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让这些李村的人立时色变。
仿佛直至此时,他们才想起来,这些人可是些大宋的正规官兵,手上拿的,是些真正能杀人的家伙,而不是市井上的无赖子,除了干嚎再无半点威胁!
“郭某却是来迟了,恕罪,恕罪!不过任公子此事却没有通知郭某,不免有些不大地道,这来迟之事,也就罢了……不过事关我水军军属,可允许郭某旁听如何?”
任若海脸色已是相当难看了。原本探听的清楚,这盐田是那少年一手操办,而水军一没出钱,二没技术,只是干些体力活儿,拿的不过是些干股而已。
这种股份是没有说话资格的。在商言商,只须把少年说通,此事就是十拿九稳,再不会有波折的。谁曾想原以为最好拿下的一环却成了硬骨头,弄了个不尴不尬。
郭伏威却并不理会这些李村的人如何想,只是拍拍巩凡肩头。“你很好。我原想,你这年纪原是缣小了些——怕是拿不定个主意,又是富贵人家出身,受不得苦的,肯定是把盐厂一卖了之,拿了钱就去逍遥度日,却万万没有想到你会这般!”
“总之,我代大伙儿,都得来承你的情,留下盐场,让老弱妇孺们有个安顿的地方,让将士们少了后顾之忧,再遇拼杀之时也敢多出几分力气!好,很好!”
转向任若海,“任公子,一张盐引而已,某家舍下了这张老脸,想来哀求一张并不为难。公子以为如何?新的盐厂一日所出之盐比起旧式足足多近百倍,该选择那个,我想那些在位的诸君也不会选错罢?”
“任某无话可说。算我来错了这个地方,告辞!”任若海铁青了脸,所图落空,再呆下去那是自取其辱。拱了手,尽了最后的礼节,就准备送客,巩凡此时却轻声道:“我们可以合作的。”
“不必了,任家不缺这点银子,不需用谁来施舍……什么?!你说的是什么?再说一遍!”任若海以为自己气到耳朵失灵了,话也听不清。
“我们可以合作的。”直盯着任若海的眼睛,“我产,你卖!而且你这个李家村,也可以合作起来,用上新技术,大伙儿一块儿来干起来!”
任若海很无语的看着他。盐厂算个什么?一片海滩地,很值钱么?——平日里是送人都嫌没用的地儿——他任家缺的绝对不是盐厂,真正看上的是那个新的技术!这才是真正会下金蛋的母鸡!
本想先买了盐厂,让少年手中拿上一大笔钱,少年人心性,那还有个不花天酒地的?只要在这个方面上下工夫,任若海敢相信不需半年,这个秘密必定会由少年自己来找要求卖给任家!而任家有此秘技,何愁不能发展壮大?
给钱人家不要,没指望了,人家来了一句,大家合作!新技术不保密,都可以用!这他娘的是个什么事!那么多心机白费了,自己蠢得简直像条狗!
所有的人目光各异盯紧了巩凡,似要在他脸上盯出花花来。李家村的人最是惊喜交集,目光也最是热切不过,任若海是半惊半疑,不敢相信这是真的,郭伏威,……
这货难道真的傻。某家不远百里赶来给他撑腰,把事情一下灭在萌芽状态,他倒好,事情说完了,他说这根本就不是事,你们都是白给自己找事!这,到底谁傻啊?
好大一会,任若海方恢复正常,拱手道:“愿闻其祥!”随后惊觉嗓子干涩得利害,忍不住把刚刚无人享用的一杯冷茶一饮而尽。
巩凡笑得轻松。“这么大的海滩,谁能占得尽?而且任兄,作为一个盐商,你有没有想过,把盐卖到天下人都吃你的盐的地步?大宋子民亿亿,人人要吃盐。不须多赚,每人每天给你一文,那是什么结果?”
“嘶。”在场最不乏的就是聪明人。只须稍稍一想,顿时人人都在抽冷气。每天一文,那就是一百万贯!是一天!三百六十天,……
不不不,不用每天一文了,那怕五天,甚至十天,那就比国库也差不离了。一时间,个个心中闪耀着的就是“富可敌国”四个黄金大字。
最先从梦里反应过来的还是郭伏威,大笑着,这个武夫又是用了他带着铁甲叶的手套,去拍巩凡肩膀,而且还是那个部位,巩凡痛得脸都抽了。
“好伢子!好伢子!老郭平生没运气,谁曾想去一趟海却带回一个海财神回来!哈哈,从此老郭再不用担心没钱使唤,就向你伸手那就对了!哈哈,哈哈!”
任若海眼睛亮得吓人。人,他不缺。钱,他不缺。而渠道,他更是不缺。如果这盐的量真的能大到让人不敢相信,就卖成了泥沙价,那又如何?谁敢来争,谁争得过?
李村的干瘦村长突然跑出来,对着巩凡跪下了,左右开弓,把自己的脸扇得只是几下就红肿起来。“公子,老汉痰迷了心窍,对你作下那等事来!罪孽深重,请公子任意责罚,只要我李村能附公子翼尾,杀了小人都可!李村穷啊,穷得不卖盐就活不下去啊!”
“直娘贼。这会作这却是给谁看?”郭伏威皱眉,“起来!伢子虽小,说话那也是一言九鼎的,说要让你们合作,就不会去下跘子,耍心眼!合作的事这就算定下了,但前面的事也不能没个下场,你,这个村长别干了,让位罢。”
任若海点点头,淡淡的道:“也好。老李,劳作一辈子,也该休息了。”
那李村长不住磕头,痛哭出声。他也明白,这样就了了算是最好,要真认真起来,人家要他的命一点也不过份。而村子里只要能攀上这条粗腿了,牺牲他一个有什么不值?谁也不会在这事上多说一个字腿儿!
峰回路转,任他是谁,先前想得怎样周全,却再也想不到事情会这般结束。
李村的人有了活路,还是比原来强得多得多的一条大路,自然一天的乌云散尽,男女老少顿时带出了笑脸。
“都愣着干什么?开宴,开宴!东西端上来,我们边吃边谈!”任若海心下里仍是发着怔,没明白怎么就突然成了这皆大欢喜的场景,但他是场面上的人,自是不会让这里一下冷了下去,酒席现成,本就是为收购盐厂后大家聚一下的,正好用上。
“我们去,我们去!”一众刚刚还在扮打手,挺胸腆肚的李家村人立即争先恐后向外奔,一个个急着唤了自家浑家赶紧前来收拾果蔬,今天这是个大日子,又有这多的贵人来了,可得好好热闹热闹,不能跌了李村的份子,那可是人人没脸!
“杀猪杀猪!那几条全杀了,不管是谁家的,最后去村里公账里领钱就是!有什么好的,只情端上,今儿个不过日子了,大伙儿放开了高乐!”
铁三儿和郭伏威带来的水军也早被人扯了去,菜虽还要一会,但酒是可以先干起来了。李村的人存心来讨好这几个,自然是把自家身段放得低低,曲意奉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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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时局
趁热打铁,巩凡立即把这里的建设提上日程,李村里劳力比起军属来人数少些,但真论起来却还要强似许多。这里壮劳力占一大半,对那些大劳动量的工作像铺路什么的绝无问题,几下就商定把这里集市建起,让人气一下旺起来。
“这样下一步才能卖地皮。”巩凡笑得很爽,“人气有了,东西流通了,这里就是一个上好的集子,想来周边的商家也会想来插上一脚,咱们就可以在街道边建好房子,或者租或者卖,都是上好的买卖。趁着人都在,说说这只股份如何分法。”
任若海摇头叹息,而别人已经是在用看妖怪的眼神来看巩凡。“兄弟,哥哥我十六岁随老父出道,各色人等不知看了多少,可是却绝无像你这样的。不,不要说比,连相近的都找不出一个。你这脑瓜却是甚材料作的?”
郭将主又在大笑,这次巩凡立即提高了警惕,果然,铁甲叶子手套又是带着风声来了,立即把黑人拉到前面挡灾,铁手套落在黑人肩膀,黑哥们脸上顿时就是一抽。
“老郭卖象牙,卖出三万贯,以为已是个大得不得了的数目,如今看来在你伢子眼里也不知值得几文。也罢,本还想从中伸手捞个几文辛苦钱,如今看来也是大大的不必了,都交给你生发去罢。以后若需银钱之时,老郭却只是向你伸手!”
转眼一想,“不行不行。先得敲定了,把你们变成我水军的人才是。不然,如果跑了,那可是鸡飞蛋打,老郭什么也落不下。”话毕就极是郑重的对着泰迪重重行下礼去,把黑人闹了个莫明其妙。
“黑壮士。这些天来多有得罪,把你们扔到一边不闻不问,实是郭某有着私心,想好好看看你们到底是怎么样的人。现在一切清楚,比俺老郭最好的想像还要强上百倍!在此,老郭却是给你赔礼了!”
不等到黑人回答,又道:“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两位和郭某相遇也是在海上,而咱正好也是水军,不多说,来我水军任职!郭某权小位卑,却是只能委曲了,先曲就个提辖如何?”
“莫嫌小,老郭能力真的先只能如此。至于巩小子你,来干文书罢!先说清,你这个文书却是我私人所请,所以没编制,没粮米,白作。整个水军一应开支由你管理,你想怎的花销就怎的花销,如何?却是不准说不干!”
巩凡一下垮了脸,任若海却是大笑,直到笑得气都快要断了。“郭将主好计较!这般一个没钱粮的名目,却就是把一个下金蛋的家伙牢牢拴住,这辈子再也脱不得也!”
在郭伏威的逼视下,不得不心不甘情不愿点了头,算是应下了这事。也罢,说实话到目前为止,对这些接触到的水兵印象那也真的不差,一个个纯朴到老实巴交,指挥起来当真是写意的很,任劳任怨,还真是想挑点毛病都不大容易。
突然想到一事,正好趁着人多的时候提起。“任兄,小弟正好有一件事相求,不知当不当讲。”
任若海很奇怪的看他,“有什么当不当的?难道不好出口,缺钱使用不成?”
这却是在善意的调笑了。不要说盐厂马上就能出盐,就是郭伏威处也有着最少三万贯现成放着,怎么也缺不了他的花用,任若海这般说,也只是奇怪还有什么事自家能帮上忙的,任家在官面上并不比郭伏威强到了那里,仅仅比他钱多而已。
“钱财上自然也是要的。”巩凡想了想,现在手上没资金,“起步先估个十五万贯吧,我付一分的利钱给你。不过这个事不急,真正急的是我现在需要人,专业的人。”
“十五万贯!”饶是财大气粗,任若海还是一惊。他一月中支配的款项也只是五六万贯,“这却是作何?莫非又是什么大手笔?先说好,利钱不要,但得算我的股子!说吧,都是需要些什么样的人?这里能招得到不?若不能,我趁早去别处找寻。”
“听说铁到莞湖自成钢,我想弄些莞湖的钢铁师傅,人越多越好,熟手也成,同样是人越多越好。一句话,凡是会炼铁的,多多弄些来,有大用!”
吸了口凉气,任若海试探着问:“莫非又是甚秘技之类?”看到巩凡点头,这下那就是真真的震惊了。若真像他作盐一般,又有甚秘技,那还得了?盐铁之利,这已经是国家级的大利,这位兄弟到底是要作什么?
“我还要探矿的人手。经验丰富是最好,但最重要的是吃苦耐劳,一定要能吃苦!对了,最好再来些铁匠和学徒,手艺差些也不要紧,最重要是人多。当然,能有好师傅那是一定要请的,这些人这里好不好找?”
“你还会探矿?”
“会一些。广州这里从土层里看,当有几个大铁矿才对。从家里学了些探矿之学,正好来这里也能用上。大矿不好说,几十万吨那种应该有把握找到。“
靠,广东的田独铁矿,那可是鼎鼎大名了。当年小日本用了人命去开的矿,去了几次博物馆之后,让人想不记得都不成啊。还有崖山,虽说小点,但现阶段开出来,那仍旧就是了不得的大矿,如何能不去用用?
任若海半天没了语言。不管从那方面看,巩凡这个公子哥儿也不像是个能吃苦,走得山路,找得到矿脉的那种,可他一脸正气,又实在是极有把握的样子。
实在是不知该不该信他……罢了,这探矿之事,本就不是必成的,就万一有个闪失,也不至于会让人笑话——大不了就是多派几个人,同他一起去行一趟远门而已。他一个公子哥儿都受得苦,别人还有什么可说?
皱眉沉思了片刻,“这要求却是有些多……平时一个几个那是不费什么事,一叫就是。现在却是基本需要长年来作的,得下些水磨工夫才成……也罢,反正兄弟你的铁矿都还没到手,人先问着,谈着就是,要紧却是矿,弄出矿来,有个结果就好叫人了。”
“也是。路得一步步走,这事却是我心急了,险些坏事。多谢兄长教导,咱们从长计议也好。先把探矿的人给我,我得带他们出发。”
商量到最后,任若海估计若是真的能找到巩凡说的大铁矿,那么十五万贯的花销却是不够,巩凡干脆用盐厂的股子来押了,让任家弄到三十万以内的现款可以随时提用。
说起钱,任若海突然想起一事,赶紧对郭伏威道:“郭将主,在下却有一事须通报将主。府台主溥顾大人前日去见家父,提起军饷一事起来。家父很是奇怪,这军饷一事却于我等何干?原来府台大人却是要筹集各位商人助饷,是为了勤王一事!”
众人一下围了上来,这当口最让人关心的,莫过于女真人攻破太原口,长途直下一路几乎势如破竹,兵逼近汴梁城下,竟是大宋军情最过危急的时候,虽说离得这里还是远得很,但这心里却也没法踏实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