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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小。”黛安娜说，“看得清吗？”
“还好。”我答，但突然想起另外一件事。
“等会儿黛安娜，你之前说你不认识这些刻字，可这就是斯坦帕文啊，你怎么会不认识？你不是读了古籍才知道月神殿在这里的吗？”
“那是烈阳文写的啊。所有烈阳古籍都是烈阳文的。”
“那还能叫古籍？烈阳和拉阔尔分家以后才开始用单独的烈阳文字。”
“可偏偏就是烈阳文的。”黛安娜耸肩，“烈阳神殿里所有书都是。”
“你那古籍是后来重抄的吧。”我笑道，完全不信。
“让你说着了。”黛安娜答，“都是重抄的，我从没见过原本。伊泽，你说烈阳族为什么连原本都不让人看？肯定是有一大堆见不得人的事。我都怀疑那些重抄本被篡改过。”
“是不是篡改过，马上就知道了。”我摆摆手，“先别说话，我认认这些。”
黛安娜于是倚着石门等着，我坐在地上安心认字。这一面墙花了相当大的功夫才看下来，但内容更有意思。还剩最后一面墙，灯光扫过去，这部分好认一些，我很快就读了个大概。
“你看完了？”黛安娜问。
“完了，不过再等下。”我答，然后把灯光打回文字最开始的地方，现在我有点激动，得确认一下没看错。一遍扫完，没什么大误，我放下手电揉揉脑袋，平复心情。
所有事情全对上了。莫格隆关战争，烈阳族与拉阔尔族的决裂，东南山谷禁地与凤凰矛，再加上黛安娜刚刚说的烈阳典籍。我把头靠在石门另一边，闭着眼睛开始拼图，直到拼成。
没错了。我睁开眼睛，拿过手电重新照在墙上。此刻我是少有的兴奋，惊喜，开心，说什么都好。我好久没下考古现场，在莫格隆博物馆里时我还一度怀念七年前。但怀念只是怀念，我从来都不后悔自己做了一名探险家，而不是蹲在现场和书堆里的考古学家。
“现在行了？讲的都是什么？”黛安娜问。
“你刚才说，典籍重抄本被篡改过。”
“是啊，我怀疑是。”
“那你怀疑对了。”我答，把灯光打向文字开头。“你也坐会儿吧，这满满三墙，念起来得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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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九章 巨神峰战神部族传说
斯坦帕纪九五三年冬，北有霍卡斯部族，南下莫格隆关入我领地，欲夺峰顶烈阳之力。我部率众迎击，一夜战于北平原，二夜战于关中，三夜战于西南平原。敌军持奇异符文，地颤裂而兵士陷落，然斯坦帕无一退却者。昔日费伦之龙亦败却巨神峰顶，吾部族何惧？
四夜战于西南隘口，斯坦帕兵士及妻女老弱，持断矛碎盾阵前迎战。巨神峰顶，斯坦帕残部烈阳族人亦循栈道而下相援之。隘口险且阻，霍卡斯不得直入，纵有奇异魔法，仍相持不下，各有死伤。至后夜，斯坦帕兵士折损，妻女老弱俱疲，有烈阳人呼曰：日出之际有烈阳之力现世，则斯坦帕胜。兵士妇孺闻之大振，皆持矛再起。
顷时有光耀东方，斯坦帕部族高呼烈阳，声震巨神峰巅。霍卡斯惧而退。然光沐隘口如常。斯坦帕再呼烈阳，纵天宇金乌，煌煌然而不应。三呼烈阳，则其名烈阳之人弃甲而走，霍卡斯长驱直入。
斯坦帕兵士且走且战，携妇孺老弱随烈阳之人立于西南隘口之末，东方栈道始端。霍卡斯列阵于下，仍持奇异符文，欲使巨神峰陷落。昔日屠龙之斯坦帕，覆族巨神峰不过弹指一挥间，唯叹古风不存，危亡之际，竟不知据守以死，而寄望于缥缈烈日者也！兵溃如潮，弃甲倒戈奔走，方以何面目见诸斯坦帕之先人？
然军惶恐之时，一童自山巅持凤凰矛，飞身而下。其凤沐光展翼，其凰浴火待飞，正中霍卡斯持符文者。瞬时，天地陷落，阳景失色，隘口轰然崩塌，敌军完覆于山石土坷之中。
莫格隆战既毕，隘口无人能入，魔法余烬未消，奇异光芒弥漫，鸟兽不存，草木无生。斯坦帕残部弃千年旧地举族迁至半山。上下困顿，老弱妇孺难存，青壮者亦几近饿毙，乃行成人礼。彼持凤凰矛者隔日方年满十六，故幼童十六之日须逐对厮杀，败者即死。
莫格隆战之辱，残部败军，虽无颜面见于先人，亦不敢再自称斯坦帕，自此易名拉阔尔。然烈阳性软弱，携旧时斯坦帕典籍登峰顶，欲以新文易之，且删减莫格隆关一战。叹曰拉阔尔者实乃堂堂斯坦帕后人，虽与烈阳已互不往来，于典籍事竟无一异议！
吾等实难从，携典籍而走，后有烈阳人追索。思无处容身，故犯险重入陷落隘口，藏于月神之殿。此殿乃昔日烈阳叛族者所建，彼时斯坦帕多有嘲而嘻之，焉知今日竟寻庇护至此。然隘口仍存魔法余烬，草木不生，余等亦知时日无多。月神后人如有知，务望念亦为斯坦帕后人故，勿毁典籍，以期斯坦帕正史长存。
三墙刻文到此为止，越到后面字迹越凌乱，更别提这些都是真正的斯坦帕古文，非常难懂。我努力把晦涩的地方换成些现代词语表达，盼黛安娜能听懂多点。按这刻文说的，莫格隆关一战之后，烈阳人收走了所有斯坦帕典籍，用新造的烈阳文重抄，篡改。斯坦帕古文中很多词就随之遗失了。
“还有哪里不明白吗？我再给你念。”我说。
但黛安娜没回答。我抬起头，看到她盯着刻文，一动不动。
“这是真的。”她说，“是真的吗？”
“是真是假，一会儿就知道了。你看。”
我把灯光打回刻文末尾，一行小字歪歪斜斜横在角落，和整墙刻文分开，不过同样是斯坦帕古文。我再次念出来：“典籍全数藏于月神殿地下。月族后人敬言。——如果是真的，月神殿地下该有书。”
我说着，起身回到月神殿中央，趴下来拿匕首柄敲敲石板。黛安娜连忙凑过来听着。一块块敲过去，直到墙壁边缘那里声音突然变了。还没等我说，她立刻拿起月刃插进地上石板间缝隙，试着撬了一下。
竟然真的撬得动。我赶紧和她一起把这一块石板搬开，半米见方的地下格子慢慢露出来，两摞典籍摆得整整齐齐。我低下身子小心翼翼捧出地格中最上面一本典籍，用衣袖拂去尘土，轻轻翻开，红棕色的斯坦帕文赫然在目。那是千年前巨神峰的特别矿物制成的墨水写成的，历久至今便会变成红色。
这是真正的旧时斯坦帕典籍，墙上刻文此刻毋庸置疑。
“伊泽，这些是真的，对吗？”
黛安娜的声音在颤抖。我点点头。“是真的，史籍也是，铭文也是。”
她听完便冲进了那间有刻文的石屋。一地尸骨中她看着那行小字，伸出手，却又不敢摸。我也起身回到石屋里，站在她旁边重新看刻文。它们是真正的莫格隆关战争史。也许有的地方夸张了，比如霍卡斯要炸巨神峰其实不太现实，但大体不会错。
“月族是存在过的。”她说，“而且他们也是斯坦帕的后裔，而且。”
她的声音颤抖得厉害，无法成句。
“而且还按照斯坦帕先人的遗志，保存了典籍。”我说。
黛安娜，这月亮的最后一位追随者，她把头靠在那最后一行月族留下的小字上，不愿抬起。我看到她眼角依稀有泪光。“这些骸骨就是逃出来的那些斯坦帕人。”她说，“我的先人。”
没错，是她的先人，还是蕾欧娜和潘森的先人。就像墙上刻文说的，烈阳，拉阔尔，加上离开烈阳转而信仰月亮的月族，他们都有共同的祖先叫做斯坦帕，那个远古时代曾经屠龙的部族。
他们是真正的战士，每个都是。
“伊泽，月神殿救了他们，对吗？”
“是。”
“我的先人。”黛安娜说，声音仍旧那么轻，“太阳抛弃了他们，而月亮指引了他们。烈阳人，他们才是懦夫，懦夫中的懦夫。”
我轻轻叹了一口气。瓦罗兰大陆战争无数，而斯坦帕，他们的战役每一段都堪称传奇。莫格隆一战无疑是斯坦帕有族以来最大败绩，仅仅四夜，被霍卡斯从北平原打到西南隘口巨神峰山脚下，几近灭族。老弱妇孺上阵，峰顶烈阳人下山，其状之惨烈无法想象万一。即使如此，从战场上撤退哪怕一步，对他们仍旧是无法容忍的耻辱。
斯坦帕，战神的部族，如果他们不是，瓦罗兰大陆何人还敢自称？
莫格隆关战争距今千年，彼时典籍篡改，真相被人为遮掩。而这些最后的斯坦帕人，他们带着真正的典籍死在了月神殿，一段历史就此湮没。
但今天，终于得见天日了，得益于最后的月族，记得自己是斯坦帕后人的月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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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章 月亮园丁
黛安娜，她此刻必定是心情激动无以复加。她仍旧靠在墙边，看着那行小字。我小心翼翼地把她身旁的骸骨挪开，免得她一激动压坏几个。
让她一个人呆会儿也许更好。我重新回到地格旁边，小心把典籍一本一本拿出来，翻翻书页，看看内容，再次确认了它们就是斯坦帕的原本没错。其中一本吸引了我的注意。这是本关于烈阳魔法的典籍，也是这一堆书里面唯一与魔法有关的。我拿了它出来翻了翻，发现是有关烈阳古魔法的内容。
烈阳人和拉阔尔人，我现在完全不指望他们能告诉我任何过去的事情，更别提符文魔法或者复活魔法。所以就自己来吧。我把这本典籍好好擦了擦，放进背包收好。两摞典籍差不多翻完了，我发现在地格最下面还躺着一卷纸。几块岩石隔开了它和典籍，以防它被压到。
这是稀罕物。我趴下去够那卷纸，非常小心，生怕它太脆，碎了。但指尖碰到纸卷那一刻，我发觉那触感不是纸，是布。
巨神峰的布绢记录。当时资源紧缺，他们很少会用布作记录材料。所以但凡有用这种材质留下的记录，都必定十分重要也极其珍贵。当年在莫格隆关我没找到过，后来听说诺克萨斯接手后曾经发现了一些。我拿出那卷布，小心翼翼地展开，一幅画卷映入眼帘。笔迹生硬，线条死板，染料七七八八乱涂。
但却如此震撼人心。它画的正是铭文中记载的，那个斯坦帕小孩持矛跃下刺向霍卡斯魔法师的一瞬间。那个小孩双持凤凰矛一跃，姿势只攻无守。画中凤凰矛的矛骹处还用特别的染料涂了色，一对燃烧的凤凰，我才明白铭文中的凤凰沐火是这个意思。
而且还有符文。这画上连霍卡斯魔法师拿的符文都画出来了，细节一清二楚。我又惊又喜地发现那就是亚甘长老那里存着的那一枚。莫格隆关战役，应被记入符文战争史。我还想起安德烈法官说过，莎草纸是关于这些符文的独一份记录。现在这张画就是个新证据了。
真是此行不虚。我把这卷画也小心翼翼收好。现在没什么可留恋的，如刻文所说，凤凰矛就在外面山谷中，我得办正事。
黛安娜还是在石室中出神，我便走过去，轻轻拍拍她的肩膀。“我得去找找凤凰矛。”我说，“你先在这里看？”
她点点头。这会儿她好像平静了一点。“伊泽，我想叫蕾欧娜来看这里。”
“叫啊。我还打算让她来呢。”
“但我怕她不信。”她又说，“她从小读烈阳史籍长大的，不会轻易接受那些都是假的。”
“她会信的。”我答，“史书是被改了个遍，但是你们终究还都是斯坦帕的后人，身上流着的是斯坦帕的血。有些东西根本不需要文字记载，也不可能被文字了，只能靠着血传下来，不会丢也不会忘。”
能忘的早已忘光了。亚甘长老都对自家战利品仓库一点不熟悉，更别提别人。峰顶上的烈阳族，他们提出了要改典籍，那他们自然忘得最快。但他们终究还都是斯坦帕的后裔，除了名字，其实一点没变。不说别的，看潘森，看蕾欧娜，看这只喜欢兔子的园丁，哪一个不像真正的斯坦帕人？
他们永远都是。
“会吗？”黛安娜轻声问。
“会啊。”我答，“一会儿我们去捉一只兔子吧，你带着它去找蕾欧娜，和她聊聊。”
她没再说话，我向外走去。但走了两步想了想，我还是停下来转过身。
“就算她不相信，你也不是孤身一人。”我说。
黛安娜，这个孤独的月之追随者，她愣了一下，然后露出一点笑容。
我爬出月神殿回到山谷中，阳光分外耀眼。抬头看看太阳位置，已经过了正午。
赶紧干活。我取了背包翻出海克斯探测器，这是凯特琳问杰斯要了寄过来的，还是个我从没用过的新款。打开开关设好参数，再把扫描镜调到合适的角度，随手扫过脚下地面。显示屏上的读数开始跳，我脚下似乎就有东西。
这数一般得跳一会儿，取决于东西有多深。各种数值对应了不同材质，由此可以判定下面大概是什么。我回手去背包侧面想摸探测器支架，省得拿久了太累。但出乎意料，手刚碰到支架还没抽出来，显示屏上的数字自动归到最顶端，画面正中现在显示出了土层剖面，一块颅骨掩埋其中，各种数据也跟着标在一旁。
这也太省事了。以前我还要看着读数辨认材质，再根据材质换对应的更精细探测仪，现在它一个把所有麻烦都免了。不过就算如此，拿着它扫一整个山谷也还是太费时间。以前挖莫格隆关时我读过不少霍卡斯典籍，关于西南隘口一战，他们虽然也语焉不详，但进攻时的阵型还是记了的。加上月神殿中刻文的内容，可以缩小点范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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