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念黎的脸色一变,下意识地往西边看了一眼,只是这里地处城中,云遮雾罩,哪里看得见城外群山的影。
他定定神,沉声道,“我要赶紧回去看看,但愿还来得及。”
温淑宜忙打开门,赵念黎回头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策马而去。
暮色渐渐四合,温淑宜一个人立在门口,心脏的跳动声响的几乎将耳朵震聋。
直到第天夜里,宁昱还没回来。温淑宜并不盼着他,因为他越晚回来,就代表着赵念黎他们也许还能侥幸逃掉。
院里长久荒无人烟,温淑宜便燃了许多蜡烛,将整个房间照的亮堂堂的。
这时候,她想,想必翟府已经发现了她的失踪,她留给翟清崇的信里只说了她想出去散散心,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大张旗鼓地找她。不过就算他想,薛氏和容宛也一定会拦着的吧,没了她,她们可要开心死了。
然而就在她盯着烛光,任由思绪无意识地漂流。
她不愿去想宁昱和赵念黎到底谁能赢,因为无论是哪个答案,对她来说都不能接受。
在这种时候,她宁可选择暂时的逃避,而不想去想任何一种结果。
可往往天不遂人愿。
静谧的夜里,原本寂寂无声的院里忽然传来“噗通”一声。温淑宜警觉地起身,正在犹豫要不要去查看时,有人先敲响了她的房门。
“有人吗?”那人压低了声音,嘶声轻叫。
温淑宜慌忙打开房门,果然是赵念黎站在外面。只见他惨白着一张脸,左手捂着右边的上臂,原本整齐的衣衫上尽是血污。
“怎么回事?”她忙把人扶进屋,声音都在发抖。
“我赶回去已经晚了,从临州跟着来京城的兄弟们,大都已经……”赵念黎闭了闭眼睛,表情沉痛,咬牙道,“好个宁昱,此仇不报,我赵念黎誓不为人!”
温淑宜怔在那里,“全都……死了?”她梦游一般地问。
赵念黎望着她,轻轻点了点头,晒笑一声,“我赶到的时候,正好瞧见宁昱亲手杀了洪二……整片营地,竟连个活口也没留,简直血流成河,这个人当着心狠呐。”
温淑宜半晌无语,见他右臂在滴血,忙找来绷带和金创药,给他包扎。
“知道我怎么受伤的么?”赵念黎轻声道。
温淑宜摇摇头,她的手在发抖,那么残酷的场景,只听赵念黎寥寥几语的描述,她就觉得心惊肉跳。
“我是为了救小荷。”
“小荷也……”温淑宜失声喊道,手上猛一用力,赵念黎吃痛,闷哼一声。
“她被宁昱捉走了,我原想救她,可是宁昱早有防备,反而被他刺伤。”赵念黎解释道,他盯紧了温淑宜,“我来找你,是想请你,帮我救出小荷!”
“我?我怎么帮?”温淑宜震惊。
“你与宁昱关系不错,”赵念黎的目光炯炯有神,丝毫不像个受伤的人,“京城中监牢有多处,我只要你替我从宁昱那套出小荷关在哪里,剩下的事我自己会解决。”
“这危险了!京城是什么地方,你单枪匹马的,就敢闯天牢?你要不要命了?”温淑宜提高了声音叱道。
“我不能抛下她一个姑娘家不管。”赵念黎严肃道,“你知道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愿意跟着我?他们中的大部分,都是当年受过父亲恩惠的,父亲平身爱好行侠仗义,救人无数,我身为他继承人,自然不能弃之不顾。”
“可是……”
“好了,你不必说了,我已经决定了。”赵念黎挥挥手,脸上的疲倦之色越发浓了,他整理好伤处的绷带,披上外衫,左顾右盼道,“念阳,你这里可有空房间,能让我歇息一夜?”
温淑宜正准备答话,却猛地听见外面的院门响了一声。
“你这里还有其他人住?”赵念黎拧起了眉头。
温淑宜苦笑着摇摇头,压低了声音,“上回来不及告诉你……这不是我的院,是宁昱的住处。”
随着她的话音,脚步声已经由远及近,她慌忙朝赵念黎示意噤声,吹熄了屋里的烛火,躺到榻上,假装已经歇息。
宁昱的脚步声停在她的门口,敲门声轻轻地响了起来,她屏息凝神,紧紧地闭着眼睛。
好在宁昱并没打算半夜来打扰她,只是在门口稍稍站了一会儿,便悄然远去了。
待宁昱的脚步声终于听不见了,她才松了口气,轻声唤道,“赵公?”
黑暗中,赵念黎轻轻朝她点了点头,竟笑了起来,“就在方才,我想到了一个绝妙的主意。”
“什么?”温淑宜问道,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
“兵法云,置之死地而后生,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宁昱绝对想不到,我就藏在他家里,这样,绝对安全。”
温淑宜目瞪口呆地看着露出冷笑的赵念黎,忽然觉得,自己惹上了一个大麻烦。
。。。
 ;。。。 ; ; 尽管还担忧容宛要借这件事耍手段,温淑宜也顾不得这么多了,当下便收拾好了东西,捱到入夜时分,将如英和玉烟叫到近前,仔细吩咐了一番,两个侍女听说她要离开,对视一眼,目光中满是惊骇。
“小姐,眼下京城正乱着,您这会儿往外跑,不安全呀,还不如在府里呆上一阵,等郡主的案查清了,再……”玉烟如是劝道。
如英则狠瞪了玉烟一眼,咬着唇,小声道,“小姐走不得,留在府中,世爷若是想起来了,还有还转余地,若是一步踏出去,可就再也回不来了!”
深知这个时代的行为规范并不允许她做这样出格的举动,但深埋在骨血中的血脉亲情却在殷殷呼唤着她,温淑宜安慰地拉住如英和玉烟的手,低声道,“……我留你们两个在府里,就是为了到时候我回来,你们能帮我一把,你们记着,我走的这几天,你们守好了屋,我给世爷留了信,如英替我转交给他,他自会明白。”
“小姐,这里用不着两个人看着,小姐就让奴婢虽您一道出去吧,万一有个闪失,奴婢们可怎么办啊!”玉烟急急地道。
“用不着,我自有安全的去处,你们放心吧。”温淑宜笑笑,将封好的书信交到如英手里。
这会儿已经是侍卫们交班的点,温淑宜朝外一看,外面的守卫的确走得差不多了,而新的一批还没到,向来是容宛找借口绊住了。她心知就是现在,朝两个侍女点点头,疾步离去。
容宛做事十分周密,一上她连个巡逻的人都没撞上,后门早已洞开,她盯着那通向外间黑暗夜色的门扉犹豫了两秒钟,便抬步走了出去。
原先曾经在心里想过多少次离开翟府的情景,然而真的走了出来,她却又感觉心里空落落的,毕竟在这个世界,那个人是她唯一的依靠。
冷风吹在身上,将因为紧张而炙热的心跳吹慢了几分,她回头看了一眼灯火通明的郡王府,旋即回身,匆匆而去。
“确实走了?”容宛靠在贵妃榻上,闭着眼睛,仔细听侍女禀报。自从婚事定下,她从前在容家的贴身丫鬟也得以带来翟府中伺候,这个名叫飞霜的,正是其中最伶俐的一个。
“是,奴婢亲眼看见姨娘出的门。”飞霜飞快地答道,抬头偷瞟了一眼自家大小姐,心里像打鼓一般。
外人不知道容宛的脾气,她这个跟大小姐最接近的贴身丫鬟却最是清楚。容宛虽然看上去可亲可爱,但那些四两拨千斤的手段,却让人背后发凉。
容家虽然近年来逐渐式微,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府中姨小姐公还是一大堆,可正是这个看上去弱弱的大小姐,得了老君的正夫人的青睐,掌了理家的大权,将整个容府都牢牢控制在手里。
容宛眯了眯眼,“去哪了可知道?”
“朝南边去了,奴婢已经让人跟着,等她找到落脚的地方,就会回报。”飞霜谨慎地答道。
“好。”容宛满意地点点头,翻了个身,“她既然自个儿走了,就不能让她再回来。”
“是。”
容宛小憩了一会儿,又问,“表哥人呢?这一整天都不见人了。”
飞霜睁大眼睛,“表少爷不是去宫里了么?”
“今儿是他休沐的日,去什么宫里?你快去看看他在不在屋里,然后让人去小厨房看看,药汤熬好了没有。”
飞霜微微犹豫,“可是表少爷一早就出门了,到现在还没回来。”
“是吗?”容宛皱了皱眉,思忖着翟清崇也许有些别的事要办,便道,“那就算了,你替我看着,等他回来,告诉我一声。”
“奴婢知道了。”飞霜低声应了。
温淑宜捧着茶杯,惴惴不安地瞟着安安静静地看着炉上水的男人。火光照在他脸上,不知怎的,好似把平时的冰封都融化了一般,只剩下温和。
她原本打算找个空旷偏僻的地方放烟花,可不料刚从府中出来,才转过街角,就看见了一个暗色的身影无声地立在面前。
“你你你……你怎么在这?!”她被吓得不轻。
宁昱看着她被惊吓的表情,竟然笑了起来,不由分说拦腰将她抱上马,驰回了先前他们来过的小院。
壶里的水咕嘟咕嘟冒起了气泡,男人起身,将热水撒进她的茶杯里,茶叶梗打着旋儿飘起,又一根根垂落到底。
“所以,你是打算离开那边了。”
“啊?我没有,我只是……”温淑宜惶然抬头,支吾了几声,还是什么也没说出口。
而宁昱却把她的纠结会意成了默认,只见他霍然站起,在屋里踱来踱去,又忽然站在温淑宜面前,眼神里倒映着火光,显得无比兴奋,“我就知道,姓翟的根本不知道珍惜你,你总有一天会选我……明天一早我率军出征,你跟我一起走,等得胜了,我就带你离开京城!”
“不行!”温淑宜一下跳了起来,让她跟他去?这怎么行?在宁昱身边,她怎么可能找到机会给赵念黎他们报信?她感觉到自己的嘴唇和四肢都在发颤,“……我离开只是……只是不想看见他们成亲,并没有……”
她语无伦次,好不容易找到一个不是理由的理由。
宁昱的的笑容僵硬了一下,温淑宜的心也随之咯噔跳了一下。
“可是,你这样跑出来,如何还回得去?”
“……我自有办法。”
宁昱无言地看着她,轻叹口气,“这样吧,我不勉强你,你明天依旧跟我走,我们找个地方散散心,等过十天半月,我再送你回去,到时候就说是长公主思念你,招你陪伴,就是了。”
“我能不能不跟你去?我……我见不得打打杀杀的。”她小声地说着,紧张地都快冒汗了。
宁昱盯了她一会儿,她在那审视的目光下几乎不敢抬头。
“是我考虑不周,那种场合,的确不该带你一起去。”宁昱似乎想通了,语气和缓地道,“你就先在我这儿休息,等几****得胜归来,再带你出去走走。”
“好。”她松了口气,几乎瘫倒在椅上。
。。。
 ;。。。 ; ; 隔天旨意一下,举朝震惊。
本朝有南北两大兵营负责京畿戍卫,南大营由兵部尚书叶坤执掌,北大营则由廉郡王翟谦统领,两道兵符一分为二,分别掌握在圣德帝和统兵将领之手,而圣德帝这次并不只令宁昱领军剿寇,更破例赐下圣旨,要翟谦将兵符交予宁昱,这就等同于暂时将整个北大营的节制权交到了宁昱手里。
作为一个公主府的侍卫统领,这份殊荣着实有些超过了。
宁昱领着圣旨从脸色不善的廉郡王手里取得兵符后,特意又从后门悄悄进了一趟云和轩,将事情转述给温淑宜。
“……就是这样,陛下亲自下旨将虎符移交给我,可惜方才你在前面,郡王尚能保持风,但那位王妃的神情,真是好看得很,但尽管如此,她还是得客客气气地对我。”
原本他是想借着廉郡王吃瘪,薛氏羞怒之事令她高兴高兴,不想听完这事,温淑宜却猛地从椅上跳了起来。
“什么?”她大惊失色,“去剿临州来的流寇?”
“正是,怎么了?”他有些奇怪。
温淑宜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慌忙坐下来,但表情仍然出卖了她的不安,“……会不会有危险?”
以为她这是在担心自己,宁昱微微一笑,放柔了声音,“不过小小流民,北营精锐尽出,再多十倍也无妨。”
“……要杀人?”
“陛下的旨意虽是尽量捉活的,但一旦动起刀剑来,见血总是难免的。”
“能不能……”
“什么?”
“没什么。”温淑宜慌忙摇头。
宁昱也没在意,他想了想,从袖中取出一把钥匙,放在温淑宜面前。
“这是?”
“我家的钥匙,上回你去过的,我不在京城这几日,你若有急事,可以去那里。”他低低地说着,言语之间有些激动。
容宛那边他已经埋了线,一旦温淑宜离开翟府,长公主府上眼下正在做丧事,她在京城并没有别处可去,只能乖乖地住到他那里,待他领军归来,再寻个借口,便可以带着她远走高飞。
温淑宜并不知道他心里的这些想头,也没多想,便收了钥匙。
宁昱满意一笑,略略交代了几句,便说还有军务要理,急匆匆地离去。
待他走后,温淑宜便坐不住了。
临州来的流寇,与长平王有关,她几乎可以肯定,宁昱说的就是赵念黎他们!一想到即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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