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是来了!”平静,不带一丝烟火之气,白衣女子如梦似幻的声音在海风中仍然清晰、生动。但她却还是站在那里,凭栏遥望着浩瀚的鲸海,一动也没有动,仿佛再没有别的东西能让她分心。
“我当初就不该离开你的!”白衣男子语气急切地上扬,像是要强烈地表达出什么,眼中的光芒比之刚才更甚。
白衣女子半天没有回应,右手轻轻地挽了挽被风吹乱的青丝,“唉”,再次响起一声无言的叹息,是无奈还是遗憾?
“你知道在离开你的日子里,我每天是受着怎样的折磨!”白衣男子回想起过去那段时间的醉生梦死,如今佳人就在眼前,幸福来得如此突然,却又如此让人难以靠近。
“我不值得你这样的!”刚刚捋顺的青丝再次被风吹乱了,她终于打破了良久的沉默,语气里带着勘破世间百态和人情冷暖的沧桑与悲凉。该来的终究来了,该面对的终究要面对的。
“你值得的!”白衣男子声嘶力竭地吼了出来,在这寂静的空间里显得格外具有穿透力。“从第一眼见到你,我就认定你了,从那一刻开始,全天下就再没有一个女人能让我为之侧目!”他的情绪变得有些失控,这跟平时的他完全不符。或许是终于可以对着心爱的人儿将埋在心底的话全部吐露出来,一改往常的压抑与愤懑。
“你知道我是不属于我自己的,我注定要去完成上天赋予我的使命,即使付出我的生命!”白衣女子的语调依旧平静如常,男子激烈的情绪波动并没有对她产生哪怕一丝一毫的影响。有时候他她自己都觉得自己的心是不是已经停止跳动了,不然为什么再没有一件事情能让拨动自己的心弦,或许自己的心真的已经死了,从父亲为了保护自己被乱刀砍死的那一刻起。
“这些我都知道,让我陪在你身边,让我陪你一起去完成你的使命!”白衣男子迫切地想得到她的认同,这样他就可以与她朝夕相处了。
“世上那么多如花红颜,你又何必总是在我身上纠缠呢?”白衣女子左手翘起优雅的兰花指,在空中连续不断地迅疾点出,幻化出一片美丽的残影。一只飞过的海鸥像是被定在空中一样,在纤巧的指影变换间,怎么样扑打着翅膀也飞不出去,最后被缓缓地吸到她的手上。白衣女子轻轻地抚过海鸥顺滑的羽毛,然后又松开了双手,获得自由的海鸥闪电般地破空而去,而她温柔的目光就注视着海鸥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苍茫的天空中。
“弱水三千,只取一瓢,红颜无数,唯你足矣!”白衣男子目不转睛地望着白衣女子,他要把她的每一个动作都深深地刻进心里,让它成为自己身体的一部分。
“我是一个被上天诅咒的女人,所有的人都因为我受尽流离失所的痛苦,我就是一个不应该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冤孽,唯有以我的鲜血和生命,才能洗清我身上的罪孽!”一字一句无不是在剜自己的心,割自己的肉,但白衣女子却像是在诉说着一个跟自己毫不相关的人的故事,语气里听不出一丁点的情绪波动。
来到这个世界就是不幸的开始,体弱的母亲因为自己失血过多而逝。接下来自己成长的十多年来,国家多灾多难,山河破碎,人民生活痛苦不堪。而自己却在父亲的宠爱下过着锦衣玉食,无忧无虑的生活。直到高大厚实的城墙也挡不住连绵不断的烽火,直到国家面临生死存亡的最后一刻,她终于从那个华丽而虚幻的美梦中幡然醒来。面对即将来临的灭顶之灾,她意识到自己是犯了多么严重的罪过,于是她奉父亲的命令去请求别人的帮助,历尽千辛万苦到达目的地之后,换来的却是别人的冷言冷语。怀着满满的信心而来,却带着心灰意冷而去,没有带回最后一搏的援兵,除了那个比自己还小的年轻男子,那个唯一对自己和颜悦色,甚至执意为了要送她回去不惜与长辈翻脸的年轻男子。回到故土,她看到的是城门被攻破的那一瞬间,鲜血和杀戮模糊了她的双眼。当满身伤痕的父亲将她推进暗道而自己却被乱刀劈死的时候,她心中所有的一切都彻底崩溃了,被刻骨铭心的恨塞满了,眼中再也流不出泪水,心再也不会跳动,活着的意义就只剩下复仇,为了父亲,为了无数在战火中丧生的平民,为了让自己还有活下去的勇气。
是那个男人陪自己度过了人生中最黑暗的日子,没有他,她绝对不可能活着离开已经不属于她的故土。可惜她的心里除了无尽的恨,再也装不下任何别的东西,她只是一具为复仇而活着的躯壳,一具行尸走肉。
白衣女子沉浸在过去的回忆中,每当脑海中浮现起这一幕幕,就仿佛重新揭开复原的伤疤,虽然撕得鲜血淋漓,但却让她更加深刻地记住自己的使命。
挣扎、矛盾、无奈、仇恨……复杂的眼神不断地在白衣女子的眼中变化,看得白衣男子心痛如绞,他知道她的心中藏着多少难以磨灭的苦难记忆,那种看着家破人亡却毫无办法的痛苦一定无数次地折磨着他柔弱的心,是怎样的力量让她坚持着走到今天,不能再让她一个人承受这样的痛苦和折磨。
“吼——吼——”白衣男子瞬间爆发出惊天的气势,如利剑出鞘,两声长啸震破长空,海面上炸起两条十几丈高的雪白水柱,荡起层层余波。好惊人的气势,好雄厚的内力,港口内已经隐隐约约有几个闪动的身影,看来已经有人注意到这股非同一般的强大气势。
白衣女子浑然未觉,心已死,心境自然再无破绽,再惊人的气势对她而言也没什么影响,但如果因此引起暗中势力的窥视,招来不必要的麻烦就不是她希望看到的了。
“你还是那么冲动,就跟当初为了我不惜与你的长辈翻脸一样!”白衣女子终于转过身来,对于这个在自己最困难的时候一直陪在自己身边的男人,她心中充满了感激,但除了感激她已经分不出别的东西去报答他,所欲的一切都给了那至今无法覆灭的仇恨。
望着那丝毫不见改变的美丽容颜,那仿佛能一眼看透自己的温柔眼神,白衣男子脸上露出少有的不好意思,就像做错事的孩子,一点也不像刚刚散发出凌厉气势的一代高手。
“只有在你面前,我才会如此难以自持!”白衣男子并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妥,在他看来,即使像个孩子似的呆在他的身边,那也是几世修来的福气。
“你回去吧!”白衣女子望着眼前的白衣男子,轮廓变得更加分明,眼神一更加坚定。当年那个意气风发,锋芒毕露的年轻人终于变得成熟稳重了,她也就放心了。
“回去?”白衣男子不敢相信她说的话,“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你,怎么可能就此回去!”一朝相思得解,岂肯就此罢手,白衣男子再不敢轻易放手。
“唉”这已经是白衣女子今天第三次叹气了,“我们是永远都不可能在一起的!”
“怎么不可能?只是你不愿意罢了!”白衣男子第一时间否定了她的说法。
“你跟我是一样的,都是不属于自己的!”白衣女子缓缓向甲板中间行来,裙摆翻动间若行云流水,“你是属于你的家族的,你永远不可能真正违背你的家族。而我同样不可能放弃自己的使命,你认为你的家族会让我们两个人在一起吗?”
白衣男子沉默了,她所说的正是他一直惟恐避之不及的软肋。家族花尽心思栽培自己,断不会让自己轻易脱身,而自己也绝不会整整与家族反目成仇,到底那都是自己血脉相连的至亲之人。况且自己的婚姻大事恐怕也不可能让自己做主,家族沉寂江湖数十载,好不容易等到一个东山再起的机会,绝不会容忍自己就此毁掉他们的希望。
白衣女子看出他在矛盾中,没有继续说话打扰他。她知道以他的头脑,一定能明白其中的取舍,当不会再沉迷其中,这样对双方都是最好的。
“妈那个麻花的,谁把老子的美梦吵醒了,刚刚那么大动静谁搞的?”一个粗鲁恶俗的声音不适时机的在船顶响起。
………【第二十八章 云烟深处之有城白云】………
“咚——咚——咚”,伴随着肆无忌惮的叫骂声,汀兰号七楼到船顶甲板的旋转楼梯传来沉重的脚步声。白衣女子一听这古里怪气的声音,脸上竟然意外的出现很无奈的表情,而白衣男子则一脸的莫名其妙,这上边竟然还有别的男人?而且还是一个言语如此粗鲁的男人?
一个披头散发的邋遢男人出现在了甲板上,脸上胡子拉碴的,也看不清具体长得什么样,左手打着绷带挂在脖子上,右腿上也上着夹板,右手上还拄着一根长钩状的漆木拐杖,走起路来三条腿一颠一颠的。这身打扮要多奇怪有多奇怪,就眼前这个不良大叔摸样的家伙,怎么出现在这里?
白衣男子看了看白衣女子,希望能从他那里知道答案,但看白衣女子也是一脸无辜的表情,看来她也是不甚了了,那么这个家伙到底是怎么冒出来的呢?刚刚的心思似乎一下转移到这个突然出现的大汉身上。
一身破烂的邋遢大汉一瘸一拐的地走到甲板中间,一边是白衣胜雪的俊男美女,一边是浑身脏兮兮的落魄大叔,这种对比鲜明的场面实在是有些不正常。如果现在有人看到这样的人也能出现在汀兰号的顶楼,恐怕所有的人都会蜂拥而至。
“刚刚那么大的动静,就是你这个小白脸搞出来的对不对?”邋遢男人浑浊的目光落在白衣男人的身上,当着眼前的绝色美女,他对自己那身行头似乎一点也不在意。
“你叫我什么?”白衣男子眼神如刀,语气冷冰冰地道,一股无形的杀气向周围散开,“从没有人敢这样跟我讲话,你是第一个!”
“不用着急,有了第一个,以后很快就会有第二个、第三个的!”邋遢男人眯缝着那双可恶的眼睛,浑然不顾及空气里弥漫的冷冽杀意。
白衣女子眼见两人一上来就争锋相对干上了,现场的火药味十足,大有一句话不对就大打出手的架势,但她却聪明的没有上去插嘴。第一,他对白衣男子的实力很有信心,一般的人根本不是他的对手。第二,她也想借此机会探探那个神秘的邋遢男人的底,看看他到底是什么来路。想起这个一时大发慈悲捡回来的家伙,她就只能是无语,都说做好事得好报,自己难得做一次好事,没想到却惹来个大麻烦。
事情发生在十天前,那天她跟今天一样站在船顶吹吹海风,以排解心中的烦恼。就在这时候,她无意中看到海上漂浮着一具尸体,很完整的一具尸体,。奇怪了,这片海域可是鲸鲨横行的地盘,竟然没被啃得尸骨无存,实在是有够怪的。于是,她叫人把尸体给捞了上来。这尸体是捞上来了,可捞上来却发现这具浑身上下布满无数伤口的尸体居然还有一口气。也不知道当时是哪根筋搭错了,竟然叫人给他疗伤。第二天,这个海上飘来的体无完肤的男人居然就苏醒了,让她再次大吃一惊。她可是亲自检查过他身上的伤,预计没有个六七天时醒不过来的,没想到才一晚上就回复了神智。不过她还没从这种震惊中恢复过来,接下来发生的就彻底让她只能苦笑了。这个不修边幅的邋遢男人一醒过来,不说点道谢感激的话也就算了,竟然直接把汀兰号当自己家了,吃喝拉撒睡那叫一个自在快活。而对于她这个对他有救命之恩的大恩人,他竟然完全不理睬。这些年走南闯北,四处流浪,也算见过世面了,从来也没见过如此无赖的家伙,最后她实在气不过,想想你从哪儿来就回哪儿去吧,叫人直接给扔鲸海里去了。却哪知隔天,这家伙又自动出现在船上,又叫人扔了两次,还专门挑那种鲸鲨在船两边晃荡的时候,可结果第二天这家伙还是出现在她面前,看样子他是赖上自己了。扔又扔不掉,又不好一刀给劈了,她只好每天躲在房间里,眼不见为净,不过今天看来是躲不过了。
“很好,你很有胆量!”白衣人对眼前这个不修边幅的男人有些莫测高深的感觉。如果说他是个扮猪吃老虎的高手的话,可他身上一丁点高手的气息都没有,更没有一丁点高手的风度。但是能够在自己强大的气势下还能保持如此的镇定从容,绝不是一般人能够做到的。这到底是怎样一个神秘的人物?
“多谢夸奖!”给点颜色就开染坊了,邋遢男人瞄了白衣男子一眼,两眼又开始眯缝上了,嘴里还在继续道,“刚刚你搞那么大动静干嘛,都吵到老子睡觉了,准备怎么补偿我啊?”
旁边的白衣女人头大如鼓,完全没转过这个弯儿。眼前这家伙到底是真傻呢,还是打肿脸充胖子啊?讹人讹到白衣男子头上了,这什么世道啊!
白衣男子似乎也有些始料不及,本来自己已经很给对方台阶下了,没想到对方竟然如此得寸进尺,莫非这以为我不敢杀你不成!
随着白衣男子脸上表情的阴晴不定,空气中弥漫的杀意开始蠢蠢欲动,变得爆戾,变得难以控制,无法预料,而他背后的长剑开始在鞘中躁动不安。白衣女子似乎也感受到白衣男子身上气势的变化无常,以她对他的了解,这是他发怒的前兆。这可不是他想要的结果,那个邋遢男人是可恶了些,但他现在还不能死。
“穆柯——”白衣女子不得不开口了,不然等下他发起怒来,自己这船恐怕就只能被拆了。
终于知道原来这白衣男子叫穆柯。,如果现在有个江湖阅历丰富的人在的话,一听这两个字就能猜出眼前的白衣男子一定会联想到最近江湖上风头正劲的“快剑白衣”——穆柯。穆柯是最近两年才在江湖上声名鹊起,其最出名的一战就是对阵舞柳小筑“回风舞柳剑”——萧弄玉。萧弄玉以剑闻名,成名江湖二十载。三十六路回风舞柳剑,环环相扣,招招相连,一旦施展开来则生生不息,乃是江湖上有名的速度流的剑法。但正是施展这样剑法的萧弄玉也仅仅是使到第十八招的时候就主动承认自己败了,而且是败在自己最擅长的速度上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