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惑潋、镜月、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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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惑潋、镜月、天- 第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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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快乐其实简单,只是要一个相知于心,却无人肯奉陪了。就连雷泽,他要的也是一个一统天下的将军梦,毕竟不肯和我同路的。 
  我要做的,不是开辟一国的君王,不是号令一方的霸主,不是名垂青史的良将,那些事情就留给御锦、雷泽、琴师他们去做吧。我要做的,正是一个英雄。 
  也罢,纵然这辈子永远孤寂,我已知道苍茫前路,独行又何妨?

  我们一路风尘,赶到京中。 
  我决定先想办法见过林归云再说。据说他被囚困在刑部大狱,那里是出了名的酷狱,进去的人死的多活的少。如果我不快点想办法打点一下,只怕林归云武功再好也熬不出来。 
  京城物华天宝,朱痕碧影两个小丫头第一次见到如此繁华之地,大是欢欣雀跃,看到什么都稀奇的不得了。我们找个地方安顿下来,由得她们拉着叶家夫妇去逛街看热闹,自己却直奔刑部大狱。 
  刚到大狱门外,就有两个狱卒过来喝问:“你是什么人?这里是刑部大牢,不得停留!”神色凶恶。一个白净脸皮,一个满面麻子。 
  我微微一笑道:“在下是林归云林元帅的朋友,特意来看望他,还要相烦两位行个方便。”一边说一边塞给两人两锭大银。 
  那白脸皮见了银子,神色一喜,就待收下。麻子脸拍了一下他的手,低声道:“老弟,不行啊!林归云是朝廷重犯,没有谢丞相和李尚书手谕,谁也不准进去看他。否则咱哥俩的头也别想要啦!” 
  白脸皮听得这一句,打一个寒战,赶紧缩回手,对我摇头道:“你走吧。” 
  我见状微微一笑,轻轻一拂二人麻穴,令他们手腕酸麻,身不由己收下银子。又从怀中掏出两张金叶子分给二人,低声道:“如果我真要存心劫狱,别说靠你们两位没有用,就算千军万马也挡不住我的。不过,在下并无恶意,只是想见林元帅一面而已。两位大可放心。” 
  麻子脸领教了我的武功,顿时面色苍白,微微发抖。他知道我说的不错,又看一眼手上的金叶子,吞了一口口水,低声道:“既然如此,我就冒着杀头之险,带你进去看一趟!你记着莫要久留!”对那白脸皮道:“我带他进去看,你留着守门。” 
  那麻子脸倒也小心,怕我就这么进去太招摇,特意带我去换了一身狱卒服色,这才放心带我进去。 
  一路走,但见这刑部大狱气象森严,竟然三步一岗、五步一哨,不断需要交换切口。还好我有人带路,否则就连一路应付口令都是麻烦事情。踏进过厅,接着就是一条狭窄昏黯的南北通道,两边牢房颇为窄小,房中关了不少犯人,狱中呻吟哭泣之声低低回荡不绝,腐败腥臭的气息中人欲呕。有的犯人看到有狱卒经过,就拼命从牢房中伸出手来呼号喊冤,一时间所过之处哭叫挣扎不绝,直如人间地狱。我看得暗暗皱眉,以林归云风雅倜傥的性情,被囚困在这种地方,岂不是痛苦之极。那麻子脸却是见惯不惊,神色自如的带着我往前走。我不想让人起疑,也只能直视前方,大步疾行。 
  如此走了好一阵子,连过几道拐弯,那狱卒低声道:“林元帅就关在前面的虎头牢。你再给我一点钱,好打点虎头牢的弟兄。”我当下又摸出一叠金叶子给了他,麻子脸甚喜,小心揣入怀中,要我等一会,自己先过去了。没隔多久,麻子脸面带喜色,过来道:“可以了。但要小心,声音不能大声,最多只能呆半个时辰。” 
  我向他称了谢,赶紧过去。但见这虎头牢是一个小四合院。人在院中如落入井底,小院被隔为三间,东侧的空着,西侧关了一人。牢内阴暗潮湿,就着从双棂窗射进来的缕缕光线,依稀可见烂草堆上林归云的模样。白发萧条,衣衫褴褛。短短时间,这威名赫赫的南朝名将,竟已憔悴衰老,再无半点北天关时雄姿英发的模样了! 
  里面几个狱卒见我进来,只装着没看到,一个个出去了。 
  林归云在吟诗,他竟对周围的一切毫无反应。 
  “西陆蝉唱声,南冠客思深。不堪玄鬓影,来对白头吟。露重飞难进,风多响易沉。无人信高洁,谁为表予心。”却是唐朝骆宾王在狱中写下的《狱中咏蝉》,想他这一番忧愤焦煎之意,正如骆宾王一般。 
  我听得轻轻叹息,迟疑一下,轻轻道:“林元帅,我来看你了。” 
  林归云闻言一愣,忽然停止吟哦,迟疑着慢慢扭过头看我。 
  看了一会,他忽然从喉中发出一声激烈的咆哮,拖着一身镣铐冲了过来,隔着牢房粗大的木栅栏狠狠抓住我的肩膀,嘶声道:“丁珂平!我的儿子,你是不是带回了我的儿子?你没有死,我的儿子呢?在哪里?快把儿子给我!” 
  我看着他激动而扭曲的脸,心头震动,忽然一阵莫名惆怅。 
  忽然觉得,好生羡慕御风华。他父亲一辈子没见过他的面,却对他如此牵牵挂挂!这样纠结不解的血缘真情……一闪神间,眼前晃过父亲当年在伯父寿宴上偷偷提刀,暗算杀我的样子。还有伯父震惊而暴怒如狂的脸。 
  呵呵,那就是我的亲人。所以我已没有亲人。 
  不,不要再想,什么也不想,就不会再痛苦。 
  不能再想。 
  我狠狠一咬牙,稳定一下情绪,对林归云柔声道:“林元帅,放开我,我会慢慢给你说。你不要惊动外面的人,我来这里一次不容易。” 
  林归云茫然了一下,缓缓松开双手,紧紧看着我,颤声道;“我的儿子在哪里?”一边说一边急切的游目四顾。 
  我看着他急切而狂热的神色,心下一阵不忍,字斟句酌的说:“林元帅,我已经找到了你的儿子,他叫御风华,是在北国天师府养大的御家三公子。” 
  林归云低头细细消化了这几句话,忽然抬起头:“叫御风华么?好名字。他怎么没有来?” 
  我知道说真话想必会严重打击他,但假话可也不好说,迟疑一会,方自沉吟不言,林归云的情绪已稳定了一些,他何等聪明,立刻知道不妥,双目如电,紧紧盯着我,沉声道:“他不愿来,是么?”嘴角慢慢浮现一个苦笑。 
  我皱了皱眉,想了一下,尽量挑一些不让他难受的话,这才说:“御风华是个很好的少年,他不知道你下了狱,只是不想再卷入是非恩怨之中,所以才会隐居在北国玄玄山上砍柴。日子虽有些艰苦,却很平静,还有一个他喜欢的美丽女子相伴。林元帅,你的儿子过得很好,你虽然见不着他,也可以放心。” 
  林归云闻言,淡淡微笑了,柔声道:“风华?御风华?他肯放弃富贵,跑到山上砍柴,可比我这个当爹的强多了。就算他不肯我为父,我也是欢喜的。”说着竟然流下眼泪,就在牢中对天而拜,狠狠磕头,哽咽道:“上天啊!多谢你让我能活着知道儿子的下落。多谢你不曾收回我的儿子。只求你好生保佑我那风华孩儿一生平安喜乐,我林归云就算被谢广宁杀了剐了,也再无憾恨!” 
  我茫然看着他诚心一意拜天的样子,心头不知是何滋味。 
  林归云痴痴沉思了一会,起身看着我,轻声叹息:“既然知道我儿子的消息,我也放心了。多谢你肯来看我,这里不是什么好地方,丁珂平,你回去吧。” 
  我摇摇头:“林元帅不要如此消沉。你且在此耐心等候,我会打点狱卒好生照顾你,同时想办法救你出来。” 
  林归云淡淡一笑:“不用了,丁珂平。我这辈子什么都经历过了,再无遗憾。就算去死,也只是偿还十多年前欠给叶碧城和谢广宁他们的旧债,实为理所当然之事。你不用救我,我也不需要你救。否则,早在上次清远来劫狱的时候,我就可以走了。这里虽然艰苦困难,却给了我平静,我已经习惯了。” 
  我听得摇头,这才知道原来林清远早就来过,怪不得这里的戒备如此森严,想必当时被林清远打得落花流水吧。当下道:“林元帅,记得你以前还撑着和谢丞相斗了十多年,怎么一下子这么消沉?你的斗志呢?” 
  林归云微微叹息:“我接到错误消息,以为我儿子已经死了,一时间万念俱灰,平生再无可恋,也无心对付谢广宁的陷害,就此入狱。现在想起来,伪造我儿子死讯,多半是谢广宁故意打击我吧?不过也无所谓,到了这地步,我反而想通了很多事情,对功名利禄,也都看得淡了。我这一生,也曾辜负人心,让他人终身痛苦,他们要杀我,就随意好了,反而令我比较平静一点。” 
  说着微微一笑,侧头看了我一眼,柔声道:“你的武功智计都更胜我一筹,虽是个女人,也应该可以大有作为。只是,你却要好生记住,这辈子做事,只能为自己,不是为别人,甚至不是为皇帝卖命。莫要学我……学我……挣扎浮沉半生,什么都是空的!” 
  我见他竟然消沉至此,暗暗心惊,心下急速盘算如何激励他的意气。林归云忽然淡淡叹息:“我知道你不救我出去,心头总觉得不乐,其实用不着,我只是求仁得仁而已。如果你愿意帮我,我只求临死之前,能见谢夫人叶碧城一面,对她当面赔罪。” 
  我看了他一眼,知道他是故意这么说,引开我的注意力。心念一转,林归云痴恋叶碧城多年,如果让他见一见叶碧城,或有奇效。当下道:“好吧,我就为你把她找来。林元帅,你且保重。” 
  林归云淡淡一笑,对我挥了挥手,曼声道:“柏台霜气夜凄凄,风动琅珰月向低。梦绕云山心似鹿,魂飞汤火命如鸡。额中犀角真君子,身后牛衣愧老妻。百岁神游定何处?桐乡应在浙江西。”却不再理会我,径直倒在烂草中睡了。 
  我只好离去,出来密密招呼几个狱卒一回,要他们善待林归云。几个狱卒得了钱物,倒也认帐,忙不迭答应了。我这才放心离去。 

  清晨,翠竹寺前坡。 
  层峰叠秀,鸟鸣啾啾,好一个清净所在。 
  我静静坐在路边石头上等待。 
  能打听到叶碧城要来翠竹寺进香的消息,其实非常偶然。不过也好,免去了我费尽心机引她出来,正好找她谈一谈林归云的事情。 
  据说谢广宁夫妻二人的感情颇为平常,谢夫人叶碧城长年独居后园吃斋念佛,几乎是与世隔绝,只是偶尔会到翠竹寺清修,听老方丈说法。其实翠竹寺就是谢广宁特意修建,作为妻子修真之地,平时甚少香火。 
  我看着眼前流翠飞红的明丽春色,隐约想着那个曾经骄艳如花的绝色佳人,想着她黯淡而苦涩的青春华年。不知道叶碧城心头,是不是恨着林归云?我寄望于她能激起林归云的斗志,不知道会不会适得其反? 
  正自沉思,远远有了人声。一乘小小鱼轩走了过来,两个轿夫样子都很平常,走在一边的侍女也只是寻常丫头模样。 
  我心头一动,料想这个时候来的,应该就是叶碧城了。她身为一品夫人,当朝相国之妻、前任相国之女,本是富贵丛中的人儿,竟然不带什么随从,就这么一个小轿上山,倒也少见。 
  当下拦住轿子,微笑道:“里面是谢夫人吗?在下有要事求见。” 
  我这一出来,众人都吃了一惊,那丫头喝道:“哪里来的大胆狂徒,竟敢无礼!还不退下!”轿夫放下轿子,作势要赶人。 
  我微微一笑,一拂袖间,气势汹汹的两个轿夫被我轻轻卷出丈余。那丫头吓得傻了,做声不得! 
  我一拢手,淡淡微笑道:“在下不得已冒犯了贵府上的人,还请谢夫人不要见怪。” 
  里面轻轻“嗯”了一声,伸出一只柔腻如玉的手缓缓掀开轿帘。我平生第一次知道原来人的手可以好看成这样,虽只是一截青衣窄袖,竟也有说不出的万种风情。 

  十九、频驻玉人车 

  轿中人缓缓走了出来。 
  我看了一眼,立刻转开眼睛,觉得光彩刺目异常,一时间难以适应。 
  叶碧城竟然美丽如一个泣鬼惊神的人间传奇。她双眉微颦,目光幽然,似乎藏了一个永世不醒的醉梦,气韵幽寒如残枫秋潭,万千心事,终也难言。 
  这个样子,竟有一些难以言喻的熟悉。刹那间,我想起了一个人,一些久远的往事。 
  我的兰。美丽的温柔的多情的薄命的,姐姐。 
  一刹那间,我忽然对林归云兄弟二人的毕生纠缠有了一点理解。无论是谁,面对这样的绝代佳人,也是要动心的。就算以后面对的只能是毁灭悖乱,却又如何? 
  怪不得叶相当年会对女儿管束如此严厉,想必他也清楚,以叶碧城的容色,足以惑乱天下,如不嫁给一个绝对可靠的男子,女儿的一生安全都无法保证。谢广宁那时只是一介狂生,林归云却又狡猾心冷,自然都不是叶相心目中最好的人选。 
  可惜,叶碧城的命运却还是出了岔道,而这一个偏差,无异于一下子毁了四个人的幸福。 
  叶碧城静静看了我一眼,低声道:“先生定要拦下轿子,不知有何指教?”声音柔和动人,如滑落丝缎的珍珠。我听得暗暗叹息一声:这样温柔动人的声音,只怕天下男子,宁可赴汤蹈火,也只求听到她一句话吧! 
  我忽然明白为什么叶碧城地位如此显赫,却深居简出,连身边的仆人也毫不起眼。显然这是谢广宁保全妻子的手段,免了红颜祸水之灾。 
  我眼看她的仆人都在一边呆着,这里说话可不方便,当下道:“此间不是说话之地,还请谢夫人进翠竹寺再叙。” 
  叶碧城迟疑了一下,看了我一眼,点点头:“好的。” 
  我们进了翠竹寺,有李家的人带路,守门的僧人不曾阻拦。来到后园,叶碧城吩咐仆从都退了下去,轻声道:“你可以说了。” 
  我深深叹了口气,看着她美丽得不似人间所有的侧脸,几乎有些不忍破坏她宁静忧郁的神色,迟疑了一下,轻轻说:“谢夫人,林归云在狱中,他只求见你一面,亲自向你赔罪。” 
  叶碧城纤细柔弱的身子猛然战抖了一下,茫然道:“林归云?”刹那间,她有些手足无措,随即平静下来,轻轻说:“都过去了,我忘啦。”说完这句,她紧紧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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