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了一会儿也没看出什么名堂来。米苔虽然好奇心旺盛,到底不好意思像大婶大妈似地拉着警察保安的手问长问短追根究底。
再说了,在日本米苔就是个外国人,是一片树叶子掉下来也砸不到自己脑袋的边缘人,管那么多干哈呢!
想到这儿,好奇心也就平复了,自管自往入口处走去。
一个表情严肃的男子手里拿着一张照片走过来叫住了米苔,他把米苔本人和照片仔细对照了一下后,带着职业性的口吻问道,“您是米苔小姐吧?”
米苔哪儿经历过这阵势,一下慌了神。
我可是个一贯遵纪守法的良民啊,什么时候上了黑名单,遭警方通缉了?错了错了,一定是搞错了,警局的电脑进病毒了。
米苔委屈地看着警察,想要证明自己的冤屈,但是鼻子酸酸的,嗓子眼被一股热气堵住,发不出声音来,只好两只眼睛吧嗒吧嗒可怜巴巴地瞅着对方。
“小姐,中华人民共和国对外交流部发言人李大雷先生正在恭候您”。声音听起来是那么遥远,好像天边滚过一阵春雷。
李大雷,一个永远不会忘怀的名字,就是百年之后化成土变成灰散为一股青烟,也注定永远珍藏在她灵魂深处最温暖最柔嫩最秘密的地方。他是米苔的邻居和没有开花的初恋。
顺着男警察的指引看过去,一辆汽车的车窗正慢慢摇落,露出一张英气逼人的国字脸来。
但见他面相饱满温润如玉,双目明亮炯炯有神,剑眉入鬓鼻梁挺直,充满着英雄人物的英武刚毅气概。早知道他研究生院毕业后进入了国家对外交流部,近来晋升为报道司副司长,并兼任对外交流部发言人。电视上常常能看到他舌战群儒雄辩滔滔的风采,看到那英俊潇洒的风度,广博的学识修养,是个中国人都会在心中三呼“祖国万岁万万岁!”
李大雷走下汽车和她握手,一边道歉着说:“今天没有预约就上门有违外交礼节啊。但是我们都是自家人,像自家兄妹一样”。他的手又大又软,热热的带着暖意,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邻家大哥,他们有十多年没有见面了。
大雷比米苔大几岁,他们从小在一个部队大院儿长大。大雷学习成绩出众,爱助人为乐,有思想好思考,提起他来没有谁不竖起大拇指的。他各方面的发展相当全面,尤其书法写得漂亮。每当电视屏幕里出现他的身影时,米苔就会骄傲地告诉别人,看,这是我的邻居大哥,一块拖着鼻涕长大的。
记得米苔在北京读大学时大雷也在北京读研,由于两个人都热爱文学,喜欢舞文弄墨,所以大一大二时他们联络挺频繁的。有时周六周日会约着在北京图书馆一起看书学习。
那时大雷想考博,常常带着水杯干粮苦读。米苔则在一旁入迷地吞读张爱玲、金庸、村上春树、龙应台。为此,大雷很不屑,他对米苔说,你应该乘年轻多读一点历史、哲学、科学方面的书籍和经典文学名著,提高自己的思想境界,开拓知识面。最好先读一下马克思的《资本论》、罗素的《西方哲学史》和鲁迅的杂文,看一下《史记》。
米苔借阅了威尔·杜兰特的《哲学的故事》,一页页一字字费着劲儿去读并按大雷的教导学着做读书卡片和笔记。那样读法,对米苔来说,读书不再是一种乐趣和无目的的享受,变成了临考前的大战。
有一天米苔居然枕着巨著在图书馆里睡着了,还微微发出鼾声。大概大雷觉得米苔是抱不上的刘阿斗,以后米苔再读“垃圾书”,大雷就不说什么了。
米苔还在大雷指导下练习过书法。虽然米苔喜欢欣赏书画,但是自己的字却写得鸡鹅鸭鸟,很不上台盘。中国传统讲“字是出面宝”,有大雷这位名师的指点,米苔自己也下定决心要让自己的字“旧貌换新颜”。
她买来字帖、毛笔、甚至描红本狠下功夫练习起来,还从牙缝里挤出旅行费去西安碑林研习名人碑石,坐在碑林三天三晚,用手指作笔,泥地当纸,拼着命临摹。
爱迪生说,天才是百分之一的灵感加九十九分的努力,小学中学高中的课堂里悬挂着这样的座右铭:“书山有路勤为径,学海无涯苦作舟”,米苔相信只要努力,面包会有的,牛奶会有的,漂亮的字也会有的。
但是一年努力下来,米苔的字还是幼儿园水平,令人“不忍卒读”。只有幼儿园的小朋友看见她写的字会高兴得拍手叫好,因为孩子们从中得到了鼓励和自信。
虽然米苔不像大雷那样胸怀大志,没有大江东去的磅礴气势,只有小桥流水的婉约细腻,但是;这不妨碍她心仪大雷“自信人生二百年,会当水击三千里”的壮阔和激扬文字指点江山的豪迈。
她知道他们之间的距离不是一点点,不是通过努力就可以填补的。并且,米苔觉得即使再爱一个人,也没必要为对方改变自己改造自己。
明明喜欢流行歌曲,为什么要违心地去听交响乐;既然欣赏迪斯科,何必咬着牙看芭蕾舞;喜欢啃汉堡包,就不要僵硬地拿着刀叉去吃优雅的法国大餐。
热爱金庸、梁羽生、古龙、亦舒就大声地喊出来吧!“有华人的地方就有金庸”,《漂》、《基督山恩仇记》、《哈利波特》、《盗墓笔记》征服了无数读者,给他们带去奇幻的想像、美的享受、心灵的欢娱和人性的思索。
这个世界是五彩缤纷的,我是一片树叶,一出生,就被印上了我独有的纹路,在这唯有一次的生命历程里,让我做一次自己,活出自己的精彩来吧。
暗恋是一个人的战争,太辛苦太疲乏了,米苔终于支撑不下去,慢慢和大雷疏离了联系。但是她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过他,就像粉丝追逐明星,虽然远隔万水千山,但是对方的一举一动永远让她牵肠挂肚梦萦神绕如数家珍。
米苔又犯老毛病,思绪飞扬,收也收不回来。到底一块儿长大的,大雷知道她是怎么回事儿。他并不吃惊,只是站在一旁静静打量着米苔,说:“女大十八变啊,如果不是那位警察先生具备受过专业训练的神眼,你就是走到我面前我也认你不出来了”。
这是赞美吗?返家途中的电车上,为了向明日香传授化装法,米苔把自己做了蓝本。
“你这位大忙人,正在日本出访,怎么有空找到这里来了?”
“无巧不成书,今天参加一个招待晚宴,你们公司的社长恰好坐在我旁边。你在你们公司知名度蛮高嘛。晚宴会场就在附近,一高兴就顺道弯过来看看你。十多年没见了吧?”
大雷喝着咖啡坐在米苔30多平狭窄的斗室里,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照片,那是他们一家三口的全家福。
照片上全家人幸福快乐地微笑着,夫人温柔美丽,孩子乖巧可爱。如果我围追堵截死缠烂打,那么大雷旁边站着的会不会是我呢?我早就慧眼识英雄知道他将成长为一个杰出的人物,为什么我没有努力一下就放弃了呢?米苔掩饰着钻心的痛悔。
大雷在一旁自管自说着,我们是在五年前结的婚,夫人是我父亲老战友的女儿,我们的婚姻生活非常美满。但是天妒红颜,两个星期前夫人在一次突如其来的交通事故中撇下我和四岁的孩子离去了。
豆大的泪滴像断线珍珠一样顺着大雷英俊的脸庞不断滚落,米苔第一次看到大雷儿女情长的一面,心里溢满了酸楚。她慢慢靠过去,把大雷的头埋在自己肩上。
“小苔,这是我的邮箱,给我来信。”分手时,大雷用右手轻轻抚摸了一下米苔的脸颊,望着大雷深邃的眼睛,米苔的心在震颤。
车队悄无声息渐渐消逝在夜幕之中,米苔的魂魄在月光下追赶着大雷,希望抚慰他的悲伤,让发自内心的笑容重新展现在他的脸上。
回到房间后不久手机铃响了,是那家酒楼的老板小那打来的,“米姐,你快过来一下吧,周哥不行了。”
赶到那家酒楼,一眼看见宏刚的身体像虾米一样卷曲在沙发上,他气息奄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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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马桶女诗人
“他怎么啦?”
“那天你们俩在这儿喝酒后,第二天周哥就去了北海道旅行。他来日本后总是工作一段时间就出门旅行几天。周哥收入不高,为了积攒旅费,一直很苦自己。从来不开伙,一天只吃两餐饭,都是在店里解决的。”
“这次旅行前,俺给他做了一些饭团、三明治,还准备了几包榨菜。他一般旅行时都不住饭店,带着睡袋睡在公园里,渴了打开自来水龙头喝几口,脏了拉根水管到厕所里冲一下。这些年,他把日本四十七个都道府县有名的景点几乎都走遍了。”
“今天下午店里没有客人,俺把店门关了上楼睡了一会儿。晚上起来开门,发现门口躺着一个人,吓了俺一跳,正打算拨110,还是老娘眼尖认出他是周哥。”
“俺们赶忙摇醒他,他嚷饿,就喂了他一些吃的,后来又嚷困,就让他躺到里间的沙发椅上歇着。可是一直睡了很久都不醒。刚才看他眼睛是肿的,脸色青黄黄,说话有气无力一个劲儿地往外倒气,真的担心死了。”
“叫您来是想商量一下,该不该往医院送。您可能不知道,周哥为了省钱,没有加入医疗保险。这医疗费咋办啊?”
横卧在沙发上的宏刚,身高看上去比平时短小了许多,眉头微皱,气息孱弱。
虽然十多年不见,但是宏刚的个性脾气米苔还是很清楚的。估计是营养**造成的。他是个很任性很固执的拼命三郎,想做的事情十头牛八匹马也拦不住,想去的地方即使不吃不喝不睡爬着滚着也要去。生性又清高万事不求人有苦自己受,哪怕饿死冻死累死也决不会开口求助的。
“再等等吧,等他醒来后,问一下他自己的意思吧。”
“我出去散散步”,这时,从二楼走下来一位三十多岁的少妇,蓬头垢面衣着邋遢不施脂粉,还算清秀的脸上架着一副无框眼镜。她看也没看小那和米苔,径直推开店门走了出去。
望着米苔疑惑的目光,小那不好意思地抓绕了一下头皮说:“她是俺媳妇。在明治大学读硕士。喜欢写诗,发表过好些呢。”
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看不出来,小那还找了这么个有文化的老婆。
小那出生在东北的黑山,据说那儿是个穷山恶水的苦地方。因为小那妈妈的姐夫也就是小那的姨夫是日本战争遗孤,所以他们全家跟着老姨父一起移民来到了日本。
小那文化程度不高,不过烧饭作菜手艺不错,读了两年烹饪学校,两年前和妈妈开了这家小餐馆谋生。
这是一栋临街的二层小楼,一楼作餐馆,二楼是住家。没想到比自己年纪小的小那已经成亲了,而且媳妇还是位诗人。
“米姐,您看看,这是俺媳妇写的诗”。
小那从收银台的抽斗里拿出一张报纸,是在日华人办的《中文导报》;在华人圈子里知名度挺高的。
这是一首自由诗,抒发对故乡和亲人的思念,立意清新用词不俗,看得出来蛮下了一番功夫。
“这么一个大知识分子老婆,你怎么认识的?”米苔的好奇心又涌上来了。
小那似乎特别愿意提及自己的媳妇,一张口就滔滔不绝:“俺那口子比俺大五岁,在国内可是北外毕业的,学的是日语专业,人家那是正宗科班出生啊。来日本后考进了明治大学大学院(相当于中国的研究生院),先学了两年日语教授法,后来改专业,学了两年日本经济。”
“她喜欢学校,总是不想离开,但又不想往上学,去读博士什么的。于是拿到一个硕士后,就换一个专业再读一个硕士,这样持续反复着,到现在为止,已拿到了四个硕士,第三个是日本文学,第四个是什么音韵学,现在正在读第五个,是经营管理方面的。”
“俺认识她也是奇缘啊。两年前,俺这小店刚开张,明治大学中国留学生会到俺这儿开忘年会,她也来了。她这人啊,天生是个吃货,一看见好吃的,连眼珠子都没了,哪里有好吃的都拉不下她。”
“她上这儿一吃吧,缘份就来了,她喜欢上咱店的口味了。说是咱店的夹肉酥饼、蒜泥白肉、木耳烧肥肠、东北大肘子、板栗烧肉、猪肉炖粉条特别好吃,怎么吃也吃不腻,还说俺们母子俩是做饭的天才。”
“忘年会的第二天,她又来了,提出要到俺家打工,不要报酬,只要每天在这里免费吃两餐饭。我们小本生意,不需要帮手,不过看她那么喜欢俺们做的菜,吃得那个香唷,一边吃还一边不住地夸,那个诚心劲儿连石头人也要感动的,所以就用了她。”
“一年下来,她把老娘会做的菜都吃遍了,看俺家生意挺清淡的,不好意思再呆下去了,就对俺说,我嫁给你做媳妇吧,我希望一辈子吃你家的饭。”
“米姐,您也知道,俺不是个能耐人,就是会炒个菜做个饭什么的,有这么一个大诗人大硕士大知识分子,长得也不磕巴,上赶着要嫁给俺,不是俺前世修来的福份是什么。”
“俺对她说,结婚后,你继续读你的书写你的诗,店里家里的事都不要你沾手,有俺和老娘呢,你是干大事儿的。”
“刚才她没搭理您,您可别在意,千万别往心里去。她做诗的时候魂就不在她身上了,飞到诗的世界里去了,所以看不见您,看不见周围的一切。”
“什么有文化,什么诗人,还不是看你傻,嫁给你可以解决签证问题,又有人好吃好喝伺候着。她呀,这辈子是吃定你了,我的傻儿。”
一直悄没声息在开放式厨房里择菜洗菜的那妈妈在一旁插上了嘴。
“俺妈不懂,这写诗哪是一、两天能写成的。不是有句很有名很古老的诗说,蜡烛的泪流光了,一首诗才能写出来吗。咱小时候教科书里都学过的。米姐,不是俺吹;咱老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