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近总在揣测他站在门后时的心情,是紧张,是害羞,是好笑,还是反感?我还觉得我睡着得太早了,也许就是在我睡着的那一刻,他其实答应了我。
然而那个绝好的机会已经擦身而过,到如今,我们还在对门,一切恍如昨日,他站在我面前,与我隔着四条手枪的距离,这距离,比东非大裂谷还要难以跨越。
现在对韩千树来讲,我堪比不定时炸弹。我不能害他,便打算转身回去,却忽然听到他的声音,“徐妍。”
我停下脚步,侧过脸,问:“什么事?”
“听说你买了我的房子。”
“嗯。”
“什么时候再卖?”
谢天谢地,他并没有提那些可能会要他命的问题。
“暂时还不卖。”
“那就好。”他说:“我还想要这栋房子。”
保镖立刻拔出了枪。
我见不得这画面,转过身命令,“把枪收起来!”
他们根本没理我。
我一阵怒,推开门走过去,又被保镖头领伸手拦住,说:“少奶奶,您不能过去。”
“让开。”
“盛少爷吩咐过……”
“滚!”我扬起手,狠狠给了他一个耳光,“现在给繁盛打电话,告诉他我要过去!”
他低着头,没有冲我来,而是对围着韩千树的保镖招手下令。一阵声响,我用过猎枪,知道他们现在已经打开了手枪保险。
我连忙推他,他却依然死死地拦着我。顿时生出一阵遏制不住的怒火,脱下高跟鞋,狠狠地砸向拦着我的这人,把他毛发稀疏的头顶砸出了血,这个主意真的坏透了,他们无需命令,便朝韩千树开了枪。
从头到尾,韩千树都没有动,没有像个孬种似得,叫我别闹了,也没有表现出丝毫恐惧,他的样子就像我们在沙漠里时,无所谓似得,是讨人喜欢的冷静。
其实我们都知道,这些人不会伤害我,只会伤害他。可我没有更好的办法,我咽不下这口气,韩千树也是个骄傲的人,我相信他也一样。
人到极限时能够发挥出最大潜力,在枪声响起的这一刻,我的揪心、愤怒、忍无可忍……等等负面情绪,极端地爆发出来。
让我得以推开拦路虎,冲到了韩千树那边。
在我看来,场面十分混乱。我像打开金手指那样披荆斩棘地冲到了枪口下,想用这种最原始,其实最愚蠢的办法保护他。
但其实没有用。
我把所有事都搞砸了。
……
繁盛来的时候,我还在走廊里等。
秃顶保镖头领已经把头包扎好了,对繁盛解释事情经过。
繁盛听过之后先叫他下去,然后问我:“不去先包扎一下吗?他应该已经没事了。”
我没说话。
他就走了,不多时又回来,蹲到我身边,伸手拉我的腿。
我回神踢开他,“干什么!”
“帮你上药,蹭破了这么多。”他抬着眼睛望着我,模样很乖巧,“子弹没打在要害,他时间久,只是因为失血多,肯定不会危及生命。”
“你滚开。”我现在没心情听他胡扯。
他依旧握着我的腿,不吭声。
我等了一会儿,发现他还在,顿时一阵怒,使劲地蹬他,“滚!”
他就势握住了我的腿,腮帮子动了动,看着我,说:“没杀他已经是因为尊重你,我现在要给你上药。”
“我让你滚。”我盯着他的眼睛,问:“听得懂人话吗?”
繁盛扔了手里的药瓶,站起身来,命令,“把她带回去。”
我怒不可遏地站起身,“你试试看!”
他歪着头看了我一眼,显然耐心耗尽,拔出了手枪,上膛,阴测测地说:“你最好听话,否则我连你的腿也打断!”
德行!
我伸手握住他的枪口,拉到了我肚子上,命令,“开枪。”
他瞪着我,没动,也没说话。
“开啊!”我拽着他的枪管,移到了我心口,教他:“打腿那是警察才干的事,你们黑帮不用那么麻烦,我替你瞄好了,开!”
我能感觉到他握着枪的手在抖,到是被枪口顶着的我一点都不觉得怕。
我在这一刻是真的觉得他开枪了也许更好,我讨厌被侮辱,讨厌因为自己的缘故把麻烦带给身边的人。
繁盛都对我做到了。
我们就这样对峙着,我至始至终都没有妥协。
繁盛咬着下唇,瞪着我,最后拔出了手枪,“啪”地一声甩到了地上。
我出于自然反应地松了一口气,与此同时,膝盖背后传来一阵剧痛,我趴到了地上。不等我动,手臂就被拉到身后,用东西绑了起来。
头皮被拉紧,迫我抬起脸来。繁盛依然很平静,看不出太多怒气,他看着我的眼睛,慢慢地说:“挑衅我有趣吗?”
我没说话。
“还生气?”他攥紧了我的头发,我能感觉到发根在巨大的拉力下脱落。他的声音总是奶声奶气的,音调也总是绵软的,“开枪前没提醒过你?让你聊天还不够?要过去干什么?抱他,还是干脆到房间里去叙叙旧?你讲讲道理好不好?”
我现在依然很震惊,可能因为没料到繁盛会对我动手。
不过其实繁景提醒过我。
我却觉得自己不一样。
他见我没说话,也沉默了一会儿,再度开口,“你给我听着,你全家、他全家,我只是还没杀,不是不能杀。你再不收敛,他们就全都得选死法,你不信我今天就先弄死他。”说完,默了默,柔声说:“把他忘了吧,算我求你,好不好?”
我觉得自己没什么好说。
因此继续沉默。
繁盛松开了手,弯下腰来,解掉了我手腕上的绳子。扶着我的腰,说:“想好了就起来。”
我也没什么可想的,屈辱地站起了身。
他朝我伸出了手,开心地笑了起来,“走吧,先去处理伤口。”
我把手伸了过去。
我腿上的伤是刚刚被子弹擦伤的,如果韩千树没把我压下去,中弹的就是我。
因为有烫伤,需要切除烫坏的组织。
打麻药时稍微有点疼,繁盛坐在我身边,假仁假义地把手递到我嘴边,说:“疼就咬我,别客气。”
我侧开脸,他又按住了我的头,笑得很开心,“你还真……”
他忽然住了口。
拿下了按在我头上的手。
上面沾了血,还有脱落的头发。
他站起身来,按住了我的肩,拨开我的头发,过了几秒钟,问:“疼吗?”
“不疼。”
他站在我身后,不说话也不吭声,我不知道他是什么表情。
而我突然想起一句话:不要和自残者在一起,总有一天,那把刀会对准你。
稍久,他伸手过来,从背后搂住了我,咕哝,“对不起,我手太重了。”
“已经很轻了。”
“我不是故意的。”他开始解释,“我被你吓到了,怕手枪走火,真的把你杀了怎么办?”
“没事。”
“对不起。”他不停地啰嗦,“我有时控制不好脾气,对不起……只要你不再做那些我命令禁止的事气我,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会动手了。”
“我知道了。”
他侧过脸,用眼睛研判了一会儿我的表情,露出可怜相来,“还在生气吗?”
99困局
“没有。”
他又盯着我看了一会儿,终于不再废话了。
上车前,我问繁盛,“我能请同学来照顾他吗?”
“我安排了。”
“我想请安娴来照顾他。”我强调了一遍。
“我会安排。”
“我想亲自联络她,看到她来才行。”否则我不放心。
“现在联络。”
我给安娴打了电话,请她来医院。谢天谢地,她这星期不工作,表示立刻就能过来。
我上了车,看着安娴进了医院,不久后打给我,焦急地问:“他怎么伤得这么重?”
“还活着吗?”
“还活着,也脱离危险了。”
“你能帮忙天天来看他吗?”
“能的。”她可能也感觉到我不方便说话,说:“我每天都可以来,如果有事,我会打给你。”
我正想说什么,手机忽然被拿走了。
是繁盛。
扣掉了电话卡,又还给了我,睥睨着我,说:“等下给你换个电话号码。”
我握着手机,只得沉默。
回去后,吃了一顿相顾无言的晚饭,睡前,繁盛帮我用医生给的药水冲洗头发。
因为在医院洗了一次,血水已经不太多,但头发又掉了一大把。
他小心翼翼地用毛巾帮我擦着,问:“你怎么不喊痛呢?”
“不痛。”
“傻瓜。”他抚了抚我仍肿着的脸,表情看起来很心疼,“这才多久,就弄了一身的伤。你能不能不这么倔强?”
我看了看他,说:“搬回你家住吧。”
“怎么了?”
“不想住这里了。”我突然明白,有那一屋子人在,我至少还能寻求点帮助,至少繁景还能搀和一下,现在这样才是真正的绝境,“回去住吧。”
“是怕我打你吗?”他一下就戳中了问题的中心,“我发誓,我再也不动手了,好吗?你不是不喜欢住那边?这里也没有狗。”
“你考虑一下,我想回去住。”我拉开他的手,站起身说:“我先去睡了。”
好久没睡我的床了,昨天我还很期待,觉得抗争起了效果。
其实我根本就没胜算。
游戏根本不公平。
繁盛还是跟来了,躺到了我身边。
万幸的是,这一晚,他什么都没啰嗦,也没碰我。
接下来的几天,我和繁盛之间陷入了死一样的平静。
我终于不再做那些原来根本无意义的抗争,他起先会试着和我说点什么,但可能是我的回答没什么乐趣,他慢慢就不再说什么了。
繁景来过一次,是问我的伤,我跟她说了。
她安慰了我一下,说:“我哥哥也不是总打人,他只是忍无可忍时才会动手。所以他告诉你不要做什么,你就千万不要做,平时你欺负他,他还挺受用的。”
我问:“他打过你么?”
“打过一次。”
“为什么打你?”
“因为我说脏话。”她吐了吐舌头,说:“被我二婶听到,说我没教养。那时爸爸妈妈都走了,他们就把我哥哥叫去,罚他跪了一整天,他回来才给了我一个耳光。”
“你生气吗?”
“是我不对在先。”她说完,看到了我的表情,立刻说:“不过你不了解他嘛,不知道他逆鳞在哪里也很正常的,是我哥哥不对啦!”
这件事我又在繁景身上找到了影子。
自然规律永远不会错,独裁的家庭,只能产出独裁者。
只是我无能为力,已经陷入了困局。
繁盛基本是下午到晚上不在,上午会带我去医院检查。
他不在时,我试着出门,还是那个头被我敲破的保镖,说:“盛少爷吩咐了,少奶奶您需要在家里安心养病。”
这次我没再白费力气地挣扎了,呆在家里看电视。
晚上我回房间去看书,打算累了就睡。
十一点多,繁盛进来了,衣服还没换,散发着浓浓的风的味道,坐到床边,拿走我的书,扫了一眼,笑着说:“这么喜欢飞机?”
我家里只有与飞行相关的书籍,我当然也喜欢看这类。
我没说话,反正他什么也不懂。
“人员给你配好了。”他的表情和语气充满了诱惑,“要不要亲自去试飞?”
“试飞?”我确实来了点兴趣。
但他立刻就把我熄灭了,“不过只能飞到慕尼黑,然后再回来。而且……带上我。”
我拉开抽屉,把舱门钥匙和手册拿出来,说:“还你。”
他垂下眼皮,看了一眼,脸色有些不愉,“这是做什么?”
“不想要了。”
“已经可以用了。”
“你派你的律师去拟好文件,我签字。”
他坐了下来,看上去还有耐心,“再生气也不能退它啊,这是我专门送你的结婚礼物。不是你梦想中的飞机吗?”
“我的梦想已经不是这个了。”
“还在跟我赌气。”他捉住了我的手,笑着说:“动手真的是我不对,但飞机和动手没有任何关系。你前些日子还整天都想进去看看。我买它就是因为你喜欢,开始逗逗你才说要孩子才给你,最后不是都过给你了吗?”
“……”
“说话啊。”他温情脉脉地说:“真的是我不好,你最近都没活力了,一点也不开心。你如果有要求就提,不要跟我冷战,很吓人的。”
“别说话了。”我拉开他的手,躺了下去,闭上眼睛说:“我睡了。”
他好像没走,但很久都没有动。
直到我有点迷糊了,才突然压了过来。
我吓了一跳,张开眼,伸手推他。
他握住了我的手腕,露出坏笑,“我戴套。”
“我不想做。”
“以前不是很喜欢吗?”他的手滑到被里,探入我腰间,吻到我脸颊边,呢喃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