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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子冰寒如死,心头却一阵裂痛,我闷声咳嗽良久,剧烈喘息,这个固执而绝望的念头却无论如何也盘踞不去。
呵呵,姐姐呀!
就为了我把你许配给牧清野,你竟然不惜毁掉我的一切?你竟然如此恨我?为何你竟然毫不理解我的一点苦心!
如何能够甘心?我要查明一切。云九霄死前,似乎还有什么秘密?
御琴离去之后,为了云九霄临死之时那句话,我开始费尽心机查找他留在血殿的相关资料。其实我并不熟悉云九霄的习惯,要冒充他,处处都要小心。幸好血殿的人平时对云九霄怕惯了,对他的一言一动都不敢有任何意见,所以也就掩盖了我的一些破绽。
终于,我在云九霄的大量公文中找到了我要的东西。原来是捆在一起的一叠密信。
其中一封是血殿天南分舵舵主明剑南写来的:“属下现已查实孟兰韵为孟氏宗主夫人未嫁孟坚时所孕之女。其生父应为百花谷主叶涵。孟夫人隐瞒此女身世多年,估计连孟氏宗主也不知真相。凭此消息,应可打击孟家声威,阻止孟天戈称雄天下英雄会。还请殿主定夺。”
云九霄在旁边做了个批示:“孟坚性情狠绝,此消息不足为挟,暂留后用。”
看到这些文字,我的手不禁微微发抖:原来兰根本不是我的堂姐?!原来如此,怪不得兰对我如此炽烈,几乎是决绝狂热的爱恋。她对我的心意,正如天下多情女子对她的心爱之人一样啊!那烈火一样的娇痴情意,我却注定辜负!因为爱的深刻,她绝望之后的恨也是决绝!
忽然之间,我整个心都战栗起来。呵,兰,兰啊!我不得已的欺骗,当揭开真相一刻,对你来说,该是怎样一种痛苦和难堪?
为我多情多愁,为我失身武当,为我受云九霄羞辱,为我承担天下滔滔之口……你最后的那番举动,怕也是受不了我的拒绝,在极度绝望之下的作为吧?
兰啊!
是我害了你!
头晕目眩之中,我勉强镇定下来,接着看下去。
第二封密件还是明剑南写的:“孟天戈即去,孟家再不足虑。属下按照殿主旨意,已经设法把孟兰韵的身世透露出来,此事天南武林如今人尽皆知。孟坚气得走火入魔,孟夫人已含愧自尽。孟恒上次重伤后,武功大退,不足为患。目前看来,孟家子弟惟有远房弟子孟天宁尚足为虑。但孟天宁并非嫡系,估计难受重用。孟家衰落可期,我血殿势力可顺利入主南方诸省。但此番战胜孟家;连环用计均有伤天和;属下深夜自思;亦觉惶恐;故向殿主请辞。”
然后是云九霄的朱笔大字;显然写的时候颇为不悦:“明剑南反出血殿,杀无赫!”
接下来只有云九霄一个简单的笔记:“明剑南死。另派铁血堂曾华任天南舵主。”
我用颤抖的手引燃火折子,烧毁了这批密信。现在,明白了一切,我再无迟疑,忽然想到:也许,我可以换一个身份,悄悄去看看兰?我对她亏欠了那么多,让我怎能不痛苦?
云九霄留下的震天掌力还是折腾着我。不过,我无心养伤,悄然前往武当。
现在,孟天戈死了,我就是云九霄,我不再是兰的名义上弟弟。反正云九霄好色好杀什么都敢作,如果牧清野对胆敢对兰不好,我就算到武当山抢走牧清野的妻子,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吧?如果,如果兰还爱着我,那么有什么不可以做?
但,那个英俊温柔的牧清野……兰应该已经爱上他吧?
没关系,只要偷偷看一看你过得好不好,我可以放弃一切情感,真的没关系。知道不该眷恋兰的情意,那不该是属于我的。然,我毕竟寂寞太久了……兰,如果你还爱我,或者,我会比较快乐?但这对你总不是好事吧?但愿你已忘了我……
兰,渴望见到你,却也担心见面时的一切可能。我心头忧煎纷乱,无法自己。
兰啊……
我赶到武当山的时候,暴雨如注。空山夜雨的美丽景色无法吸引我的目光。我激动而茫然,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兰。心跳狂乱如鼓,我甚至无法让它稍微平静一点,很怀疑我的心跳声是不是像雷鸣一样轰响。
兰,你早就背叛了我,宁可用我的父亲作为一个报复的武器。我现在找你,你会嘲笑我吧?还记得那背叛的一刹那,我的绝望、愤怒和荒谬之感如同狂潮一般呼啸席卷。那时候,我本以为你将是我一个终生的愤怒记忆。现在我却要寻你了。但已经发生的一切,是不是可以挽回?
也许你已经平静下来,成了一个快乐的小妇人,丈夫就是你的天地和唯一。甚至,你会爱惜那个代表着失贞的孩子。但你是不是已经忘了我?
我无法确定一切我未知的情感,但我又如何停止对你的思念?终于,就要见到你了。就要……面对一切。
我浑身湿透,但一心火热,迟疑着一步一步走上山。
不希望惊动闲杂人等,我就悄悄抓了一个门房的小道士询问。小道一副没睡醒的样子,被我从被窝里抓出来,弄得有点惊恐。
我直接问他:“牧清野夫妇住在哪里?”
小道士愣愣的看了我一眼:“找大师兄?他还是住在后坡的老地方啊,不过就他和女儿两个人,师嫂已经没了。”
我心头一阵寒气飘过,微微打了一个战,沉声喝问:“什麽叫做师嫂已经没了?你说清楚。”
小道士大概被我凶神恶煞的表情吓坏了,呐呐道:“就是说,大师嫂已经死了。”
我的心跳一下比一下更剧烈而吃力,用尽力气总算开口,慢慢说:“你大师嫂——孟兰韵死了?”
小道士点了点头,惶然道:“是啊。那天听到那个天南毒龙孟天戈的死讯,大师嫂就不住呕血,没几天就死掉啦!”
我眼前金星乱晃,昏昏沉沉抓紧了小道士的手,吃力地说:“带我去看她的坟墓。”
小道士本待不愿,被我厉眼一扫,做声不得,悻然带路。我摇摇晃晃,深一脚浅一脚地随他而去。
哭不出来,我只是想笑。
呵呵,原来这就是结局?
曾经的芳兰瑶草,已摧折。这世上,谁还记得我,我又能记着谁呢?那么,我的一切辛苦挣扎,所为者何?
可叹的是,我甚至没有为她落泪。也许痛哭流涕是比较正常的情绪吧?但我这时候只觉得淡淡茫然:“怎么会这样?”
不可以。不可以没有兰。那是我无法想象的。
我要去看她。
总算到了兰的小小孤坟之前,我两腿一软,抱着她的墓碑缓缓滑坐在泥泞的地上。
碑上写的是“妻牧门孟氏之墓。”我看得很不满意,微一用力,把墓碑震为齑粉。然后我笑了,喃喃道:“兰,你永远只是兰。牧门孟氏?这个不对。”
小道士惶然大叫:“恶人,你不可毁坏大师嫂的墓,你住手啊!”
我看着他微微一笑:“你滚吧,我还不想杀你,不过,你再罗嗦几句就难说了。”
小道士犹豫一下,掉头就跑,逃命去了。或者,他去搬救兵了吧。
如果我没猜错,他这一跑,必会引来林清远。现下我又伤又疲,可不是他对手。不过,有什么关系呢?
这次我没带剑在身,于是用手,刨开兰的坟墓。很快我已经十指鲜血涔涔,但没关系。我只是要看着兰。暴雨中泥土比较松软,我也不算很费力,慢慢刨出了兰的棺材。我急迫的以掌代剑划裂了棺木,把它甩到一边。
一道闪电划过,照亮大地,我清楚地看到了我的姐姐。兰。
直到这时,我终于明白,我真的失去了兰。惊痛欲绝,我忽然厉声嚎叫。伏身从棺中抱起了兰,我就这么抱着她,紧紧相依。但我的火热却永远无法温暖她的冰冷了。
忽然觉得喉管微甜,顺手一拂嘴,温热的血液汩汩奔涌,粘了满手。我大笑起来,这一笑就无法节制,血液大量从口中冲出,似乎没完没了,想必这一年多的新伤旧伤一起来找我的麻烦啦。也罢,血也罢笑也罢,不过如此。
我抱着兰,摇摇晃晃准备离去。
清啸声中,林清远、牧清野却都赶来了。
“我知道你是孟天戈易容改扮,放下我妻,我可以放你离开!”牧清野冷冷开口。
我笑着摇摇头:“不放,永远不放。”忽然心情大好:一切都解决了,到了地下的世界,我可以好好向兰说清楚一切,或者她可以原谅我的欺瞒,不是很好么?
不再有猜忌和痛苦,如果她还肯当我做妹妹,我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林清远忽然开口,低声道:“孟天戈,不要固执!”
我还是对着他笑笑:“不行,我要带走兰。”
林清远咬咬牙:“你要坚持,我只好杀了你。今天你明显疲病交加,不是我对手。我不介意趁你病取你命,提前解决一个威胁。”
要以我平时的习惯,一定会好好应付他,但这时我心情平静空明,笑了笑:“随你高兴。我不奉陪。”抱着兰离开。
身后风声劲急,却是林清远仗剑追杀,一剑直刺而来。
我笑着以无形气剑还了他一剑,火星四射,用力之下我又呕了一口血,但我却仗着这一剑的反弹之力,加速飞出,林清远自知鞭长莫及,忽然奋力投剑而出,似乎打算把我钉死。
剑如风雷杀到,我纵身而起,用力踩在剑身上一点,趁着剑势飞腾而去。我笑了:“多谢仗剑相送。再见了。呵呵,该说不再见了才对。”
牧清野闻言,忽然不要命地急奔而来,似乎打定主意要追杀到底了。林清远迟疑一下,也发力赶了过来。
我其实倒正是疲病交加,何况手中多抱了兰,经不起他二人穷追不舍,慢慢地被赶上。看着牧清野清冷肃杀的眼睛,我忽然微笑了:“何苦来,就算你不杀我,我也不会活了。我只是要和兰在一起而已。”口中说着,我已倦极,口中血水不断滴落,全身软弱无力,甚至无法负担兰的身体了。
我只好盘坐在地,却一直没放开兰。
牧清野慢慢走了过来,静静看着我,悠悠道:“我想杀你很久了,真的有了机会,可也没甚么高兴的。” 神色怨恨已极,也许,没了兰,他的苦痛也不下于我吧?
铮的一声,牧清野提剑而起。
隐隐约约中,我似乎听到了林清远大叫道:“大师兄!你……别忘了师嫂的遗言!”
遗言。呵,兰真的死了。
我淡淡冷笑。
一声金铁交鸣,却是林清远赶了过来,阻止牧清野下杀手,静静看着我道:“你还有很多用处,自然不能死。” 说这话时,眼神居然是温柔、哀苦、怨恨、凄绝,有很多情绪。
这样的眼色中,我忽然明白了他的心思,呵呵,可怜的小道,原来他一直无法不爱我。一切横恶言语,大概也就是在我面前争口气吧?
呵呵,很多用处是么?没了兰,我还算什么?
用处?可笑啊,我的唯一生存价值,就是用处。连我父亲要杀我,不也是觉得我的用处敌不过害处么?林清远为了用处或者情感,还要我活下来……呵呵,用处,用处!不过,有什么关系?
什么都可以不计较了,真的……没关系……兰,我只在乎兰……
我用尽力气抱紧了兰,贴着她冰冷的脸,神智逐渐飘走。
但,总算和兰在一起,我愿意。
我做了一个很长很乱的梦。梦中兰甜甜蜜蜜对我微笑,但林清远声音却不断地出现,斩钉截铁地好像在给什么人不断发号施令,不过我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我很不耐烦,想让他别打扰我的美梦,然后我就醒了过来。
睁开眼看到的却是牧清野在一边冷冷瞪着我。
原来我躺在床上,林清远却就斜倚在床边的木椅上,歪歪倒倒的打着瞌睡,他两只眼睛陷得厉害,人也苍白消瘦得离谱,简直不能看,看来熬了不少夜。满屋子都是呛人的药味。
牧清野看着我醒了,有点惊讶,然后他忽然冷笑起来:“这样重的内伤、加上大量失血,一连昏迷半个月你都不死,命真硬。也不冤枉我清远师弟动员全派人手为你运功疗伤。他为了救你,已经熬了好多天,难以支持。”
我忽然明白了什么,喃喃道:“先天罡气?他又用了先天罡气吧?所以我活下来了。”——所以林清远会憔悴得这么厉害,其实他根本是把自己的一部分生命送给我。
我茫然看着牧清野:“你们为什么救我?”
——为了兰,我们该算是仇人了。他不是最恨我么?竟然会帮着林清远救我的性命。
他看了我半天,硬生生的说:“这是兰的遗言!”忽然涩然冷笑:“如果可以,我宁可兰跟了你去,也不想看到她这么死掉!如果可以!”他面孔激烈扭曲,忽然低声哽咽了:“兰到死只肯念着你的名字,她要我不要恨你!哈哈,我如何不恨你呀?”
我听到这一句,猛地一阵窒息般的痛苦,忽然一股血箭冲口而出!
牧清野看了,神色微微一动,低声道:“孟天戈,但我毕竟比你幸运。兰是我的妻子,你却什么也不算!”
我狠狠瞪着他,激烈颤抖,一时竟说不出话来。是了,我凭什么?我的确——什么也不算。
忽然间,心灰意冷。
就在这时,林清远惊醒过来,一睁开眼,看到我已经醒了,他双目一闪,似乎有点惊喜,随手探了一下我的额头,似乎想确认我是活过来了,随即微笑起来,颤声道:“孟天戈,你总算活回来了。”
我瞪着他,不晓得该拿他怎么办。他这个人最会算计不过,却落下这样的重本救我性命。他要的爱我给不起,我可以给的又怕他不要。但我不可以欠人情,这笔债我说什么都要还给他。
我问林清远:“你这人情可大了。我需要付出什么报偿?”
他看了我半天,苦笑:“以身相许不好么?”看着我冷淡的表情,他涩然笑了笑:“就知道你不肯。其实,我只是要你到边关去从军,给我大哥做帮手,一辈子不准偷跑,就算报答我。”
我知道他其实只是给我找一个活下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