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似乎觉得慢一点就失去了这次发财的机会,头也不回地跟着姜总走了。想好的和小香告别的话一句也没有说,坐到“大奔”里,他还在云里雾里着。
车一直把他拉到医院。下车的时候,他下意识地用手捂了捂自己的腰,他知道那里有一只活蹦乱跳的肾,现在还属于他的年轻健康的肾。
李木根来到医院,医生并没有让他马上给董事长换肾的打算,在姜总的安排下他住进了一间宽敞明亮的病房,这间病房是李木根有生以来住过的最好房间。上厕所都不用走出去,有沙发,还有电视,如果他不亲自住进来,甚至不相信这里会有这么好的病房。
在接下来的时间里,李木根并没有什么事可干,只需他在病房里呆着,吃饭的时候,有人给他送进来。晚上躺在宽大的床上,他却睡不着了,他想起了老家的母亲,还有那两间风雨飘摇的小屋,以及身在北京,住在又脏又乱小平房里的老婆和儿子。他此时身在这间高档的病房里,时时刻刻有想哭的感觉,他不是因为悲伤,而是兴奋。天大的好事说落就落在他的头上了,那个急需换肾的董事长真的是他的恩人。想到那个董事长,他就有了想见一见那个恩人的愿望,自己的肾就要装在那人的身体里了,自己至今还没有见过那个人呢。那天晚上他胡思乱想了大半夜,最后还是睡去了。三点的时候,他又醒了,一时不知在哪,半晌他才清醒地意识到这是在医院里,他是来给董事长换肾的,一想到这里,他又激动得想哭。做个有钱人真好,以后再也不用半夜三点起床了,他有钱了,就不用卖菜了。后来他又睡着了,睡得很踏实。
他住进医院之后,又接受了一系列的检查,这次检查比前两次更细、更严格。然后护土给他送来一些白的、绿的、黄的药片,他说:我没病,我的肾是好的。
护士说:没病也得吃。
他就只能吃,吃了几次,他对那些药就有了感情,不花钱就能吃这么贵重的药,他感到无比的幸福。药也吃了,检查也做了,医生仍没有开刀拿他肾的意思,他只能在医院里吃了睡,睡了吃地等待着。
一天下午,姜总走进了他的病房,姜总坐在沙发上,如释重负地吁口气道:过两天咱们就手术。
进医院这么多天了,他终于等来了手术的消息,他的心脏如鼓地跳动起来。姜总说:本来呢,你们五个人有三个都合适,后来征求董事长的意见,董事长亲自选中了你,因为你比那两个合适的人都年轻,董事长喜欢年轻的肾。
姜总说到这里,还笑了笑。
他庆幸自己的年轻,眼里盈满了幸福的泪水。
姜总又从公文包里拿出两份合同,冲他说:你签一下字,咱们的交易就算成了。
一份合同是关于肾和钱的,那上面清楚地写着关于肾和钱的问题,也就是他手术之后,立即就可以拿到十万元钱。还有一份合同是他跟医院签的,是志愿者献肾的有关条款,他连看都没看就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姜总又说一些客套话,诸如合作成功之类的话。姜总要走时,他突然提出要见见董事长,即将用他肾的那个人。
姜总挥挥手说:你见他不合适,钱不会少你的,你放心。
说完拍了拍他的肩膀,走到门口又说:董事长就住在你隔壁,手术时,你们俩同时上手术台。
姜总走了之后,他试图走进隔壁,可走廊被一扇门挡上了,他透过窗子看见隔壁是一间更大的房间,走廊里摆满了各式各样的花篮,他听不见动静,也见不到人。
手术前的头天晚上,老婆小香带着孩子被姜总接来了,他们在病房里见了一面。
小香问:明天就手术?
他答:明天!
小香望着他,眼圈突然红了。
他的心也有了一种别样的感觉,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小香说:我是来签字的,医生说这种手术还是有风险的。
他咧开嘴笑了笑。
小香的眼泪流出来了。
突然他就有了一种生离死别的感受,他凝视着老婆孩子,以前他似乎从没这么认真地看过他们。就在这时,他有了一种强烈想念老婆的愿望,虽然他们此时就在他的眼前,可是他仍然想念他们。这种想念异常的强烈,他冲姜总说:能不能让他们晚上住在这儿。
他多么希望手术前和老婆孩子共同住一个晚上呀。
姜总摇了头:为了让你有更好的体力应付明天的手术,他们不能住这儿。
他的脸灰了一些,小香的脸也灰了。
姜总又说:手术后可以让你爱人陪你,那没问题。
小香和孩子在姜总的护送下还是走了,儿子招着手跟他再见,他此时真想冲出去,拥抱一下他娘俩,结果他没有动。他看见小香挂在眼角的泪水。
第二天一早,他被护士推进了一间手术室,隔壁也是一间手术室,董事长在那一间,他刚开始还能听见医生护士准备手术器械的声音,他下意识地又摸了摸自己的腰,麻药已经起作用了,他没有了感觉。
二十天后,他出院了。A城的春天到了,已经有了些热度,小香和孩子陪在他的身边,十万元钱在手术的第二天就让小香存进银行了,换成了一个小小的折子揣在怀里,银行的人说,拿着存折在全国各地哪都能取出他们的十万元钱来。
听姜总说,董事长的手术也很成功,已经过了排斥期,董事长的身体正在一点点适应他年轻健康的肾,用不了多久,董事长也会活蹦乱跳地出院。
他一直到出院也没有见到那个用他肾的董事长,无所谓了。他用自己的肾换回了十万元钱,这已经足够了。
走出医院大门,用手扶了一下腰,左腰那儿有些空,以后他就是用一只肾生活的人了。以前有两只肾的时候,他并没觉得有什么,现在少了一只肾,才发现腰下有些空。
他很气派地挥手拦了一辆出租车,然后大声地冲司机说:去火车站。
在出租车里,他拥抱了老婆和儿子,最后他说:咱们回家!咱有钱了。
泪水从他眼角溢了出来。
·6·
二十世纪末的爱情
北京女孩吴琼和李医生相识纯属偶然,他们是在一次婚礼上邂逅的。
那一天,吴琼在没有看到李医生前,心里莫名其妙地烦躁,也许是由于她对这种热闹的场面与生俱来的排斥。吴琼便躲开了人群,想找个清静点的地方呆一会儿。这时她就看见了也躲在人群外的李医生。李医生坐在石头凳子上也看见了她。吴琼犹豫一下走过去,李医生冲她笑了笑。她一看见那笑,心里莫名的烦躁便一扫而光。于是她心平气和地冲李医生说:这婚礼真没劲儿。
李医生说:生活嘛,外面的人想进去,里面的人想出来。
吴琼听着李医生的声音,觉得那声音像一片巨大的磁场,她被深深地吸住了。接下来,他们说了许多与婚礼无关的话题。最后两人互通完姓名后,又各自介绍了工作单位,结果两人都笑了。原来吴琼工作的那个机关和李医生所在的那家医院,只一墙之隔。
那天婚礼结束后,是李医生送吴琼回的家,分手的时候,两人几乎同时说:再见。
这次邂逅,对大学刚毕业的吴琼来说,就像一次不经意的小插曲,本来过去也就过去了。可不知为什么,李医生的微笑,李医生的声音,却不时地在她眼前和耳旁缭绕。上班的时候,李医生的音容一遍遍在吴琼的眼前闪现。
隔壁那家医院就是吴琼所在机关的定点医疗单位,吴琼对那里并不陌生。吴琼下意识地抓起电话,很快拨通了那家医院的电话,腹外科接电话的正是李医生。两人冲着话筒“喂”一声,李医生便说:你是吴琼吧?吴琼没有料到李医生这么快就听出是她,她有几分意外也有几分惊喜。
那一天,吴琼的心里很快活,下班的时候,这种少有的心情仍没有消失。她推着自行车走出机关大门,路过医院时,不由得往里面望了一眼,她没料到这一眼就望到了李医生。李医生也正推着自行车从门里走出来。她毫不犹豫地喊了一声李医生的名字。李医生一眼看见了她,也有几分意外。两人同路往前走着,一边愉快地说着话,不知不觉两人来到了天坛公园门口,这时两人才恍然明白都忘记了回家的路。两人经过短暂的迟疑后,同时走进了天坛公园。
那一晚,两人玩得很开心。谈话中吴琼知道李医生是结过婚的,夫人是中学教外语的老师。这消息一点也没影响吴琼愉悦的心情。最后两人在外面的小馆里随便吃了点东西,分手的时候,两人都有些恋恋不舍。
这以后,两人在下班的路上经常不期而遇,两人碰在一起便都不急着回家,他们似乎有许多话要在一起说。
那是一个夏末初秋的傍晚,两人坐在天坛公园的排椅上,李医生的手臂不经意地搭在吴琼的肩上,吴琼和身体似乎期待已久地迫不及待地投进了李医生的怀抱。两人接下来,便似情人地接吻拥抱。后来,李医生抬起头盯着吴琼那双在月光下痴迷的眼睛说:我是有妇之夫,你不介意吧。吴琼很快地笑了,月光下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
很快,两人的约会从晚上发展到了白天。李医生每星期都会值两三个夜班,值夜班时,白天便在家休息,休息的时候他就给吴琼打电话,告诉她自己在家呢。吴琼的机关没有太多的事可做,她就告假或不告假,骑上自行车,愉快地向李医生家飞奔。
李医生的夫人洁白天上班不在家。李医生家里便成了两人幽会的场所。李医生是过来人,当两人躺在床上吻抱在一起的时候,李医生的动作很快地便接近了实质,他等着吴琼的反抗或阻止,结果什么也没有。李医生便顺理成章地把不该做的都做了。那一刻,他发现吴琼还是处女,可她却一点也没有处女的羞涩,似盼望已久似的。事后,李医生吻着她的眼睛问:你不后悔吗?吴琼没有说话,又是那么灿然一笑。
李医生在值夜班之后的白天里,就和吴琼在家频繁地约会,洁夫人不在家,但家里无时无刻却都显示着洁的存在——床上有洁散落的发丝,阳台上晾着洁的内衣,客厅、卧室里,摆放着李医生和洁的结婚照,照片上的洁幸福地冲着两个人微笑。
以前,他们似乎都在回避着洁的存在,可事实毕竟是事实。那一天,当两人平静下来,穿好衣服坐在客厅里聊天的时候,吴琼望着墙上洁的照片说:你夫人真漂亮。李医生知道吴琼不是恭维,是发自真心说的。洁是外院毕业的高材生,毕业后她放弃了出国的机会,做了一名老师。洁说过,她更适合做教师的工作。外院毕业的女孩子都自命不凡,可洁不。
吴琼赞美洁后,就手托着两腮呆呆地望着照片上的洁,半晌自言自语地冲照片上的洁说:我真羡慕你,你多幸福啊。
李医生听完吴琼的话,没说什么。他和洁结婚已经两年了,他们的感情很好,他也从没想过要背叛洁。李医生知道自己不是那种因循守旧的人,他不反对找情人。情人和爱人是两回事,情人就是情人,家庭是湖泊,情人是泄水的闸门;湖泊因有了泄水的闸门才会变得更安全。他从来没有想过会和洁离婚,虽然吴琼也很漂亮,就是比吴琼更漂亮的女人做他的情人,他也不会离婚。此时,李医生这么想。
送走吴琼,当李医生面对洁的时候,他心里隐隐地有些不安。很快这种不安就转化成对洁的体贴和关怀。洁无声地接受着他的关怀和体贴。那一晚,两人相拥在床上的时候,洁在李医生的臂弯里轻柔地说:我们该要个孩子了。他说:行。
洁愈对他好,他的这份内疚表现得愈强烈。事后他安慰自己,就是洁外面有情人,他也会谅解她的,最好是不要让他知道这件事。
洁发现他和吴琼的事是在一天中午。
中午,洁从来不回家,洁住在西城,上班却在崇文门附近,要换两次车。洁中午回来是取教案的。洁教的是高三的外语课,前几天,教高二的外语的老师病了,高二的外语课她临时接了过来。今天下午本来没有高二的外语课,可是临时调课,洁正巧没将高二教案带上。洁天生的认真,她不愿意应付,便趁中午休息赶回家取教案。这时她就碰见了吴琼,那时李医生和吴琼正坐在沙发上说话。三个人一见面都有些吃惊,还是李医生先反应过来,指着发窘的吴琼说:这是我的病人。
洁冲吴琼笑笑说:李医生就愿意往家领病人。说完拿起教案说,我下午还有课,你们先聊。走到门口时,又冲跟出来的李医生大声说:冰箱里有饮料。
李医生想冲洁解释几句什么,洁没顾得上听,匆匆地走了。李医生想着洁说的话,其实他从来没有往家带过病人,这句话无疑是说给吴琼听的。想到这儿,他的脸颊一阵发热。
吴琼已经平静了下来,她似乎并不介意刚才发生的尴尬的场面,只是淡淡地一笑,又顺着刚才的话题说下去,李医生却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李医生觉得洁会在吴琼的问题上找些麻烦,结果什么也没有。
那天晚上,李医生认真地冲洁说:白天那个女孩真是我的病人。
洁冷静地说:你已经说过了。
李医生就冲洁笑一笑,心想,也许洁没抓住什么真凭实据,不好发作。
洁又说:我怀孕了。
真的?李医生有些意外,他没想到这么快洁就怀孕了。
其实洁并没有怀孕,洁是有意这么说的,她这么说是想看一看李医生的反应。李医生那一晚对洁无比温存。
洁真正怀孕是在春暖花开的春天,那时的北京到处是一片新绿,不冷不热的季节里,洁的腹中在孕育着一个生命。
自从那次在家里出现的尴尬场面后,李医生已经很久没约吴琼来家里了。他和吴琼见面都是在外面。两人在外面幽会的日子里很少提到洁,李医生就觉得浑身上下挺放松。在外面约会的日子里,他和吴琼一次也没有实质上的结合,两人只是勤奋地接吻、拥抱。他发现吴琼做这些时有些恶狠狠的。有一次,他们在接吻中,李医生惊叫一声,他发现嘴唇已经被吴琼给咬破了。
吴琼歉然地看着他,拥在他的怀里泪眼婆娑地说:我太想你了。
李医生的心里很快地滚过一阵幸福的巨浪,他认为自己已经从灵魂到肉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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