书。也不知道混乱中是谁放的火,偌大的城池最后被烧得干干净净,守诺书却依旧不知踪迹。
妙音阁主乐修律,与枫远斜原本也有些交情,听闻故人出事,从南疆匆匆赶到守诺城。彼时素衣白裙的少女怀抱父亲已经冰冷的尸体,跪倒在城头。
血染了一片,少女大睁着哭得红肿的双眼看向身前面目狰狞的众人。泪痕凌乱,和着血迹,在面颊上兀自斑驳。
“没有什么守诺书,我也不知道什么守诺书。你们逼死了爹爹,干脆把我也一起杀了!”九岁的少女嗓音喑哑,难抑的悲恸,更透着一股凛冽的绝决。
乐修律眼见枫远斜自刎身亡,心中一凉,又听得故人之女言辞慷慨,顿生不忍。凌空一跃轻轻落在少女身边,他微微躬身,伸手揩去少女面颊上沾染的血迹。少女察觉颊上突如其来的温暖,抬头正对上乐修律怜惜的眼神,怔了怔,晶亮的眸子里忽然滚出泪来。
“毕竟还只是个孩子啊。”乐修律感慨。
人群中一阵骚动,司马家的堂主司马桐音率先认出他来:“乐修律?你这是做什么?”
乐修律抬眼望了望他,又低下头去看枫远斜的尸身,语气中带了一抹森然:“枫远斜已经死了,这件事情也算了结了,为什么还要逼问守诺书的下落?”
司马桐音指向场中的少女:“枫远斜只留下这么一个女儿,也没有弟子,守诺城已经群龙无首名存实亡。若不把守诺书找出来交由有德之士重新继任,那些安插在各门各派里的遣使该由何人约束?”
乐修律冷笑:“你以为守诺城的遣使会听命于新的继任者?守诺城能够屹立江湖百年不倒,城主固然豪杰,遣使也必定忠心。守诺城只有一个,守诺城主也只有一个。如今他因毁诺而亡,天下从此再无守诺城,遣使自会消散,另谋出路,这难道不是最好的结果?”
司马桐音还欲分辨,乐修律却抢先道:“怪了,你司马家何尝忌惮过守诺书,怎么也来趟这滩浑水?还是说,司马堂主只是为了守诺书上记载的各派秘闻,想要一睹为快?”
司马桐音愤然挥袖:“乐修律,我知道你与枫远斜交情匪浅,可你莫忘了,妙音阁也在今日的讨伐之师内。你身为阁主,却处处袒护故人之女,敢问妙音阁如何自处?”
乐修律皱眉,侧目看了看面前黑压压的人群,发现果然有妙音阁的弟子在内,甚至是自己座下嫡系的“五音十二律”,都有几人位列其中。触及他的目光,众弟子纷纷低下头去,只有一个人,敢直视乐修律眼中的不快,却是乐修律的弟弟乐修文。此次他远赴南疆,阁中事务均交由同父异母的弟弟打理,并未想到他会带领人马出现在守诺城。
“枫远斜的事情证据确凿,我妙音阁位列讨伐之师无可非议。只是人既然已经死了,就放过无辜的孩子吧,”乐修律看向众人,“更何况她也说了,她不知道什么守诺书。”
“你怎么知道她说的就是实话?”说话的是苏旭,金陵苏家现任的家主。
乐修律不禁好笑:“苏兄,若按辈分,这孩子也该喊你一声‘舅舅’,唤司马堂主一声‘姨父’了,何必赶尽杀绝?”言语间已有了杀意。
苏旭闻言,目光投向场中的少女,细细分辨了片刻,恍然叹道:“我早知她是卿妹的女儿,可她也是枫远斜的女儿。”
话音刚落,长剑骤现。乐修律皱眉,顷刻间左手将少女揽在怀中,右手出剑格挡。
寒光迸射,苏旭退开一步:“乐阁主若执意要带这孩子走,必先过了我的剑!”
乐修律笑了笑:“早说不就好了,废什么话。”又蓦地喝道:“妙音阁众弟子听令,拦我者,杀无赦!”
数十道暗影从人群中跃出,呈半月形排开护在乐修律身前。乐修文稍稍迟疑,最终还是拔剑护在了乐修律身侧。
司马桐音嗓音低沉:“妙音阁主这是打算以一阁之力与天下为敌了?”
乐修律嘴角犹自笑着,淡然道:“我对本派的武学一向颇有自信。”
将少女交给身侧的乐修文,自己抱起枫远斜的尸身,乐修律简短的说了一个“走”字,便和乐修文一道飞身离去。
司马桐音一剑格开挡在身前的妙音阁弟子,正欲追上,却听苏旭道:“司马兄勿追!”
司马桐音不解,苏旭冷笑:“乐修律早就洒下了蚀香蛊,你我若是提气追上去,只怕不出半柱香就会力竭。横竖是追不到,不如省省力气。”言罢打了个手势,苏家的弟子纷纷收手,退至他的身后。
司马桐音闻言也喝止了自己的人马,妙音阁弟子也不再纠缠,施展轻功朝着乐修律一行离开的方向追去。
看着消失的数十道身影,司马桐音若有所指:“岐黄苏家难道也忌惮劳什子的南疆蛊毒吗?”苏旭不置可否,只说道:“我这就要回金陵了,司马兄若要同行,也即刻动身吧。”
距离守诺城北十五里,有一处芳草如茵的溪涧,少女嘱托乐修律将自己送来此处,执意要在溪边安葬枫远斜。
“这里是相忘溪,我娘取的名字。”少女抬头看乐修律,“她就葬在这里。”
乐修文在离开守诺城十里处就与他们分开,带领追上来的弟子先行返回妙音阁。临走前压低了声音,对乐修律道:“当心养虎为患。”
养虎为患?乐修律看着少女在枫远斜的新坟前竖起墓牌,小小的身子因为抽泣微微的一耸一耸,顿生怜惜。“先考枫远斜之墓”几个字笔划虽然幼稚,却也入木三分。
而右侧的另一座坟茔,“先妣苏卿之墓”,字体浑厚大气,苍虬有力,分明是枫远斜的手笔,却每每在笔划末端略见生涩。立碑的年份是武林历一百二十一年,应该是枫远斜握着幼女的手,一笔一划刻下的。
“你娘去世的早,你对她可还有印象?”仿佛不经意的,乐修律问道。
少女摇摇头:“我娘生下我之后,身体一直很虚弱,不久就过世了。她的事情多半都是爹爹告诉我的。娘很喜欢这一处溪涧,取名‘相忘’,说是‘相忘于江湖’的意思。爹爹每年都会带我来祭拜,偶尔提一些当年的往事,但说得极少。”
顿了顿,少女抬头看乐修律:“乐叔叔是妙音阁主,与我爹爹应该是旧识了?”
乐修律点点头:“我与你父亲自幼就相识,也算得上八拜之交。”
少女眼睛红了红:“那么乐叔叔可知道爹爹为什么要杀司马家和苏家的人?爹爹真的是坏人吗?”
乐修律被她问得一愣,不禁皱了皱眉。
九年前金陵苏家长女苏卿与断义谷主慕思容两情相悦,甫立婚约却突然离奇失踪。一年后,一直在外寻访妹妹下落的苏家长子苏珩,与当时司马家的家主司马檀素,被发现死于司马府外十里的竹林,林中亦有苏卿随身的玉佩,但凶手身份成谜,苏卿亦不知所踪。
此事牵涉江湖两大世家,守诺城主枫远斜举全力追查数月,一度怀疑是蜀中忘川下的杀手,却苦无线索,最终不了了之。断义谷主慕思容于是黯然闭关,绝少现身江湖。
直到数月前,枫远斜当众斩杀一名潜入城中行刺的忘川杀手,被发现其招式路数与当年司马檀素、苏珩二人的剑伤吻合。众人从来只知守诺城精于谍报,却无人见过守诺城主出手,枫远斜一剑石破天惊,却也挑开了九年前杀害司马檀素、苏珩,掳走苏卿的秘密。
一时间江湖沸沸扬扬,随后传出断义谷主慕思容对友人横刀夺爱、杀人灭口之事忧愤不已,闭谷不出,无形中纵容了众人对枫远斜的猜测。于是苏家、司马家联同了妙音阁,三派逼城,枫远斜默认昔日罪行,怅然自刎,身死城亡。
念及此处,乐修律有些感慨,他缓缓开口:“丫头,你可相信你的父亲?”
少女点头,乐修律又道:“无论当年出于什么原因杀了司马檀素与苏珩,他能够对自己往昔的过错供认不讳,一死以谢天下,我都敬佩他是个有担当的汉子,不愧守诺城主的头衔。”
少女怔了怔,眼眶一红,又落下泪来。乐修律爱怜的摸摸她的头:“丫头,你要相信你父亲的为人。他一生赏善罚恶,也无愧于赏善罚恶,这个道理,你应该明白。”
“嗯,爹爹临死前,让我无须难过。”
乐修律点头:“这就是了。答应乐叔叔,要好好的活下去,不要执着于报仇。”
少女抬眼看乐修律,晶亮的眸子里变换了无数情绪。良久,她擦掉眼角的泪,颤抖着声音说:“好。”
乐修律欣然抱起她:“好乖的丫头!告诉乐叔叔你叫什么名字,我带你回妙音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