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乌鸦
乌鸦的叫声在枯萎的树木之间回旋,漆黑的身影盘旋在天空,俯瞰着遍地已经开始腐烂的尸体。
他努力想回忆起什么,努力想看清过去,但是他只听见了叫喊生,厮杀声。
他唯一能记起的只是军队出发前的景象。
死在故乡或战场。
他记得就在那一天的清晨,早饭他吃的很认真,虽然只是一点冰冷干硬的面包和同样冰冷有些发涩的水,但是他仍然一口一口很认真的吃着。因为他知道他将在傍晚战死,他知道,他的生命即将结束。他已经不知道有多少个日夜在等待着这个时刻了,而这个时刻马上就要来临了,想到这些,他不禁激动的全身颤抖了一下。
他上了战场,呼吸着鲜血,触摸着利刃。
他变得*,嗜血。
之后,他慢慢倒下,倒下,再也没有起来。
但是就在刚才,这一天的破晓,他又睁开了眼睛,一个已经战死在战场的人又重新坐了起来,看着血红色的天空,血红色的大地和远方黑色的山峦。
一只乌鸦停落在他的手臂上,享受着它的盛宴,然后,第二只,第三只,第四只。。。。疼痛?他什么也感觉不到,他抬起他的手,想赶走乌鸦,但是他们有的飞起又停落在他的肩头,有的飞到他的腿上,有的飞到他的头顶,继续享受着他们的早餐,他们也知道我已经死了么?他头顶上的乌鸦开始啄他的前额,突然间,他只觉得眼前黑影一晃,他的一只眼珠被乌鸦叼走了,那只乌鸦在空中鸣叫了几声,眼珠从乌鸦嘴里掉了下来。
他开始寻找他的剑,那把应该时时刻刻都握在他手上的剑,现在却找不到了,他掰开旁边一具尸体的手,拿过剑,然后插入了自己的腹部,没有任何疼痛,没有一丝鲜血,他拔出了剑,双手握住。他在思考,他在决定着。不过最终,他猛地用剑从自己脖子上划过,他的头颅掉在了地上,滚了几下,被一具尸体档住了,接着他的躯体倒下了。
他又一次睁开了双眼,坐了起来,他摸摸自己的眼睛,还在,乌鸦又在他的身上停落,他空洞的双眼望着远方。
他慢慢站了起来,乌鸦这才飞走,叫了两声,落在另一具尸体上。他驼着背,耷拉着脑袋,站在晨曦中的他,慢慢挺直了身体,抬起了头,张开了双臂,让阳光照在他的身上,但是他发现这完全是徒劳的,他完全感觉不到一丝温暖。
他努力回想过去,他记得他加入军队,随军征战。他记得每天清晨被号角叫醒时的疲惫,烈日下训练的汗水,守夜时的寒冷与困倦以及行军中的伤痛,在每天重复不断的单调的事务中,他变得冷漠,无情,在命令中,他变得麻木。他记得生活在他周围的人,酒精,打斗,*就是那些人生活的全部。而渐渐的,这些也成了他生活的全部。他想战死沙场,尽早结束这痛苦的一生,他以为这次的战斗他会在早晨出征,在晚上战死,他以为一切都会结束,但是现在呢?他究竟是死是活?他自己也不清楚。他看着周围尸体上的苍蝇,蛆虫,他突然想回到家乡,他想再次见到他的家人,就这样,他开始走出这堆满尸体的战场,他脱下盔甲,放下盾牌,放下一切,开始行走,开始了他的旅程。
天空中,乌鸦仍在盘旋。
第二章 湖中仙女
日月星辰在天空交替,他从不停歇,他的身体散发着腐臭,在他身体的一些地方,甚至可以看见白骨。他不需要食物,也不需要饮水,他在丛林中行走,没有任何野兽愿意接近他,他从不出现在大路,躲避着人类的声音,然而实际上,到处都只是废墟,房屋全被毁坏,烧焦成了黑色,他开始担心,恐惧,他的家乡会变成什么样子?也被敌人军队的铁蹄残酷的踏过么?
在路途中,他没有见到一个人,没有跟任何人说过话,没有人听他说话,他开始时不时的自言自语。
“看看这些树木,鸟儿多么美丽。”
“他们都会死去”
“我也会死去的”
“不,你不会”
“我一定会死!怎么可能不会死!”
“得了吧,该死的,你死不了,要不然你杀了你自己。你可以么?”
“可以,为什么不可以!”
“妈的,你现实点”
“我很现实,一切都有生,一切都会死”
“现实是你不会死”
“我怎么可能不会死!”
他就这样歇斯底里的喊着,骂着,自言自语的说着这些毫无任何意义的话语,他累了,就坐下来,不过不是身体的疲倦与劳累,而是心。
他坐了一会,看着周围的一切,等待着心会平静下来,接着,继续向前走。
然后又是自言自语的说着,骂着。
有时他也会思考他自己的孤独,他现在新的生命。
有时他也会想,他的旅程究竟为了什么,就算家乡还在,或者不再,已经变成废墟,对他来说,又能怎么样呢?那是他原来的家乡,对现在的他来说,没有任何地方是他的归属。
他走着,来到了一个湖,他知道,再向东不远,就是他的家乡了。
他站到湖边,看着湖中的倒影,他就像一具死尸,或者说,就是一具死尸。
他想看清自己,不自觉的向前走了一步,踏入了湖水。
“不死者,这湖水禁止你的玷污,否则你将受到惩罚。”一个女人的声音响彻他的耳边,他猛然的后退了一步。
“你是谁?”这时,他才发现和那位女人的声音相比,他的声音空洞,无力,然而在他这近似死亡的声音之后,四周一片寂静,没有回答,甚至连鸟兽声,风吹动树叶的声音也没有。
“如果我是不死者,那么我还有什么可惧怕的!”他呼喊着。
“为什么我会玷污这湖水,这只是因为我的肮脏,还是我的邪恶。”他几乎是自言自语道。
这时,湖面上开始出现波纹,渐渐显现出一位女士,银白色的长发。
“你不属于这里,你只属于地底世界,这里的任何一个地方都不会欢迎你,你选择生活在这个世界,只会有孤独和痛苦。”
“不!我为什么要相信你“
“因为你是不死者,看看你自己吧。”
在他面前,开始出现水雾,慢慢凝集成一面镜子,他看到了他自己,蓬乱的头发,衣服破旧不堪,挂在他身上,甚至连他自己也觉得自己肮脏,恶心,仿佛他真的从镜中看到了一颗邪恶的心,永远无法死去,忍受着生的煎熬,就像僵尸,骷髅,吸血鬼,他们都是邪恶的生物,我也是么?
“如果真的是那样,为什么不让我死去!”
“我无法回答你的问题,不死者,离开这里!”他听到这些,一拳打在水镜上,水珠四溅,溅到他的身上,他却没有任何感觉。
湖之仙女看着他,然后消失不见了。他茫然的望着平和如镜的湖水。
他就像一个被母亲抛弃的孩子,他不知道他该怎么办。他从未想过死后会是如此。他感到无助,他感受不到任何疲倦,不会有任何温暖,不会有任何寒冷,不会感到微风的吹拂。但是他的内心却感到了无限寒冷,无限孤独,因为他过去感到过。但是这个过去似乎已经离他太遥远了。
他慢慢向前移动着,似乎这时他已经知道了他的家乡已经被烧毁,似乎他已经知道了他再也见不到他的父母。
他开始停歇,整晚的望着漆黑天空的明月,而在白天,他只要听到人声,他就不敢再前进一步,他甚至不想再看到自己,又何况让别人见到他,或者他见到那些人类。
他走的太靠近大路,他会听到仿佛从四面八方传来人们的谈话声,说笑声,咒骂声。他有时甚至认为他听不懂他们的言语。他拼命的逃跑,想要逃离这一切,但是他随即感到一种深刻的孤独,他又停了下来,想回到人群中去,但是他知道他不能。
无论如何,他在一直朝着家的方向走,最终他回到了他的家乡。
只是正如他所预期的,也是他一直否定着的预期一样,到处都是烧焦的土地,破损的房屋,他没有看到任何人,他已经毫无悲痛可言了,接着只剩下了无声无泪的哭泣。
他已经不知道从他睁开双眼到现在,经过了多少天,时间对他已经失去了任何意义。现在他不知道该怎么办,该去向何方。他就这样在这片土地上坐着,他想到了那片湖水。
他来到了湖边,坐下。也许在等待着什么,期待着什么,但是他看着清澈的湖水,却又不敢说什么,他怕无人回应,怕除了他之外,没有任何人打破这死一般的寂静。
“不死者,你为什么又回到这里?”湖中仙女再次出现在他的面前。
他看着湖中仙女,什么话都没有说,他为什么要回到这里?他自己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回到这里?
湖中仙女看他并不说话,只是坐在那里,她也从湖水中走了出来,安抚着这片湖水周围因为这个不死者而受到惊吓的动物与植物。
“祝愿您永远年轻美丽。充满活力。我的女士。”不死者突然站了起来,向湖中仙女说。然后他转身,消失在了丛林中,湖中仙女注视着他的背影,望着这片空旷而充满生机的森林,久久没有回到冰冷的湖水中。
第三章 超度亡灵
他一直沿着河在丛林中穿行,他突然想起了这附近的一座城市,他想起了他曾经在那服役的情形,那里的人们,那里的建筑,那里的街道,他突然因为记起这些而万分高兴;感到这是美好的一天,明媚的阳光,寂静的树林,这一切使他感到愉快,他甚至想要永远这样活下去。
然而一支箭从树林中射出,击中了他身旁的一颗树木,他注视着灰色的不断颤动着的箭羽,却丝毫没有任何反应,他已经几乎忘记战斗了,为什么战斗,怎样战斗,他的大脑一片空白,紧接着又一支箭射中了他的大腿,他没有感觉,没有呼喊,另一支箭差点射中他的右眼,他才想到要找一个掩体,这时五名轻骑兵背着弓箭,手拿长剑,骑着马从丛林里跃了出来。
“杀了他,邪恶的不死生物!”
五名骑兵开始包围他,五把剑同时指向了他,对这场突入其来的战斗,他毫无准备,他开始逃跑,却始终摆脱不了骑兵。
很快的,从他前方冲出两匹黑马,马上的人盔甲有些破旧,盾牌上的纹章已经看不清楚,但是他知道他们是骑士。
“以帕拉丁的名义!”骑士利剑挥下,他急忙躲闪,但是在他的胸口已经留下一道伤口,他第一次感到一阵疼痛,他被身后突出地面的树根绊倒。两名帕拉丁的圣骑士,他也许会在此时此刻被埋葬在这里。
一名圣骑士跳下马来,用剑指着他。
一位身穿金色盔甲,手拿钉头锤的男人出现在林中,“这里没有帕拉丁的事。”男人走了过来,他的身后,跟着那五名骑兵。
“小心你的言语,牧师。”另一名圣骑士也下了马,拔出了剑。
“你们杀不了他。”牧师走了过来,看着不死者。
“我们不会杀了他,亡灵必须得到超渡。”
“这些邪恶的生物必须彻底清除。”牧师带着头盔,用一种命令的语气说着。 “难道我们还要把他带到城主面前来决定他应该怎样死去么?” 牧师接着说
“超度和毁灭有什么区别?”不死者开口说话了,虽然声音有些小,但是所有人都没有再发出一点声音,看着他。
“他不是那些骷髅或者僵尸,他会说话,代表他有思想,我们不会超渡他。”一名圣骑士说道。
“有趣的生物,他只会是更大的邪恶。”牧师说完,口中念了几句神术,几十道光芒出现在不死者的周围,把它围住,然后慢慢光芒变暗,光束变得坚硬,冰冷,灰暗,形成了一个牢笼。
“这样如何?”牧师头盔底下的面孔似乎暗自笑了,两名圣骑士收回了剑,上了马,离开了。
牧师看着不死者,似乎在沉思着什么,过了一会,马车来了。
“把他拖走!”牧师用钉头锤敲了敲牢笼,几名骑兵看了看牧师,又看了看不死者,看到不死者没有乱动,才小心得把牢笼抬了起来,放在了刚刚到达的马车上。
他就这样被带到了城市中,道路两旁的群众骂着他,诅咒着他。他想,也许整个城堡的人都围到了道路两旁。自从他获得了新生,他再也没有见过这么多人。
马车带他来到了神殿,群众也跟着马车来到了神殿,然而这时,却没有人敢碰牢笼,没有人敢把牢笼抬下来,牧师走了过来,人们给他让开了路。
“他已经被海拉女神制服,没有任何必要害怕他!”牧师站在马车前,向群众喊着。
“把他抬到神殿,让他接受海拉女神的神罚!”突然有人这样喊着。
“不,他会玷污了整个神殿!”又有人这样喊着。
“现在就处死他!”突然又有人喊着。
人们开始争吵,似乎马上就快要打了起来。不死者看着这些人们,又看看牧师。他本来很渴望死亡,结束这永无止尽的折磨,但是现在却害怕起来,看着争吵不断的人群,他真想回到森林中,回到那片湖水边。虽然那位女士冰冷,高贵,可能也看不起他,但不管怎么说,都会比现在好很多倍。
“把他带到广场上,他会得到应有的惩罚!海拉女神无处不在!”牧师终于开口说话了。
“对!把他拖到广场上!”
“对!”人群纷纷呼喊着。
牧师从神殿中叫出几名神职人员跟随着人群一起把他带到了广场。
在广场,几名神职人员一起把牢笼抬了下来,放到了城市广场的中央,慢慢的人群骂够了,说够了,天色也渐渐黑了下来,人群散了,又只剩下了不死者一个人,坐在牢笼里,望着星空。
到了夜晚,两名圣骑士来到了他的身边。
“我们无法帮你超渡,这样做无疑给了海拉信徒一个借口,他们可以声称帕拉丁不尊重海拉,战争已经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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