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身体。”我把狂躁症的事解释了一下,说:“这样子怎么可能当飞行员。”
韩千树蹙起了眉,“他是不是贿赂了什么人?”
“会吗?”
“两件案子的程序都不大对劲,太草率了,不像是一般的办案作风。”他毕竟不是法律专业,一时间也没有说出太多,“我下午就打电话问问我叔叔,我怀疑流程有问题。”
“但如果流程有问题,我那三件案子就要负责任。”
论起来,这样反而轻了点。
“第一件让lisa背。”他皱着眉,说:“第二件有点难办,不过我觉得你打断lisa的手臂有点夸张,你是比她高一些,但lisa也比较壮,女人打架很难做到这样吧?而且还有人拉架。”
“我确实不记得我打断过她的手臂,但确实出了验伤报告,繁盛也是那么说。”
“两件事都可以找lisa。”
“你有办法让她认?”
“有很多,交给我,你在家里等证据。”他有点纠结地说:“持枪威胁医生的话……可能复杂一些。”
“医生是繁盛他们家医院里的。”
“所以必须证明你的确遭到了医生的胁迫。”这件是最难缠的,故而他也有点纠结,“但怎么才能拿到证据?”
“不拿也没关系,我去卖飞机就是了。”
要把三件案子重新找出证据,提起诉讼,并且证明我没有狂躁症,简直任重道远,而且涉及到掀繁盛的底,他很可能会阻挠。
“你别忘了。”他比我清醒多了,“这个病史很有可能会让你在抚养权问题上吃亏,你无条件拥有孩子的抚养权,他想硬抢,就绝对要利用这一点。”
我被他这句话说得一阵头皮发麻。
狂躁症会伤人,而且按照现在的情况,我有伤人的记录。
如果不推翻狂躁症和前三个案件,法庭很可能剥夺我的抚养权。
如果繁盛真的贿赂了一些人,那我连探视权搞不好都没了。
到时只能把事情闹大,他又会杀我全家。
韩千树见我恐惧,握住了我的手,说:“别担心,不管他有没有贿赂,我都会和我叔叔的朋友见一面,他身份不低,只要从感情上理解就会好办得多。也会介绍一个好的律师,你先养好身体,然后解决狂躁症,最后再跟他打离婚官司。”
“好。”我不由自主地握住了他的手,说:“我真不知道要怎么感谢你,没有你我肯定又惨了。”
“你只是最近受的打击太多也太重。”他的手很有力量,也很温暖,目光也是,温柔又难过,“所以让你先休息,我最近一直都在,正好利用假期做这些。”
“我真后悔那天告诉他怀孕的事,你也不好,不应该拦在我前面,他如果真的杀了我,也就一了百了。现在你是不是还是很危险?”
“傻啊你。”他一脸无奈,“我那天真的被你气死了,他根本不敢杀我,他杀了我意味着他们全家入狱,牢底坐穿,你以为他真的赌得起?不可能的。警察早就盯着他们,只是没有抓到把柄。”
“骗人。”
“好吧,”他苦笑了一下,说:“我的意思是他杀了我的话,他们就栽了,你也就平安了。”
我没有忍住,难过起来,并且暧昧了,“我知道,问题是我怎么舍得?”
他皱起了眉,难过地目光,让我的心难受得像被叫搅碎了。
我决定出个声,缓和一下自己想要扑到他怀里的情绪,“想想觉得我自己真够无能,跟他在一起这么久,居然什么把柄都没发现。”
“你不可能发现的,警察在他们那边安插过卧底,一样什么都没有发现。”他叹息着说:“这个家族已经做了三代,运作得很成熟,不是那种通常意义上的小团伙。这关乎着他们全家以及同伙的命脉,你在他们家听到的,看到的,一定都是专门给你看的,你一辈子都触摸不到核心。”
我没说话。
韩千树沉默了一下,问:“怎么这种表情?”
“我突然觉得我好悲哀。”我终于说出了最不该说,却是我今天最想说的话:“怎么没有嫁给你?嫁给了他这种人?”
“别想了,你选择嫁给他时候并不知道他是这种人。”我的这句话也让他十分难过,说:“况且这是我的错。”
“不是你的错。”我怎么都忍不住眼泪,哭花了我抹了许多粉的脸。
我真的被打败了。
简直家破人亡。
韩千树没说话,挪到床边坐下,倾身过来,搂住了我。
我终究还是没有忍住,也搂住了他。
他的身上很温暖,肩膀宽阔,手臂有力,令人觉得安全。
我们就这样抱着,在音音的问题还没有解决,我还不知道有没有回到繁盛身边的可能的当口,竟还是忍不住地跟韩千树越界了。
或许这是因为我还爱他,我脆弱,而他一直再帮我,没有任何怨言。
如果没有音音,我立刻就会跟他在一起,此刻一定会很快乐,很幸福,觉得自己终于胜利大逃亡,和我最爱的男人在一起了。
一想到这个,我就觉得自己十分地悲哀,四面八方,全无出路。
最后我们没有接吻,他松了手,用手掌替我擦着眼泪。他的手当然有点粗糙,但我很喜欢这种感觉。不过他很快就发现了这一点,拿了湿纸巾,轻轻地擦了擦我的脸。
擦到一半,突然看向纸巾,红着眼睛笑了,“你还抹粉啊?”
“你装看不到不行吗?”
“抹了这么多,颜色完全不一样了。”
“现在看起来跟五十二一样。”我还是爱漂亮的,“想打扮打扮,让你觉得我没那么惨。”
他看着我,然后再度搂住了我,轻轻地抚着我的背,说:“对不起……对不起。”
“原谅你了。”
他便没再说话。
我也没有。
就这样抱了很久,我觉得很舒服。
我在这样舒适的感觉中泛起了困,问:“你昨天是不是没睡?”
“有点睡不着。”他的声音有些喑哑,“心里总是有事。”
“想我的事?”
“嗯。”他低声说:“虽然伯父都告诉我了,但我毕竟没有见到,不敢想象。你受了这么大罪,他竟然不安慰,不感动,还这样对你。禽兽不如。”
韩千树一向很有风度,他不是那种随意评价别人的人,嘴巴很紧,更是不会说人闲话。
我很愿意听他这么说,因为过去的两个月我都在听着所有人说,是我不好,我不对,繁盛很好,他很对。我都快被洗脑了,三观差点破碎。
“所以你一直都在生气吗?”
“嗯。”他发出这个音的时候,有些讪讪的。
我能猜到,他没有说出口的,应该是他觉得自己很无能,没把我成功带走,也没把我救出来。
“别生气了,至少他终于跟我离婚了。”我拍拍他的背,说:“我已经决定让自己想想好的一面,反正还年轻,总能恢复。”
他抱得我更紧,没有说话。
我继续发言,“所以,你要不要躺上来和我一起打个盹?”
他稍稍松手,转过脸来,嘴唇恰好擦着我的脸,大概是因为这个不经意的接触,他的声音有些别扭,“你困了吗?”
“你不困?”
“还好。”
“不要上来吗?”
“你困了我就回客房了。”他松了手,但仍握着我的手,一边看表,说:“打扰你太久了。”他说着,帮我放了放枕头,扶着我,让我躺了下去。
既然已经抱了,我也不想矫情,依然拉着他的手,问:“你真的不要上来?我爸妈本来就知道我喜欢你,结婚前还很不高兴。”
“太不礼貌了。”他说:“毕竟是长辈。”
“噢……”
他还没走,也没吭声。
我瞅了他一会儿,他表情局促,满脸犹豫。
我决定再给他个台阶,因为我家真的比较自由,那些规矩都是跟客人的,和他已经太熟稔,“你还不走?”
“这就走。”他立刻站起了身,但因为手被我拽着,只能虾米似得弓着腰。
“好啦,你真烦。”我拽了拽他的手,说:“上来,躺一下而已,我一个人也睡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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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终他还是躺了下来,一边盖毯子,一边说:“我还是觉得伯父伯母会不舒服。”
我没说话,靠到了他怀里。
我知道这样不合时宜,也知道这样会把我们的关系变得越来越奇怪。
可我真的爱他,到现在依然不减。
于我而言,他就是寒冬里的一碗热汤,火灾中唯一的湿毛巾,空难时最近的备降机场。他或许不会起到颠覆性的拯救,但他至少给了我希望——有时人会燃起斗志,只因为还有那么一点看似无用的希望。
大灾大难之后,我没有心情去想任何事,无法理智地推开我最爱的人。我想让他抱着我,安慰我,和我呆在一起,让我闭上眼之后,不要再有逃不出的噩梦,不再难过,甚至不再想音音。
韩千树跟着便挪了过来,用手搂住了我的肩,尽量不让我移动。
这姿势对他来说很别扭,因为我平躺,他侧躺,两只手环着我的肩膀,睡久了会很累。
我现在对这种细微的尊重和爱护十分感激,仰起头看着他,开玩笑说:“你睡着之后不可以踢我哦。”
“喜欢踢人的是你。”他微微地笑了笑,说:“你上次把我踢醒了好几次,摆着个大字,我都没地方。”
“那你是什么意思?”
“我会摁着你。”他柔声说:“踢我没事,别伤着伤口。”
“好。”我身子不能自由地动,只好用头蹭蹭他,表达我的开心。
他拍了拍我的背,问:“你现在困了吗?”
“有点。”
我还好,不过他困得不行了,我知道。
果然,他立刻就说:“那睡吧。”
“嗯。”
我闭上眼睛,闻着他身上的味道。他用的是我爸爸用的沐浴乳和洗发液,也是我哥哥在世时一直在用的类型。
在我六七岁的时候,虽然已经自己睡,但每逢雨夜还是害怕。不敢去我爸爸妈妈的房间,就去找我哥哥,那些年,我总是靠在他的怀里,让他抱着我,拍着我的背,闻着他身上的味道,安全地度过了童年中最恐怖的雨夜。
此时此刻,那些雨滴似乎又来了,打湿了我的眼睛,浸没了我的心。
我永远忘不掉我哥哥,不可能当他没有存在过。
不久后,我听到韩千树睡着后沉重的呼吸声,我试着动了动头,突然感觉到他亲了一下我的头顶。
我以为自己把他惊醒了,没有再动,却发现他并没有醒来,只是因为我在动,而把我抱得更紧了些。
他说过他会摁着我的。
终于,我也睡着了。
如同每一个有我哥哥的雨夜那样,安全而放心地睡着了。
这次我只做了一个小梦,梦到有人摸了摸我的脸,然后传来说话声。
醒来时是被我妈妈叫醒,叫我吃晚饭。
韩千树和我爸爸都不在,我妈妈说:“千树和你爸爸一起去警察局,他们两个会在外面吃,我们不用等他们。”
“那韩千树晚上和我爸爸一起回来?”
“看他自己吧,毕竟不是自己家,强留他,他会不自在。你爸爸肯定会问他。”
“哦。”
我妈妈看了看我,欲言又止。
我能猜到她要说什么,不太想触碰这个话题。
但她还是开了口,“你跟千树,现在算是和好了吗?”
我摇了摇头,“不知道。”
“妈妈知道你还喜欢他。”我妈妈叹了口气,说:“这孩子也真是好,但你现在跟那边还没有离婚,抚养权官司还没有打,你现在就跟千树在一起,可能会影响要抚养权。”
“我知道。”我看着她,说:“我会注意的。”
“妈妈不是想要反对你们,是知道你想音音。等咱们要到抚养权,你再问问千树的意思,到时如果还有缘分……”她又红了眼睛,“我是喜欢这孩子,脾气跟暄暄一样,看到他就亲。”
我放下筷子,抱住了她。
她很快就冷静下来,擦着眼泪,说:“这话我们做长辈的不好说,你要跟他说清楚。你们年轻肯定冲动,可现在一旦过火,就等于是侮辱你们之间的感情。无论如何,等明年先把婚离掉,妈妈真的不是反对你们。”
“我知道。”问题在于我自己,不在于韩千树。
我根本不需要对他说,他比我想得更清楚。
我妈妈点了点头,过了一会儿,又轻轻地笑了起来,说:“音音那孩子现在肯定在睡了。他吃奶可准时了,那动作跟你小时候一模一样,狼吞虎咽的。”
我没说话,很高兴地听着。
我妈妈渐渐开始兴致勃勃,比划着说:“他就这么大点,有点声音他就怕。那天我没注意,放杯子放重了。他一下子就吓哭了,哄了他好久才哄住。”
我依然没说话。
心痛地想象着那幅画面。
“你小时候也这样,”她说到这里,温柔地看着我,摸着我的头,说:“谁知道我女儿长大了以后也会当妈妈,会开飞机,会长得这么漂亮。”
我的眼睛不由又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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