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么？”格雷希里的神情稍稍变化了一点，“那么就开始吧。我会让整个魔界都知道我们魔界的殿下最后选择的是什么。”
“是，遵命。”
齐欧布斯行礼离开，格雷希里再次将视线投到窗外。玻璃上，自己隐约的倒影挡在花园湖泊的美景之前。
……在害怕，那个倒影里的人在害怕。
怕什么？
本该属于自己种族的神被其他物种夺去？被属于自己种族的神抛弃？或者仅仅是不可预知的死亡？
又或者他觉得可怕的根本不是这些，而是……
Verse XLI
＇血界 金蝙蝠城堡＇
金蝙蝠城堡里每一间房间无不华贵奢侈，雕刻在顶上的浮雕，毫无用处却一定存在的壁炉，桌子或是名贵的红木或是上好的大理石，每一把椅子都要讲究地配上一只带着流苏的丝绒或绸缎垫子。更让人叹息的是这里的每一样东西都是有着成百上千年历史的古董，在人界都该被放入博物馆，即使作为旅游景点开放也一定会有“请勿触摸”的警示牌，身为人类住入这样的地方的可恩最先完全不知如何是好，现在半个多月过去，终于渐渐习惯起来了。
手边的资料书本堆了不少，可恩放下墨水笔舒展了一下四肢。这半个多月他并没有在城堡里无聊发呆，凌果然依照“承诺”要求那位罗伊？特斯拉公爵当了他的老师。而罗伊不愧他冰蓝蝙蝠的称号，无论是在最先发现金蝙蝠城堡里住了个非奴仆身份的人类，还是后来弄清了可恩和德修尔不同寻常的关系，都一直一副万年冰山表情，连眉毛都没动一下就接下了凌的吩咐。好在罗伊还是一个有原则的血族公爵，纵使可恩已经是确定无疑的前亲王的第二个孩子，在正式成为威弗尔的一员前，罗伊并不允许他接触族内的详细资料，这使得可恩的作业量减少了很多，以人类的承受能力也不至于劳累过度，还能有时间见识城堡里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生物和非生物。
——比如收藏在某处的一大盒十字架，以及看到圣力两眼放光的白蝙蝠，比如经常被用来充当枕头的原始血狼王，比如活泼调皮的魂晶索尔、冷漠却暗中帮腔的魄刃维尔，比如一对凌开口就滔滔不绝犹如事先准备过演讲稿的艾塞克斯侯爵……
可恩觉得这些都比过去在神学院中的生活有趣精彩多了，当然让他最满足的是这里是德修尔曾经生活居住的地方，他正在使用的每一件东西，几百年前可能也被德修尔使用过。这里有德修尔生命中最重要的部分之一。每想到这些，可恩就想好好珍惜每一秒，充分体会在这里生活的一点一滴，这样他就能更了解他的主人，更理解他的想法，更懂得他的感情。
可恩向窗外眺望了一会儿，继续埋头于罗伊布置的作业。直到古老的壁钟里的布谷鸟跳出来叫了好几下，可恩才发现已经是下午茶时间。他未来的哥哥凌要求他每天一起共进下午茶，目的是所谓的增进兄弟感情，更明确的理由，用凌的原话来说就是整个城堡里只有可恩和他是同一代的人，其他的都和他有代沟——当然在凌说完这句话后，就立刻被阴沉着脸的奥古斯汀带走去消除代沟了。至于如何消除，城堡里每个有思考能力的生物都一清二楚。
可恩把书本稍稍整理了一下，出门向亲王的书房走去。书房就在相隔几间房间的地方，这让没有瞬移能力的可恩也不至于对这个庞大而错综复杂城堡表现出不满情绪。敲了门后，应答的是总管梅耶拉，他手上整拿着一件外套。
“啊，可恩。今天暂停一次，我们明天继续增进感情。”凌伸开手让梅耶拉替他把外套穿上，拉整齐。
“您要出门？”
“不算出门，只是在外廷。特雷默哥哥来了，好像是为了佩伊最近发生的几件离奇的魔兽伤人事件。”
可恩点点头，特雷默是达德利族的亲王，同时也是整个血界的血帝陛下。他来金蝙蝠城堡自然不是来喝下午茶的，而被称为小恶魔满肚子坏主意的凌在正事上是一点不会含糊的。
“我觉得说不定这与曾外祖父要我注意的事有关。”
“您是说和教廷或是天界有关？”可恩一下子警觉起来，如果天使真的出现在地上界，这个血界首当其冲是他们的眼中钉。教廷和血族的争斗才结束不久，但教廷中依旧有很多人对和平条约不满，只要再被那些天使们挑拨一下，到时候血界又将面临一次危机，那些踏上人界的落单血族更会陷入危险。
可恩紧张地看着凌，但年轻的亲王只是捏着下巴，脸上一副没什么大不了的轻松表情。
“别紧张，如果真是这样也不见得是坏事。暴风雨要来就快来吧，然后说不定这件事解决了，魔界也会太平了，你就能得到让人羡慕的初拥了。”
“嗯。”可恩点头，试图学习凌的乐观自信。
“只是希望达到结果的经过不会太糟糕……”
特雷默在会客厅里小坐了一会儿，红茶才动了一口，凌已经出现了。这位淡金发的血帝看起来是一名不折不扣的绅士，连以绅士为纹章的希欧多尔？艾塞克斯在特雷默的温文尔雅面前也不得不自惭形秽。但是凌在几年前来到血界，第一次遇到他时就知道这不是个好对付的人。虽然一直亲密地称呼他“哥哥”，特雷默也好像关心弟弟一样时常流露出对他以及威弗尔的关注，但两人的明争暗斗互相利用从没少过。在教廷入侵的时候，两人以誓约结盟，只是两人都明白结盟只是为了共同对付教廷。不过到了现在，特雷默似乎还是没有打破同盟关系的打算，也许是凌和威弗尔受到的祝福让他觉得与其敌对不如利用，也或许是凌这个神权代表者一点没有干涉血帝权力的意思，让特雷默觉得现在的格局也还不错。
“特雷默哥哥。”凌微笑着打招呼，“不好意思让你专程来这里。”
“哪里，从梵派尔城堡过来不过是一眨眼的路程，而且我也有一阵子没有来拜访了。这是给你的礼物，东方的糕点。”
“哇，谢谢特雷默哥哥。”凌接过包装得漂漂亮亮的礼品盒子，小心地拆开后尝了一块，称赞了糕点的美味后，盒子被放在茶几上让两个人一起分享，两人的谈话也进入了正题。
“凌，你看过我给你的信了吧。”
“嗯，我很感兴趣到底是什么样的魔兽能把血族伤成那样。”
“在我来这之前，曼娅殿下又告诉我了一些最新的消息。她派了一名侯爵两名伯爵去出事的地方查看，结果只能说是侥幸保住了命。”
“嗯——”凌的手指拨弄着垂在胸前的头发，“特雷默哥哥来找我就是为了这个？”
特雷默笑了笑，凌的精明他早就见惯了，“如果是魔兽的话一定是因某些原因变异过的，但我恐怕那并不只是魔兽。”
“哦？”凌的眼睛眯了起来。
“我听说前不久德修尔殿下似乎来过血界？所以我想，说不定凌你知道些什么。”
“曾外祖父那次来完全是私人原因。”凌摆摆手，“不过他的确提到了一些事。那些魔兽……”
“没有圣力的气息。”特雷默知道凌想说什么，“教廷的动向我也一直在留意，毕竟我还是血帝。”
“特雷默哥哥不愧是特雷默哥哥。”凌看起来很真诚地称赞，“那么，佩伊大约是什么时候开始发生这些事的？”
“大约一、两个月前。不过因为事发地鲜有人来往，所以也许是更早之前就发生了。”
“一、两个月前……”凌靠到椅背上开始计算时间。可恩被送到金蝙蝠城堡是半个多月前，撒旦要他去梵蒂冈救曾外祖父是再之前，按照曾外祖父告诉他们的事情大致经过，一、两个月之前正是一切正要开始的时候。
“不会吧……”凌低喃着，脸上的表情因自己的一个想法而越来越凝重。
* * *
＇魔界＇
“阁下，一切准备就绪。”
高台下一片黑压压的士兵。
“嗯，知道了。”台上的将领点头，然后看向身边，“齐欧布斯阁下？”
“格雷希里阁下祝愿您一切顺利，我们的目的一定会达到的。”齐欧布斯递上饯行的酒。
“是的，我相信大将军阁下很快就会听到捷报。”魔物饮了一口，把剩下的洒向高台之下。酒杯摔碎，大手一挥。
“那么，出发！”
Verse XLII
＇万魔殿＇
撒旦猛地睁开了眼。
寝殿被黑暗笼罩着，连一丝月光也没有透进来。锦织的被褥把他和怀里的人裹着，德修尔靠在他的肩头，睡得很平稳，没有那锐利高贵的眼神，他看起来更像一个无害的小天使。撒旦不由地靠过去想亲吻，但到鼻息可以拂动几缕金发的距离又停止了这个可能吵醒天使的动作。然后使自己从睡梦中惊醒的原因重新占据了思考回路，撒旦皱起了眉头。
那种感觉，不是一般的……
“……撒旦？”迷糊而困倦的声音，德修尔微睁开眼。撒旦再次把头转向怀里的人，金色的眼睛在黑暗中犹如闪烁着的火光。
德修尔努力把眼睛完全睁开，花了几秒钟将意识从沉睡状态恢复了过来，立刻察觉到了撒旦神色的异常。
“怎么了？”
“也许是大事。”撒旦坐起来，看那眉头的模样像是在认真思考什么。德修尔挥了挥手，将地上撒旦的长袍取到手里给撒旦披上，换来撒旦的一个亲吻。
“我想我得亲自去看看。”
“……难道又有人用了界层穿越的法术？”德修尔问。能惊醒撒旦，让他如此重视的，恐怕不是只关系到魔界的事了。
“是的，我的德尔，而且离开魔界的魔物数量还不小。”撒旦边说边下床，扬手给自己换上出行的服饰。
“地点在哪里？”
“西魔界，倍多葛朗德领地。”
德修尔姣好的眉毛立刻拧了一下，目前为止所有的事都发生在格雷希里管辖的东魔界，管辖西魔界的莱伊克自从那次万魔祭后就再没有过任何僭越敌对的举动，怎么会现在突然……
倍多葛兰德，它的领主是弗雷明……
“撒旦，我不在的时候你采纳了格雷希里的进言，把弗雷明任命为魔将军了？”
“没错，我的确这么做了。”撒旦回过头，看到坐起来的德修尔白皙的上半身，又向床缘折回了几步，“我只是顺水推舟，不过现在看来，他们比我想象的更能干。”
撒旦口中的“能干”当然不是褒义，德修尔有点无奈。虽然他自己也时常做些引蛇出洞的事，但这次，似乎感觉不怎么对劲。
“撒旦，我有不好的预感。”
“哦？在神面前说预感可是件相当有趣的事。”撒旦拉过德修尔的下颌，又吻了一下，然后把少年光裸带着自己肆虐后痕迹的身体塞回被褥里，“有什么不好的事也把它放到明天再说。我去看看，很快回来——天亮之前。”
撒旦的身影消失在房间。德修尔试图遵从撒旦的意思合上眼睡觉，但过了不到一分钟又再次睁开坐起来。
“诺兰。”
栖息在窗边巢穴里的鹰鹫听到主人的呼唤展开翅膀飞到床头。
“让弗拉寇做好出征准备，让默泽拉把弗雷明的详细资料尤其是和东西大将军之间的关系整理出来，给我和伊密尔各一份。另外让伊密尔明天一早到处政厅。”
「知道了，主人。」
“还有……”德修尔摸着下巴，“去查查那四个天使现在分别在哪里。”
「好的，主人。」
诺兰拍打着翅膀，叫了一声，飞到窗边熟练地用爪子开启窗上的魔法扣锁，向几个目的地飞去。德修尔再次躺下，侧过身，在还残留着撒旦的体味的被褥里合上眼。
直到天亮前都没有他能做的事了，所以他现在只有让睡眠把心中跳动着的不祥感驱散。
* * *
撒旦果真在天亮之前回到了万魔殿，但是什么也没说，仿佛只是半夜睡不着出去遛达了一圈，倦意上来后就回寝殿搂着宠爱的人睡下了一样。
到了早上两人起床洗漱，用过早点后分别开始一天的工作，一切都和平时一模一样。只是半夜接到德修尔的吩咐的伊密尔和弗拉寇都早早等在了处政厅，默泽拉也已经交来了一份粗略的报告书，只是报告的厚度看起来实在不像是针对一个侯爵的。
“很抱歉，殿下。这些是从近些时候送来万魔殿的文件里整理出来的，关于这位侯爵的消息的确不多。”
德修尔快速翻阅着资料，所看到的不过都是些平淡的例行上报事务，“看来是我疏忽了，默默无闻的东西就容易成为盲点，况且是一块在西部莱伊克管辖之下的领地。”
“但这样更能说明格雷希里阁下这次是下定了狠心。”伊密尔接上话语，“格雷希里阁下的心腹齐欧布斯子爵，前几日起就没有在艾尔舍利夫出现过了。”
“哦？”
“倍多葛朗德领地的密报还没有送来。不过主人，撒旦陛下难道没有告诉您其他的消息吗？”
“都城没有异常，领地军也驻扎着，只是弗雷明似乎不见了。”这些是早上醒来后撒旦边像往常一样调戏着朦胧着眼睛的德修尔边告诉他的，虽然当时有些迷糊，不过他以常年练就出的本事，应该不至于错过什么重要的消息。
“领地军还在，那么他手中的魔界军呢？”弗拉寇出声。魔界的正规军中四分之一直属万魔殿大将军，四分之一分属另两位大将军，剩下分属十二位魔将军。
“他被任命为魔将军才不久，属于他的部队理应还有部分在莱伊克那里待命。”
“但是即便只有一部分已经到达了倍多葛朗德，恐怕数量也有万余。这么多的人，如果一下子送出魔界，需要的魔力不容小觑，而且这么大胆地破坏与天界的条约……”
“不，还不能肯定他们一定破坏了条约。”伊密尔打断了弗拉寇的话，转头看向德修尔，眉头微皱，过了一会儿才继续开口。“主人您应该也想到这个可能性了吧，如果真是那样，您要怎么做？”
德修尔纤长的手指在实木的桌面敲击着，一下，一下，最后一下稍稍慢了一拍。
“别担心，我会给出一个满意的答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