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惑潋、镜月、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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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惑潋、镜月、天- 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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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夜,我要来见你了。 
  我笑着,迎接那根致命的长矛。 
  有人忽然狠命撞开了我。 
  我被撞得重重倒地,温热的血液溅了我一头一脸,那个人无力地倒在我身上,长矛刺穿了他的身体。他喘息着,吃力地对我微笑。 
  赵六合! 
  他的脸被撞得有点歪,看起来很奇怪。我心头一动,忽然伸手,从他脸上揭下一层东西,却是一张制作精巧的面具。面具下的脸让我吃了一惊,一时无言。 
  ——却是云若水苍白惨淡地对我微笑。月光下她的脸苍白得有点透明,像一朵白玉颜色的小花,美丽但脆弱。气息幽微。 
  我心头一动,愣愣看着她,无法言语了。 
  我不知道她怎么发现我还活着的秘密,更不知道这一路万水千山,她是怎么跟了过来。我投军,她居然也投军。我心头不快,她就拉着我到处喝酒散心。我自己找死,她居然帮我挨了这要命的一击。 
  这样痴痴切切,而我,只不过是她杀兄的仇人。 
  看着这张像极了兰的脸,我无法反应。身边已是战意萧杀,但我心却迷迷惘惘,不知道欢喜还是痛苦,只能抱起了她。 

  烽火连天之中,我凑向云若水,颤声道:“为什么这样?我不值得啊!” 
  她柔和轻浅的微笑,吃力的伸出染血的手,慢慢为我抹去额前一蓬献血,轻轻说:“能这样,我很高兴。”然后慢慢合上眼睛。 
  我狂叫,全身激颤。 
  为什么? 
  难道可以给我温情的一切,其实都是这么脆弱而不可挽回? 
  忽然一个人抓住我猛力撼摇,震醒了我的神智。——林归云,原来他已经赶到了。 
  林归云喝道:“这个人只被扎穿肚皮,心肺没受伤,死不了!我会派军医救活他!你快跟我去应战!雷泽在攻城!等他杀进来,谁也活不了!” 
  我心头一紧,赶紧点了云若水几处穴道,勉强为她止血。放下云若水,和林归云一起冲向城头。 
  雷泽的人在用云梯攻城。我和众人一起,不断掀翻梯子,又忙着把抢上城头的北国士兵砍下去。林归云则指挥士兵往下面砸石头。 
  这是我第一次经历真正的战场。老实说没什么刺激,反而有种窒息般的沉闷凌厉。到处是临死的惨叫声、浓厚的血腥味道和零乱的残肢断骸。我的剑成了砍骨头的菜刀,没多一会,就不知道杀了多少人,到后来剑刃都卷曲起来了。 
  忽然,一声长啸,声如龙虎,震得城墙微微颤动。一道高大的人影鬼魅般拔地而起,跃向城头!我心头一惊,知道是雷泽,想也不想,一剑脱手掷杀过去! 
  他人在半空无可借力,我这一剑还是有机会杀他的。 
  雷泽大吼一声,一掌拍向我的剑,剑势一改,整把剑波的一声陷入城墙,直没至柄!雷泽去势被我一阻,人也就掉了下去。落到地上,深深看了我一眼。 
  这一眼神色也不知道是惊奇还是愤怒,如雷火般烧灼而明锐,在夜色中火光下闪动。我微微冷笑,想着云若水就是被他钉到地下,对这个对手愤怒之余,却也有点佩服,心中战志升腾。我打算亲手杀了雷泽,把他的头送给云若水。 
  雷泽知道被我盯着,他想直接跳上城头是不可能了,一口闷气硬生生吞下,呼喝士兵,加紧攻城! 

  这次交锋持续了四天,过程惨烈如恶梦。 
  雷泽攻城失败,但我们付出的代价却非常可怕,折损了三千多人,这几乎是北天关驻军总数的二成。严格说起来,雷泽的收获不错。他的手下应该没有死得这么多。 
  交战中,我甚至砍断了十一把青铜剑。至于杀了多少人,根本没法计算。事后,有的同僚说我杀人的样子简直就像魔神附体,似乎天生就该干这个行当。林归云也越发赏识我,又升我为左翼将军。我不在乎封赏,但却发愁云若水的伤势。城中伤兵多如牛毛,军医根本跑不过来,他们只肯救最有希望活过来的人。要不是我对着林归云一力坚持,恐怕根本没人理会云若水了。 
  我知道这是一种自私,但我无法忍耐她的死亡。 
  我的命运早就是一片渺茫而阴沉的颜色,云若水却硬生生为我抹上一点明亮光线。所以,我不能放开她。不能放开,我也无法忘记她在血泊中温柔而虚弱的微笑,根本就是兰的样子。我可以杀戮天下笑傲红尘,但我无可抵挡这个笑容。 
  我只求云若水可以好好活着。也许,我可以要求她笑给我看,那根本是姐姐的如花笑颜。 
  雷泽暂时停止攻城,但把北天关围困住,两军对阵。我没心思理会雷泽的威胁,坚持向林归云请了假,躲在帐中照顾云若水。她大量失血,而且伤口溃烂的厉害,整个人气若游丝。帐外总是那么忙碌,但我看着她苍白宁静的容色,却恍如隔世。 
  一直不明白她的痴情从何说起,也不愿明白。我心头只肯在乎姐姐的欢喜和痛苦。直到此刻,看着云若水惨淡温柔的样子,我忽然有些震动。她眼睛半阖,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忽然勉强睁开眼,对着我浅浅微笑,轻轻说:“你在为我担心么……我很欢喜……一直都想,如果你多少肯爱我……我该多高兴……” 
  我心头一颤,阻止她说话:“若水,你在生病,不要说了。” 
  到了这个时候,叫我如何告诉她,其实她爱上的,只是一个幻像。我根本是个女子,做不了她的深闺梦里人啊! 
  她笑了笑:“没关系,好不了啦,多说几句……咳咳……否则没机会……” 
  我无可奈何,只能为她抹去嘴角的血迹,却无法阻止指尖的颤抖,轻轻说:“我对不起你,我——。”她做了这一切,只为我是她的未婚夫君。这个温柔如水的女子,就这么寄上了一生的柔情和希望。而我,却注定辜负。 
  云若水吃力的伸出手,和我的手交握,阻住我的话,轻轻说:“我知道。是你杀了九霄哥哥。我跟着你,本待找机会杀你……但我……我……”说着,她苍白的脸忽然红了,捣住心口,低低咳嗽起来。 
  我吃了一惊,几乎无言以对。云若水明明知道我是她的杀兄仇人,却还是这样痴痴相随,一时间我真不知道该说什么——难道,又是一个兰? 
  但我已无法忍受再一次的裂心之痛,决不可以再有一个兰了。毕竟,我什么也给不起,只能带来毁灭和痛苦,我只是一条孤绝而凶厉的毒龙,千山只影,本来就是我的宿命。错对了兰,更不可再误若水。我只想选择沉默地寂灭。 
  微微叹一口气,我说:“若水,你……只是一时冲动。等你伤好了,我送你回云家堡。” 
  云若水脸色越发苍白,低低叹息一声:“其实,我早猜到你会——拒绝。罢了……我愿意成全你。”她轻轻浅浅地微笑,柔声道:“你爱的,一直只是孟兰韵……现在天下人都知道孟兰韵其实不是孟家的孩子。你们本该是极好的一对。我……明白。” 
  我叹息一声,看着她温柔而绝望的目光,心头一阵不忍,迟疑一下,终于低声道:“你错了。兰只是我的姐姐。或者,我是爱她的,只因她是我的姐姐而已。我根本……根本是个女人,我和兰,永远不会是一对。和你也一样。现在,若水,你明白了吗? 
  若水惊愕地看着我,眼中神色变化不定,终于颤声道:“你——你为什么开这样的玩笑?”忽然激烈的咳嗽起来! 
  我苦笑一下:“不是玩笑。”慢慢解开战甲,握起她的手,按向我的心口。
  除去一切外在的光焰和传奇,我仍是个寻常女子。唯一不一样的,只是我孤绝而不详的命运吧? 
  云若水触摸到我的胸口,神情震动,手指微微发抖,忽然面色一变,闷哼一声,口角慢慢流下一股血丝! 
  我吃了一惊,连忙说:“不要多想了。你好好闭目养神,伤口才可以快点好起来。” 
  云若水狂笑起来,幽幽道:“说得好……不要多想……天戈,你可知我一直把你……咳咳!”她说不下去了,不住喘息,咳得上气不接下气。 
  我忙乱中只能抱住她不住低声安慰,云若水的神情却已渐渐镇定下来,忽然淡淡笑道:“没关系……咳咳……你是个女子么?也无所谓啦。我猜,你对孟兰韵毕竟不同吧?所以,我要成全你,还你一个孟兰韵……呵呵,喜欢么?” 
  我心头一震,低喝道:“别胡说!”却忍不住心头一阵乱跳!还我一个兰韵?云若水是什么意思?!兰……怎么可能? 
  云若水看着我隐约惊喜的样子,凄然一笑,说:“云家的不传之秘,凤凰涅盘密卷。或者说,借尸还魂术。我会为你使用……呵呵……我要死了,等我再次醒来,醒来的是孟兰韵的灵魂。”她忽然低低笑了起来,笑出一串眼泪,却咳得越发厉害,痛得按住伤口冷汗直流。 
  我吃了一惊,喝道:“别胡说!”情急之下,拥著她剧烈颤抖的身子,叫道:“若水,不要这样!如果要你死了才可以换回兰,我做不到!” 
  云若水浅浅笑着,眼色却异常坚决,柔声道:“那么,你说爱我。” 
  我沉默了。 
  如果真的说出这句话,不止我,云若水也要万劫不复了。 
  云若水幽幽叹息,随即轻若浮云地绽开笑颜,用力撑起身体,勾着我的脖子,在我嘴上吻了一下。我不敢动,否则怕她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情来。云若水擦了擦眼泪,却又嫣然一笑,口中念起一串奇怪的呢喃。我吃了一惊,赶紧去捂住她的嘴! 
  晚了。 
  她微笑着倒在我怀中,断了气。 
  我只觉得全身的气血一下子涌上脑门,眼前金星乱冒。咬着牙,抱紧了她,柔声道:“若水,醒醒。”但她却不能回答我了。我全身冷汗涔涔而下,看着这含笑而死寂的美丽脸儿,心里忽然有种被利刀狠狠捅过的感觉。 
  若水,求你醒来。 
  若水,求你。 
  若水啊!!! 
  我忽然觉得脸上湿漉漉的,伸手一抹,一手的水,眼睛却莫名的酸涩。我只觉得筋疲力尽,跌坐到地上。抱着她的身体,我一时茫然。 
  纱窗日暮渐黄昏。 
  我怀中的身体忽然动了动。 
  我大喜,叫道:“若水!你醒了啊?”小心翼翼把她放到床上。 
  那女子慢慢睁开眼,眼色滟潋如秋水,低声道:“天戈弟弟,我是在做梦么?” 
  这一次,我是真的愣住了! 
  ——兰!这个眼神我绝无可能错认!就是独一无二的兰! 
  若水,难道你真的以生命实现了你的承诺和成全?凤凰涅盘密卷?!或者,你只是在骗我而已?毕竟,鬼神之说,本来就没有凭证。是若水,就是若水。 
  我颤抖地轻轻抚上眼前女郎的脸,一时恍惚了。 
  是若水?! 
  是兰?! 
  然,在我心中,又希望她是谁? 

  七、心之忧也,于我归处 

  又是这样清清冷冷的琴声。 
  “蜉蝣之羽,衣裳楚楚。心之忧也,于我归处。”我曼声和节而吟,心头不免茫然:“为什么她总是弹着这样悲伤的曲调?”一会儿是《蜉蝣之羽》,一会儿又是《葛生》,琴音凄切,神色虚渺。 
  她还是不快乐么? 
  她说她是兰,我也觉得应该是。她的神韵就是兰,一颦一笑也是兰,一动一静都是兰。但我也清楚,她其实还是若水,只不过已经不是那个痴痴恋着我的若水了。她心中,真的以为自己就是兰。 
  直到这时候,我才明白,所谓的凤凰涅盘,其实就是一种强烈的自我精神暗示,也是最高明的催眠术。它可以最大限度激发人的生命潜力,但也有一个可怕的后遗症,或者说特异功效——使用了凤凰涅盘的人,其实相当于脱胎换骨,和过去不再有什么联系了。 
  若水使用凤凰涅盘时,她的自我暗示就是:变成孟兰韵。所以,她现在就是孟兰韵了。她所知道的一切关于兰的资料,都被她承袭下来。无论是思想还是习惯,她都已经变成不折不扣的兰。这样的若水,是可怜可惜的。然,我清楚知道,我心中,对兰的确不同,我少年早死的姐姐,对我来说,意味着极端特别的意义。这种蛊毒一样强烈纠缠的情感,恐怕我这辈子都无法解脱。多情痴情如若水,却也无法走入我心。 
  其实我佩服若水的聪慧和决绝。 
  为了一份不可得的爱,她可以做到这样干净利落,舍弃自我,换来和我一生相处的机会。想必,若水是清楚我的——我根本无法拒绝兰。只要是兰,就算是一个虚像,得到的待遇也会比作为若水要好。她变成兰,实在是个令我难以抗拒的决定。 
  但,一误不可再误。我唯有避着她。 
  无可奈何之下,我拼命练武。没事就到演武场去,这一点让林归云非常满意,甚至许诺,如果我能想办法打退雷泽,他就提拔我做他的副将。 
  我只是苦笑。 
  雷泽围城十天了,战事呈现胶着状态。我们北天关的粮草供给出现困难。林归云开了几次秘密会议商量突围运粮的事情,但暂时不得要领。这种情形下,我也顾不得兰的情绪了,天天忙着和林归云应付战事。 

  林归云几度征求我的意见,我却没有回话。——要我单枪匹马冲出雷泽的包围到还可以做到,但要运入大队粮草就实在是个难题了。思来想去很久,我忽然有了一个朦胧的打算。 
  从这一天起,林归云按照我的献计,每天从狱中提出几个死囚,换上老百姓的衣服,用麻布口袋闷死,然后小心的在尸体上制造一些溃烂斑点,看上去就像瘟疫死掉的人。这些尸体都被士兵秘密地从城头抛到了城外。同时,我飞鸽传书通知我们安排在雷泽军中的细作,制造瘟疫谣言。几天之后,我开始悄悄潜入北国军营,每天杀掉几个士兵,也弄成死于瘟疫的样子。我的武功总算不错,小心着没去招惹雷泽军中大将,只是悄悄的零星杀一些小兵,好歹也没惊动北国军队。 
  这样没多久,北国军中开始流传瘟疫的说法,恐慌气氛逐渐蔓延。 
  然后,细作按照我的要求,在上游水源中投了毒。 
  北国战士开始生病和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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