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让胤禛如此直白地说出这堆话,显然是他已经忍受够了、实在看不下去的肺腑之言。琬华微笑着瞅他片刻,最终举了白旗:“好了,依你便是。”所幸剩下的活儿已经很少,全交给俩丫鬟了。
“这才乖嘛!”胤禛高兴地抓住她的手捏了捏。
八月,念伊大婚。看着闺女穿着一袭大红的嫁衣走出家门,琬华这个做额娘的即高兴又不舍,在心里默默祝福祈祷了无数遍。十月初,府里嫡长孙女满百日,再次大摆筵席宴请宾客。
月上枝头酒终人散。胤禛和琬华将兄弟及弟妹送至门外回转,花厅里只剩这府中女眷,胤禛道:“你们都回屋歇息吧。”李氏、耿氏等人便都行礼告退。
“侧福晋,醒醒……”一人趴在桌上似是醉酒昏睡,旁边的丫鬟想搀扶起她,怎奈力气不够怎么也抱不起,叫也叫不醒,又不敢大声呼唤,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琬华定睛一看,那丫鬟不正是年氏跟前的春兰么。
苏培盛偷瞄了一眼自家爷和福晋的脸色,几步过去,抬手拍了一个正不知所措的丫鬟的后脑勺一下,轻斥道:“傻愣着干什么,你们几个,还不帮忙将侧福晋背回去!让厨房煮了醒酒汤端过去!春兰打好灯笼,外面天晚了,别把侧福晋磕着了!”
“别碰我!”年氏忽然吼了一声,抬起头推开丫鬟们,强撑着站起,醉眼迷蒙,“我自己能走,我可没喝醉!”说着摇摇晃晃走了几步,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吓得春兰等人忙上前扶住。“我说了别碰我!都走开!我没醉……没醉……”年氏不耐烦地挣开胳膊,含糊不清地道。
琬华在胤禛耳边低声道:“看样子不能善了,你送她回去吧。”
胤禛轻捏了一下琬华的手,走了过去。“别闹了!”一贯威严的声音立刻让年氏闭上了嘴。年氏抬头定定地看着他,眼中泪光闪烁,柔柔地唤了一声:“爷……”
胤禛无视她幽怨娇弱的目光,表情看不出喜怒,一把将她抱起大步出了花厅。
第81章 暴风雨前
琬华刚沐浴完回到卧室;胤禛就过来了,见她长发湿漉地披散着,拿过干毛巾将她拽进怀里在她头上就是一阵擦揉,直到揉成鸟巢般蓬乱。对着琬华微含嗔怪的如水星眸;胤禛扬唇一笑;满眼都是温柔。
吩咐丫鬟端来早准备好的醒酒汤让胤禛喝了;琬华坐在炕沿儿上偏着头擦头发,神思幽幽地道:“女儿出嫁了,还真有些不习惯呢;心里总舍不得。”
“我也舍不得;可这是早晚的事儿。”胤禛见她头发差不多快干了;拿来紫檀木梳子;“只要他们小俩口和和睦睦的咱们也能放心……来;我帮你梳梳。”
“嗯。”琬华听话地放下毛巾背过身去,想了想道:“星德这孩子也是咱们看着长大的,对小伊是没二话的。我只希望小伊能渐渐成熟起来,做好一家之主母。”
胤禛一边为她梳理乌发,一边笑道:“当娘的就是爱操心,那孩子遗传了你的聪明,这几年又耳濡目染学到不少,区区一个小家的主母还是能胜任的。我看你还是把心思多放到如何教导弘历上,别看他现在小,那混小子不对他严厉着点,将来还不知要怎么无法无天,别成了一败家的熊孩子。”
琬华想起被弘历糟蹋的花园子,极为认同:“是该严厉些了,以后他要屡教不改,就只好照他小屁屁上揍了。”
此时的小弘历对自己今后的命运毫无察觉,正成一个“大”字型在琬华的床上呼呼大睡。
琬华同胤禛站在床前,看着他无奈地表情,轻声道:“元寿这两夜做恶梦,今晚闹着要跟我睡,要不你还是去书房睡吧,怕他半夜醒了吵着你。”
胤禛微撇了一下嘴角,兀自脱了靴子,琬华便帮他换上软底缎面布履靸着。“书房冷清清的,我不喜欢一个人睡那儿。我就睡这里,把他放最里边,不会做恶梦的。”
“好吧。”琬华只得依他。于是吩咐下人倒好水,准备服侍胤禛沐浴。
这时候,橘香领着年氏跟前的大丫鬟春兰急匆匆进来,春兰福身下去,带着一丝哭音儿道:“爷、福晋,侧福晋突然不好,昏迷过去不省人事了!”
“怎么回事?”胤禛眉心一蹙,“那会儿不还好好的吗?”
“回爷的话,侧福晋那会儿喝了醒酒汤也没闹了,安稳睡了一会儿。谁知道方才突然身上就起了红疹,发起烧来,满头大汗的,脸色白的吓人……”
“叫了太医没有?”
春兰点点头:“刚刚派人去请了。奴才不放心,就过来禀报爷和福晋。”
琬华把外袍帮胤禛披上,柔声道:“有可能是饮多了酒导致过敏,你去看看吧。”
“嗯。你先歇着。”胤禛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
……
年氏的病确实是喝酒引起的过敏,并有不算太严重的原酒(酒精)中毒现象,太医用了艾灸,再服了药之后病情已经有了好转。
“年氏经常喝闷酒?”琬华有些诧异。
蕊香点头道:“前段时间福晋在圆明园那边住着,每次爷在府里的时候,年侧福晋对爷特别殷勤,有几次晚上还去爷的书房找爷,呆了好一会儿呢……不过爷对她好像无动于衷,她就经常喝酒,用膳的时候喝不说,晚上也常常喝,可她酒量太浅,每次喝不了多少就醉倒了……这都是陈福公公身边的小山子悄悄告诉奴才的。”
“喝不了还一直喝……”琬华眉间轻蹙:“还有,叫小山子他们不要乱嚼舌头,没有规矩。”
“是。”蕊香缩了下脖子,忙应道。
琬华去看了看年氏,安慰了她一会儿。等琬华走后,年氏怏怏地去妆台前坐下,看着镜中的自己默不作声。春兰取出梳子,为她整理发髻。
年氏神色间有些消沉,沉默半晌,幽幽问道:“春兰,你说我和福晋谁更美?”
春兰笑着道:“主子,您跟福晋都是难得一见的大美人,属于不一样的美。不过呢,主子您比福晋年轻,所以还是您更胜一筹!”
这话并没有让年氏多么高兴,她叹了口气:“年轻又有什么用?她家世比我好,地位比我高,更重要的,她能得爷的欢心而我不能……她还有孩子呢,就连元福晋的孩子跟她都亲近,可我什么都没有。李氏年纪比我大得多,可她都比我强,她起码还有个弘时将来能依靠……我是真的什么都没有……”
“主子您可千万别这么想。您还这么年轻,嫁给爷又没有多久,将来的日子还长着呢!咱们爷是个长情的人,奴才听说,福晋当年入府后也很长时间得不到爷的宠爱,因为爷一心念着去世的元福晋。后来时间长了,可能爷对元福晋的心渐渐淡了些,加上福晋又长得有几分像元福晋,这才对福晋好的。所以啊,主子您才刚嫁给爷,怎么就灰心了呢?再者,您说过的,年大人如今升了官,已是一方要员。年大人年轻有为的,将来还不飞黄腾达?年大人不也是主子您的依靠吗?来日方长,等您以后再有了孩子,除了福晋,这府里谁还比得过您去?所以,您越发要好好保养自己,别作践坏了身子,可别再喝闷酒了……”
年氏眉眼终于有了一丝喜色,佯怒道:“你倒有这么多道理等着我,平时也没见你这么多话的。”
“奴才是忍不住了,不愿看到主子您自怨自艾,还不爱惜自己个儿。”春兰赧然一笑道。
“我明白你对我的一片心。”年氏拿起一盒胭脂轻嗅,“咱们也算从小一起长大的,在这府里我也只跟你说些体己话。我依你便是了,以后会好好爱惜自己……你帮我化个清新些的妆吧,我的气色有些不好,爷昨天说过今儿要来瞧我的,我不想再让他看到我病怏怏的模样。”
“是!”春兰高兴地答应。
……
晚上,胤禛酒气熏熏地回来,琬华忙让人去煮了醒酒汤,一边为他宽衣一边忍不住嗔道:“你去哪儿喝了这许多酒?你酒量又不好,还去外面喝,让人担心。”
胤禛笑道:“去十三弟那儿跟他喝了几盅,没事儿。”
“十三最近怎么样?”
“他还是老样子。”胤禛眸光黯淡了一下,“就是精神有些萎靡,闲着不过是看书下棋,或者练练箭术、拳脚。问题是,无时无刻不闲着,又出不去府,如何能不憋闷?我能偶尔去看看他,也必须得了皇阿玛的允许才行。”
琬华扶他在炕上偎着,为他按揉额角,闻言也不由暗自叹了口气,柔声安慰道:“皇阿玛总会改主意的。”
“但愿吧……”
没过一会儿,胤禛就枕着琬华的腿睡着了。
夜色渐渐深沉,琬华一本《搜神记》看了快六卷只听胤禛轻声问道:“什么时辰了?”
她放下书,掏出怀表看了一下:“快到亥时了。”
胤禛翻了个身,将脸埋在琬华腹上,一手环住了她的腰,舒服地感叹:“好惬意……”
琬华轻笑,抚其背道:“是你平时太累了。”
“我如今大部分时间都赋闲,怎么会累。”胤禛懒懒地道。
“我又没说你身体累。”琬华在他后背心拍了拍,“心不累么?”
胤禛坐起身,顺手将她揽入怀中:“我一个大男人,若连心也闲下来,早晚得废掉。虽然想的事多,但并不觉得累,只要你一直在我身边,我就觉得平静安和。”
屋内如此宁静祥和的气氛并没有保持多久,就被屋外橘香的声音打断了:“爷、福晋,春兰过来传话,说年侧福晋做好了宵夜,问爷过去用吗?”
胤禛对琬华道:“我昨儿见她病着,随口答应她今儿过去瞧瞧她的,谁知给忘了。”
“你既然答应了别人,那就去吧。”琬华笑着道,“想来她也等了许久了。我有些困先睡了,今晚这边也就不给你做宵夜了。”说着轻轻推了推他,“去吧。”
“今晚记得把那混小子弄走,忒碍事!”胤禛撂下一句话就出去了。
琬华顿时觉得好气又好笑,却也只得对着他的背影飞一记白眼,恨恨道:“我睡着了可别来招我。”
屋外传来胤禛一声坏笑:“由不得你!”
……
念伊新婚第三天后回门,星德这个做女婿的自然携礼陪同,女方同时宴请自己这一方的亲朋好友,叫了戏班子,在阁楼一边吃酒一边听戏,府里又热闹了一天。
“额娘,额娘,妹妹要骑小白,我不许,妹妹就打我!”弘历摇着琬华胳膊,瘪着小嘴,伸出胖乎乎的小手指了指身后的一个长得水灵可爱的小女童。
小女童委屈地耷下眉毛,小声道:“我没打他,就推了他一下,轻轻地推,他自己没站稳……”
“你撒谎!你就打我了!你打我手了!”
“我没打!是你撒谎!”
“好了好了,”眼看俩小屁孩当着大人们的面就要打起了,琬华忙制止,“妹妹又不是故意的,再说她一个女孩子能有什么力气,你当哥哥的应该让着妹妹嘛。小白还小不能骑,就带妹妹骑大黑好了,大黑比小白大也比较温顺,你可要在旁边保护妹妹哦!”
“哼,我才不要他保护呢!他还没我胆子大!他只比我早生三天,我额娘要是早点生我,我就是他姐姐了!”小女童说着对弘历做了个鬼脸。
弘历小脸通红,怒道:“比你早生三天也是比你大!你就是我妹妹!我就要保护你!还有,我胆子比你大得多!你胆子只有这么小,”他边说边扬起小拇指比了比,然后又伸开双臂费力地划了个大圆,“我的胆子有这么大!”
坐在旁边的那拉氏以及几位弟妹顿时笑得前仰后合,琬华也忍俊不禁,摸了摸俩孩子的小脑袋:“去吧,带妹妹玩儿去吧。”
小女童看向那拉氏,大眼睛忽闪忽闪的,那拉氏为她整理了一下别在衣侧的手帕:“跟哥哥好好的,可别打架了。”
俩小孩于是手拉手屁颠屁颠地跑了。
“睿安这丫头淘起来估计比弘历还犹有过之。”那拉氏对琬华笑着道,“胆子也大,在家里连她阿玛都管不住她。”
琬华也莞尔:“睿安这孩子一看就聪明伶俐,真招人喜欢。可巧跟弘历一般大,俩孩子一起玩也能做个伴儿,不然弘历一个人每每要生出多少想不到的淘气事儿来。”
“我家睿安也是呢。”那拉氏梨涡浅浅、眉眼含笑,“跟弘历在一起玩,我倒放心了。”
女儿和女婿每桌轮流敬酒;然后又有女眷们过来敬琬华的,她自然要回敬过去,不免多喝了几杯。酒宴将至黄昏时方散,送走客人,念伊拉着琬华,娘儿俩说了半晌体己话,直到夜□□临念伊才同星德恋恋不舍地告辞离去。琬华抱着已经睡着的弘历,站在大门口,目送女儿和女婿走远转过街角再看不见,这才回屋。
……
过去的一年可以说平静得一切照旧,无论是朝堂还是府内,都没有什么太大的波澜,这似乎就预示着之后会有一场暴风雨的降临——康熙五十三年深秋,如琬华知道的那样,众皇子去给在热河行宫的康熙请安,八阿哥胤禩因为要祭奠去世两周年的母亲没有前往,只让人送了两只海东青前去,然而当两只鹰送到康熙面前的时候突然翻了翻白眼扑腾两下,就一蹬腿挂掉了。
周围的时间仿佛静止了三秒钟,所有围观的皇子和大臣们像被施了定身法一样保持着目瞪口呆的状态看着两只鹰蹬腿的整个过程,接着所有人要承受的,就是康熙的雷霆之怒。
没两天,胤禩的属下雅奇布等人因罪伏诛。康熙早看皇子结党不顺眼,胤禩这一下正好撞在枪口上,爪牙被拔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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