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距离大军离通州不远了,京畿全面戒严了,到底打的一个什么战况?”
“皇兄,你放心吧,京营已经控制住了局面。虽然后金的军队离京城很近,但是绝不会突破这道放线的。”
“放心,我也想要放心。你皇嫂总说要相信你,但是我们也都琢磨了一件事。”朱由校脸上神情夹杂着一丝难安,却更多了一份豁出去的豁达,“我也是死过一次的人了,要是真的撑不住了。你就动身去南京,这里算是我守着,大不了城破了,一个脑袋。”
“皇兄,怎么可以这样说。”朱由检听后连忙要打消朱由校这种大义凌然的想法,“我说了没事,是真的没事。捷报也传回来好几拨了,估计再打一个月,到了腊月的时候,后金没有粮草,也只能退了。”
“哎——,我的话你要放在心上。”朱由校对于捷报这事情,信不过。以前被忽悠怕了,觉得下面人传话上来都掺着水分,“你不是我,我早就没有脸面面对地下祖宗了,大明的希望还要靠你。所以,由检能逃、要逃的时候,千万不能拧着,别与命过不去。”
说完,朱由校也不和朱由检多啰嗦,“我就是与你说一声。手上那本书我才写了一半,趁着这日子没到头,我得抓紧了。你走的时候,一定要把我的这些宝贝带走,日后定是有用的。”
目送朱由校的背影,朱由检握紧了袖中的拳头,心头是难以诉说的五味杂陈。说不清是悲苦还是感动,连朱由校这个太上皇也不相信大明会赢,偏偏他认定是死路,还要替自己去死。朱由检低声呢喃着,“这是悟了。皇兄又何必在不用悟的时候,悟了。为了我,不值得,根本不值得。” 在后金的大军压境之时,朱由检当然是没有什么胃口,更加谈不上要仔细去吃螃蟹了,他与雨化田稍稍用了一些填饱肚子后,就屏退了众人。两相对坐间,朱由检酝酿了一肚子的话,或者最后只能汇成一句话,却不知道应该怎么说。
雨化田看着朱由检脸上晦涩的神情,联想这段时间的京营的动态,在虚虚实实的关于京营实力的流言中,朱由检定是早就有了准备,后金必然会行非常手段袭击京城,冒着这样的危险,让虽然重振士气但不能十拿九稳的京营迎战后金,谋划一个瓮中捉鳖的机会,定是还有后招。“隐之若有想法,直说便是。”
朱由检没有开口,神情复杂地从袖中拿出了一道早就写好的密信,微微顿了顿,但还是交给了雨化田,让他打开。雨化田接过了密信,这是一道给卢象升的旨意,但吩咐的事情却是对着雨化田,只见上面写着十二个字,‘助雨化田,不惜一切,诛皇太极。’
雨化田捏着信的手指微不可见地颤了一下,刹那间那些尘封的记忆又从黑暗深处涌了回来,练兵京师,镇守边关,为人心腹,身首异处。
原来如此,从朱由检下旨苦练京营开始,他为的就不是单单是有一支保护京师的队伍,而是在耐心地等待这一天的到来,等着皇太极冒大风险离开了他熟悉的辽东战场,等着他率大军兵临城下,这样就终于有了一个机会能够在他亲自领兵作战时,杀了这个后金的主心骨。
皇太极赌的是关内再无可战之师,朱由检赌的却是雨化田能够在千军万马中杀了那个心头之患。只是,任凭他武功盖世,非常人可及,奈何战场绝非如此简单,许是有三分可能拼尽全力杀了后金大汗皇太极,然而寡不敌众,他又有几分可能在杀了皇太极之后全身而退。就如荆轲刺秦,即便成功,也是万箭穿心之命。
此时,雨化田不知是不是应该要笑,笑朱由检如此相信自己能杀的了皇太极,或者应该要悲,有过人之术未必是好事。这只是一个意料之中、情理之外的旨意。都说‘习得文武艺,货与帝王家’,可是从踏入朝堂的那天开始,以后的命运也就交到了帝王的手中,生死不能由得自己,情理也早就不那样单纯。
这些纷乱的想法也只是在瞬时之间,再抬头的时候,雨化田已经恢复了波澜无惊的脸,“既然皇上有此吩咐,那么臣定当是谨遵圣意,不惜一切代价,也会取得皇太极的项上人头。”
朱由检听着雨化田没有起伏的声音,心中一紧,他下意识地就抓住了雨化田的手,想要说这个不计一切中并不包括你的命,可这句话是那样苍白无力,说什么也掩饰不了此去风险极大的现实。
既然早就布局,就应该落子不悔,本就是下着天下之棋,人人都是棋子,没有谁能挣脱要承担的重负。
“皇太极这次突袭关内,定要作战于野。京营的实力虽然不能与后金相提并论,但是两年的时间,你也看到了卢象升的本事很不错,加上那些火器,这一战起码有五五之数可以退敌。朕与卢象升已经暗中说过,皇太极必然会亲自出战,到了那天会有一对人马配合你行动。虽然不会毫发无伤,但应该可以,可以……”
“可以让臣活着回来。”雨化田感到自己的手慢慢变凉,而交叠在上面的那只手同样也冒出了细汗来,却越握越紧,好像下一刻,他们就再也没有了双手交握的可能。雨化田不知是不是要甩开这只手,却仿佛此时也失去了挣脱的力气,一时之间他看着朱由检的眼睛,沉默无语。
“乱世枭雄,后金之中眼下除了皇太极,还没有第二个对大明构成致命威胁的人,何况他死在关内的战争中,本来他们以为十拿九稳的战争中,必然军心不稳。皇太极死后,后金必乱,另外的几大贝勒虽有作战之勇,却无天下之谋。”
朱由检继续断断续续地说着,这些后面的局面其实他不说,其实雨化田也知道,“这样一来大明就能太平好几年,暂时平了关外之事,才能真的安心下来收拾朝中的事情。”
“皇上——”,雨化田打断了朱由检的话,“眼看后金大军距离京师越来越近,臣应该早日动身的好。况且两军在京畿之地交战,就怕京城之中人心不稳,临走之前,臣还要再仔细安排好保护皇上的人手。如果没有其他的吩咐,臣就先行一步了。”
说罢,雨化田就站了起来,不想在乾清宫中呆下去,今天这里过于的安静,好像往日有过的祥和,都是一种误读,那不是祥和,而是无声的压抑。
眼看雨化田就要推开殿门,朱由检猛地站了起来三步并作两步走了过去,从背后抱住了他,压抑着声音,不知是不是有了哽咽之势,“我不想你走,莫说是去刀剑无眼的战场,就是离开身侧一步也不愿意。没有了你,让我怎么在这个硕大的宫殿中好好地过下去,困在这红墙之中,看到的也是四四方方的天,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有自由。”
算起来,从认识到现在,两人并没有长久的分离,几乎是天天见面。不论是情定之前,只要看到这个人,他就觉得心安,还是情定之后,终于有了依靠之人,两人没有过生离。
可是,在朱由检决意不惜身处危墙之下,让皇太极挥师关内的那一天,就没有想过让这个心头之患活着离开。也是那一天就注定了两人之间必然的别离,只因为他从不能是朱隐之,而必然是朱由检。
为君王者不应有情,动情则乱心,偏偏人算计了所有,唯有情动难以预测。可是,雨化田不是后宫女子,他身负绝世之才,又入了庙堂之高,就有了他作为臣子应该要承担的责任,保家卫国,在所不惜。
雨化田感受着朱由检身上穿来的那种复杂情绪,这个背后的拥抱夹带着太多的无奈与惶恐,让他硬是停下了踏出殿门的脚步,腰上那人的手臂越收越紧,怎么也不愿放开自己。“你这又是何苦呢,我知道你不是让我去送死,只是为了大明而已。”
“希声,朕可以下这道密旨,但是我说服不了自己,你一定要平安回来,就算没有成功也没有关系。”最后,朱由检叹了一口气,挣扎中还是说出了这句话,“你才是最重要的,记得一定要活着,其他的事总有办法,后金也好、灾祸也好,总有办法的。”
雨化田没有答应,在朱由检看不到的地方,他闭上了眼睛,纵虎归山、后患无穷,所谓的还有办法,都不会是最好的办法,没有什么比杀了皇太极更好的办法。
虽是如此,他压住了自己的想法,终于柔声回答,“你还在京城中,我怎么舍得一去不回呢。不是还说好了今年的年节,在上元的那天一起去看花灯,这些事情我都记得,还要给你亲手糊一个兔子灯,红眼睛的那款。”
雨化田拉下了环在腰间的那双手,转过身面向了朱由检,平视着他的眼睛,给了他一个让他安心的笑容,“放心吧,你都说了,此战五五之数,一点皮肉之伤也没有是不可能的,但是能真的能取我性命之人还没有出生。”
朱由检凝视着雨化田,想要把这张脸刻入心中,这人何尝没有变,不知不觉间早就不再是那个冷情冷心的督公,所以才把能取他性命的可能给了自己。想到这里朱由检微微低头吻了下去,唇齿之间,两人都不复以往的温柔缱眷,好像用尽了全力,夹带了太多的复杂情绪,不舍难安却终要分开。
“我真的应该走了,前方已乱,朝上多有人心慌慌,所以你更要好好保重自己,若是真的……”
若是真的此战输了,那么能退则退,不要死守京城,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我懂的,你与吴无玥一同去,只有一条,活着回来就好,没有什么比你的命重要。”
雨化田点点头,这次松开了朱由检的手,不再回头离开了乾清宫。
他慢慢地走过在护城河边的桥,天边夕阳洒下了落日余晖。“今日乱离俱是梦;夕阳唯见水东流”,雨化田低声念出了这句话,终究自己是变了,不再是那个不懂情爱的人,所以心才会乱,为了朱由检的帝王之心,但也难逃朱隐之的真挚之爱。原来在不知不觉间,他不能在局外旁观,黎民百姓、天下大计,他也入了大明之局。
自己何必如此呢?雨化田找不到答案,也许只是因为心中放入了一个人,所以才心甘情愿为之出生入死,为了大明出生入死。 接二连三、相继发生的起。义在这个时候并没有过于困扰京城的官员们,因为近些年天灾就没有中断过,所以有些百姓选择了激。进的手段,说实话也不是一件意料之外的事情。而距离京城最近的河北保定叛。乱被平定后,却有大臣上奏折说卢象升领兵不利,才导致了十万人出京,但造成了两成的伤亡,用京营的精兵良器对付那些流民,居然还会有这样的损失。这股风竟然越吹越烈,甚至那一百个逃兵的脑袋也算在了卢象升的头上,说如此凶残之人,误导了皇上,才会有了那道要就地斩杀他们的圣旨。
自古流言最杀人,卢象升是卢阎王的事情在京城传开了,弹劾他的奏章不要钱似地飞到了朱由检的案头,莫不是要请换一个京营的提督。偏偏皇上就是没有拿出一个明确的态度来,一面模糊地说,如果朕马上就撤换平乱的功臣,似乎会惹人非议。这个信号一出,一滩浑水就更加的混乱了。看卢象升不顺眼的人绝对不少,光说京营中被他铁面无私惩戒过的人,就有一大摞,莫谈那些被清理出去的败类。重要的是现在的京营不是草包呆的地方了,看起来是要有大用的,那么卢象升下台了,上了一个有利于他们的实权者,怎么看都是好事。
自从卢象升平乱回来之后,除了几个主将之外,京营应该拿的赏赐是没有少,皇上的意思是他们要在保定的做法过于血腥,明明是去平乱,却一个活口都没有留。因此,京营需要静心一下。
“外面的事情你都不用放在心上。”朱由检简装到了京城神机营,“这一个半月里,一定要抓紧一切时间,将三营好好训练。让这次出战的军士,好好操。练那些未出战的军士。”
“臣明白。”卢象升多少猜到了不久之后必然有大事发生。皇上现在什么也不说,甚至让那些言官往自己身上泼污水,必然是有道理的。作为京营的统帅,卢象升的发迹是朱由检一手提拔的,往根子上说他只有相信皇上,也只能相信皇上。
朱由检拍拍卢象升的肩膀,“这段时间你也要受一些委屈,对营中军士们的士气你也要好好引导。朝廷是不会卸磨杀驴,把功臣害了的。如果有必要,可以透露一些朕是要你们进行秘密任务,所以才让你们在这里加急训练,不要与外界过多的接触了。”
卢象升也在私下中想过了无数次,皇上先用生死浴血之法给了京营军士实战的机会,现在又要让他们在这样的恶意流言中秘密操练,到底是要对于谁呢?难道是起。义军,皇上要把京营的人派到地方上去平乱。可是并没有出现能一呼百应势如破竹的起义军头领,用得着这样的慎重又急迫的对待吗?
任凭卢象升再敢猜测,也绝对想不到他们这二十万人,是专门为了一位大名鼎鼎的老熟人准备的。在这个时候,明朝上下,文臣武将,就是边关的孙承宗也绝不会真心认定皇太极会在十月之时,绕道直入京师。
“大汗,镶白旗也都已经准备好了。”多尔衮进入营帐,今年他才十七岁,但是已经彰显出了过人的军事才华,去年与蒙古对战中,破敌人于敖穆楞,皇太极赐于他‘墨尔根戴青’美称,而这次皇太极准备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入明之战,他也是主力之一。
“十四弟也来了啊。”皇太极笑着让多尔衮下座,“今日我们就最后落实对明的部署。”
莽古尔泰撩了撩衣袍,在皇太极提出了这样一个能够直入大明的军事计划后,他已经迫不及待了,“大汗,此战势在必行!就在八月,阿山、塞赫、查塔、莫洛浑,这群该死之人居然差点发生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