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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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手- 第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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力都放到治理土地腐败上了,反而对其他工作,不怎么重视。”吴柄杨赶忙说:“都是传言,彬江土地方面,问题相对多一点,我们在工作上,也是相对倾斜了一点。”

“倾斜是应该的,中央铲除腐败的决心很大,这项工作不能放松。但是,治理是为了更好的发展,你毕竟是市委书记,不是反贪局长,工作要有轻重缓急。眼下彬江发展的步子慢了许多,很多该建的项目建不起来,该发挥效益的不能及时发挥,这样下去,怕是不太好吧?”

张副主任尽管说得很委婉,说话时脸上还露着亲切和蔼的笑容,吴柄杨听了,却比批评还难受。

张副主任一行,并没到市上准备的几个点去参观,就连彬江最大的污水治理项目——清江流域污水综合治理工程也没去实地考察,而是把主要精力放在了龙嘴湖。在龙嘴湖十号区,张副主任望着土地风暴后被迫停工的生物制品公司二期工程,不无遗憾地说:“这项工程应该在九月底完工,现在这么一闹,怕是年底也竣不了工。”

张副主任刻意用了一个“闹”字,吴柄杨的脚步就困在了龙嘴湖。这个“闹”字,在高层领导嘴里,可不是随便吐出来的,尤其是对土地风暴和审计令这么庄严神威的事,怎么能用这样一个不严肃的字呢?后来吴柄杨就明白,对彬江展开的土地风暴,张副主任表面上肯定支持,心里却是颇有微词。联想到他回宾馆后的一句话,吴柄杨就断定,张副主任此行,目的并不在检查环保,是借检查之名,跟彬江方面打招呼啊。

第一天视察完,回到宾馆,张副主任先是约见了市长范宏大,随后在宾馆二楼会议室,他跟彬江四大班子领导见面。见面会上,张副主任出人意料地说了这么一句:“我们不能因噎废食,更不能把过去的成绩一笔抹掉,这个时代,发展是永恒的主题,那些害怕发展的人,才是时代的罪人。”

这话说得深奥啊,这话也说得十分有用意。

身在官场,吴柄杨不可能不清楚张副主任的背景,他尽管只是省人大一名副主任,但是他身后,站着更强势的人。吴柄杨向来对官场上的派系不感兴趣,但有时候感不感兴趣不由你。官场其实也是一个力场,有来自四面八方的力,这些力有些吸引着你,有些排斥着你,你要想在官场中稳居某个位置,就得有平衡各种力的技巧或能量。平衡的过程,其实也是你吸引别人或被别人吸引的过程,只有吸引,才能不被排斥,而吸引或排斥,通俗意义上就成了站队,有队便有派系,这是一件无可奈何却也十分有意思的事。

吴柄杨站的队,自然不是张副主任这一队,至少,官场中大多数人这么认为。张副主任代表的,是省城相当有实力的一派,这一派在彬江的代表,就是范宏大。

这么一想,问题就来了,张副主任这个时候到彬江视察,并且说出这样的话,意义自然就不寻常。

值得玩味。

吴柄杨所以不赞成郑春雷的意见就是还没把张副主任的真实用意吃透。这里面很有文章,包括今天范宏大的一番发言,也很值得咀嚼。按常理,范宏大会在今天反驳专家组,会毫不客气地批评刘亚平,但是他居然痛快地支持了刘亚平,而且义正词严对下一步工作谈出了具体意见。真是奇怪啊,郑春雷可能感觉不到这里面的异常气氛,吴柄杨就不能感觉不到。毕竟,他是彬江的舵手。在政治上,他远比郑春雷成熟。

感觉到并不能说出来,这就是吴柄杨沉默不语的原因。

后来郑春雷再次提出对国土局主要负责人采取措施,吴柄杨毫不客气地说:“别老想着对谁采取措施,首先要搞清,这里面有没有猫腻!”

几乎同时,范宏大这边,也是一片不安。第一个赶来找他的,是国土资源局钱焕土局长。对孟旷生一行的到来,最最不安的,就是国土局长钱焕土。

“范市长这样下去,局面不好收拾啊。”钱焕土忧心忡忡道。

“什么局面?”范宏大装做惊讶的样子,抬头望了钱焕土一眼。从钱焕土进门,他的头就一直埋在材料堆里,厚厚的材料掩去了他脸上的内容。

“不能让他们查下去,他们这是有目的的。”钱焕土情急地说。

“啥目的?”范宏大一边整理文件,一边问,他的心思好像不在钱焕土身上。

钱焕土结巴了一下,鼓起勇气道:“范市长,审计局这是故意找碴儿,他们居心不良啊。”

范宏大的脸色本来还可以,至少没让人看出他有什么焦急,钱焕土此话一出,他的脸色立马变了。腾地放下手中的文件:“我说老钱,你脑子里整天想些什么,能不能把事情想干净点!”

钱焕土一个哆嗦,范宏大怎么能这样对待他啊,他可是一片痴心。面对范宏大的冷漠,还有高高在上拒人千里的表情,他的心情陡地就悲伤起来,想想这些年鞍前马后,他为范宏大付出了多少,担了多少惊,受了多少怕。原本说一切都会过去,保他平安无事,谁知向树声的事还未了掉,又来了孟旷生,搅得国土局鸡犬不宁。他还哪有心思干工作,这次要是应对不好,他钱焕土的前程就彻底毁了。弄不好,还会招来杀身之祸。

钱焕土怕。

昨夜他几乎一夜未眠,今天一大早赶过来,就是想跟范宏大讨办法,没想到范宏大装做没事人似的,对他爱搭不理的。

钱焕土委屈了好长一会儿,还是心不甘地说:“范市长,再查下去,会伤筋动骨的,这帮人,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钱焕土说的是实话,孟旷生他们到来后,查账的目标很清晰,国土局有几个小金库,有多少账外资金,他们清清楚楚,压根儿就甭想瞒过去。还有,这些年陆续转往别处的资金,包括以各种名目划拨到龙腾实业和黄金龙那儿的整理资金和出让金,全让他们摸到了线索。这几天,国土局负责管账的几位财务人员哭哭啼啼,只要一听见孟旷生他们叫,就吓得魂飞魄散。实在是隐瞒不过去了,如果能隐瞒过去,他钱焕土还不至于跑来跟范宏大报这个警。

但是,范宏大让他把事情想干净,这话什么意思?难道范宏大真的一点也不怕?难道孟旷生这么做,只是走走过场?

钱焕土再次犹豫了。

两个人正僵持着,秘书长苟天晓进来说:“国土局梁平安来了,有重要事情汇报。”范宏大嗯了一声,示意苟天晓先出去。苟天晓刚走,范宏大就换了一副脸色问:“老钱,那些钱是你批的还是梁局批的?”

钱焕土忙说:“遵照你的吩咐,这些钱都是梁局直接办的。”说完,他眉头皱了一下,范宏大这话像是在暗示他什么。

“我什么时候吩咐过?!”范宏大陡地抬高声音,锐利的眼神极为不满地瞪住钱焕土:“老钱,你这个态度,我很担心。大是大非面前,我们必须讲原则,我还是那句话,该谁担的责任,就让谁担,没必要遮遮掩掩,更没必要搞小动作。”见钱焕土惊诧地站在那儿,他又说,“你先回去吧,好好想一想,这种时候,头脑一定要冷静,不要动不动就自乱方寸。”

钱焕土模棱两可站了片刻,忽然间就明白范宏大话里的玄机。笨啊,自己咋就这么笨。他惶惶地出来,在市政府大楼宽畅明亮的楼道里站了好长一会儿。他的心情全被范宏大范市长打乱了,如果说来之前他只是恐惧或不安的话,这阵,心里又多了另一层复杂内容。他记得范宏大曾经跟他说过这样一句话:丢卒保帅。那是去年夏天的一个夜晚,他陪范宏大到吴水检查工作,晚上吴水方面招待完后,范宏大将他唤进房间,说要下盘棋。钱焕土这人没别的爱好,棋艺还算行,一连下过三盘后,范宏大忽然问起吴水县一位女干部,女干部是钱焕土一位远房亲戚,也是在范宏大关照下才到了领导岗位上。不过遗憾的是,她担任领导没多长时间,就卷进了一桩私分公款案。本来,钱焕土是想说说情的,只要范宏大稍稍暗示那么一下,他就能把这位亲戚打捞出来。但,那晚范宏大郑重其事地说:“有的时候,我们不得不做出些牺牲。比如这棋,关键时刻,你就得丢卒保帅,否则,你就会满盘皆输。”

钱焕土愣着神想了好长一会,才痛心地意识到一个结局,范宏大又要丢卒保帅了。怪不得他老在提醒他,所有转账或划拨资金,不论数额大小,一律由梁平安经手。当时他心里还有点不舒服,认为范宏大在偏着梁平安,当局长却管不了钱,这局长还有什么意思?这阵,他突然就明白,人家是有长远计议的啊!

离开市政府大院的时候,钱焕土莫名地就涌上一种兔死狐悲的感伤。他跟梁平安共事多年,尽管也有争争吵吵,总体来讲,配合还算默契。再者,平安这人,没多大野心,对他,也算是有情有义。现在忽然间让他去堵枪眼,钱焕土心里不舒服啊。

3

不舒服的还有腾龙云。

腾龙云把啥都算计好了,就是没算计好孟旷生要来。腾龙云所以不害怕审计,就是他知道,所谓的审计令,不过是虚晃一枪。如今这个令那个令,听起来怪吓人的,真到了要结果的时候,却是你好我好大家好。不是查不出问题,问题多得是,腾龙云自己也相信,只要真查,问题多得查不清。但能真查吗?傻子才真查!查人的是谁,被查的又是谁?自己扇自己耳光,这种事执政者能做?所以,腾龙云压根儿就没把审计令当回事。再者,就算查出问题,又能咋?难道钱是他骗来的,是他们心甘情愿转他账上的!这些人每年从他手里拿的好处,怕是老老实实干工作一辈子也挣不来。那么他还怕啥,根本不用怕!向树声对他指手画脚的时候,他曾笑着说:“向局长,别老是拿马列的口气跟我说话,现在是经济年代,企业家是受保护的,你这个审计局长,应该为我服务。服务你懂吗?”气得向树声鼻子差点歪掉。当然,现在向树声死了,他的对手华英英也死了,腾龙云很开心,比赚到一千万还开心。刘亚平虽然不时骚扰他一下,但仅凭了刘亚平,能掀起什浪?“不怕淹死就让他掀。”前些日子钱焕土请他吃饭,吃到热闹处,腾龙云这么说。

万没想到,孟旷生会在这时候杀回来。

腾龙云跟孟旷生有过节。对一个生意人来说,跟谁有过节,也不能跟官员有过节,跟官员有过节,那是自讨苦吃。生意场上有三张脸,跟生意伙伴你得唱红脸;跟竞争对手,你得露白脸;跟官员,你只能赔笑脸。腾龙云从涉足房地产业那一天,就学会了这三张脸,现实中他也表演得很充分。但是独独跟孟旷生,他用了白脸。

事情还得从孟旷生到彬江担任市委书记说起,一开始,腾龙云跟孟旷生的关系很融洽。一个地产商要想搞好跟市委书记的关系,其实很容易。在别人眼里,市委书记是高高在上的,不可高攀的,到了地产商眼里,却不是这么回事。你见过哪个市委书记跟地产商翻白眼的,你又见过哪个市委书记把地产商当座上客的?没有!按腾龙云的逻辑,市委书记经营的是一个市的权力,地产商经营的是一个市的土地。他们同在一片天空下发财,都在谋取最大利益,只不过市委书记的方式比较隐蔽,地产商则表现得赤裸,本质上,他们都是这个城市的主人。主人见了主人,自然客气,而且友好。别人把这称为官商勾结,腾龙云觉得俗,也浅薄。其实他们是强强联手,优势互补,资源整合,利益共享。

按照这个逻辑,腾龙云很快就搞好了跟孟旷生的关系,当时孟旷生比较保守,也叫内敛,不像范宏大,老是一副地主嘴脸,霸道得很。孟旷生既谦虚又文明,典型的例子,腾龙云请他吃饭,孟旷生从不失约,而且很少坐主宾席,这就表现出一个市委书记的良好素质。席间孟旷生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简单点,别太浪费,吃饭是次要的,沟通感情更重要。这话听起来很温暖,也很受用,不像范宏大,吃饭时也爱绷脸,绷得让人鱼吃到嘴里能变成虾味。孟旷生不,他始终掌握一个原则,那就是平易近人。

感情其实就是在饭桌上慢慢培养起来的,想想这辈子,腾龙云跟外界所有的关系,几乎都是在饭桌上建立的。按他的话说,他能把对方的性格脾气还有爱好像嚼菜一样一点一点嚼烂到肚里,包括对方的缺点。这样咀嚼出来的关系,绝不会夹生。

事实上他跟孟旷生也没夹生,一度时期,走得比范宏大还近。孟旷生在彬江主政那几年,腾龙云一半的地皮是靠孟旷生拿到的,当然,为了不让范宏大有想法,每一宗地,事先他都要跟范宏大打招呼。这种游戏做起来虽然累但也别有趣味,腾龙云喜欢拿一块糖哄两个孩子玩,美妙极了。

过节发生在龙嘴湖七号区和十号区,这是两块肥肉,含金量极高。但凡肥肉,腾龙云都不喜欢落入别人口中,他这张嘴,就是专吃肥肉的。遗憾的是,他虽下足了工夫,却也只拿到七号,比七号更肥的十号,竟然意外落入了华英英手中。

不可思议!

这是腾龙云进入地产界以来遭受的最大失败,也是他金钱攻关最大的败笔之一,他认为这是权力强奸了金钱,他咽不下这口气。每每站在龙嘴湖,听着十号区上空隆隆响起的搅拌机声,看着一幢幢楼房拔地而起,腾龙云的心就像撒了盐般难受。他不嫉恨华英英,没嫉恨她的必要,他把恨全记在了孟旷生头上,因为范宏大说,十号区是孟旷生在会上搞平衡,硬性平衡给了华英英。好啊,姓孟的,私下你什么都答应我,背后却又拿地做人情。华英英比我多什么,钱,还是色?他越想越气愤,越气愤越不能控制自己。终于,在孟旷生被范宏大排挤,被权力这根魔棒驱赶到省城,遭贬一样坐上审计局长的位子时,腾龙云做出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决定。他赶到省城,在孟旷生上任第二天,以祝贺名义,将孟旷生请到酒店。那天他真是按孟旷生要求的那样,点菜点得简单,一点也不浪费,烟酒档次也是普通到了不能再普通的地步。孟旷生起初并没明白他的真实用意,还像祥林嫂一样跟他诉说着内心的恐慌与不平,包括怎么受排挤,怎么受人利用等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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