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尔的统治几百年，执政的官员将领甚至平民百姓都清楚德修尔是怎样的存在，所以在他们看来与德修尔的关系反而比爵位更为重要。更何况这一战让那些一直留在赫里埃特的人再次看到了伊密尔的能力，即使一开始有些抱怨的也不得不闭嘴了。
伊密尔将胜利的消息和粗略的统计送去万魔殿，自己留在赫里埃特又处理了一些战后的事项后，再次来到了万魔殿。将率领的魔界军带回营地，伊密尔终于在德修尔的处政厅见到了那位因自己的疏忽而受到了伤害的碧眼天使。
“殿下。”伊密尔单膝跪着低下头，但不到一会儿又忍不住抬起来想看看他那美丽尊贵的上司。自己的疏忽造成了那么大的事件，自己原本的计划全变样了，但是不可思议地，原先的愿望却被实现了。“看到您平安无事，这就比什么都好了。”
德修尔已经停下了手中的笔，站起来示意伊密尔不必如此拘谨。
“我应该要感谢你在那时的举动。若没有它，我现在恐怕就没法站在这里了。”
“属下惶恐，这件事原本就是我的责任。”
“格雷希里不是好对付的人，更何况你与他力量上的差距过于悬殊，这不是你现在可以挑战的对手。”
伊密尔的视线微微下垂，但一直随着德修尔的身影而移动，“我同意您的说法，但是我依旧不能原谅自己因此而让您陷入危机。”
德修尔的动作好像停顿了一下，但又好像本就该在那时有片刻停顿。他从柜子上取了一只酒杯倒了小半杯，抿了一口。
“你和以前大不一样了。”
“这不是您期望的吗？”
德修尔突然笑了一下，“我从来没希望过我身边的人最后都变成一个样。”
“弗拉寇阁下耿直忠厚，默泽拉阁下细心有条，您身边的其他人也都各有所长，我不认为他们都变成了一个样。所以，虽然我和以前的确不太一样，但被您看中的那部分并没有变化。”
“哦？哪部分呢？”
“我认为您缺少一个副官。”伊密尔把话题转了一点，“并不是对默泽拉阁下不满意，只是他更适合做您的书记官。”
“的确，默泽拉只擅长文书类工作，无法在我离开时代替我做决定。我需要一个有谋划能力的军师。”德修尔雪白的指腹贴在水晶杯上，醇红的酒液仿佛在指尖上流淌。
“那么请允许我毛遂自荐。”
“几百年前我说过，当你再次获得拥有领地的资格时，我就将赫里埃特还给你，也许还有留给可恩的副官一职。现在第一点已经兑现了，第二点中的‘也许’还依旧挡在你面前。”
“殿下的意思是还有其他的人选？”伊密尔有点意外，“伊尔特伯爵阁下？”
“他是其中之一。让我听听我的候选军师对他的安排。”
“伊尔特阁下的确拥有相当出色的能力，敢于冒险也不缺乏谋略，在中低位贵族间有很不错的社交圈。”伊密尔想起了在埃德蒙德的时候伊尔特对自己最后说的话，下次谁上谁下看各自的本事。这句话当然不仅是在说床上的位置，伊尔特对德修尔的热情不假，但他与弗拉寇等人不一样，他和自己属于同一类，是自己的一大对手。“我认为不如让他任命他为拉德的领主，拉德算得上一个交通要道，与赫里埃特、法威尔子爵阁下的领地还有其他几个零散在东魔界中央支持您的领地都不远，以伯爵阁下的手腕，完全可以把那几个领地变成一张小网，成为殿下的势力范围。至于利茨比，可以成为那张网继续扩张的下一个据点，殿下可以任命一位新的领主或者由殿下您自己代理。”
“听上去这个想法很不错，”德修尔勾起嘴角，“不过让你这几百年来的上司留在东部遥远的地方为我扩展势力，也包含着你不想让他接近我的私心吧。”
伊密尔没想到德修尔这么迅速而直接地揭穿了他，只能苦笑地承认，“是的，虽然因为您我变了许多，但是自私是根深蒂固的，这么一个强劲的对手如果在身边就太危险了。”
“是么？那么你该做好准备。”德修尔抿下最后一口酒，把空了的杯子放在桌上，“我会考虑你的建议。关于你的职务，之前的任命只是暂时性的，明天我会重新安排。现在你还有什么想告诉我的吗？”
“……是的，关于攻入赫里埃特的那些军队，我总觉得他们败得太简单。格雷西里大将军恐怕只是在把它当作幌子。”
德修尔点头，“格雷西里的计划不会这么就结束了，毕竟他雌伏的时间比你长得多。”
“我希望您这不是在讽刺我。”
“不，当然不是。”德修尔的眉梢轻轻挑起，“我只是在叙述事实。别这么敏感。”
“……我会努力的，但是我好不容易获得了您的认可，对于如此珍贵的东西人们总是会小心翼翼地害怕失去，所以我都有些不知道该如何与您相处了。”
“如果你这么觉得的话，或许我应该把你派去遥远的东边好让你不用担心与我的相处问题？”
话语一出，曾经被称为狐狸的伊密尔立刻苦了脸，他的本意当然不是如此，只是结果聪明反被聪明误了，“……请允许我收回前言。”
德修尔出声笑了起来，“我知道你的意思，伊密尔，我不是一个轻率的人，尤其对于心腹仆人之类的事。”
伊密尔的眼睛一亮，德修尔刚才的话里似乎包含了他一直追求的某个消息，“您的意思是，我可以称呼您为主人？”
“如果你希望的话。”
伊密尔觉得手有些发抖，甚至怀疑这是不是自己的幻听，但是其他的一切又是如此真实。
“是的，我一直如此希望着，我的主人。”
他再次跪下来，德修尔走到他面前，他抬头望着自己的近在咫尺的主人，“需要我亲吻您的手背吗？”
“不，你现在需要找个房间去休息，然后等待正式的任命书。”
“遵命，我的主人。”
伊密尔站起来，脸上充满着满足，在就要走出房间的时候又突然听到德修尔的声音。
“你不想知道为什么是军师而不是副官么？”
伊密尔回过头，发现他的主人脸上带着类似邪恶的笑容。
“……为什么？”
“你脖子上的坠子，可以取下来还给原来的主人了。”德修尔悠闲地走回到座位前，欣赏着门口的新仆人瞠目结舌得仿佛冰雕一样的模样。
Verse XL
正式的任命书第二天被送到了撒旦的地方，德修尔任命自己的幕僚原本不需要撒旦的批准，但有关伊尔特的降爵等事则是属于撒旦的权力范围。一样要让撒旦审批，德修尔便把自己关于伊密尔的任命文书一起拿了来。
任命书上写并不是军师，而是增设一名副官，命伊密尔担任。
“伊密尔么？我以为你会把你的副官位置留给你的那个小仆人。”撒旦漫不经心地把魔力聚在文件上形成的印章。
“我的确有这个打算，但那也要等可恩有这个能力之后。”
德修尔从撒旦手中接过签好的文件，理理整齐，白皙如玉的手指让撒旦的视线一直停留在上面。
“这次意外好像反而让你收获了不少。”
德修尔抬起头，“是的，就像催化剂一样把一些原本需要更久的事情都加速了。不过我还是很想知道，可恩究竟是怎么回事？”
“难道你猜不到么，亲爱的德尔？”
“你把他的灵魂投入了人界，这点是显然的。但是是什么时候？”
“记得那时我问你的话么？我说‘你不求我让他复活么？’”
德修尔惊讶的神色掠过翠绿的眼睛，“难道那个时候他的灵魂就已经……”
“不，我只是把它取了出来，趁它还没有消散的时候。直到十几年前，看着那只小蝙蝠我才决定把它扔到人界，想看看会有什么让人吃惊的事。”
“……那么如果不是因为这次意外，他就会一直以人类的身份活着最后死去？”
“或许。”撒旦邪笑着，德修尔无力的表情让他觉得十分可爱。他站起来绕过桌子，把自己的大将军搂到怀里，手指抚摸上那嫩红色的嘴唇，“不过更可能的是，他会走入黑暗，无论是他自己或是有些外来的指引，然后某一天出现在你的面前。”
德修尔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撒旦的意思。
“那么现在是我预支了这份意外惊喜？”
“不错，我的德尔，所以你要付额外的利息。”撒旦说罢，不等德修尔的反应，捏住他的下巴夺取了他的唇。
不过吻并不深，只是在表面停留了一会儿，撒旦便放开了他。
“这只是个订金，等事情都解决了，我会慢慢要回来的。”
“好的，撒旦。”德修尔回答，“——但是我觉得，偶尔忙里偷闲也是不错的选择。”
“哦——？”撒旦扬高了眉毛。
德修尔笑着，依旧明亮美丽，但是比以前多了些更为魅惑的元素。手中的文件重新被他放到桌上，手指离开桌面的时候，人已经变为了少年。撒旦看着他把自己的衣服一件件脱下，动作不慌不忙，嘴角边有一抹淡而纯洁的微笑，但和人物地点组合在一起后，分明是明目张胆的挑逗。
“你在引诱我么，德尔？”
“是的。”德修尔爽快地承认，抬起头，翠绿色的眼睛里已经滚动着金色，“当然你也可以命令我把衣服再穿起来。”
“你认为我会么？”撒旦笑得邪恶，手一扬，桌上的文件飘浮到了半空，而少年则被放到了桌面上，犹如任人宰割的小羊。
宽敞的房间里很快充满起了和处政丝毫不相关的声音，当只是拿文件来给撒旦盖章的德修尔走出房间的时候已经是三小时后。撒旦看着宠爱的情人的背影，回味着刚才那些诱人销魂的滋味，然后回忆继续向前，手随意地扬起施展法术，空中的文件纷纷归到原处，房间里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除了除了钟面上指针位置的改变，以及撒旦的脸上的满意感。
“嗯，果然第二次就比第一次感觉好多了。”
黑暗之主自言自语着，不知道在策划着什么。
* * *
任命的文书经由正式的途径送到伊密尔手上，伊密尔虽然对内容有些惊讶，但也不算在意料之外。就算德修尔前一天的话不是在开玩笑，可恩现在也不在德修尔身边。这种非常时期自然还是需要人来填补副官的位子。默泽拉虽然也还是副官，但多了一人后，他便可以把精力都放在对付每天大量的公文上，把其余的问题留给伊密尔处理。任命书上还同时给了伊密尔一个魔界军德修尔直属军参谋的闲职，这只是为了让伊密尔能够顺利地接触到这支军队。毕竟伊密尔的爵位比弗拉寇低，一旦发生意外需要伊密尔代替德修尔拿决定时，让他一个男爵给子爵下达命令会让两人都变得尴尬。若是以参谋的身份进谏给弗拉寇的话就事情就比较简单了。
伊密尔拿着任命书当天便到德修尔的处政厅报道，赫里埃特目前不需要他担心，所以他得尽快把德修尔掌管的各种事项都弄熟，赶快适应这个久违了的万魔殿才行。
时间就在暂时的安宁和不变的忙碌之间，过去了大半个月。
＇东大将军领地 艾尔舍利夫＇
“阁下。”
“齐欧么？”
格雷希里微微回头，在捕捉到了他的心腹的身影轮廓后又重新面向窗外。齐欧布斯知道这是他的上司在思索心事时的举动，自从那位从地上界来的大将军坐稳了座子后，格雷希里的这个动作越来越频繁，最近这阵子则更加变本加厉了。
齐欧布斯陪着上司一起站了一会儿，然后决定先把气氛缓和一下。
“您要来杯饮料吗，阁下？”
“嗯，好吧。”
齐欧布斯走到矮柜前，格雷希里最喜爱的酒是拉德产的陈年姆松郎酒，但是齐欧布斯的手越过了那只酒瓶。再好的酒如果附带着一些让人不怎么愉快的回忆，就连清水也不如了。
两杯琥珀色的酒，格雷希里从心腹手里接过一杯，只小抿了一口。冰块碰撞着酒杯，发出清脆的声音。
“齐欧，你这么多年跟着我是为了什么？”
齐欧布斯楞了一下，但是很快调整好情绪，“我认为阁下正是我的追求。”
“如果为了地位或者力量，不如去效忠那位殿下。看看他身边的那几个人，你跟着我的时候他们都还不知道在哪里，现在都风光无比，不过是低等贵族却手握重权。”
“但是我并不认为自己不比他们幸运。”齐欧布斯几乎打断了格雷希里的话，“您并不比任何人差劲，魔界很快就会知道您是对的。”
“我是对的么？”
“是的。”齐欧布斯异常地肯定，“那位殿下是异类，是对于我们魔物而言的侵略者。就算魔物的天性是以力量为上，我们也永远不可能臣服在比我们强大的上帝之下。我们才是黑暗的子民，这片魔界的主人。那些屈服于他的魔物才不可理喻，给与他那么多特权的陛下也是……”
齐欧布斯不由地握紧了拳，细小的动作却没有逃过格雷希里的眼睛。
“魔界以力量为上，人人都想进入万魔殿，想爬上权力的巅峰。但是那些人不知道，在撒旦陛下的身边有多么可怕。”格雷希里仿佛在自言自语，“他是神，是创造者，他可以在一瞬间把魔物的一切力量、荣誉、生命甚至存在都抹去，越靠近他就越觉得这种事下一刻就可能发生在自己身上。他的强大是与生俱来的，无论魔物如何努力也不可能超越他……”格雷希里好像还有什么想说，但是闭上了嘴。在他身后的齐欧布斯却代替他说了出来。
“撒旦陛下的存在本身就是对魔界准则的破坏，所以我们才要这么做不是吗？”齐欧布斯停顿了一下，那两个字最后还是挤了出来，“弑神。”
格雷希里沉默不语，眉头依旧没有松开。
“虽然德修尔殿下的归来让计划有些改变，但下一步已经准备好了，阁下。”
“是么？”格雷希里的神情稍稍变化了一点，“那么就开始吧。我会让整个魔界都知道我们魔界的殿下最后选择的是什么。”
“是，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