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总是把恨挂在嘴边,却又不敢行动,难道你还怕弑父遭天谴么?其实,你根本是不敢承认你爱他吧……”
“我没有!你胡说八道,我恨他!……”伊藤忍激动起来,只是,这样激烈的话语……到底是事实?……还是为了欺骗自己?……
碎月依旧静静地望着这个男人,“我不管你爱他还是恨他,但现在我以‘觞莲’的名字警告你,请你以后离宫崎耀司远点,耀司他从来都不欠你的……就算欠,他也还完了……”顿了一下,继续说到:“忍,拜托你了,不要再把对伊藤家的恨迁怒到耀司身上,错的人从来不是他。你还记得,当年我说的话么?好好想想…我是和你有相似经历的人,那么……我千夜碎月能放下的……你伊藤忍…为什么不能呢?……” 躬身向众人行了一个礼,最后深深地看了对方一眼,转身离开。
月光破碎了一地,残落得花瓣已经被风吹走;留下的,是沉默的众人。
……昨已随波去,今亦不回头,
且以指作弦,坐弹往昔过……
宫崎耀司的营救及时,险险救回了一命。
而没有人知道,他那双美丽的深邃的如黑夜里的大海般地眼眸……究竟,何时才会睁开……
也同样没有人知道,其实,在子弹飞来的那瞬间,他是那样安然的闭了眼,紧紧合上的眼睑,掩盖了那一瞬的释然。
从那以后,碎月,看着沉睡的宫崎耀司,常常在想,
—— 如果那时候死了,对你是不是最幸福的事情?
身边是无数手下的尸体,还有罪恶的樱花。
可是你却还活着……
—— 一个人的罪孽要怎样偿还?
伊藤忍,展令扬,你们这些人犯下名为‘伤害’的罪的人,要活着,好好活着,带着所有悔恨和罪孽一直活下去。
我希望,忍,总有一天,在你追逐着你眼里的光时,会回想曾经那人悲伤的眼泪,伴随着自己迟来悔恨,活下去,
一直活下去……
——樱花啊,绚丽,飘散……从不留恋枝头,就像武士从不留恋生命。
可是,绯色的樱…染上了罪孽的血。
在这漫天的落樱下,
祭奠的,
究竟是不灭的精神?还是……无望的悲哀?
你就这么睡去,不愿醒来?
那么你把我……置于何地?
痴绵,情深情浅不由人
——日色欲尽花含烟,月明如素愁不眠;忆君迢迢隔青天,若君不信愁肠断,归来看取明镜前。
………昔日横波目,今作流泪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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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崎耀司的病房很大,仿自然风的空调把室内得空气以及温度都调节得十分地舒适。衬着淡雅云纹的天花板,色彩柔和的墨莲暗花墙壁。床上的的宫崎耀司安详地合着眼睛,俊美的脸消瘦了不少,苍白却安宁,仿佛昏睡的他已经忘却那曾经的悲伤……
此刻,在黄昏淡淡的天光里,床上少年苍白清瘦,雪白的肌肤上血管清晰可见,静静的躺着没有一丝人气,只有微微起伏的胸口昭示着他还活着的事实。宫崎耀司似乎真的是睡着了,此刻得他像是童话里的睡美人干净的一尘不染,没有喜悦,没有快乐,同样的,也没有了惆怅,没有了绝望……
——伤不起自己的人,只能选择逃避。他们并不是自私,只是曾经遭受的彻骨的疼痛让他们太过绝望了而已……
正因为惟有的一颗心已经伤痕累累,再也受不起一次创痛。他们极度恐惧这种经历,所以只好把自己的心包裹起来。
毕竟,没有期待,就不会失望了……不是吗?
…………红颜有泪,蓝颜无波…………
轻浅的呼吸在病房中响起,一位面容貌美清丽,气质温柔淡然的少年直视着床上的男子,神情温柔至极,唯有一双翡翠色的眼眸里真真切切的流露着忧伤。碎月轻轻的伸手拂了拂男子额前乌黑却没有光泽的发,唇角淡淡地翘起,款款诉说着什么,即使对方……依旧没有给与任何回答。
医生说这是治疗的一部份,即使知道希望渺茫,碎月依旧全力地配合着,“耀司,今天想听那一首诗呢?我没有同意涉谷出版我的诗集。因为我只想读给你一个人听……”
「……从你离开的那一刻起,
这世界就只剩下冬天的颜色。
我害怕没有你的夜晚,
天堂也会显得狭小。
我害怕喧嚣后的静默,那么冷,好冷……
我活在落满尘埃的流年,
空气中你的影子,
逐步的消失不见……
雨,闪电和黑猫;
寂寞令我恐惧,
好冷,好冷,指尖节上了冰冻。
自那时起……
每一次呼吸,都是潮湿。
每一次仰望,都是灰色。
我害怕没有你的日子,寒冷,漆黑;
我害怕这个没有你世界,
连阳光,都是那么刺眼……
心是会思念,会忧伤的载体;
在我看不见的迷茫世界,
它一直,颠沛流离……
我的心,去了哪里?
我的双瞳 该把焦距,
投放到哪里?
你还从来不知道,
你离开了有多久,
我就在风中,
站立了多长时间……」
“明明活着,那又为什么……为什么不愿意醒来?”——是没有醒来的意愿吗?耀司,你真的已经对生活绝望了吗?
耀司,你好自私啊。人死了,就可以解脱了么?那活着的人呢?你有想过我会是什么感受吗?”
我曾说过我会陪着你你,便要和你站在一起,一起承担孤独寂寞,一同淋漓血雨腥风。
不过,现在我想或许这些都还不够。
我不知道别人是怎样的,但是我千夜碎月今生都不会放弃你,那么你的身边就是我出现的地方。
你生,我陪着你生;
你死,我就追到地狱去找你。
天涯海角,人间地狱……不离不弃。
所以……你休想一个人就这样离开。
人道世间情字最是无赖,我本是不信的,然事到如今,方知此言不虚。不然为何明知你是宫崎耀司,明知你是何等人物,却依然不依不饶,一往情深?
……有些事短暂如一场焰火的表演,却注定会纠缠一个轮回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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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命运已被注定,
而最悲惨的是我却知道……
你的人生注定悲伤,
而更无奈的是我却像扑火的飞蛾般
义无反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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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治医师山田太一查完房,安置好了其他一些病人后,快速地轻步走向帝国财团顾问宫崎耀司所在的头等病房,一如这些年每日做的一样。但走到病房前不远处他忽然一顿,莫名的看着在门侧无声站住还像自己打着手势示意噤声的织田靖彦。
房中的美丽温和的少年面上带着极其温柔的笑,对着床上的人说着什么。织田认真地听着,脸上不由浮现出感动和悲伤交错的复杂神色。
少年的声音是少有的清朗,就像森林的晨光里鸟儿含着露水的第一声鸣叫,但更像泉水流过相互敲击的声音,如此的纯净透明。
“——耀司,日本的樱花要又了喔,我早上特地跑过去拍了下来,你看了一定会喜欢的。不过,我现在还是说给你听吧,相片等你醒来了我们一起看。你曾说,你喜欢樱花,可是我还是觉得最适合你的其实是白梅……”
碎月静静地说着,话里充盈着淡淡的喜悦,翡翠色的眸中却浮现出如雾一般的悲伤。
“——你看,樱花飘进来了呢。”少年静静的看着被风吹到室内的花瓣,淡淡一笑。
“——是啊,樱花的季节真的很美,也很短暂。要是你现在醒来得话就能见到这样美丽的景色,我还记得,当年在樱花树下从你手里抢来的清酒,真的是很好喝呢……”
碎月温柔的描绘着宫崎耀司闭合的眉眼,“你不快点醒的话,就没有人……没有人限制我喝酒了。你知道吗,现在的我无论怎么喝都喝不醉呐……”
他真的好像彻底的醉一场,然而可悲的是,即使是醉得时候恐怕也忘不掉痛的感觉……
“今年,据说樱花的花期会长半个月,所以,耀司,你快醒来吧。我真的……很想你……”
——樱花飞,难成寐,今夕似昨夕,相对无语只相惜。
春红媚,无悲喜,弦声作残梦,魂落啼血泪满襟。
拥在怀,心亦痛,青丝落白雪,唯愿君诺无别离。
门外的织田听着听着,心神似乎被抓住了,心似乎也跟着遭逢了一场山雨,躲也无处可躲,藏…也无处可藏。
曾几何时,千夜碎月那一头漆黑的长发,渐渐的淡去;由黑…变灰,再由灰落上星星白雪的痕迹。。。。。。
没有人知道,其实是他从死神手里抢夺回了宫崎耀司的消逝的生命;也没有人知道他付出了什么作为代价。
白绸般柔软的发就这样随风飘起,纠缠,分开,然后散落,一点留恋都没有……
——命运所碾碎的不过是幸福的面具,留不下,舍不得;唯有放开。
然而,有些人有些事是碎月这一生都无法放开的。
例如……对宫崎耀司近乎偏执的执著,还有那不可侵犯的尊严和令人沉溺的温柔。
……因为,他仅仅只剩下这些了。
……缘生…缘灭……缘自在……
……情深…情浅……不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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敲门声忽然响起,清脆的声音蓦地响起,
“失礼了…宫崎先生换点滴的时间到了,很抱歉千夜君,打扰到你了。”说话的是宫崎耀司的主治医师山田。
织田和一个手捧药品的护士跟在山田医生的身后,向碎月点头示意,瞅了瞅床上依旧昏迷着的耀司,又关心的看了看一旁的碎月。视线情不不禁的在碎月一头白雪般的长发上顿了一下,随后立即装作无事的移开。
碎月有礼貌的向来人问好,然后转身把宫崎耀司的另一只没有插针的手放进被子里。
山田低低地咳嗽了声,正色道,“樱井护士,还不快换吊瓶?”
话说宫崎耀司重伤,伤及脑部颅脑创伤神经功能导致长期昏迷,丧失意识,也就是医学上说的‘植物状态’。那些日子以来多,虽然给双龙会的总长用的无疑都是最好的药,最好的看护,但毕竟昏迷了那么久的人又何尝看不出来,宫崎耀司的肌肉一天天地萎缩,肤色一天天地失去光泽。如果他一直醒不来,那也许在未来的某一天,就将会因萎缩衰弱而死亡。碎月绝对无法忍受他最重视的人或许什么时候就会这样无知无觉地死去。这样的事实让他不能承受,宫崎耀司是他用生命来爱人。
在樱井护士以山田医生的眼里,其实,宫崎耀司这个病人也够奇怪的,明明昏迷了许多年,再怎么精心护理身体也该开始缺水而萎缩,可偏偏他却在不久前忽然明显越来越健康,肌肤也象被注入了某种活力剂,虽然还是很苍白,但却是水嫩光滑得让他们这些个正常人也嫉妒。身体机能也恢复到非常健康的状态,可是奇怪的是却丝毫没有苏醒的意思。
山田可以说是脑外科的精英俊才,虽然比不上东邦的曲希瑞,但他的恩师是和曲文哲同辈的师兄弟。通常山田医生在工作的时候,话语间虽是温和却隐隐透着威严。此刻,山田不悦的唤回护士流连在千夜碎月身上的目光。即使他也承认这个每天都来陪伴病人的少年的确有资本吸引他人的视线,
……但那一头白发……
作为医生的山田并没有询问过这个问题,这他是对这个少年的尊重。所以,在山田医生的告诫下,医院的护士等众人很少在碎月面前失礼。
虽然,千夜碎月从来没有任何隐瞒或不悦的表现……
“是,我马上换。” 护士长樱井由美子赶紧愧疚的收回投在碎月如雪长发上的目光。樱井由美子低着头,手里不敢有丝毫怠慢利索熟练的配置着点滴的药剂量。手脚却,快速地走到宫崎耀司病床前,熟练地将药剂调配好,换下快要滴完的药瓶。
对于这个姓千夜的人她早已经不只一次见到过了,那张清雅美丽的脸,温柔的气质,让人一见难忘。但自己却莫名的感到他身上有一层透明的隔膜,唯有在面对这个昏迷着的男人时才会流露出真实的情绪。
……那种令人心疼不已的悲伤的表情……
一边的山田医生,为宫崎耀司做着每天的例行检查,在各项数据都记录完成后,合上了记录表。
“怎么样,耀司他还好吧?有没有苏醒的可能?”一连串问出自己关心的问题,身后英俊沉稳的织田神情紧张的看着山田。
“织田先生……”抬头复杂的看了他一眼,山田太一还是决定将实情告诉他们。
“宫崎先生目前已经昏迷了两年,而且是深度昏迷,虽然我也很奇怪深度昏迷的人身体机能为并不退化,但是这样下去的话,也许是真的醒不过来了,或者从心理学角速度而言是他自己潜意识根本就不愿清醒。毕竟当时在送到医院时,他本人根本就没有求生的意志。”
“不会……醒来了吗?”——虽然当时手术结束后,就已经说的很清楚了,但是心底总是抱有一丝希望,可眼下两年都过去了,难道耀司就要永远这样睡下去?织田痛苦的闭上眼眸,握紧的双手不断颤抖着。
听到山田医生的话语,碎月只觉眉心一颤,死死盯着床上那几近透明的人。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屋内陷入了一片让人窒息的沉寂之中,无言的悲伤弥漫在宽敞的病房内。
此刻,碎月苦笑的发现自己的心境居然如此的,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