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世人未必清楚我的家事。那御锦自然也不知道,我的侍妾秋沁好,曾经对我颇多恩惠,她本是黄金城主的小妹妹。”
我这才知道他为什么会宁可和我化敌为友,也要解决御锦。此人虽然狡狯深沉,但气势凌迫天下,自然不是失言轻诺之辈,更何况以江听潮的聪明,自然明白要和我作对绝无好处。有他这一句话,我大可以放心攻打南朝。当下点点头:“成交。”
江听潮淡淡一笑,说:“如此甚好。在下素来听闻雷元帅的大名,心下颇为仰慕。可惜我那侍妾无知,先前受朝廷蛊惑,竟然听皇帝指示,派人用毒药废雷元帅武功,实在大大失礼。我代她向雷元帅赔不是了。”说着一躬及地,神色恳切。
我听到这一句话,恍惚间似乎又回到那个焚心以火的绝杀之夜,隐约想到那个背弃我的亡魂,心头一阵刺痛!勉强一定神,忙道一声不敢当,拉他起来,心下暗暗冷笑:这人倒也会说话,有什么事情不妥,自管往自家妾妇身上一推,倒也干手净脚。话虽如此,他会装模做样,我未尝不可。经过这些日子的煎熬,什么人头鬼面的勾当,对我来说,也不是为难事情了。
江听潮见我神情淡然,忽然徐徐叹一口气:“想必雷元帅心中,此时已信不过在下诚意。此事本是天刀流之错,江听潮亦无话自辨。不过,在下仍有一句良言相劝。”
我皱了皱眉:“天刀主人有何赐教?”我实在不想看他假惺惺的嘴脸,只觉得耐心已到极限。
江听潮道:“几个月前,南朝林归云获罪下狱。如果皇帝早些日子启用雷元帅,想必这天下已是北国所有。可惜,如今不但林归云无罪释放,更多了一个强助,就是曾经和雷元帅对阵的龙穰将军丁珂平。这次林归云能够免罪脱身,据说正是丁珂平斡旋的结果。这二人联手,雷元帅可要小心了。纵兵南下,恐非其时。”
我心头一动,忽然记起那人。不错!那个眼神炽烈如火,似乎永远斗志升腾的铜脸小子!我淡淡一笑:“哦,他不是失踪了么?也回了北天关?”
江听潮道:“实不相瞒,在下为了处理黄金城灭门之事,不久前潜入南朝,见过丁珂平。这才知道早就见过此人几次。他是个难得的大将之才。有此人在,北天关绝非易取。雷元帅行事,须好生计较。”
我听得微微震动,思绪起伏,看了他一会,忽然笑了:“天刀主人,你不也潜入南朝么?要我不动手,你不也对南朝有些相似的打算么?”
江听潮神色一动,目光炯炯看了我一会,洒然道:“雷元帅何必思虑如此远的事情。我天刀流目前只是一个江湖组织,论真实实力,甚至不如蟠踞一方的御锦。就算要称雄天下,没个十年生聚断无可能。你如果连我也要防范,只怕累也累死了。至少在眼前,我们大可做个朋友。”
我哈哈一笑,一扬眉道:“江听潮,你就只有这句话算实话实说。不错,十年之后,变化有谁可知。过了今日再说!冲着你这一句,我交你这个朋友!”
江听潮也朗声一笑,点头道:“能和雷元帅作朋友,不管是一天还是十年,总算不错的事情。”
我笑道:“南朝我是志在必得,天刀主人不必相劝。至于那丁珂平,我也心头有数,的确是个人物。我和他之间,谁死谁活,但凭天意!你肯帮我,天刀流自有好处。”
江听潮一震,看了我一会,眼中转过千种光焰,终于轻轻叹息:“也罢。”嘴角现出一丝冷淡的笑容。
我看着他的笑脸,知道这次和江听潮的谈判算是非常顺利,我们甚至作出了一些虚情假意的信任姿态。但,无论如何,我们都算说得很清楚,利益所向,我和天刀流暂时就是朋友。
所以,我终于可以放手一搏,横扫南朝。
林归云?丁珂平?再有甚么人物,都一齐来吧!
我要的,就是一个遇强越强的战争。热血奔腾,我似乎听到沙场的号角。
天戈,你要庇护的,我必然毁去。天命如此!
次日朝廷之上,我官复原职,更加封太子少保、镇南大将军,衣冠鲜明。满朝文武无不震动赞叹。
我却不知道其中几许真心、几许假意。
冷笑置之而已。
我谢恩之余,上奏皇帝,力陈攻打南朝之利。
皇帝颇为振奋,却又迟疑起来:“雷元帅如果攻打南潮,那御锦大可趁机起事,不知雷元帅可有对策?”
我看着皇帝微微一笑:“臣自然有个好计较,军机大事,却不可在朝堂上当众说来。稍后臣必当禀报。”
皇帝看着我胸有成竹的样子,不免有些疑惑,当下道:“好吧,就依雷元帅所言,咱们到上书房详谈。”当即下令散朝。
我和皇帝一起去了上书房。
这里格局优雅、花气袭人,本是皇帝最喜欢的所在,历代皇帝,多在此和心腹大臣密议军国大事。皇帝把我带到这里来,自然是对攻打南朝之事极度重视。
进入上书房,皇帝喝令所有侍卫一律退到门外,关上门,这才微笑着说:“雷元帅,有话但请说来。”
我微笑了一下:“扫灭南朝之际,自然要先灭内患御锦。皇上圣明,应该听说过,御锦为了清除沧海郡暗河之患,兴修水利,改暗河为明渠,灌溉良田千里,流经沧海郡全郡,还供人畜饮用。所以沧海郡越发粮食充足、兵革壮盛,反比以前更为富庶。”
皇帝皱了皱眉,微微哼了一声:“不错,御锦这奸贼倒也有几分才干,如今的沧海郡更难对付,不知雷元帅可有什么锦囊妙计?”
我哈哈一笑:“御锦这人也算聪明绝顶,他把暗河化为明渠,灌溉良田,自是好处多多。不过,也就是这条暗河,毕竟要取他性命的。”
皇帝闻言一扬眉,负手绕步,沉吟道:“雷元帅的意思,准备怎么做?”
我笑了笑,悠然道:“御锦贪图暗河之利,大修水利沟渠,却反而破坏了原来的河流湖泊,如果暗河一旦出了问题,也够他好看了。”
皇帝微微一惊,喃喃道:“暗河?难道你准备对暗河动什么手脚吗?”他惊讶之下,竟然直呼为“你。”连雷元帅也没说了,显然心头大是震动。
我对对皇帝深深一躬:“皇帝圣明,只要处理了暗河,御锦纵有通天的手段,想必也措手不及!微臣之意,正是要在暗河之中,连续投放大量慢性毒物,让他今年颗料无收、六畜全灭!如果郡中还以暗河之水饮用,那就更是自找报应!我若用毒过剧,想必御锦会警觉出来,设法对付。但用慢性毒药,不知不觉毒化沧海郡的水质,却让他防不胜防!此事不难做到,而且不用费一兵一卒之力,绝对不会影响我朝南攻大计,皇上以为如何?”
此言一出,皇帝倒吸一口凉气,低声道:“雷元帅此计果然妙极,只是……”他口中说着,却有些迟疑:“是不是有伤天和?只恐杀戳太甚,引来苍天震怒。”
我心下冷笑,这皇帝本是最阴沉不过,当日他明知我和御锦的兄弟之义,却要我亲手把御锦逼入绝地,令我二人就此绝裂,后来更指使天刀流废我武功,阴狠之处,我是佩服不已的。若我今日有什么长进,想必也是皇帝一手一脚把我教会。如今,我的师父却要讲起仁义道德来了,岂不是天大的笑话。
但无所谓,既然他要说这些忠孝仁义的勾当,我自然也是不吝于配合的。我虽不是天生的戏子,承蒙皇帝陛下悉心教导这些时日,痛入骨髓,倒也多多少少学了几分。
当下做出惭愧无地的样子,叹息道:“皇上果然是圣明之君,仁慈可追上古尧舜,故有这番悲天悯人的胸怀。然兹事体大,微臣愚鲁,只知沧海郡之患,若坐视不管,任其坐大,只怕酿成大祸也是有的,有碍我朝国运。杀戳之事虽然非圣人所好,但沧海郡背天逆命,胆敢拥立逆贼御锦,与我朝为敌,可见沧海郡中,尽是不忠不义之人,尽数杀之,也是他们应得之罪!”
口中说着,神情慷慨激扬,逼视皇帝,单膝跪下,慨然道:“微臣只知效忠皇上,就算屠戳沧海,引来苍天震怒,微臣愿一身受之!”
皇帝被我看得干笑两声,嘿嘿笑道:“雷元帅公忠体国,寡人一向深知,心中甚慰。要扫平南朝、沧海之患,还需雷元帅承担重任。只希望你征战之余,上体天心,少造杀孽,也就是国家之幸,社稷之幸了。”
这番话说得好不冠冕堂皇,果然是仁君风范,我听得心头暗暗冷笑不止,脸上却不动声色,对皇帝深深一礼道:“皇上圣明,微臣纵马革裹尸,粉身碎骨,难报君恩。此番出战南朝,定不辱使命!”
皇帝欣然一笑,连忙扶我起来,满面春风地说:“雷元帅这番忠勇之心,寡人大是感动,但我心头,却要你好生归来,马革裹尸,却是不许的,雷元帅你要好好记住朕之期许。”神情却是一派的仁厚诚恳。
他都这么卖力表演,我自然要捧场的,脸上作得格外感动,一脸的感激,如此做作一番,这才离开上书房。
临走之时,皇帝又格外加恩,厚赐一番财物,令人送到我元帅府上。
我恭恭敬敬谢过皇帝,心里却有一些隐约的荒谬之感:现在的我,虽然满口忠勇鲁直,只怕我的忠勇鲁直之心,早在那日的大火中烧成友烬了!
现在我需要的,就是毁灭一切。
不管是御锦,天刀流,还是别的,我都要让他们一一化为灰烬。
就如我那颗焚烧殆尽的痴心。
我慢慢回到元帅府中,看到皇帝的赏赐已经堆在了大厅中。我的仆人们非常兴奋,围着那堆金珠财宝,议论不已,甚至没人注意我已经回来。
满堂的珠光宝气之中,我淡然一笑,皇帝这么厚赐,自然不是无所求,我对他的性格太明白了。如今我在他眼中,多少是个有用之人。当初他令人废了我的武功,但接下来的情形,却让他知道,没有我的帮助,只怕更是不堪。
所以,皇帝又要用我了。
但我若对他还抱着什么幻想,就是自己找死。
在他心头,我只是一把刀而已,可以横扫千军,可以屠戳天下。等到我刀锋磨损殆尽,甚至锈蚀折断的时候,想必我可以得到的待遇,自然比以前更加不如。
我想,我是太清醒了。
但愿,我还能留着一星半点的幻想,还是那个只知道忠勇报国的雷泽,身边是亲如兄弟的御锦,眼中留着美丽骄傲的天戈。
但我知道,昨日种种,不可挽回。
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消愁愁更愁。然,自天戈死去之后,我已经无法喝醉了。倩何人,与我同销万古愁呢?
永远是这样,痛苦的清醒着、清醒地痛苦着。
所以,我已是无可救药。
但,我要世人也和我尝到同样的滋味。
我冷眼看着眼着这些围着金银财宝,容光焕发、忘乎所以的家奴,突然不能自控的大笑起来。大步走了过去,随手拿起其中最璀灿的一颗夜明珠,脸上作出温柔的笑容,柔声问他们:“是不是很喜欢这些东西啊?”
家仆被我吓得发抖, 一个个扑通跪下!有人惶然道:“小奴不知大人回家,一时失态,请元帅大人饶命!”纷纷磕头不已。
我看着眼前这群诚惶诚恐的人,忍不住哈哈大笑!
“你们都怕我,是吗?我又不是老虎,你们怕什么!”说着,我随手抓起一个最年幼的家奴,狠狠摇晃了一下他的身子,低声沉喝道:“说啊!为什么怕我?”
那小家奴被我吓得全身发抖,牙关打颤,半天才结结巴巴回了一句:“元帅大人不是老虎……但现在的大人,真的比老虎还可怕……”
我厉声大笑起来,一扬手,放开了他的身子。他扑通一声掉到地上,却根本不敢爬起来!
我心头不断品味这句“比老虎还可怕。”心头说不出来是什么滋味。
曾经,这些家奴和我亲如兄弟,我爱惜他们,常常唬寒问暖,他们本是我最亲近的人。而现在,他们对我,竟已如此生疏!
我已不是雷泽。
呵呵,不过一个含冤含恨、至死不甘的厉鬼而已。
我忽然有一丝说不出的疲倦之感,一挥手道:“不要怕。金银财宝对我没有用,对你们来说,却是非常珍贵的宝物。你们喜欢,就分了它。”留下这句话,我也懒得看他们的脸色,一拂袖,摇摇晃晃,走回内堂。
身后是不断的狂喜道谢之声,我却没有一句回答,心里知道,原来我真的已经彻底孤独,连身边的人,对我也只剩下恐惧了。
嘿嘿,都怕我吗?那又有何妨。
反正我要做的,也只是屠戳天下而已。
毁灭,正是我的宿命。
心头窒闷欲狂,眼前昏黑,晕晕沉沉中,我似乎看到当年御锦狡猾而亲切的笑容。
以前的我,实在愚蠢,竟然妄想他会多少记着旧日兄弟之义,真是可笑。
要不是被皇帝废了兵权,我也不会冷静下来思考,进而打听到御锦做下的勾当。
当初,正是他散布谣言,令皇帝疑心我勾结沧海郡,不肯出力攻打,进而废了我兵权武功。
好御锦,好兄弟。
这番恩义,我如何不记得?定要好好回报。
御锦,你听到我南攻的消息,想必会有些蠢蠢欲动吧?
只怕你不会想到,不但江听潮会对付你,我更留下厉害后着,要断绝你的生路。
呵呵,这次,我不会容情。我已足够狠心,能够斩断一切情绪,致你死地。
不久,我得到皇帝御旨,再次加封扫南兵马大元帅,领兵十万,即刻出征。
这些兵将之中,颇多是我的旧部,用来倒也熟悉,我拜铁图为副将,令他随我出征。铁图随我复出,大是兴奋。
得到消息,我的旧部纷纷来贺。宾客如云。
这一日,我元帅府的门槛也被踏破。宾客之盛,难以应付。当日元帅府中,大开筵席。我招呼旧部,杯筹交错之间,众人都是喜极忘形。
我看着这些曾经亲切如兄弟的将领,心头感慨万千,这番车水马龙的情形,想必让皇帝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