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旗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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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旗袍- 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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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只是看看,说到底,我和你宝柜哥在那儿住过些日子,做梦总梦见。”白香衣说着,眼圈有些发红。她做梦也确实很多次梦见那个院子,只不过很少有孔宝柜的影子,而是那个高粱秆子。
  “只是看看?”胡桂花犹自戒备着。
  “宅子你们卖了就卖了,我真的只是看看。”白香衣很诚恳地说。
  “行,那俺等你过去。”胡桂花走出玉翠家,带着满肚子的疑惑。
  白香衣回到屋里,凑到玉翠的身边,哄玉翠开心。“嫂子,你不是真生气吧?还真被你说着了,我这块稀泥还真离不开你这么个主心骨。”
  “俺才懒得生气呢,俺说啥话,你就权当狗放屁。”玉翠又把身子扭了扭。
  “嫂子,你要是气我,就骂我,千万别这样。我知道的,这村里就嫂子对我好,亲爹亲娘亲姐姐,也不过这种好法。可是嫂子,我一个外来人,娘家远,男人又早没了,孤儿寡母的,只能少一事省一事,总不能事事都拖累着嫂子操心。”白香衣说的情真意切,滴下泪来。
  玉翠用眼睛的余光看见白香衣抹眼,心就软了,回过身啐道:“你乐意任人欺负,嫂子也没办法。别哭天抹泪的,嫂子最见不得这个。你不是要去老宅子看看吗?还不快去?”
  “我要嫂子和我一块去呢。”白香衣知道玉翠谅解了她,便上来拽玉翠的胳膊。
  “都不要了,还看个啥?想不明白你!”玉翠一边不情愿地站起身,一边抱怨。
  路过孔怀才家,白香衣忍不住多瞅了几眼,院门大开着,里面静悄悄的。
  玉翠噗嗤笑了,问:“还记得孔怀才吗?”
  “怎么会不记得?老不要脸的无赖!”白香衣心有余悸地说。
  “他再也不能无赖了。大前年死的,死了好几天,都生了蛆发了臭,老少爷们才知道。唉,这人无赖了一辈子,一辈子没干一件子正经事,死了死了,却让人可怜,村里人凑份子,给他办了丧事,吹吹打打,也算热闹。”玉翠感叹道。
  “那这院谁住着?”白香衣问。
  “背癞爷爷,也是一个老光棍,走南闯北,去年才回来。这村里就他一人有表,书记就让他负责敲钟。”玉翠说着,往上指了指。
  白香衣抬头,看见院子里高高的樗树上挂着一口钟,一条长长的绳子垂下来。
  “同样是光棍,咋就差别这么大。俺看这背癞爷爷是不该打光棍的,再看咱春生,从哪里看不是人五人六的,可偏就娶不上媳妇。”
  玉翠一路感慨,已到了孔宝柜的老宅子。白香衣还是那个白香衣,宅子还是那座宅子,但是时间改变了,人也改变了,只剩下这所宅子里的一些曾经,在白香衣心底熠熠生辉。白香衣看一个地方,就发会儿呆。
  白香衣通过老宅子怀念过往,伤了伤神,无意中却摆下了一个迷魂阵,让宝橱两口子钻了进去。
  孔宝橱在公社盖仓房的工地,悬了一天的心。收工后火烧屁股似地往家赶。
  胡桂花喜滋滋地告诉他:“妥了,嫂子说咱卖了就卖了,她再找住的地方。就是玉翠多管闲事,说了些不三不四的话。”
  “不管她,只要咱嫂子不说别的,她说再多也白搭。”孔宝橱心满意足,叼起了烟袋锅子,翘起了二郎腿。
  “跟你说个笑话。嫂子没啥要求,就到宅子里转了一圈,这里瞅瞅,那里看看,俺就纳闷了,这破屋烂墙的,再看也开不出花来。”
  “她是在找东西吧?”孔宝橱随口说,忽然被自己的话提醒了,心中一些疑惑也迎刃而解。“对,她肯定在找东西。俺这两天也纳闷呢,她在城里住得好好的,为啥巴巴地跑回来?这里一定有她放不下的东西。”
  “那她会找啥呢?”胡桂花也来了兴趣。
  “宝贝。”宝橱压低了声音说:“王家镇王癞子住的房子是土改时分老财主家的,去年从炕洞子里起出一坛子银元,发大财了。”
  胡桂花不以为然,瞥了瞥嘴说:“你们家从老辈子里数,就没过有钱的,别做梦了。”
  “猪脑子。俺们家是没钱,可是咱宝柜哥的丈人家有钱啊,俺估摸着他们回来的时候一定带回来不少银钱,人不露富,就埋在了宅子里。”
  “就是有,你嫂子也早取走了,还留得到现在?”
  “肯定没有取走。你想啊,她当年走的时候就带着一个小皮箱,装不下多少东西,再说了,她取走的话,还回来干啥?”
  “那她明知道屋子里藏着东西,还那么大方,由着咱们卖?”
  “这就是这个女人精细的地方,跟咱们摆迷魂阵呢,咱们卖,她就不会再买回来吗?你瞧着就是,不出半年,她准会把宅子再买回来。”
  胡桂花仔细想想宝橱的话,越想觉得越有道理,便问:“那咱怎么办?”
  “晚上咱们就去找找,悄悄的,千万别让人知道,小三两口子也不能告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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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 蚀把米
更新时间2009…1…3 0:53:37  字数:4132

 18蚀把米
  孔树林家五个儿子,齐刷刷的稀罕死个人,谁都羡慕孔树林有福气,但是孔树林自己却唉声叹气:“没有福,只剩下气了。”五个儿子眼瞅着是很齐整,可还要给他们盖上房子娶上媳妇才能算真正的齐整,他已经巴结了三个院子,娶了三房儿媳妇,再也巴结不动了,孔宝柜家的老宅子一空了出来,他就盯上了。和孔宝橱一说,宝橱却不热乎这事,问急了,宝橱就漫天要价,硬喊出一百五的天价,惊得孔树林差点儿把舌头吞进肚子里。
  如今孔宝橱鬼催着似的赶着卖给他宅子,价钱便宜的跟白捡一样,尽管他心知肚明这是宝橱挤兑白香衣,但他自己都一把蒲扇捂不过腚来,哪里顾得了许多。和孔宝橱说定的第二天,他怕夜长梦多,就走亲访友,求爷爷告奶奶凑齐了钱,顺便又到崔家庙的崔瞎厮家问了个搬家的日子。
  崔瞎厮说这个月有俩好日子,近的一个就在明天,远的一个要在月末。还说远的那个日子好一些,建议他用那个,近的这个只能凑合着用,马马虎虎。
  孔树林扔下两毛钱的答谢,便急着往家赶,他可等不得月末的好日子,回到家就紧赶着和老婆收拾东西,准备搬家。
  一大早,他就到孔宝橱家砸门。小三正搂着媳妇睡回笼觉,很不耐烦地告诉他爹娘都在老宅子收拾东西。孔树林奔到老宅子,院门关得死死的。狠劲砸门,直脖喊话,半天里面才有了动静。院门开了一条缝,里面露出一张大花脸来,黑一道白一道赛过戏台上的毛张飞。孔树林忍俊不住,喉咙里滚出一长串震天响的笑。
  “哟,树林叔,有事吗?”孔宝橱拦住门缝,没有让孔树林进去的意思。
  “哎呀,俺说宝橱,你俩口子关着门,胡鼓捣啥呢?今天是好日子,俺要搬进来呢。”
  “你也太心急了吧?俺还没收拾完,过两天再说。”孔宝橱说完,便急着关门。
  孔树林哪里肯听,猛地一推,孔宝橱被推了个趔趄,门也大开了,孔树林迈着大步走了进去。孔宝橱拦不住,追着嚷嚷:“你这人咋这样?急也要等俺收拾完,没见俺忙着拾掇吗?”
  “俺就是来帮忙的。”孔树林笑着,说话间进了屋,一看之下变了脸,质问说:“宝橱,你这是拾掇,还是祸害?你要拆房子呢!”
  “你管不着,这房子还没成你的呢!”孔宝橱抬杠说。
  孔宝橱和胡桂花点着洋油灯,恨不得变只老鼠会打洞,扒墙角,掏炕洞,翻地皮,把屋子里找了个遍。折腾了一晚上,筋疲力尽,希望却更加膨胀,总觉得距离宝贝越来越近了,这关键时候,孔树林掺合进来,难怪不受欢迎。
  胡桂花花着脸,蓬着头,拿着一个火钩,撅着屁股趴在地上,用火钩在炕洞里乱掏,见孔树林进来,忙站起来,站成了一个巡海夜叉,恨恨地用眼剜孔树林。
  “你们这是找啥呢?”孔树林看出了些门道。
  “啥也没找。”胡桂花抢着硬梆梆的回答。
  “跟俺说说,俺帮着找。”他们越遮遮掩掩,孔树林越好奇,眼睛四下里乱扫。
  “都说了没啥,你走吧,别碍着俺们收拾屋子。”孔宝橱往外推孔树林。
  孔树林抓住门框,嘴里乱叫:“宝橱,别知不道好歹,俺是真想帮忙。”
  “你快走就算帮忙了,快走,快走!”宝橱是一刻也不想让孔树林在这里多呆。
  一个往外赶人,一个赖着不走,胡桂花围着他们转,嘴里诈诈唬唬,为丈夫助威。忙碌了一晚上,累得上火,她的喉咙有些嘶哑。
  两个男人,一个女人,也凑成了一幕热热闹闹的小戏。
  孔树林家的五个儿子,三个儿媳妇,闹闹哄哄地涌了进来,看到这种光景,七嘴八舌地吆喝:“这是咋的了?咋的了?”
  老五性急,三步两步窜过来,伸手就薅孔宝橱的衣领。胡桂花仿佛蝎子蜇了屁股,尖着声叫:“打人了!打人了!”冲过去搂住老五的腰,往后拖。
  孔树林对着老五喝道:“撒开你宝橱哥,俺爷俩是闹着玩呢!”
  宝橱撒了孔树林的胳膊,老五撒了孔宝橱的衣领,胡桂花撒了老五的腰。孔宝橱干笑说:“是闹着玩,闹着玩呢。”
  孔树林家老大问:“爹,家具拉过来了,卸不卸车?”
  “当然要卸。”孔树林说,“可不能错过了好时辰。”
  孔宝橱一听,阻拦说:“树林叔你也太心急了些,今天说啥你也不能搬进来。”
  孔树林瞅瞅孔宝橱,笑着说:“老五、老大媳妇,你们俩扶着你们哥哥嫂子,家具不长眼睛,千万别让他们磕着碰着。”
  老五和老大媳妇果真笑嘻嘻地过来扶宝橱两口子,把他们连推带搡地弄到不碍事的地方。宝橱和胡桂花打又打不过,骂又不敢骂,只能不轻不重的嚷嚷:“树林叔,你这是干啥?牛不吃草强按头啊!”
  孔树林笑嘻嘻的,也不答话,指挥着儿子儿媳往里搬家具。
  摆好了家具,屋门院门上的锁都换了,孔树林走到宝橱跟前,掏出一个纸包,打开露出一大把五元、两元、一元的票子来,数出了几张,把剩余的递给孔宝橱。孔宝橱接过票子,手指沾上点唾沫,一五一十地数,数了一遍是四十,便又数了一遍,还是四十,便说:“不对呀这,要不,树林叔你自己数数?”
  “你数了多少?”
  “四十。”
  “那就没错。”
  “错了,错了。”孔宝橱发急,“咱们说好了五十的。”
  “没错。可是你把家弄得乱七八糟的,俺还得费劲拾掇,就扣掉十块。”孔树林慢条斯理地说。
  “那可不行,你耍赖,房子俺不卖了。”孔宝橱这下真急了。
  “反正俺也搬进来了,要四十现在就拿着钱回家,想要五十,等猴年马月俺凑齐了,一块给你送过去。”孔树林劈手夺过纸包,笑眯眯地看孔宝橱。
  胡桂花插嘴说:“三他爹,五十咱就要,四十咱不要。”
  “随你们,要不你们两口子回家商量商量再说?”孔树林说着,就要把纸包装进口袋。
  孔宝橱想了想,伸手说:“不用商量,拿来吧。”
  “窝囊废,由着人家欺负!”胡桂花气得一拍大腿,跺跺脚,一阵风似的去了。
  孔宝橱接过钱,掖进怀里,心有不甘地说:“树林叔,你记住,欠俺一个大人情。”
  孔树林心满意足,笑骂:“滚你个球的,咱这是买卖,有啥人情?”
  孔宝橱敢怒不敢言,灰溜溜地走了。人走了,心却舍不得离开,宅子里藏着的财宝,就像炎炎夏日生的湿热疹子,时不时要痒起来,让孔宝橱抓不得放不得。
  这一天风和日丽,正是刷机的好天气。每年春天,村里的女人都要把纺了一冬天的棉线上色,缠到籰子上,然后将各色籰子根据花色搭配排列,由一人牵引着,把线汇在一起,绕在木桩上,村里人称为牵机。牵机以后,选一个好天气,熬一锅糨子,为棉线上浆,然后用综子撑开,用刷子轻轻地刷匀,晾干,缠到一个木辊子上,村里人称为刷机。刷机后的棉线装到织布机上,人坐在织布机上,梭来梭往,咯咯噔噔,这便是织机了。
  大街上,五六个女人正在刷机。这挂机是孔怀玉家的,玉翠是干这个的行家里手,也被请了来。女人们多了,就像一窝子老鸹,说个不停,笑个不住。
  胡桂花怪模怪样的经过,她们都停下来,哄笑着看笑话。有嘴快的和胡桂花打招呼,胡桂花却目不斜视,不理不睬地过去了。
  哄笑刚歇了,玉翠接好一根断线头,一抬头,正巧看见宝橱挂着一张鬼脸走了过来,便打趣说:“宝橱,今们儿你们两口子唱哪一出啊?是牛郎追不上织女,还是薛丁山打了樊梨花?”
  “刷你的机吧,咸吃萝卜淡操心!”宝橱没好气地说。
  “一大早吃屎了你,咋一副狗吃屎的腔口?”玉翠岂能白吃他的言语,立马反击了一句。
  “好男不和女斗,懒得搭理你。”宝橱无心恋战,迈着大步扬长而去。
  孔怀玉家的诧异地说:“这两口子,不是打架了吧?”
  “狗咬狗,一嘴毛。”玉翠咬着牙说:“这两口子一点儿良心也没有,只会挤兑他寡妇嫂子,这不,看他嫂子回来了,上赶着把人家的宅子卖给了孔树林家,逼得白老师打算去住场院屋子。”
  “那场院屋子,孤零零的,隔着村子老远,一个女人家带着一个吃屎的孩子,咋能住?春宝她娘,你回去跟白老师说先别急,俺跟俺那口子说说,让他想想办法。”孔怀玉家的是一副热心肠,喜欢揽事儿。
  什么风也快不过枕边风,下午,孔怀玉就去动员曹老师,让他把房子让出来,搬到场院屋子去。曹老师心里不是味,说话便带刺儿:“别说让我住场院屋子,就是不让我教书了也行,这还不是书记一句话?!”
  “我是和你商量呢,没强迫的意思。你想啊,人家白老师是吃公粮的,而你是一个代课的,人家是一个娘们,你是一个爷们,人家能自愿来咱村做贡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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