蒯凤- 第2部分

　　　　已故当家人大概排行老五，人们通称他为“五爷”，旧世道那阵子，光着脑袋的他上身黑绸布衣裳，下面灯笼裤，腰扎宽皮带，手里捏着不锈钢球，走起路来东摇西摆。

　　　　当年黑白两道吃得开的五爷对居住地人们向来客气，谁家遇上麻烦事，住在17弄3号大大咧咧的不太平女人朱根妹只要出面求他帮忙，他通常没有二话。

　　　　最值得炫耀的是，早年杨五爷曾出面拯救整个浦汇塘的人。

　　　　那年都市解放战争正酣，浦汇塘西南侧禽蛋厂里面萎缩着一批国民党残兵，几个惹是生非小伙子拣起厂外大路上遗弃枪枝，乒乒乓乓朝里面打。里面残兵被急怒了，为首的放出话来——“他妈的，今天晚上放把火，把浦汇塘给烧光！”

　　　　这下可不得了，浦汇塘男男女女惶恐不安，感觉到世界末日到了。叽叽喳喳的朱根妹提议——“找五爷，找五爷想想办法！”在她的带领下，几个人找到杨五爷求助。

　　　　听完叙述，威风杨五爷冷静说道：“老百姓斗不过当兵的，不过，头道桥下面有解放军队伍，我们派人去求他们！”

　　　　事不宜迟，他当即指派两个腿脚快的人火速赶到那里搬救兵。

　　　　那里的解放军战士听完事情经过，撂下饭碗，让来人带路，流星赶月般赶来。了解禽蛋厂布局后，解放军立即排兵布阵，在前门发动政治攻势，从后门发起猛烈进攻，只消一个多小时便完事大吉。

　　　　先进政党取代**政党掌握政权，确实赢得了人心，小小禽蛋厂事例方是佐证。

　　　　斗转星移，时过境迁，浦汇塘改称杨家浜，禽蛋厂更名食品厂，杨五爷不在人间，宽敞杨家住宅大院依然如故。

　　　　经受过风风雨雨杨家后人谨小慎微，身段丰腴大姑娘杨志梅算胆大的，除了结交邻居朋友，还敢于公开仰慕才貌双全张维刚。

　　　　同样像蒯凤长着娃娃脸的小姑娘杨志兰比姐姐更胜一筹，经常疯疯癫癫和小伙伴戏耍，人家在外来人员面前觉得苏北人丢面子，她从不避讳自己是苏北籍贯，而且一点不分场合。

　　　　使得痴心人蒯凤怀孕堕胎的大金刚张维刚成为蒯家千古罪人，邻居们也对他指指点点，他的名声一落千丈。负有罪责感的蒯凤哪里还敢见他？就连非工作日出门也要看亲娘脸色。

　　　　弥足珍贵的是，一度心情郁闷压抑的维刚，却能够得到柔情似水的志梅主动关怀。他好心劝慰她：“志梅，我知道你对我一向有好感，可是你也知道，现在我大金刚已经不是原来的大金刚了，我不值得你这么关心了。”

　　　　平日里喜欢看闲书的志梅，引用热门小说书《第二次握手》中一句话对他说道：“过去的事情就让他过去吧。”

　　　　维刚垂头丧气摆摆手，叹口粗气，说道：“我在杨家浜已经吃不开了。”

　　　　“不要紧，以后你还会吃得开。”

　　　　又是一声叹息，维刚说道：“我实在是对不起蒯凤！”

　　　　“她自己也有责任。”

　　　　眼前貌不惊人的女子比维刚小一岁，两家距离不远，熟门熟路，但俩人平时接触很少，了解不多。凝望着通情达理的她，维刚觉得需要重新认识她。

　　　　伙伴们一致认为，志兰腮帮子两只小酒窝特别讨人喜欢，她乐意到老同学、好朋友徐惠玲家做客，惠玲大姐惠珍和二姐惠珠都对她以礼相待，惠玲哥哥国华对情窦初开的她蠢蠢欲动。

　　　　惠玲妈妈孙淑芳说她蛮有意思的，惠玲爸爸徐忠和则看不惯她。在家吆五喝六的徐忠和，孩子们怕他，可他看见妻子没招，是小有名气的“妻管严”。

　　　　徐忠和反对儿子和志兰搭腔，不好说志兰出身不好，只找理由说讨老婆距离太近不好，以后生小孩不聪明。孙淑芳指责他是老封建。

　　　　性情中人杨志兰到17弄来玩，普遍受到大家欢迎，3号朱根妹看见她就喜笑颜开，一个劲夸她长的水灵灵。

　　　　前后左右邻居都津津乐道，早年，这个张扬朱根妹和老辣杨五爷处得来，俩人以兄妹相称。

　　　　在旧世道吃得开的朱根妹，在新世道照样吃得开，可不，她是居民小组长，在居委会八面玲珑。她蹬三轮车的老公老实巴交，三棍子打不出个闷屁，对她是言听计从。

　　　　人家叫她不要欺负老公，已经年过半百的她还是信口开河：“我欺负他什么？他有种就不要我。不瞒你们说，他呀，离开我就没有办法过日子！”说完咯咯咯一阵开心笑。

　　　　为了得到志兰，眉清目秀的徐国华，与住在杨家浜主干道虹吉里简易平房的赖根强争风吃醋，可他哪里是五大三粗的赖根强对手？！

　　　　这个赖根强头脑简单，四肢发达，明显处于上风，可他得势不饶人，扬言要把春风得意马蹄疾的国华打成残废。

　　　　惶惶不可终日的国华只得向大姐惠珍求助，但口齿伶俐的惠珍一筹莫展。其实，徐家三个闺女，只有二闺女惠珠传妈妈的代，接人待物有一套，小闺女惠玲则心高气傲。

　　　　徐惠珠获悉弟弟遭遇麻烦，皱起眉头想了想，自告奋勇提出：“我去找蒯五毛，看他有没有办法，听说他好像在外面混起来啦。”

　　　　和惠珠同届同学的五毛是蒯家五个儿子中类似三毛讲义气人，蒯凤对他的好感仅次于三哥。

　　　　惠珠历来眼光高，平时根本不搭理蒯五毛。五毛则对她具有敬畏之心。

　　　　这么个情形，惠珠能不能功到自然成？看一看就知晓。
第　005　章　　峰回路转
　　　　徐家大姐姐徐惠珍有点不放心，她拽着二妹焦虑地说：“哎，惠珠呀，你一向看不惯那个蒯五毛，现在有事情找他，你有没有把握呀？人家可能要这么想，你是有事有人，没事没人呀。”

　　　　徐惠珠冷冷一笑：“哼哼，他不敢这么想！”

　　　　“你这么有把握？”

　　　　“那当然。”

　　　　当天晚饭后，惠珠关照弟弟：“你去跟蒯五毛说一声，晚上7点，我和他在后马路三角花园见面。”

　　　　“嗯，他肯不肯出来呢？”徐国华不免耽忧。

　　　　“他肯定会答应出来。”惠珠胸有成竹。

　　　　所谓三角花园，就是在后马路临近大马路交叉口一块空地，用铁删栏围成一圈，里面种植好几棵杨柳树，四周围铺就花草。从杨家浜17弄走到那里，需要十五分钟路程。

　　　　晚上7点整，惠珠稳稳当当从家里出发。

　　　　还没到达目的地，惠珠就看到蒯五毛在那里伸长脖子翘首以待。

　　　　“惠珠，徐惠珠！”肯定发现了她，五毛撒开两条腿奔了过来，等到靠近她，他上气不接下气，“哎哟，你刚刚来呀？我已经在这里等了半个多钟头！”

　　　　抬腕看了一下表，惠珠说道：“现在才7点过一点点，你怎么会等这么长时间呢，嗯？”

　　　　“哦，我提前二十五分钟就到了。”

　　　　“那是你的事情，我说好是晚上7点嘛。”

　　　　“对，是我自己事情，我来的太早了。”五毛嘿嘿一笑，“我等等你也是应该的呀，我愿意等你。”

　　　　以前在学校里，作为一个区域的邻居，成绩稳定的惠珠很少搭理学习落后的五毛。现在惠珠屈尊主动约见他，实在是看了弟弟可能要遭殃份上。

　　　　懒得与他说闲话，惠珠开门见山：“喂，五毛，我找你是要你帮忙耶。”

　　　　“要我帮什么忙，你尽管说，只要我办得到，肯定全力以赴。”

　　　　惠珠莞尔一笑，对他说：“我弟弟国华不晓得什么地方得罪了虹吉里破地方那个赖根强，这个家伙非要找国华麻烦，唉！”

　　　　蒯五毛听了惠珠诉说，稍微想了想，说道：“哦，这个赖根强我知道，他绰号叫‘黑乌龙’，比我们小一届。”

　　　　“那你能不能叫他不要找我弟弟麻烦？”

　　　　憨头憨脑的五毛说了一句“我和他没有什么交情”，冥思苦想会儿，一拍大腿：“有了，我找范玉琴，她比我们大一届，人蛮够意思。”

　　　　惠珠抬头说道：“哦，我晓得了，就是住在我们17弄最前面一家，那个模子大来兮的女人呀。”她不禁脸显疑惑，“那‘黑乌龙’会听她的话吗？”

　　　　满怀信心的五毛对她说：“会听的，范玉琴在市面上吃得开，一般小家伙都买她账。”然后笑嘻嘻补充一句，“范玉琴是个爽快人，我和她谈得来。”

　　　　眨巴几下眼睛，惠珠笑眯眯说道：“这件事情有劳你帮忙了，谢谢你了哦！”

　　　　“不用谢，老同学了嘛。”五毛傻乎乎笑着。

　　　　惠珠心里猜侧，这个傻头傻脑蒯五毛愿意帮忙，那很有可能是对自己另有所图。

　　　　实话实说，徐家四个孩子，长相都很不错。独生子徐国华，五官端正，还显露出女性般秀气，小范围里普遍认可他是美男子。

　　　　三个闺女，论外表，老大徐惠诊最好，老三惠玲紧随其后，最会来事的老二惠珠像是像父母亲，可她没有很好的取父母亲优点，干干脆脆取父亲大嘴巴，痛痛快快取母亲大盘子脸。尽管如此，中学时，还是有不少男同学对她跃跃欲试。

　　　　蒯五毛对她免不了想当然，只是从来不敢显出庐山真面目。

　　　　徐惠珠明白得很，蒯五毛之所以义无反顾帮忙，其实是对她心怀叵测。她脑子里这么想，我怎么可能会和他这样的人谈情说爱呢？！退一万步讲，如果我和他当真成为夫妻，那绝对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

　　　　在她看来，将来自己找老公，相貌并不是主要的，只要上得了台面就行了，但有一点必须要坚持，那就是，自己这个老公，我一定要拿捏的住！

　　　　望着眼前傻乎乎的蒯五毛，惠珠在寻思，这个人品蛮不错的男人，上面竟有四个哥哥，自身条件又这么差，将来讨老婆怎么办哟！

　　　　想起他提起的范玉琴，惠珠突发奇想，轻轻一碰他：“喂，我说呀，既然你和那个范玉琴关系这么好，就不如和她谈恋爱嘛。”她知道，他比范玉琴年纪小，人家虽然也差，但是不一定看得上他。

　　　　五毛听了她的话，抓抓头皮，笑笑说道：“这个，这个，人家对我是什么意思，我还不晓得呢。”

　　　　“你可以试一试呀？”

　　　　“试一试？试一试会怎么样呢？”

　　　　“你不去试，怎么晓得呢？”

　　　　五毛不想谈这个话题，他向郑重其事作出她保证：“你放心，我一定去跟范玉琴说，让她无论如何帮这个忙！”

　　　　对方有这个表态，惠珠很满意，笑嘻嘻对他说：“那我就等你好消息喽。”

　　　　“嗯，你等我好消息吧。“

　　　　“呵，那就再见啰。”惠珠挥挥手。

　　　　“好的，再见！”五毛站的笔直。

　　　　一个转身，胖墩墩的惠珠迈着轻盈的步伐离开了。望着老同学远去的背影，粗糙糙的五毛心里莫名其妙地泛起喜悦。

　　　　目送老同学离去，五毛不敢怠慢，三步并作两步返回杨家浜，来到17弄堂口，在1号范家门口转来转去。

　　　　苦苦等待了半个多小时，范家门大开，真是巧极了，是范玉琴端着大木盆出来倒水，他赶紧不失时机迎上去。

　　　　“范玉琴，范玉琴！”

　　　　回头一看，是他，范玉琴点点头说：“你等一下，我去倒了洗衣裳水再说。”

　　　　等她返回过来，他上去对她说：“范玉琴，我有事情找你，有事情找你。”

　　　　“有什么事情？你说吧。”

　　　　“我们到边上去说。”

　　　　“就在这里说，拍什么拍？”

　　　　“呃，这个。。。。。。”

　　　　“你不想说，那就算了。”

　　　　“哦，不不，我说我说。”

　　　　听他把事情来龙去脉说完，她咬着嘴唇想了想，说道：“其实徐家的事情，我并不想帮忙，看你的面子上，我就帮一次吧！”

　　　　“有没有把握？”

　　　　“笃笃定定。”

　　　　喜不自禁的五毛他一路小跑回去，家里挤满了人，这是怎么回事？
第　006　章　　禁果
　　　　蒯家煞时变得热闹起来，那是三小子从部队复员回来啦。。pnxs。

　　　　为了给妹妹蒯凤分配工作创造硬档，三毛听从爸爸的意见，放弃留在城里工作机会，自愿报名到海岛农场工作。幸运的他在农场不过待了一年半时间，抓住一次服兵役机会，一举获得成功。

　　　　在大西北工程兵部队干了整整四年，回来了，他蒯三毛回来了。

　　　　令全家人和邻居们大吃一惊的是，三毛在部队一次施工中不幸负伤，造成左手臂残疾，作为甲等残疾军人复员。

　　　　本来他蒯三毛有机会提干，负伤时已经由班长代理排长，不料飞来横祸，只得提前复员回来。

　　　　爸爸和亲娘安慰他说，幸亏没有提干，已经有两个儿子在外地，再有一个儿子在外地不好，三小子也是最体谅大人的儿子，家里需要他。妈妈不住点头称是。

　　　　离开家四年，回来的三毛口音未变，邻居们觉得奇怪，说是对面大弄堂陈家大小子当兵才一年就找借口回来，满口普通话，三年正式复员回来，好长时间才把口音改过来。

　　　　三毛听了嘿嘿一笑：“怎么可能呢？家乡话说了这么多年，怎么说变就变了呢？再说，在部队也有老乡，在一起都是说家乡话嘛！”

　　　　得知三毛在部队入了党，邻居们都认为他会进个好单位，今后有发展前途。他对这种夸奖，只是付之一笑。

　　　　老头子蒯德林不住地给众人发香烟，发糖果，关照小老婆刘桂花：“明天，你到菜场里买点好菜，三子回来了，我们好好庆祝庆祝！”

　　　　大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