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忽然有了一个奇怪的想法,脱口道:“天戈!你就是孟天戈!”话一出口,我自己也觉得惊心动魄:难道这就是我那个英雄绝代的弟弟、天南孟家的下任宗主?!
但他却偏偏如此夺目。他是日神的儿子么?
不知道为什么,我竟然有点隐约的失望之感——他,竟只是我的弟弟么?
他一扬眉,亲切地对我笑了:“是兰韵姐吧?小弟正是天戈。”笑容明醇如酒,却也灿烂如日光。
我向来对他的威名赫赫有点不服气,这时忽然有一点恶作剧的念头——很久以后,我才知道这是我一个致命的错误。但我却也没后悔过。
于是我脆声笑了:“是天戈弟弟吧?想不到魔教公主给我们留下这么出色的一个弟弟啊!”
这句话对他无疑是一个意外,但他却笑得更加清朗动人:“兰韵姐真会开玩笑。”
基于我根本对他不服气的心理,我自然不会就此善罢甘休,反而咯咯笑了起来:“天戈弟弟,要不要我禀告爹爹,请他找人为你验明正身?据说出身魔教的人,身上都有红月标记呢!”
他不作声,看了我一会,眼中忽然闪过一丝奸佞的光焰,慢慢笑了,跳下马。我这才发现他比我高了一个半头,我在女孩子里面本来都算高挑了,却只得仰着脖子看他。他凑到我身边的时候,我忽然有了一点危机意识——这个人或者比天下大多数英雄豪杰来得可怕呢。
他的笑异常动人眼目,比起刚才那种日焰一样的高不可攀,多了一点妖异倜傥的意思,悠悠道:“哪里需要伯父找人为我验明正身,姐姐你就可以做到了。”一边说,一边对我伸出手。
我有点吃惊,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但我也隐约可以感觉到他眼中锐利如刀的冷酷。
我情不自禁的后退了一步,低声道:“你要做什么?”
他失笑道:“姐姐不是要和我验明正身么?小弟愚鲁,只知道这个男女之间最有效的验明正身办法。”我大惊之下,拿剑去剁他,却吃惊地发现我引以为傲的剑法到了他面前变成了小孩子的游戏。
他淡淡笑着,柔声道:“这一着‘南国红豆’不错,姐姐练剑很认真啊。”口中说着,却随手折断了我的剑,捏住我的麻穴,我顿时无力地软倒。
然后我被他揽到了怀中,他脸上笑容冷淡如冰雪,亲了亲我的脸,低声说:“我们马上可以互相验明正身了。姐姐意下如何?”一边说一边像剥粽子一样,漫不经心的撕开了我的衣服。
我的身体被微寒的春风吹得瑟瑟发抖,感到极度的恐惧与羞耻,终于明白:孟天戈名震天下,绝对不会只是武功出色。他根本是个极度冷血而不择手段的人。
他慢慢研究我的身体,忽然说:“呵呵,原来姐姐的下腹长了一颗淡蓝色的小痣啊,很漂亮。”
我心头一寒,自然知道他每一句话都不是白说的——我的下腹的蓝色小痣——女人身体最隐秘的秘密!天啊,他这是在威胁我了!
他看到我眼中的惊恐,微微一笑,轻而易举地托起我的身体,在那颗蓝色小痣上面吻了一下,轻轻说:“姐姐真是美丽,我也不禁心动了。”他的嘴冰凉如死神的亲吻,我不由得打了个寒战,低声央求:“不要这样,我是你姐姐啊。”
天戈温柔地说:“没关系,我不介意。我美丽如花的姐姐。”
我流下了眼泪。痛苦而羞耻。
天戈轻轻为我抹去泪水,说:“没人会知道这些事情的,姐姐也不用介意。你说是吗?”
我无限羞耻之中,选择了屈服:“是,天戈——弟弟!”泪水狂泻而下。
天戈微微叹了口气:“真是个泪人儿啊。姐姐开不起玩笑,就不要和小弟开玩笑了。小弟是个很实心眼的人,做什么都会认真的,连开玩笑也很认真,姐姐不要生气。”
他一边说一边朗然笑了:“姐姐猜一猜,如果伯父知道了今天的事情,他会杀了你还是杀了我呢?这个很有意思。搞不好我们有机会做同命鸳鸯,一起被伯父杀死,呵呵,有趣的前景。”
我被他放下地,解了麻穴,颤抖着穿上衣服,却一直忍不住屈辱的泪水。
天戈看着我穿上衣服,忽然叹道:“姐姐,你刚才那个样子很漂亮,我会记得的,特别是你那颗蓝色小痣。”
我知道他在提醒我要懂得保密,毕竟我最隐私的秘密已被他看到了,他有很多办法可以证明我是个不清不白的女子,所以——我得听他的,这个光彩夺人的魔鬼,已经打败了我。
我用自己的一时好胜,引来了这个恶魔的攻击,应该很后悔了。
可是,内心深处,我隐约知道,不是这样。
魔鬼般冷酷可怕的天戈,却有着傲视天下苍生的实力。骄傲如我,其实也暗暗心折了。
似乎从初见的那一天起,我和他已注定了纠缠。或者应该这么说,我已注定了无法不纠缠他。
我会下意识地想出很多古怪的难题,故意给他好看。反正我也发现他善于逢山开路遇水搭桥,做什么都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我所有的难题,对于他来说,好像也没什么打紧。
每当我作怪之后,天戈总是那么云淡风轻地化解一切。然,他会淡淡的看我一会,眼神有点警告的意思,也似乎有点对于顽童的无可奈何。对于他这个有点凶狠又有点无奈的眼神,我是暗暗窃喜的,每次想起来,都会在无人处悄悄笑上半天。
——哼哼,天戈弟弟,谁要你欺负我,我也要把你欺负回来。就算奈何不了你,也要你头痛半天呢!
但是,我却不知道,命运的丝线已经慢慢把我们两个缠到了一起,我做的一切,原来不过是渴望他一回头的顾盼。
那么卑微可怜的愿望啊,天戈却不能明白,甚至我自己,也是惘然。
那一天,是父亲的五十寿辰,他自然收到了很多精美的贺礼。天戈的贺礼是他亲绘的一幅水墨山水画。直到那时候,我才知道天戈的学问是极好的。父亲不无得意地告诉我,天戈曾经在赫赫有名的竹山书院游学三年,才调高迈,极受院长重视。如果他愿意,走科举入仕之路也应该很容易成功。
我不知道是羡慕还是别的什么,脱口而出:“爹爹,我要跟着天戈弟弟学画!”
父亲笑着摸了摸我的头:“韵儿,天戈这么忙,哪里有时间教你啊?”
我就是不依不饶,缠着爹爹不放,爹爹没办法,还是答应了:“好吧。但有个条件,不许你再和弟弟捣乱。你是姐姐,要有个做姐姐的样子。”
我吐了吐舌头,知道我对天戈的敌意没能瞒过爹爹,当下笑着说:“知道啦。我会做个好姐姐的!”从那天开始,天戈教我做画。他白天没时间,就晚上到我的芳兰居来教我。
他虽然不大情愿应付我的刁蛮,教学生倒还是很认真的,态度温和细致,也没有平时那种集剑气和傲气为一身的逼人感觉。光华耀目的骄阳之子,这时候也有了一份宁静温雅。老实说,我很喜欢看他作画的样子,微微低着头、垂着眼,就没了眼神如刀锋般的锐利,只可以看到他长长的睫毛在灯下投出一圈浓密的阴影,微带浅笑,那个灯下的剪影,就是一个玉树临风、绝世丰神的存在。
昏黄的灯光下,我看得有点发呆,忽然怀疑:见过这样出色绝伦的人之后,我的眼中还能看得进天下男子吗?
那么多的英雄好汉,都不如他一根小指头呢。
这个念头让我自己也是大吃一惊,我惶恐于这个离经叛道的思想。但这个念头一旦萌生,就如野火一般蔓延,不可截止了。
他教了我半天,发现我痴痴呆呆的,有点不悦,说:“姐姐,你今天精神不好么?”
我吃了一惊,回过神来,笑了笑:“啊,不好意思,是我走神了。”温柔的态度让他有点意外,不过也没说什么。
我运笔的姿势有些错误,他纠正了几次总是不对,只好握住我的手,手把手教我。
我可以感觉到他的身体几乎是圈着我,温热的呼吸缓缓吹在我的后颈,我甚至可以感觉到他的体温。他的手包着我的手,力道温柔,我可以很清楚的看到他修长有力的手上隐约的血管脉络。
天!这么接近!
我腾地一下脸红了,猛地推开他,不知所措!
他莫名其妙的看着我,问:“怎么了?姐姐?”
我涨红着脸,勉强结巴着说:“我……我有点不舒服。今天不学了好吗?”
他微微一笑:“好吧。姐姐身体欠安,就早些歇息吧。反正第一天也不适合教太多。”帮我收拾了一桌子的画具,他告辞而去。
我看着窗外漆黑的天色,冲动地说:“天戈,天黑路滑,姐姐拿个灯送你吧。”
他显然有些意外于我的好意,看了我一眼,摇摇头:“不用了。姐姐玉体违和,自己好生将息才好。”
我固执地说:“天戈,我要送你。你教我学画,我都不送你,这个学生就太不尊师重教了。”
他几番推辞,还是拗不过我,只好随便我了。
提了一个小小灯笼,我送他走过小小回廊,一阵冷风吹过,我打了个寒战。
他看着我,笑了笑:“姐姐这么娇弱,还是不要送我了。”解下身上长衣披在我身上,口中道:“不如我送姐姐回去算了。”
我正要抗议,他却由不得我不依,一手轻轻抱起了我,一手帮我拿着灯笼,施展轻功,几个起落回到我的闺房,进去直接把我抱到床上,这才放下来,微微笑道:“姐姐好生睡吧。”取过长衣,一闪身离去了。
我心头怦怦乱跳,有点想骂他自作主张,有点心慌意乱,又有点隐约的——喜悦。
是的,喜悦,我终于意识到,我一直在盼望着他对我微笑,已经盼望了那么久,久得几乎心灵枯竭、举止悖乱了。
我终于对自己承认:我做了这么多,其实不过是爱他。
悲哀啊,爱上了自己名义上的弟弟。我的身世是个不可说的秘密,隔了这个姐弟名份,从今以后,茫茫红尘,如何容得下我这一点小小柔情?
然,他离去前那个温和浅淡的笑容,已足够让我不惜一切。
以后无论怎样的艰苦,岁月茫茫也罢,关山渺渺也好,天戈,我怕是无法对你忘情了。就算是悖乱,就算是夙孽,我微笑着承认这个脱轨的命运。
天戈,天戈,你可知我心?
让我悲哀的是,天戈终究是个无情的人。
他的温和有礼,其实无心。他看我时的神色,还不如对他那柄佩剑来得有感情。
天戈,该如何才能让你也爱我?
我学画成效还是不错的,天戈教了我一个月之后,我已经可以作一些粗浅的画作。天戈夸我有天分,可我并不高兴,因为我知道,他就要不再教我了。天戈毕竟是属于江湖的人,剑在天下、心在红尘。他怎么甘心就这么陪我画什么水墨山水?这一个月,已经是我偷来的幸福。
如何是好?
天戈,你是天空最骄傲的鹰,我却只是一只小小的画眉,无力伴你高飞,却无法抑制追随你的渴望。我如何能够让天鹰为我收敛雄飞万里的羽翼,如何能够抓住彩虹的翅膀,如何能够留驻无情的脚步,如何能够?如何能够?
什么也做不到,只能留下虚空吧?
我逐渐憔悴,每夜暗暗落泪,万分的不舍,却不知如何是好。直到第七天。
第七天,我主动对爹提出,我希望和天戈弟弟一起游剑江湖,长一点阅历见识。——其实老实说,我对江湖上的打打杀杀一点兴趣也没有,甚至很害怕那种血腥生涯。但为了天戈,我什么苦头也愿意吃。
爹爹只有我唯一一个女儿,自然舍不得。可我从小娇宠惯了,一旦固执起来,爹根本拿我没法子,最终还是皱着眉头答应了。
我看得出来孟恒伯父很不高兴,天戈就更不用说了。可我爹是孟家的宗主,爹决定了的事情,天戈说什么也要尊重。
就这样,我又为自己偷到了一段相聚的幸福。
这日,我们在大山连绵中穿行了半日,人困马乏,正自踌躇,忽然听到一缕清亮的琴声。
我们精神一振,当下循声觅去,却在山边瀑布之侧看到一人。
那人眉目清华,一身布衣,却说不出的俊逸风雅,盘坐在大石头上对水抚琴,风神飘举,当真有玉树临风之感。
我看得有点吃惊,老实说,这人形容之美,可算平生仅见,神采夺目之极。不过,他这样气势出群的人物,会在荒山中现身,实在有点奇怪。
就听琴声一转,托、擘、抹、挑,无一不妥;吟、猱,绰、注,在在动人,竟是说不出的明转潇洒,听着只觉如浴春风。一会是深山邃谷、老木寒泉,一会又是山静秋鸣,月高林表;再一会又变成了松风远拂,石涧流寒;最后渐渐山居深静,林木扶苏。
我虽不善琴技,听了此人琴声,也是暗暗点头,却也知道这人实在弹得很好。再看天戈,却见他神色惊讶之极,心下微微好奇,当下低声道:“这人弹的很了不起吗?”
天戈叹道:“这人弹的,竟是上古《碣石调幽兰》之曲!能弹出此曲的,只怕当世罕见,我们遇到大国手了。”
我未免有点不服气,这个人虽然很不错,但我的天戈弟弟一定是最好的。微微一撅嘴道:“我就不信,难道比你还好么?”
天戈看着我,微微一笑:“我对此道本来也有些心得,听了却也心折不已,颇生自愧不如之感。”
忽然琴声乍断,那人长身而起,朗然道:“冰弦忽断,莫非有何方雅士在此听曲么?就请现身一见罢!”声音清朗优雅,一如其人。
我看着这人骄傲而尊贵的样子,越发有点不服之感,对天戈低声道:“你也去回他一曲啊。”
天戈淡淡苦笑道:“姐姐,你这一说话,他都知道有人在听。到了这份上,我不见他也不行了。”当下打马而出,拱手一笑道:“深山之中,有幸听得先生雅奏,在下一时忘情,得罪勿怪。”
我看着天戈说话忽然文绉绉起来,不免好笑。想必他看到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