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吧,可别浪费了!”他一只手掰住索维兰的下巴,另一只手将那一小块面包塞进了他的嘴巴里。“珍惜吧,我的朋友,这恐怕是你在夜莺城的最后一顿晚餐了!”说着将手在外袍上抹了几把,他可不想沾上什么发臭的污垢或者血水。
听到格里克的话,索维兰的身体微不可查地动了一下,嗓子里传出一阵沙哑的音节。“呃……”
“出声了!看在主神的份上!你竟然出声了!哈哈”索维兰的动作让格里克倍感意外,好像发现了一件最有趣的事情一样。“我还以为你只是一块会喘气的石头呢!好吧,就连被‘老血手’一连折磨了十几天,你都没喊出一声啊!竟然现在出声了?!”他将索维兰的脑袋推了两下,“怎么了?不想离开夜莺城么?很遗憾,这可不是你说了算的事情……”
格里克说着,却被另一个事物吸引住了自己的目光。“哈?这是什么?我怎么之前没有注意到呢?”他从索维兰的脖颈间拽出了一条银白色的项链,一枚白金铸就的橡树徽记坠饰在地牢微弱的火光中晕散出一层华贵诱人的光泽。“这……这可是件好东西……”格里克艰难地咽下一口口水,手上猛一发力,想要将项链从索维兰的脖子上拽下来。
突然,这个格里克眼中好像死人一样的囚犯大吼一声,发了疯一般扑了过来,一口咬住了自己攥住项链的手掌。“啊啊啊!……”钻心的疼痛让格里克发出一声惨厉的哀嚎,随后他抡起空着的左手,砸向了索维兰的脸颊。“松开!松开!你给我松开!”雨点般的拳头不停挥起落下,带出阵阵四溅的血浆,“你这个肮脏的死囚!老爷伺候了你整整一个月!收点工钱也有问题么!”
随着最后一声闷响,索维兰的脑袋终于被砸到了一边,而格里克好像怒气未消似的又补上了一脚,将索维兰重重地踢回了墙面。“滚开……该死的蠢货!”他大声喝骂着倒退了两步,重新看了看缠在手上的项链还有被索维兰咬开的伤口。“竟敢咬我!主神在上,你的好日子可快到头了!”
“怎么了?格里克?”门外的恰拉闻声赶了进来。
格里克闻声一愣,立刻将项链藏到了口袋里面。“这该死的东西竟敢咬我!见鬼!”他晃了晃鲜血淋漓的手掌,然后掏出手帕在伤口上简单地缠了几圈。“让我砸了几拳,吃点苦头,现在老实了!”
“他没事吧?”恰拉有些担心地问道,“典狱长大人可让我们保住他的命!如果他死了,我们的麻烦就大了!”
格里克满不在乎地摆了摆手,将索维兰的脑袋抓了起来。借着墙上火把的光亮,索维兰的嘴巴里溢满了暗红的血水,嘴角上被开了一道口子,不过那双蓝眼睛,却投射出一股噬人的寒芒。
“没,没事儿……”格里克松开手掌,有些结结巴巴地说道,这样恐怖的目光让他有些心惊肉跳。“来帮我一把,既然他已经吃完了,我们就快点动身吧。我可不想因为走晚了,而被典狱长大人训斥一顿。”
“好吧,好吧……”恰拉赞同道。
很快,随着两人的动作,解开手铐的索维兰被他们一左一右架在中间,走出了囚禁了整整一个月的牢房。虽然那冲入鼻孔的恶臭让格里克和恰拉忍不住发出几声干呕,但是一想到典狱长大人许下的好处,还有口袋中已经收下的金币,这些称不上麻烦的麻烦,立刻变得无足轻重起来。
沿着台阶缓缓向上,索维兰瘫在地上的脚掌后面拉出了一道长长的背影。许多地牢中的囚犯纷纷趴到了牢房边上,好奇地看着从最底层捞出的倒霉鬼到底是个什么样子。不过当他们看到索维兰布满伤痕的躯体时,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异常老实地闭上了嘴巴。
就在他们来到地牢的最上面一层,马上就要走出地牢大门时,突如其来的变故给这场平静的押送掀起了一个小小的波澜。
一名囚犯忽然伸出了胳膊,大声嘶吼着攥住了索维兰的脚踝,格里克和恰拉突然一愣,显然被搞得有些措手不及。“松手!蠢货!你想死么!”恰拉怒吼一声,一脚踢向了那名发了疯的囚犯。
“啪”的一声,那名囚犯的手臂被重重地来了一下,但是他不但没有松手,反而攥得更紧了。“过来帮我一把!伙计们,这个家伙他疯了吧!”格里克大声向不远处的几名守卫喊道,很快,四五名守卫一起冲了过来。
“把这家伙的手臂砍了!”其中一个守卫抽出了佩剑,直接朝着囚犯攥住索维兰的胳膊劈了下去。“当”的一声响过,长剑撞地上崩出了几朵火花,而那名囚犯的手臂已经缩了回去,此时他正躬着身子急退了数步,缩到了阴暗的墙角里面。
“算你走运!不然我真想在这无聊的晚上找点乐子玩玩!哈哈……”那名守卫一边说着,一边和其他同事哄笑起来。格里克和恰拉则暗骂了几句,架着索维兰穿过了大门,走出了守备军地牢。
笑够了的守卫们渐渐散去,刚刚发生的一切不过一个小小的插曲罢了。但是那个蜷缩在牢房角落中的囚犯,却好像满不在乎似的用力地伸了个懒腰。随着躯体被慢慢绷直所发出的一连串骨骼的炸响声,跟他同一牢房的其他囚犯竟然颤抖着挤成了一团,靠在另一边的墙壁上。他们好像看着恶魔似的盯住那个囚犯的身影,目光中充满了无法抑制的恐惧。
说实话,能够关进地牢的家伙,没有一个能和善类二字沾边,他们是群真真正正的恶徒。可就是这么一帮家伙,竟然会对另一个人产生恐惧,这不得不说是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
那名囚犯有些无聊地叹了口气。“不用紧张,朋友们,我应该不会骚扰你们太久了……”他的声音慵懒至极却非常好听,不过这个所谓的“好听”,却有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冰冷与漠视。
就好像是印证了其他囚犯的猜想一样,下一刻,他们突然感到了阵阵寒意,甚至头皮发炸。因为那个男人的手上,出现了一颗毫无血色的眼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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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一个
由夜莺城向南,西境行省荒凉无比的地貌终于在这里露出她温和的一面。就像生活在这片土地的人们所说的那样,主神总会在绝境的尽头,用他的悲悯,为勤劳的人民留下一条生存下去的道路。
在上西境的群山与密林的环抱之间,主神在这里摊开了一片看不到边际的平原,她就这样向远方延伸着,直到仅仅勉强看得见的远山脚下。在这片笼罩着夏季微风与透明雾气的土地上,你能看到好些村镇,好些树林,一大块一大块的金色麦田,还有像点缀在辽阔海洋上的微微隆起的丘陵。
是的,她的身姿并不像其他行省中的平原那样雄浑与广袤,可她依然用自己的温柔与慈爱,为躺在她怀抱中的的子民们,赐下了最慷慨的恩泽。她有一个美丽的名字——图冉斯卡娅平原,在古大陆语中,意为“群山之镜”。
清晨,在一条从丘陵间的夹缝中蜿蜒而出的小径上,一支由二十多名骑兵组成的队伍,正踏着尚未散去的晨雾,缓缓从远方走了过来。这是一支略显低调的队伍,没有旗帜,没有画着家族徽记的罩衫,只是简略地穿着硬皮甲或者薄甲,并且每个人胯下的马鞍后桥上,都固定着一捆宿营用的毡布。
在整支队伍的最后面,一辆稍显老旧的马车随着起伏的道路微微晃动着,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已经微微褪色的车厢侧壁上,正结着一层晶莹剔透的露水。
很显然,这是一支进行着长途跋涉的队伍,而且看起来,他们并非早起赶路,而是走了整整一夜。
为了掩人耳目,格里克和恰拉非常听话地接受了典狱长的安排,带着索维兰还有临时拼凑出的这支队伍,连夜离开了夜莺城。一直向南,他们不但避开了来往行商较多的大路,而且一夜疾行,当新一天的光明再次降临到西境行省的土地上时,他们已经将夜莺城远远地落在了身后。不过对于前面的道路来说,他们的旅程才刚刚开始。
骑行在队伍最前头的格里克从战马的系带上将水壶摘下来,猛地灌了一口,然后顺势将清水淋到了脸上。“该死的,我的眼皮重得就像挂上了铅块……”他甩了甩粘在头发上的水渍,有些不满第抱怨道。
其实对于一直生活在夜莺城的格里克来说,他在自己不长的几十年中,从来没有经历过真正的长途旅行。如果说刚刚离开夜莺城时,他的心情还是充满了兴奋与期待的话,那么现在,仅仅经历了一个晚上,他的心里就只剩下了倦怠还有无聊。
“老伙计,我们还有多远?”格里克揉了揉略显苍白的脸颊,向旁边的恰拉问道。因为睡眠不足,他的神色看起来有些萎靡。“我是说到达黄石镇。”
恰拉用手握住了嘴巴,打个了哈欠。“还早呢,我们连图冉斯卡娅平原都没走出去呢……”他回头望了一眼身后的队伍,虽然大家都有些无精打采,但是并没有发现什么异样,“以我们目前的速度,能在日落前赶到黄石镇,就是最好的结果了。”他顿了顿继续补充道:“我的意见是最好再快点,说实话,我可不想出发第一天,便在野外露营。”
“相信我,朋友,没人希望发生这样的事情。”格里克嘟囔了一句,“总之,先找个地方简单休息一下吧,看看我们身后的这是队伍,如果有谁走着走着,直接从马背上掉下去,我都不会感到丝毫的意外。”
“好吧,好吧……那就听你的,等过了这片丘陵,我们就找个地方休息一下。”恰拉有些无奈地点了点头。其实他本能地想要反对这个提议,因为他可不是没有丝毫旅行经验的菜鸟,在来到夜莺城之前,他曾在下西境生活了很长的一段时间。他非常清楚,对于一段漫长的押送来说,最重要的就是计划性,如果连这点都保证不了的话,那么到达目的地的日期只会无止境地拖延下去,而整支队伍也会变得越来越懒散。
毕竟,按照典狱长的要求,从夜莺城到黄石镇,然后从黄石镇绕过凄凉群山,最后抵达上西境的最南端,坐落在俊河旁的灰铁港,起码需要七天的时间。至于之后的要去的地方,好吧,至少还需要整整一个月。这可不是随处休息,时时喊累的队伍能够走完的路程。
但是恰拉还是很有分寸地选择了闭嘴,因为格里克才是这支队伍的正牌队长,而他只是副手而已。再加上出发之前,典狱长大人并没有要求具体的达到日期。所以无论从哪个角度讲,恰拉都不认为,自己和格里克在第一天就爆发矛盾,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没等格里克下令全体加速,快点离开这片丘陵,一连串低沉的撞击声便从这支略显沉闷的队伍后方,远远地传了过来。和恰拉对视了一眼,格里克有些烦躁地抬手止住了队伍前进的步伐。“该死的,这是在发生么疯呢?!”他瞥了一眼还在发出撞击声的马车,低声骂道,“去个人,给我看看发生了什么事情!快点!”
“遵命,队长大人!”其中一个骑手大声答道。
格里克闻言一愣,脸上露出一抹志得意满的神情。“他叫我‘队长大人’?哦哦哦……这可是个不错的称呼……”他在心里想道,“主神在上,没想到我也有今天!”不自觉地摸了一把挂在腰间的腰包,从皮革里面传递出的金属质感让格里克的眼中忽然一亮,似乎连潮水般的困意都被瞬间驱散掉了。
典狱长大人为了这次押送可是下了大本钱,不但提前支付了可观的薪水,还承诺了种种完成后的好处。只要一想到这些,格里克甚至有种身在梦中的错觉。至于自己怎么就交到了这样的好运气,就不在他考虑的范围之内了。
从外面锁住的车门很快就被打开了,借着忽然涌入的光亮,那名卫兵看到了一个拆掉了座椅的车厢,还有摊在地板上的,一名浑身散发着恶臭的囚犯。“见鬼……”卫兵捏住鼻子咒骂了一句,他本想在信任队长面前表现得主动点的,可是没想到,却摊上这么个令人作呕的麻烦。“如果还没死,就快点说句话!……”
索维兰挣扎着将头抬了起来,沾满了血迹与污垢的脸上早已看不出本来的肤色,挂着伤口的嘴唇上干裂出道道细纹。“水……”他的嘴巴开合着,好像连说话都是件极为困难的事情,只能断断续续地吐出一两声模糊的音节。“水……”从昨天到现在,索维兰除了那一小块面包之外滴水未进,再加上一路的颠簸,他已经快要坚持不住了。
卫兵听着撇了撇嘴,转头向前面大声喊道:“队长大人!犯人说他想喝水!”
“喝水?!就这个?他以为自己真是什么贵族老爷么?!”格里克大声叫道,昨天晚上被咬的那一口,到现在还在隐隐抽痛。“让他渴着吧!想喝水?做囚犯就要有做囚犯的觉悟!他以为这是出来郊游么!”
恰拉在旁边皱了皱眉头,不过他并非关心索维兰的死活。“算了吧,队长大人,他要是死在路上,我们可没法向典狱长大人交代。”
格里克一愣,随即扫兴地摆了摆手。“那就给他点水喝!不用多,让他活着就行!记住,活着就行!”虽然有些不情愿,但他还是向卫兵喊道。
“遵命!大人!”那名卫兵嬉笑着拿起了水囊,向着索维兰艰难抬起的脸上浇了下去。就在那清凉的液体刚刚砸到皮肤上,溅落在嘴里,略微让干燥的口腔有些湿润的时候,卫兵的动作停住了。“很遗憾,队长大人只允许你喝一点,我想这些应该够了吧?哈哈”他晃了晃手中水袋笑着说道。
索维兰没有再说什么,他只是将自己的侧脸贴到了被水打湿了的地板上,让略微发热的皮肤得到短暂的清凉。
格里克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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