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往日,他可能还会帮晴雪可惜一下,也许还会打趣她一下,但是现在,他只感觉自己心中那稍稍平息下的烦躁又翻腾起来。
璟燚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心情,却无法明了这份心情产生的原因。
但是,直觉的,他感到答案也许不太远了。
大堂里,因为璟燚而引起的骚动已渐渐平息下来了。
说书先生又绘声绘色地开始了讲述。
讲的是灼日的统一帝寒帝御驾亲征祈月的故事。
大家听得都很认真。
为那跌宕起伏的故事,时而屏息倾听,时而喝彩阵阵,时而激动欢呼,时而安然叹息……
“大家都很喜欢那个人呢!”翼儿的声音。
“翼儿,你说谁?”晴雪一边吃饭一边问到。
“就是台上的老爷爷说的那个叫‘寒帝’的人。”翼儿说到,“每次提到他的时候大家都好开心。”
晴雪笑了笑,似乎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小弟弟,寒帝的名字可并不叫寒帝哦。”在璟燚想要出声的时候,突然邻桌一道清凉的声音响起。
璟燚抬头向邻桌看去。
首先看到映入眼帘的是一袭白衣。
来人大概十七八岁的样子,面似冠玉眉目如画,脸上依然是稚气未脱,手中一把折扇,倒有几分书生气质。
“大哥哥,那你说那个寒帝叫什么?”
来人向璟燚等拱手行了行礼。
那举手投足间透着几分傲气,这礼行得到让人有几分玩味。
“寒帝的名字是慕容寒玥,是当今圣上的皇叔。”来人笑着跟翼儿解释道,“小朋友,你家人没人跟你说过吗?”
说完,来人若有所思的将眼神在璟燚、离夜和晴雪身上飘了一圈。
“在下司徒清言,还未请教诸位?”话是对所有人说的,不过眼睛嘛,却是看着璟燚。
果然。
诚如所料,离夜依旧看着窗外,没说话。
璟燚似在想什么,也没答话。
“我叫杨晴雪,”晴雪看司徒清言有些尴尬的样子,出声自我介绍道。说完又指着离夜和璟燚到,“这是离夜和璟燚。”
“我叫翼儿。”翼儿笑着说道。
司徒清言也对这翼儿笑了笑。
然后自然地在璟燚身旁坐了下来。
璟燚不自觉地皱了皱眉。
“你刚刚说寒帝是当今圣上的皇叔,是吗?”晴雪向着司徒清言问到。
司徒清言点了点头。
“那他为什么不把皇位传给自己的儿子而要传给自己的侄子呢?”
“这个嘛,你就有所不知了……”故意顿了顿,似是想调起人的兴趣。
离夜望着窗外没有回头,璟燚也是一副兴趣缺缺的样子。
晴雪和翼儿倒很配合,兴味盎然地听着。
司徒清言无趣地撇撇嘴,转而对晴雪和翼儿解释道:“寒帝慕容寒玥自小身体就不好,少近女色,所以并没有子嗣。后来他就传位给了自己的兄长,也就是灵帝慕容灵洛,而当今圣上就是灵帝的大皇子了。”
“那个寒帝真是可怜啊!”晴雪感概到。
“那倒不一定,”司徒清言摇摇头说到,“也有传闻说寒帝身体不好的说法是骗人的。”
“应该是真的吧。要不他怎么会没有子嗣?”晴雪不以为然道。
“为了自己的心上人吧,”司徒清言感概似的说到,“寒帝与四大家族之一的欧阳家的两位大小姐的纠缠在当时可是很出名的。也有人说,这次寒帝御驾亲征就是为了欧阳家的二小姐啊。”
“啊,真的吗?”女孩子总是对这种爱情故事没什么抵抗力。
“是不是真的我也不知道,但是,寒帝向来很少出宫,这是寒帝唯一一次御驾亲征倒是真的。”
“那么那位欧阳家的二小姐最后嫁给寒帝了吗?”
女孩子总是比较关心这些的吧。
司徒清言说到:“寒帝一生都未立妃。”
“啊,为什么?他不是皇帝吗?”
“皇帝也不是想要什么都能得到吧。”司徒清言似有所感。
“是不是因为他长得太难看了,所以那位小姐不喜欢他啊?”一格童稚的声音响起。
所有人不约而同地看向翼儿。
“寒帝长得如何我是没见过,不过……”司徒清言有些无奈地看着翼儿,摸着翼儿的头说到,“传闻中寒帝有着天人之姿。”
“啊,他比璟燚哥哥长得还要好看吗?”翼儿说得有些愤慨,似乎想要把那个寒帝拉出来和他的璟燚哥哥比一比。
气氛变得有点儿奇怪。
司徒清言抚着翼儿的手一下子定住了;晴雪愣了愣,然后看着璟燚,一副想笑又不敢笑的样子。
看着翼儿一脸期待地看着自己,璟燚现在是真的不知道该有什么表情了。
说那个“寒帝”其实没他长得好看?
还是说“寒帝”长得比他好看?
怎么说怎么错嘛!
本来就讨厌别人太过在意自己的样貌,但对这翼儿,他能说什么?
璟燚求救似的转向离夜。
结果,这下轮到璟燚愣住了。
离夜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转过头来。
然而,这并不令人惊异。
真正让璟燚不可思议的是:
他看到离夜满脸兴味地看着他。
虽然脸上还是没什么表情,但是那眼神中分明写着调侃。
原来他是可以这样的啊!
突然,璟燚觉得自己原本的无奈与怒意都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很温暖的感觉。
倒有点儿感谢翼儿了。
“寒帝陛下也是可以让你们如此随意议论的吗?”一个清冽的声音响起。
第十二章
来人一袭蓝衫,眉目与司徒清言极为相似,想来应是兄弟,只是容貌已褪去稚气,剑眉星目,英气尽显。
“啊?大哥。”司徒清言到。
来人也不应,只说到:“曾经统一天下,纵横四海的人,也是你可以的妄议的吗?”
“我知道错了嘛,”司徒清言朝大哥吐吐舌头,不甚在意的样子,“不过,男子汉大丈夫,果然就该征战四海,马革裹尸啊!”
“小小年纪,裹什么尸!”
司徒清言摸摸被打的头,有些委屈地看着大哥。
来人没看幼弟,只朝璟燚等人拱了拱手:“在下司徒清傲。舍弟不懂事,给诸位添麻烦了。这顿就在下请了。”
说完,也不等离夜他们有什么反应,径自拉起司徒清言离开了。
“司徒吗?”璟燚看着司徒清傲的背影,喃喃道。
璟燚回过头,结果他看见翼儿还是一脸期待地看着他。
还没忘记啊!
璟燚觉得有点儿欲哭无泪了。
“翼儿不妨等有机会见到了那个‘寒帝’自己比一比。”就在璟燚苦思该如何回答的时候,离夜那特有的声音淡淡地响起。
翼儿偏偏头,想了想,似是觉得离夜说得对,重重地点了点头,心里打定主意如果遇到了那个“寒帝”一定要让他和璟燚哥哥比比看。
见到?
什么时候?
只怕要等到死了之后吧。
璟燚在心中想着。
感激地看向离夜,但是离夜并没有看见。
有点儿失望,但是很温暖。
夕阳西下,夜幕慢慢降临,街上的人多了起来。
夜市要开始了。
因为翼儿想要去夜市,所以下午他们哪也没去,只是各自在房里休息。
现在,离夜一行人吃过了晚饭,来到了街上。
看着这万人游街的景象,璟燚好笑地看了看离夜。
还是没什么表情。
但是,他感觉得到,离夜现在怕是连肠子都悔青了。
不否认,心里有点儿小小的幸灾乐祸。
不知从什么开始,璟燚开始有一种冲动,一种想要打破那一脸的淡然的冲动。
而且,这样的冲动,近来竟有愈演愈烈之势。
不过,真的是太挤了呀!
璟燚在心里感慨着。
翼儿一脸兴奋地到处看,离夜拉着翼儿怕被人潮冲散了。
一阵人潮涌动,璟燚被挤了出去,三两下就看不到人影。
璟燚眼睁睁地看着离夜的身影消失在视野中,心中突然涌出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慌。
是的,恐慌。
会不会,就这样永远失去了?失去了那个遗世独立的身影?
不!
不会。
而且绝对不能。
就在璟燚要不顾一切冲入人群中时,一只手拉住了他。
璟燚有些恼怒地回过头,看着这个竟然敢拦着自己的人。
“没事的,离夜带着翼儿,不会有事的。”晴雪看到璟燚眼中的焦急,以为他只是担心翼儿,遂出声道。
仿佛一道凉水从头泼下,璟燚倏的冷静了下来。
同时,璟燚领悟了心里对于离夜的心情。
想要靠近,不想失去,想要永远在他身边。
或者,就一开始,那道遗世独立的身影,漠然的面容,清冷的气息,寒潭一样幽深的双眸,就缠去了自己的心。
那曾留在心中的温暖的感觉,是应该叫做幸福吧。
看着身旁少女恬静的面容,璟燚发现心中无法控制地涌动着一种名为“嫉妒”的情绪。
是的,嫉妒。
嫉妒她可以那么坦然地站在离夜身边,嫉妒她可以陪在离夜身边,嫉妒她和离夜在一起的时光。
那些过去了的,他永远无法参与的时光。
“怎么了?”晴雪的声音响起。
“什么怎么?”
“没什么,只是你刚才一直盯着我的脸看。我的脸上有什么东西。”说着晴雪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
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的失态,璟燚移开了目光,看向被灯光映得透亮的河面。
点一盏灯,放入河中,让它随波漂流,灯不覆灭,则心愿可成。
心愿?
如果真的可以这么简单该有多好。
“你认识翼儿的娘吗?”璟燚的声音显得有些飘渺。
那天晚上翼儿还没有说完,离夜就进来了,说是天色已晚,该睡觉了。
所以这个问题一直悬在璟燚心上。
“当然。”
“她是个什么样的人?”也许,只有璟燚自己清楚这看似平静的声音下隐藏着怎样的波涛汹涌。
“是一个,很好的人……嗯……是个贤惠的妻子,也是个好母亲。”
“只是这样?”
他的妻子,就只是这样吗?能站那道遗世独立的身影旁的人,就只是这样吗?
“什么叫‘只是这样’?”
“没什么,你继续说。”
“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晴雪看似有些费力地想了想,“不过,翼儿他爹真不是个好东西!”
说得很愤慨。
等等,翼儿他爹?
离夜!
“他怎么了?”
“他怎么了?”真的很愤慨,“刚成亲没多久,就把翼儿他娘一个人扔下,自己跑去,一直不回来。翼儿他娘一个妇道人家,独自一人把翼儿生下来,又把翼儿拉扯大,你说这容易吗?”
“嗯,不容易。”璟燚显得有点心不在焉,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那他后来什么时候回来的?”
“谁跟你说那个混蛋回来了?”
“啊?”
“什么‘啊’?”
“那离夜?”
“啊?”
突然反应过来,晴雪“哈哈”地大笑起来。
看着晴雪笑得前仰后合的样子,好像有点儿明白了。
“我说的是翼儿的亲爹,不是离夜。”
果然。
璟燚没说话,只是询问地看着晴雪。
晴雪这才一一道来。
翼儿的爹叫离尘,与翼儿的娘也算是青梅竹马。从小一起长大,自然地在一起,后来还成了亲。婚后不久,离尘就离开了翼儿的娘,说是要出去闯一闯。那时翼儿的娘已经有了翼儿。翼儿的娘坚持要把翼儿生下来,但是翼儿的娘父母双亡,离尘也是孤儿,多亏了邻里的帮忙,好不容易才不翼儿生下来。翼儿的娘就一边把翼儿养大,一边等离尘回来。
至于离夜啊?
说道这儿,晴雪不禁笑了出来,那笑容带着幸福的味道。
这笑容看在璟燚眼里很是刺眼。
第十三章
艳阳高照,飞瀑直下,溅起点点水花,带来丝丝凉爽。
潭深几许,群绿环绕,幽深而寂静。
看看坐在不远处的冷漠男子,璟燚不禁想起晴雪昨晚说的话。
翼儿从小就只有娘在身边,看到别家小孩都有爹爹。免不了去问娘为什么自己没有爹爹。
翼儿的娘告诉翼儿,他爹爹出去,总有一天他爹爹会从村口的那条路回来接他们母子。
从那以后,翼儿就时常一个人站在村口,看着那条路长走过的人。
每当有人走过时,翼儿总会拉着那个人问:“你知道我爹爹什么时候回来吗?”
村子里的人都知道翼儿和他娘的事,每次见翼儿这么问,总不忍见这孩子伤心,所以都告诉他,他爹爹就快回来了。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地过了。
在翼儿三岁的时候。
那天天气不怎么好,阴沉沉的。
翼儿还是站在村口等着他爹爹回来。
就在傍晚,天快要黑的时候,翼儿看见一个陌生的身影出现在村口。
那人一身玄色衣料,看来似乎走了很远的路,显得有些风尘仆仆,然而步伐依旧不紧不慢,看来让人不觉得他是在赶路,倒更像是在散步。
或许是因为翼儿从没见过生人,而这个人是除了村子里的人他见到的第一个陌生人;
或许是这个人某种气质让翼儿觉得熟悉;
或许是那淡然的身影与某一天的梦境重合;
或许是等待了太久,仿佛看到了希望,就再也不想放弃;
或许是注定的缘分;
……
反正没有人能解释原因,恐怕连翼儿自己也不知道。
只是在场的所有人都看见了。
看见了翼儿在那道身影出现,突然很伤心地哭了出来。
人们都很吃惊。
因为他们都看见翼儿一天一天的等待,一次一次的失望。
然而不论多么失望,他们从来没有没看见这个孩子掉过一滴眼泪。
这孩子是坚强的。
他总是在一次又一次的失望中,从新抬起头来,看着明天又一次的希望。
可是,现在是怎么了?
是什么竟能让这个一贯坚强的孩子哭得这般伤心?
然后,他们又看见了什么?
他们看见,孩子带着还没有擦干的泪水,扑向那个陌生的男子。
之后他们听见,孩子特有的清脆的声音,带着些许哽咽,在叫着:“爹……”
男子先是看着一个可爱的孩子在看到他时突然开始伤心地哭泣,然后那孩子竟然突然向他扑过来。
脑子还没想清楚,身体已经先行,接住了扑过来的孩子。
耳边有声音响起,仿佛在叫着:“爹……”
或许是被那双被泪水浸润的愈加明亮的眼睛迷惑了;
或许是被那哽咽的声音触动了;
或许那小小的身影与记忆深处某个熟悉的影子重合了;
或许是注定的缘分;
……
奇异的,男子没有推开怀中的孩子,而是又用力把孩子往怀里揽了揽。
在场的所有几乎是屏息看着眼前的画面的。
玄衣的男子,轻轻搂着怀中的孩子,仿佛揽着珍贵的宝物;孩子瑟缩着身子,肩膀微微抖动,仿佛在哭泣;男子修长的手轻轻拍着孩子,无声的安慰;孩子短短的手臂,用力地环抱着男子的腰,仿佛永远也不回放手。
没有人上前,只因那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