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来干什么?”
司空靳舔舔手指,说:
“当然是来看你的,顺便向你证明,我那天的话可没说错,有个笨蛋被人利用了,还要帮别人数钱呢。”
“……我没有要帮人数钱。”
“哈,你也知道我说的是你?那只是一种比方,是说你被人骗了,还傻呼呼地帮别人说话。”
“那你又能拿出什么证据证明李大人在骗我?”
“哼,还‘李大人’呢。行了,我知道不让你亲眼看到亲耳听到你是不会信的。来吧,麻烦的小家伙,我带你去看证据。”
“我不叫‘小家伙’!”
夕言的抗议被司空靳无视之,一把拉起他就往外走。
××××××××
“喂,你到底要带我去哪儿?”
夕言压着嗓子问。司空靳比个噤声的动作,没有放开他的手,两个人猫着腰在树丛中行进。
这里是一座府邸的后花园,司空靳对此地似乎熟悉得很,根本不用停下来观察方位,哪里有护卫,哪里有通道都一清二楚。没多久,两人来到一座二层小楼下。
司空靳手一伸去揽夕言的腰,夕言吓了一跳,一把推开他:
“你干什么?”
还好他记得两人正在入侵别人家,没敢叫得太大声。司空靳翻个白眼,
“又不是小姑娘,叫什么。那些真的小姑娘,能被我抱一下可会高兴得不得了的。”
司空靳一脸“你占了大便宜还不知足”的表情,指着楼顶:
“我们要到那上面去,你不让我抱着,能上得去?”
夕言抬头看看楼高,再望一眼楼旁一棵大树,说:
“我自己上去。”
司空靳一挑眉:
“行,那你上给我看看。”
两手抱胸,一副看好戏的样子。夕言也不和他多说,紧紧衣衫,瞅准一根横出的树枝,两腿用边一蹲,身形拔地而起。在树枝上一借力,轻飘飘地飞上了楼顶瓦面。
司空靳愣了一下,喃喃自语道:
“好小子,工夫不错啊,还真没看出来。”
提气一跃,使出“云中飞雁”的轻身工夫也飞上屋顶。碰碰夕言的肩,司空靳压着声音道:
“喂,小子,原来你会武功。很厉害嘛,把我都骗过去了。”
“只是跳得比别人高一点,不是什么武功。”
夕言的声音小如蚊蝇,司空靳还想再问,夕言头一偏,伏到瓦上听下面的动静。
“不是这里。”
司空靳拉住他,两人蹑手蹑脚潜到另一侧房顶。司空靳的手柔柔一拂,一块黑灰色的瓦片无声无息跳到他手里。这一招是小擒拿手中有名的“拂云手”,司空靳对小擒拿浸淫许久,此时信手拈来,混然天成。
看到这一幕的夕言眼前一亮。曾为修行者的他在九阳派中看过不少凡世间最高等的武学秘籍,从来都觉得没什么了不起。可司空靳这一手使出来,让夕言发现自己想错了,原来世间武学高手们还是有不少让人赞叹的技巧。当然,就威力来说修行者的法宝、符术、法诀和世俗武功自是不可同日而语。
司空靳对夕言使了个眼色,夕言贴到露出光亮的孔洞前向下一看,下面是一间装饰华丽的卧房。
房内有两个人,夕言一眼就看到了李岩。他对面还有一个深蓝色长衫的男人,夕言没见过。两个人正在对谈,夕言凝神一听,正好在说林家的案子。
“林家的案子有发现吗?”
长衫男人状似随意地询问着。李岩唑了口茶,笑道:
“案子?那不是已经找到凶犯了吗?”
夕言闻言一愣,李岩的下一句让他大惊失色:
“凶犯早就关到死牢去了,城守大人这一回可是没话说了。”
长衫男人坐直了身体:
“不会有问题吗?万一城守真查起来……还有那个小子,他要是到了公堂上咬死不认呢?”
“哼,由不得他不认。我已经把‘证人’和‘证据’都准备好了,他不认也能定罪。那小子笨得可以,居然被我几句话就骗到了死牢里。以他的天真,翻不出花样来。至于城守大人那里,他现在还有时间来细查这些案子吗?呵,怕是应付新来的守备大人都够他手忙脚乱了吧。要知道这一回可是关系到他的乌纱是否能保住。如果是你,还会有心思去关心我交出来的是不是真的凶犯?”
夕言已经听不下去了,他完全没有想到李岩一开始打的就是这个主意。对他来说,这样阴狠的计谋是无法想象的。
夕言脸色发白,司空靳拍着他的肩,向外一指,拉着夕言飞了出去。
司空靳足下轻点,夕言茫茫然被他带着,不知什么时候两人出了城。夕言再次回过神来,已经站在城外的一片草坡上。
夕言停下脚步,走在前面的司空靳回过头来:
“怎么了?”
夕言双目无神,直直地盯着前方长草,不知在想什么。
第二十一章 世间人心险
清冷的夜风吹过这片静谧的坡地,长草簌簌直响。夜间出没的小虫子欢快地鸣叫着,全然体会不到夜风中站立着的少年的灰暗心情。
夕言现在心中可说是五味杂陈。疑惑、愤怒、失望、担忧……夕言头一次如此茫然。
司空靳倒洒脱得很,十几岁就在江湖上打滚的人什么龌龊事儿他没见过?这还真不算什么。不过那个愣头青小子好像还是张没被染过的白纸啊,瞧瞧那什么表情?诂计还得好一阵才能转过弯儿来。
司空靳正想着,就四处打量准备找地方呆一夜。夕言突然开口:
“为什么?”
“嗯?”
司空靳被他问得没头没脑,夕言仿佛也不等着他回答,自顾自说下去:
“我与那李岩无怨无仇,他为何害我?难道真的只是因为他破不了血案就随便拿人顶数?这世间的王法难道就是这么拿人抵出来的?还是因为我太过好欺,可让他任意哄骗?”
司空靳越听越皱眉头,最后哧笑一声,道:
“王法?你还信那东西?所谓王法,本就是为有权有势的强者服务的。这个世界,说到底就是强者为王。以强凌弱那是常识,无论在哪里都一样。”
司空靳的话听在夕言耳里跟晴天霹雳一样,完全和他十几年所学“天道自然,平心止欲”的修行道理相背。在清松对他的教导中,修行人讲求平心淡情,不为外物所动。不争强,也不好胜,顺应天道融入自然,提升自身修为。如果按司空靳所言,世间众生岂不是生来就该弱肉食?
夕言脸色一板,反驳道:
“如果真如你所说,那弱者天生便该由强人所掌控?这又是何道理?我才不信天道会如此不公。”
“不公?”
司空靳冷笑:
“什么叫‘公’,什么又叫‘不公’?我只知道强者可以凌驾于他人之上,可以对弱者为所欲为。而弱者想要反抗,就必须付出代价。至强之人可以驾驭所有,次强之人又可驾驭比他更弱者。至于最弱小的,不想被人奴役就只能让自己变强。这就是在这个世界上生存的道理。所以你也不用想不通,那个捕快头子只是在奉行这一规则罢了。其实这道理也很明白,你看看山林间的动物便是最明显的例证。虎可以捕猎所有,狼、狐、狈也是它的爪下食物。而狼又可以捕杀鹿、兔,兔们却只能欺负一下花花草草。一目了然不是吗?上天早就把这一强者生存的法则表明在我们面前了。”
“那就是说,只要为了生存,不论使用什么手段都是正确的?”
“当然。人活在世上,首先就是要生存下去。只有活着,你才能考虑别的事情,命都没了,那才是什么都谈不上了。就像那个捕快头子,这一次他如果不把你交出去顶罪,那么他就被人抓了把柄,会成为权力斗争中的牺牲品,最后的下场不是从此沦落街头,就是死无葬身之地。你看,他用了手段,就能活下去。多么简单的选择,谁都知道该怎么做。听过人性本恶吗?这就是了。每个人在面临生死决择时,本能的反应都是差不多的。”
司空靳发泄般说了一大通,终于停下来。他回望夕言,十六岁少年目瞪口呆地盯着他。
“小子,听明白了?明白了就快点长大吧,像你这样,说好听点是单纯,说难听点就是傻,在江湖上是混不下去的,要不了多久就会被人生吞活剥了。”
司空靳两手一枕,在平坦的草坡上躺下来。两个人一站一躺,仰望满天繁星,一时无话。
“司空,你身上的毒伤不能再拖了,必须赶快治好。”
“嗯,我知道,所以才费心费力地把你救出火坑,还教你学聪明点啊。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突发善心。”
司空咬着草茎含含糊糊地说。夕言点点头,道:
“你刚才说的话我都听懂了,可我并不是完全赞同。不过现在不是讨论这个是时候,我可以帮你祛毒,但你也必须帮我做一件事,做为交换。”
司空靳笑:
“还说不赞同,你这不也学得挺快吗?说吧,小子。我本来也没想这么容易就能治好这伤。”
“好。这次林家的事我不知道你了解了多少,还是从头说一次给你听好了。我希望你能帮我找到林家除林氏夫妇以外人的下落,还有查清真凶。”
夕言在司空靳身边盘腿而坐,细细地把整件事的经过说了一遍。司空靳摸着头想了想,说:
“看来这件事最重要的还是先找到林家幸存者,才能了解你不在的那两天倒底发生了什么。”
“我也这样想。可是该怎么入手,我不知道。”
“行了,这是我最擅长的事情,你跟我做就可以了。”
夕言扭头看他,眼也不眨。司空靳咋咋嘴,说:
“你别这么看着我。放心好了,我还需要你帮我解毒,不会在这种事情上骗你的。现在我们利益一至,是最好的合作者。”
“希望如此。”
夕言垂下眼,被骗过一次的他心中有了动摇,怀疑的种子在单纯的心中生根发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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邠州城近日多雨,淅淅沥沥一阵寒过一阵。
前些时候林家的血案让城里气氛紧张,现在也惭惭平息下去。人嘛,谁又有那么多时间去管别人家的闲事?都得为着自家生计小心经营。
又是一个雨天,金家宝带了两个长随无处可去,就在恣意楼雅间里坐着吃酒。金家宝哪是个坐得住的人,奈何这两天家里管得严,天气也不好,只得在此枯坐,没一会儿就觉着混身都不爽利。
长随二春瞧着自家少爷那表情,知道他是坐不住了想往外跑,一寻思要是让他真跑出去出了事儿,那少爷最多被禁足两天,自己这个下人可不要倒大霉?老夫人可说了,这段日子得让少爷安生点儿。忙凑上前去:
“少爷,您看这酒也吃了,天儿也不早了,咱回去吧?”
金家宝瞅瞅天色,因着下雨是有些灰,可也算不得晚,哪里就是“不早了”?
“慌什么,少爷我还没坐够呢。这么早回去,可不又得在那闷死人的书房里坐着?”
二春被打了回票,只得点头应是,和大喜互望,俱是无奈。
第二十二章 威吓
吱呀——
雅间的门突然开了,一只纤长素手把在门栏上。
金家宝回头的第一眼就被门外的女子把魂儿勾了去。那是个如天仙般的人,满头如墨青丝简单地盘于头上,用一支翠玉簪子斜斜地固定着。吹弹可破的肌肤,精致如画的眉目,眼如秋水,唇如梅瓣,纤瘦高挑的身形穿着一件精工彩绣的阔袖束腰丝裙,显得窈窕多姿。
“请问……”
来人一开口,房内三个人猛地跳起。金家宝挤开两个随从抢上前去张口就问:
“敢问小姐芳名?”
女子眼波一转,扫了房内一圈,用微有些低哑的声音道:
“对不起,走错了。”
女子一转身,离开门边。金家宝很想大喊:没错,进来吧!可人家看也不看他一眼,推门进了隔壁另一雅间。金家宝盯着那道掩上的门,恨不得一拳头把它打得稀烂。最后关头,不想在美人面前失态的心思拉回他的一丝理智。
美色当前,金家宝搅动他为数不多的脑汁,只为进那屋再会一会美人。正在冥思苦想时,隔壁门打开,出来一挎刀的汉子,招呼小二:
“小二,给我取一套景窑苍瓷来。我家小姐用惯了那种,换了别的器具用不惯。”
小二颠颠跑上二楼,对着汉子点头哈腰:
“客官,对不起了,苍瓷没有了。”
“没有?这么大家店面,连套苍瓷都没有?”
那汉子声音一扬,小二忙道:
“不是,本店是有一套苍瓷的,可是……”
为难地看了金家宝这边一眼,说:
“被金少爷先用了。”
金家宝突然被提道,转头看一眼随从们,大喜忙附到他耳边:
“少爷,苍瓷是这里最好的茶具,我们每回来都点名用它的。”
金家宝恍然,忙训斥道:
“没听到人家小姐需要吗?还不赶紧拿去洗净温好,我亲自给小姐送去!”
金家少爷一声令下,下人们哪敢不从,七手八脚地忙活起来。没一会儿,那套名贵的苍瓷就被人用托盘装好,送到了金家宝手上。金家宝小心托着它,一脸谄媚地到了门边。门前站着的带刀人对他一挑眉,道:
“多谢这位公子大量。”
大汉一伸手想接过去,金家宝哪里会放过如此机会,忙说:
“在下给小姐送进去吧。”
大汉打量他两眼,门内传来人声:
“让他进来吧。”
“是,小姐。”
大汉侧身而立,对金家宝比了个“请”的手势。金家宝大喜,一手推门就进了屋内。大喜和二春想跟进去,被那大汉一把挡在外面。二人刚想分辩,人家眼一瞪,凶光外露,只好讪讪退到一旁等着。
金家宝进了屋,一眼便看到那位美人依坐在桌前,正望着他。美人风姿万千,金家宝只觉得骨头都酥了。
“这位小姐,这是您要的苍瓷,在下给您送过来了。”
巴巴地把东西搁到桌上,金家宝一脸色相,就差没流出口水来,半点都没注意到那位美人已是满面寒霜。一扬手,一记手刀落到金家宝颈后,金大少爷两眼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