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做的有那么差吗?”叶若不满意地撅了嘴,半晌终于不是笑道,“不是我做的,来,你吃吃看我就告诉你是谁做的。”说着拿起勺子盛了一勺,作势要喂离夜。
离夜向来知道她的脾性,向后靠了靠,才道:“你吃吧,你现在的身体还是注意一些的好。”
叶若不满地尝了一口,道:“真的很好吃哦,不吃绝对是你的损失。”
*
无论是多么温暖的春天,也无法阻止下一个冬日的来临。
叶若清晰地感觉到小腹漫延开一阵剧痛,还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倏忽之间已经昏迷了过去。
唯一的念头。
——幸好这碗粥你没有吃。
还有,残留着耳边凌霄悲痛的呼唤。
第二章
昏昏沉沉的醒来是因为身体内突然到来的痛苦,仿佛是什么珍贵的宝物就要失去的感觉。
不甘心地奋力睁开了双眼,入眼白净素雅的床帐,熟悉的熏香味道,冰雪一般纯净却似乎温暖的气息。
——凌霄。
果然下一刻,熟悉的面容映入眼帘,却是不熟悉的乱与痛。
“到底如何?”清淡的声音,本没有什么情绪,隐隐间却似乎带上了几分急切,浑然天成的威势,令人不敢有分毫忤逆。
叶若皱了皱眉,不用看她也知道是谁。干嘛一副别人欠了他钱的样子?
张了张嘴想抱怨几句,却发现稍一动就是痛彻心扉。
“静儿,别动。”凌霄双手温柔地握住她的想要覆上小腹的手。
恍惚间感觉似乎有金针入穴,因为疼痛使感觉不甚清晰,不过,意识却渐渐清晰起来。
似乎……是中毒了吧?!
那么,他们现在是在解毒了。
明白了,稍稍的松了一口气,身体也渐渐放松下来,却看到凌霄满目痛楚,那样深入骨髓的痛让叶若一怔,好像明白了些什么。
还没有完全反应过来,本能一般,身体已尼开始挣扎。
“隐先生,还不动手。”感觉到她微弱的挣扎,凌霄冷声道,看着叶若双眸却是不相符的温柔。
殷悠接触到叶若惊恐犹带着几分疑问的目光,道:“静小姐,得罪了。”
一说完,也没等叶若反应,手中的金针直接朝着叶若的小腹间刺去。
*
脑中似有什么一闪,却如晴天霹雳。
全身已经无力,叶若只是满眼哀伤地看着凌霄,颤声道:“凌霄……他是你的骨肉……你不能……你不能啊……”
水样明眸一下子模糊了起来,泪水滑落,却落在了心间,灼得人心剧烈的疼痛了起来。
凌霄抿紧了薄唇,说不出一句话来,总见那一目灵动纯然,何曾有几日这般的无助与乞求。
咬了咬牙扭过头去,不敢再看那一番撕心裂肺。我可以舍弃一切,只要你幸福,包括我的骨肉。
*
叶若近乎绝望地看着凌霄,突然想起什么,抬眸看到一旁雪发轻扬,紫眸幽幽,雾色弥漫。
“寒玥……救救我的孩子……”有如子规啼血,嘶哑尖利。
这一声叫来仿佛用尽了力气,叶若好像连开口的力气也失去了,只哀伤地看着一旁的离夜。
离夜好像被什么定住了一样,半晌一动未动,最后只是垂眸摇了摇头,似乎无力却也是坚定。
离夜那轻微的动作好像将最后一丝精力自叶若眼中抽去了一般,叶若无力地闭上了眼,只有绝望的伤。
殷悠慢慢把金针收入盒中,本以为已经昏睡过去的叶若却突然睁开了眼睛,却是满目凄绝。
“你们怎么可以这么对我?”似乎在哭泣,却没有泪水落下,“凌霄,慕容寒玥,我恨你们……”
低声的话语在静谧的屋子子里响起,只落了满地的哀伤。
*
叶若话音刚落,璟燚就看到身旁的人浑身一震,似乎承受不住一般。
不敢怠慢,璟燚连忙一手搂过离夜,抱起那单薄的身子放到了外间的软榻上。
想要稍离好查看他的情况,却发现手臂被紧紧拽住了,白皙修长的指节因为用力有些发白,不自觉的似乎还有微微的颤抖。
离夜微微低着头,雪色的长发垂在了身前,好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一般。璟燚看不清他的神情,却可以清晰感觉到,至那指间传递的鲜明到令人心痛的情绪。
“她只是太伤心了,说着玩儿的,你不要放在心上。”璟燚一手握住离夜的手,轻声说道。
“我知道。”离夜淡淡的声音低低的传来。
璟燚慢慢地坐在了离夜的身边,心疼的看着他。
*
“其实,我希望她恨我,”离夜突然抬起头来,“这样,她也许就不会那么痛苦了吧。”
“不,相信我,夜,”璟燚伸手搂过离夜,道,“如果她选择恨你,她只会更痛苦。”
虽然相处的时间并不是太长,但是,对于离夜与欧阳静之间的羁绊模糊的好像有一些了解了。
离夜伸手慢慢环着璟燚的腰,才缓缓道:“璟燚,有没有觉得我很没用?”
“这世间会觉得寒帝陛下没用的人,应该是不存在的吧。”刻意轻松了语气,带着些打趣的意味。
“不,璟燚,我真正想要留住的好像都没有留住。”离夜将脸埋进了璟燚的肩窝,声音低不可闻,“今天是这样,她那样请求我,我却一点办法也没有了。就像当年,我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母后在我面前挥剑自刎……”
接下来只是沉默,璟燚想离夜也许想起了贤仁太后的事吧,记忆中这好像还是离夜第一次正面在他面前提及。
相拥着,所以璟燚看不清离夜此时的神情,平静早已不在,只有深切的恐惧。
我曾经留不住若儿,留不住母后,也留不住若儿的孩子,我是不是什么时候也留不住你呢?
*
殷悠和凌霄走进来的时候,离夜手中端着一杯热茶,垂眸似乎在想些什么,璟燚坐在他身边。
几人对视一眼,都是一脸凝重之色。
“隐先生,还是不知道是什么毒吗?”凌霄坐到一边问道,只在眼眸深处还能稍稍分辨出些许的伤痛。
“说来惭愧,这毒无色无味,甚至这症状都是闻所未闻。”殷悠手中拿着的正是那碗叶若只喝了一口的粥,原本潇洒的笑容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森然与苦涩。
殷悠师出蜀山,本是道家修真仙派,于药物之上说是冠绝天下亦不为过。殷悠继承师门衣钵,而此次居然连是何药物都看不出来,该说是江山代有人才出吗?!
叶若体内药性发作,本已是无解,最后殷悠不得不用金针将其体内剧毒尽皆逼入她腹中孩儿体内。叶若腹中孩儿大约已有七月,已然成形,母子二人,只能留其一。
“离夜,此事由我来处理吧。”凌霄并无多少商量的意思,仿佛只是在告诉离夜他的决定,不过因为常年的修养仍未失了礼仪。
离夜微微颔首,也不知道是表示知道了还是答应了。
“这件事,我不能袖手旁观。”坐在离夜身旁的璟燚突然沉声道,顺手拂过离夜眼前的发丝,与言语不相符的细致与温柔。
此事一看便知绝非一朝一夕之功,最终指向的目标绝不是叶若。步步为营,也真是机关算尽。离夜可以怀疑任何人,却绝对不会去怀疑叶若。
璟燚简直不敢去想,当时喝下那碗粥的若是离夜到底该是何种结局,以他现在的身体状况,只怕……
稍用力握紧了拳头,垂眸掩饰了一眼的血腥与杀意。
一时间都是沉默,离夜幽幽叹息一声,衣袖下的手不着痕迹地覆在了璟燚紧握的拳头上。
“你们想怎么样便怎样吧。”离夜的浅淡的声音带着几分倦意。
离夜至始至终没有说不会插手的话,众人似乎也不在意,毕竟,心里都清楚,有些事并不是想要袖手旁观就可以置身事外的,而且,这件事一开始就是因他而起的。
“要等静小姐醒来问问她那碗粥的来历吗?”离夜与璟燚已经离开,殷悠看着一旁似乎在寻思什么的凌霄问道。
“不必了,我现在没有那个耐心。”凌霄说着站起了身来,走了出去。
能够让叶若放心拿给离夜的东西,必定是极为亲近信任之人,她就算醒来也许也未必会说出,不过,要是连这点儿事也处理不好的话,凌霄宫也就真的是浪得虚名了。
*
看着凌示离开的背影,殷悠苦笑着端起桌上已经冷了的茶盏放在了唇边。
好不容易才有的平静终于要被打破了吗?也不知道是谁这么厉害,居然同时把那三个人都惹火了。
离夜看来似乎平静,不过,殷悠想起方才擦肩而过之时那紫眸迷雾下的沉郁,竟是生生的魔意至背后升了起来,那一刹那好像连心跳都停止了。
这样的感觉好像什么时候也曾经有过,对了,那一日晴空万里,万花灿烂,凤却只一杯清锋,落了漫天血色。
爱恨纠结本无由,兴亡亦为天下事,只苦了苍生。
第三章
素帐清雅,流云帷幔。
离夜缓缓睁开了眼睛,身边并没有感觉到那一抹熟悉的气息,想来该是有事出去了吧。
随意披了一件衣服下床来,走到了窗前。
隐隐有些香味,伸手拾起,是一张薄笺。来得倒真是时候。
暗道一声果然,薄笺在手中化作了齑粉。虽未亲眼看到,大概也知道是什么事了。
一手拿起一边的玄色披风,缓步走出了屋子,身影渐远,直至完全融入了静谧的夜色中。
今晚的月色该是很美,只可惜了……
*
堂上轻歌曼舞,笑语晏晏,园中却是静谧,月色皎皎,花香四溢,让月色多了几分撩人之意。
小楼精舍,有美人凭栏,似愁还忧,眉间万种风情。
倏忽之间,似有所感,美人一转身,望向屋内一道玄色的身影于窗前盈盈而立。
疑重的色泽,却是飘渺的淡薄,仿佛清风过就会随之淡去。
“夜公子,我本来以为你不会来的。”醉玲珑脸上浮上喜色,提步走进了屋子。
离夜未答话,只缓步走到了一边坐下,随手拉下了披风的沿帽。
雪色的长发流泻下来,落在了玄色的披风上,称得那淡薄的气质愈加地飘逸了起来,纤尘不染。
醉玲珑眼中一道异色划过,又迅速敛去,微笑着倒了一杯热茶递到了离夜眼前。
离夜接过茶碗,放在手中慢慢的摩挲着,紫眸微垂,唇角却有些似讽非讽的意味。
*
“夜公子既然到了京城,怎么不到玲珑阁来坐坐呢?”醉玲珑走到离夜身边不远处坐下,也端起了一杯清茶,“今年的夏天似乎来得比往常要早了不少,园中的花开了不少呢。”
离夜紫眸流光似乎微微一转,若有似无地罩身一旁的醉玲珑,却没有开口,只伸手揭开了茶盖,另一只手悠悠地晃动,清冽的茶水跟着在杯中旋转了起来。
静谧而安然的氛围,醉玲珑却觉得手心似乎浮上了一层冷汗,勉强扯出了一丝笑容,道:“怎么,怕你们家那位不高兴吗?”颇有些打趣意味的话。
离夜终于缓缓抬眸,悠悠道:“玲珑素来好酒,怎么今天却突然对茶有了兴致?”
醉玲珑一愣,随即轻笑,眉间风情荡漾,道:“夜公子不是向来不沾酒的吗?我突然也对这淡味的东西有了些兴趣而已。”
离夜微一沉吟,突然缓缓道:“明月玲珑,我称赞过你很有胆色吗?”
*
略有些突兀的话让醉玲珑脸上笑容一僵,随即复然,放下手中茶盏,拿起桌上的酒壶,仰头喝了一口,道:“果然还是酒比较适合我。”
此番豪饮之资由醉玲珑做来依旧是优雅,亦不掩其风情万种。
“夜公子是何时知晓的?”醉玲珑脸上笑意多了些许苦涩,说话间口气依旧有如闲话家常。
虽然早就知晓要隐瞒眼前的人是绝对不可能的,却也没想到那般小心谨慎,步步为营,事情居然还是来得这么快。
“据我所知,因静小姐向来不喜有人随侍保护,即便是暗卫也是一样,而您一直都是不忍违逆与她的。”醉玲珑缓缓地说出了自己的疑惑。
还未说出的一点是,如今眼前之人毫发无损,以那位静小姐的性格来说,也不会就这样将她推出来才是。
“若儿的性子向来不怎么定,不过,以她现下的身体,见的人也不多。”离夜的语气不急不慢,听不出任何情绪,仿佛一切都一如往常,闲话一二,只是在提及叶若身体状况是垂下眼帘掩去了一目的残与阴鸷。
*
“我本来以为夜公子会怀疑欧阳小姐的,毕竟,”醉玲珑眉目一转,笑意间多了几分戏谑之色,“因爱生恨,人之党情,不是吗?”
两人都知,这“欧阳小姐”所指的正是那位不久前远嫁琉舒的欧阳晴雪。
“不是没这样想过。”并不讳言自己的疑心,“不过,方才确信是你而已。”似有几分有如错觉一般的叹息。
一如往常的淡漠语气,若不是早知晓了叶若于他而言是何等意义,醉玲珑真的要觉得他不过是在与她谈论一个无关紧要的人了。
只是,此时醉玲珑唇角那仿佛浸着万种风情的笑意却是再也维持不住了一般,离夜紫眸似有迷蒙之意,若有似无向着的方向正是那碗尚有余温的清茶。
*
醉玲珑有些颓然地向后靠了靠,才道:“夜公子一点就不担心吗?”看离夜神色未动,又颇有深意地加了一句,道,“苍王千岁可就在隔壁啊。”有了几分真实的疑惑。
那清茶之中混了情药,虽不会伤身,却必定乱情。这只是其一,不过也该足够让离夜知晓她的目的之一了,本也觉得于他而言要看破这一层绝不是什么难事。
只是,居然还是这般镇定,都说情能乱心,你会是例外吗?或者,你真的就那么自信?自信他一定会相信你?
*
“值得吗?”离夜微挑了挑眉,有些似讽非讽的意味。
醉玲珑一愣,随即眼中划过一丝悲怆,几乎绝望的凄楚。
值得吗?多么简单的一句话,却似有千钧。
为了一个不惜以你为饵的人,值得吗?
背弃了一切,与慕容寒玥为敌,值得吗?
虽然她与其他人不同,她是慕容寒玥的属下而并不只是朋友。效忠于当年寒帝陛下的人之所以少有叛逆,不仅是那一番惊为天人的风致气度,也因为这位寒帝陛下对于背叛者那毫不留情的手段。
所以,离夜才会问值得吗。
*
醉玲珑呆呆地看着离夜那灯光下优雅绝伦的侧脸,半晌,才道:“若是那人待我有夜公子对苍王千岁十分之一的心,我便立刻死了也是某愿。”
说着,不知不觉间我了几分向往之色,竟仿佛痴了。
“不过,”醉玲珑突然抬起头来,无畏地望向离夜魔魅一般的紫眸,压抑心底升腾起来的寒意,道,“我不悔,不后悔爱上了他,也不后悔为了他背叛了您。”仿佛要说服什么一样的决然。
说着,醉玲珑慢慢站起身来,走到离夜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