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和自己在妙音阁素问轩拾到的那半条如出一辙!
大惊之下,枫林晚连忙伸手去够,好不容易从池底的淤泥里将链子拉了出来,正待起身出水,不料水下浮力太大,一不留神骤然失了平衡,脚下一滑,整个人就往水中栽去,徒留一声惊呼。
这一栽,本来没什么要紧,池水本就不深,枫林晚也懂水性,根本淹不死,最多扑腾两下就能上来。
只是这边的动静过于异常,岸上的司马顾盼关心则乱,一听见水花骤响,以为出了什么意外,失声唤出一声“晚儿”,一把扯下了眼睛上的白布,跃入水中。
枫林晚刚刚将头探出水面,拼命的喘了两口气,还没回过神来,就被司马顾盼拉入怀中,紧紧拥住,整个人顿时僵在原地。
原本别好的头发,因着水下的折腾又全乱了。
司马顾盼捧着她的脸,一边拨开她额前湿漉漉的头发,一边轻声探问她有没有事。枫林晚则怔怔的看着他全身的衣衫浸透,紫眸中满是担忧,说不出一个字来。
过了好一会儿,两个人才反应过来到底是怎么回事,尽管虚惊一场,但此刻的场面着实有些乌龙。
枫林晚分外尴尬的瞪着司马顾盼,抬手挡住他的眼睛,大声呵斥着:“谁让你下来的!不许看!”
司马顾盼连忙闭了眼别开头去,却始终不肯放开她。
枫林晚继续皱眉瞪眼:“你抓着我干什么,我又不会淹死!”
“我怕一放手,你就从水里消失了。”
听来有几分像玩笑,却是司马顾盼的真心话。
此刻的他,怕是再也承受不住枫林晚的离开——片刻也不许。
枫林晚自然听得出来司马顾盼语中的不安,心上暖暖的,又有些心疼,语气立刻缓下来。“你看你这样子跑下来,衣服全湿了。”
司马顾盼微微一哂:“正好换新的。”
说着便放开枫林晚,脱下最外面一件袍子,轻轻搭在枫林晚身上,在身前掩好,这才转过头来,拉起枫林晚的手,看着上面紧紧拽着的半截银链子,无奈的笑笑:“便是为了这个东西,害得我以为你溺水,担心的要死。”
“以后可不许这样……”吓我。
枫林晚抬眼看他,略微失神。
紫眸闪烁,内里几许深情。
记得从前,也是这双眸子,是她多年的梦魇。然而此刻,却只看得见对她的满目爱怜。
不禁情动。
枫林晚眉梢微颤,轻叹一声,身子往前轻柔的一贴,拥住了司马顾盼。
这一下来的有些突然,司马顾盼怔了半晌,才下意识的回抱住她,用力的揽紧枫林晚的腰。
水温微热,两人又都是衣衫浸湿,不过片刻,气息便有些凌乱。
过去的时光中,他们曾经彼此折磨,也彼此拥有。
大悲大痛之后,因着死亡的威胁,也因着终于认清的感情,两个人不约而同的选择了冰释。
可是冰释,是不是意味着,可以重新开始?
——可是如今的他与她,真的可以重新开始么?
“晚儿……”
司马顾盼微微松开手,半低下头,眸色深沉。嗓音里带了些沙哑,欲言又止。
枫林晚抬眼,迎上他深邃的目光,却没有说话。
司马顾盼轻轻皱了一下眉,抬起一只手,指尖慢慢抚上枫林晚的唇。
唇上的手指微颤。枫林晚没有动,也没有躲。
一声轻叹。司马顾盼收回手。
这一次落下的,是他同样微微颤抖的唇。
第八十五章
“还真是郎情妾意啊——不过我们苗寨的圣水,岂容外人玷污!”
耳畔骤然响起女子尖利的嗓音,打断了水中两人的缠绵亲吻。
眼角余光瞥见一道凌厉的鞭影袭来,司马顾盼立刻将枫林晚护在怀中,背过身去,硬生生的接下。
“刺啦”一声,布帛碎裂,皮开肉绽。司马顾盼不自觉的低声痛呼,枫林晚心口一痛,怒火一下子窜上来,抱着司马顾盼跃出水面,全然不顾此刻自己身上的衣衫凌乱。
方才说话的苗家女子穿着蓝布衣裳,胸前挂着银质的项圈,头上却没有佩饰,手持乌色长鞭,眼见两人上得岸来,冷哼一声,往前一步再次挥鞭而出——
枫林晚眉宇轻蹙,放下司马顾盼,一手掩住胸口衣襟,一手忽的探出,猛的抓住女子挥来的鞭尾。
“啪”的一声脆响,枫林晚的手上立时被乌鞭划开一道口子,鲜血淋漓。
“晚儿!”
身后传来司马顾盼的低呼,但枫林晚丝毫没有放手的意思,反而更加用力的想自己这边拉扯。
蓝衣苗女一惊,连忙抬手撤回长鞭,却根本拉不动。
这边枫林晚冷笑一声,冥夜诀真气骤然催动,顺着鞭身,一道劲力勃然涌出,直击苗女握着鞭子的右手。
“啊!”
女子娇嗔一声,如遭重击,右手失力,长鞭脱手。
她踉跄着往后退了两步,愤然的看着枫林晚:“你这是什么妖术!”
枫林晚没有理她,一个扬手收了鞭子,卷在手中,又俯下身去看司马顾盼的伤势。
苗女见状,瞪眼跺脚,又不敢上前,只在原地叫骂:“喂,我在和你说话,你怎么不理人?难道你是哑巴吗?”说着又看了一眼司马顾盼,恨恨道:“一个哑巴,一个紫眸,想来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枫林晚听到这句话,忽的抬眼瞪回去:“你说什么?再聒噪,就把你的舌头割下来!”
蓝衣苗女闻言,一句“你敢”梗在喉咙里,就是说不出来。
虽然远远的隔着温泉的水雾,看不清枫林晚的容貌,但是依然可以感觉到她身上的杀气和怒意。
苗女强压下心里的不平,托着受伤的右手,脚下小心翼翼的靠过去——
“想偷袭?”枫林晚察觉她的意图,微微一哂,“小心我手里的鞭子!”说着右手一抖,长鞭如灵蛇一般舞出,“啪”的一声击在苗女的脚边,吓得她一跳。
这一鞭劲力十足,击打的位置又拿捏的很精准,恰好就在她的脚边一寸,将地上的层层枯叶劈的七零八落。
苗女心知遇到了高手,又不堪被如此羞辱,转头瞥了一眼温泉池子,想到寨中圣水竟然被外人恣意使用,顿时更加冒火,当下也不管打不打得过枫林晚,直冲冲的扑过去,就要夺她手中的鞭子。
枫林晚根本就不理会,一心替司马顾盼查看伤口,直到那女子逼至身前,才不耐烦的回身一掌,击在她的肩头。
“咯吱”一声骨响,竟然是左臂脱了臼——这下子可好,两只手都不能用了。
“啊——好疼!”
女子叫唤着跌倒在地,枫林晚嗤笑着:“闹够了没有?还来不来?”
女子“哼”了一声,挣扎着从地上坐起来,一歪身子,不慎磕着了脱臼的左臂,连忙往右边挪去,又不小心碰到了受伤的右手,如此反复了两三次,“哎哟”声不绝如缕,
枫林晚皱了眉,好笑的看了那女子一眼:“你在唱戏么,这么起兴?”
女子苦着脸望着自己的两只手:“难怪修叔叔说汉人有句话叫‘最毒妇人心’,指的就是你这样的女人。”
枫林晚气结:“明明是你先动手的,反倒来说我?”还欲教训一下她,却被司马顾盼拉住:“别,总归是苗人的地方,不便再生纠葛。”
枫林晚想想也是,走过去把苗女从地上拉起来:“我听说你们苗寨的金创药有奇效,反正我们也是你伤的,你把药给我,我就替你接了左臂,再治好你右手的经脉。”
“想得美!你们擅入圣水,居然还想要——卿姑姑?”
卿姑姑。
蓝衣的苗女说话间转过头来,正对上枫林晚的面容,如此近距离之下,就算还有些微的水雾,也看得清清楚楚。
她叫她,“卿姑姑”。
“卿姑姑”是谁?
枫林晚皱眉,蓝衣的苗女也皱眉。
“不对,你不是……这么多年了,你怎么可能一点都没有老呢?”女子眼神疑惑,仔细的打量着枫林晚,“可是真的好像……你到底是谁?”
枫林晚猛的被她问住,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倒是另一边的司马顾盼首先反应过来,开口问那苗女:“敢问姑娘口中的这位‘卿姑姑’,名讳可是苏卿?”
苗女脸色又惊又喜:“你怎么知道的?”
司马顾盼了然的一笑:“这便是了。你面前的这位女子,就是你那位‘卿姑姑’的女儿,名字叫做枫林晚。”
“真的?”
苗女瞪大了眼睛,转头又看向枫林晚,瞅了半天,笑道:“难怪这么像……哈哈,太好了,既然你是卿姑姑的女儿,就是我的妹妹,就不是外人了。不是外人,就可以随意使用圣水——哈哈,太好了,我不用和你打架了!”
枫林晚听得一头雾水,被这丫头的思维搅得一团乱。她不知道为什么这个苗族少女会认识自己的母亲,还会用上“姑姑”这样的称谓。
谜团太多,枫林晚一把拉住苗女,问道:“等等,你又是谁?你为什么认识我娘?”
“我?我是蓝若伊啊,”苗女言笑晏晏,“我是千山苗寨寨主的女儿,我们寨子是这附近几座山里最大最兴旺的,就是因为有圣水庇佑。我们家和中原的妙音阁关系也是绝好的,你娘就是因为跟着修叔叔一起来过,所以我才认识的啊——怎么,她没有和你提过吗?”
枫林晚愣在原地。
“你说的‘修叔叔’,就是……以前的妙音阁主,乐修律?”
苗女蓝若伊应声点头:“没错。”
枫林晚颓然着往后退了一步,沉沉的低下头去。
这一刻,她忽然觉得自己离苏卿好近,离二十年前的隐秘往事好近。
却没来由的一阵不安,像是在惧怕,又像是在抵触。
她看了一眼司马顾盼。后者仿佛洞悉了她的心思,露出一个宽慰的微笑,然后勉力的站起身,走至她的身侧。
“原来如此。说起来我们和蓝姑娘也算得上不打不相识,却没想到中间还有这些故事牵绊。”司马顾盼一边说着,一边轻轻握住枫林晚的手。
蓝若伊拼命的点头,笑的一脸烂漫:“你说得很对。你叫什么名字?”
“在下司马顾盼。”
“你姓司马?好像在哪里听过……记不得了。”蓝若伊又看向枫林晚,“晚儿妹妹,你们跟我回寨子去吧,我爹爹见到你一定很开心的。”
说完,她又抬起尚能活动的右手,指了指司马顾盼:“你放心,他身上的鞭伤,我包管给你治好了!”
顺着温泉池水往前行,绕过一个小山坳,眼前一片开阔的山谷,便是千山苗寨的所在。
高大的寨门封住了谷口,修筑的颇为威严。门楼上上挂着大红的纱幔,猎猎当风,与妙音阁很是相像。乌木搭起来的吊脚楼,沿着两山之间宽阔的谷地,一直建到了山腰上,层层叠叠,大小各异,蔚为壮观。
三人前来的路上,枫林晚就为蓝若伊接好了左臂,又输了真气替她打通右手的经脉,缓解了气劲造成的内伤,自己则换了套衣裳,将头发简单的别在脑后。司马顾盼背上有伤,不便脱换衣物,便勉强用内力蒸干了水分,所幸也不大看的出来。
蓝若伊领着二人走至寨门前,冲着上面的瞭望台放开了嗓子喊:“还不快开门,有贵客到呢!”
门楼上应声闪出几个人影,有男有女,皆是蓝布衣衫,印染的花纹,古朴大气。男子头上包着深蓝色的头帕,女子则戴着银饰,明晃晃的,走起路来叮当作响。
“我说是谁,原来是蓝丫头!是什么贵客啊?”上面一个女子同样扯着嗓门喊。
蓝若伊笑笑:“死桑珠,废什么话,快点让你家阿旺开寨门!”
桑珠身旁的一个男子转身就要去拉绳索,却被恋人一把扯住。桑珠调皮的勾起嘴角,看着蓝若伊身侧的一男一女:“急什么?既然是贵客,自然要先过三关,才能进寨。走,我们一块儿下去!”
门楼上的众人跟着桑珠,一路欢呼着从栈桥上跳下来,走在后面的几个人,两个怀里抱了酒,另外两个抬着一面大鼓。
一行人走到蓝若伊的身前,站住,毫不顾忌的纷纷探头打量枫林晚和司马顾盼,目光里尽是友善与好奇。那二人被看得有些异样,也投了目光过来,便相视一笑,也算是见了礼。
蓝若伊咳了两声,看向站在最前边的桑珠,轻轻的挑起下颚:“怎么,我亲自带回来的客人,还要过三关不成?”
桑珠柳眉弯弯,眼睛笑的眯成一条缝,竟然十分甜美:“寨子的规矩,可不是吗?就算是寨主的客人,也得对了歌,喝了酒,才进的去。”说完转头看向身后的众人,大家都笑着应和,竟是十分配合。
蓝若伊佯装要发怒,枫林晚拉了拉她的袖子,轻声道:“我们汉人有句话,叫作‘客随主便’。既然桑珠姑娘要考验我们两个,自然是要从命的。”
蓝若伊瞪大了眼睛:“晚儿妹妹,你可不要小看了这‘过三关’。再说了,桑珠,哼,她可是寨子里出了名的刀子嘴,刀子心!”说完便冲着桑珠做了个鬼脸。
枫林晚笑着摇摇头:“不碍事。”继而上前一步,转向桑珠,继续道:“我听说但凡要进苗寨,必先要对的上最漂亮的姑娘唱的歌,喝得下最帅气的少年敬的酒,还要敲得响最勇敢的苗家人的鼓——如此方可进寨,是也不是?”
桑珠很是诧异的看着枫林晚,击掌笑道:“不错不错,姑娘好见识,桑珠佩服!”
枫林晚摆了摆手:“我们初到苗地,本就不会唱苗歌,这第一关,桑珠姑娘可要手下留情啊。”
桑珠美目一闪,巧笑倩兮:“你放心,我们苗家的山歌,调子都是一顶一的上口,只要你能顺着我的曲调儿唱下去,就算是胡乱套的词儿,我也算你过关!”
那边蓝若伊闻言,嗤笑一声:“哎哟,死桑珠,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说话?你要和这个丫头对歌——难不成,你还是我们千山苗寨最漂亮的姑娘?”
“要你管。”桑珠白了她一眼,不予理会。
枫林晚通晓苗家的规矩,让桑珠一开始就心存好感,再加上她的嘴巴又甜,三言两语就说的桑珠心花怒放,自然会“手下留情”。
一旁的司马顾盼早就看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