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你们吃饱喝足的时候,福王的罪孽才能洗清。
此诏一下,按照明朝的八卦消息传递水平,百姓都高兴了,谁不想过安稳的日子,一下子就都想要跑到河南去拿到属于自家的田地。可惜皇上说了这次分东西,限定了是河南原籍的人,其他人再等等,皇上已经在和藩王们谈了。
百姓们一听,马上秒懂,快点回到户。籍。所在地,他们的好日子就要来了。
“胡来!这简直就是大。逆。不。道!”陕西西安的秦王府里面,一个人得了朱由检的旨意,已经把杯子摔了一地,“皇上这简直是要把藩王往绝路上逼啊!让我们捐献银钱,我们的日子就好过了?!凭什么捐,这些东西都是写在宗藩条例里面的,凭什么那个死胖子谋。反了,我们就要受到连。坐之罪。皇上倒是打的好主意,让用我们的土地来安置流民,看来也是忘了自己姓什么!”
像是这样开骂的绝对不是一家,山西太原代王府、山东兖州鲁王府、甘肃平凉安王府等等,他们都一致对外地骂了,虽然朱由检的圣旨已经下来了,但是小半个月中,愣是没有一个王府理睬过皇上的旨意,也不管温体仁是怎么催促的。
“王爷又何必动气呢。皇上也不知道王爷的日子苦难,王爷也有心无力。”鲁王府的管事太监劝着鲁王,“王爷拿不出银子来救灾,难道皇上还能把您往死里面逼迫吗,这事情只要拖着,等着时间一长皇上就知道大家都不容易。”
“谅他也不敢拿着刀上门讨钱,还准备用锦衣卫来强硬地取钱不成!”鲁王灌了一大口茶水,才把心头的火气压下去,“那些个藩王兄弟们也是过的艰难,谁又会把保命的钱粮拿出来!皇上到底是年轻,不懂法不责众这回事。藩王若是有能力捐钱,怎么会不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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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上朝的时候,温体仁太平了不少,没有再提起钱谦益的事情,好像那日要努力把钱谦益拉下去的人根本就不是他。但是他忍得住,不代表被平白无故诬告的钱谦益忍得住。钱谦益正努力想捉住温体仁的把柄,前头都把力气用在了福王与魏忠贤的关联上了,现在一时半会儿要弄一个案子出来还真的不容易。可是又不甘心自己的内阁入选名额就这样白白的流失了。
而关于皇上让宗室捐款的圣旨虽然发下去了,可没有一个人有响应。大臣们心中理解,谁会无缘无故把银子又掏出来呢。再说藩王们不拿银子,他们做大臣的也是没有办法。
谁知道就在大家以为这个事情要不了了之的时候,在快要到了六月份了,突然一份急报送到了朝中,陕西西安秦王府、山西太原代王府、山东兖州鲁王府、甘肃平凉安王府,都被流民冲破了大门,造成了严重的伤亡。四个王府之中只有代王因为不在府中得以幸免,其他三位王爷都被流民们杀了。四地几乎是前后脚的发生了哗。变,王府被洗劫一空,有人听到流。民冲入王府的时候,大喊:还。我田。地。
陕西的闹。事的人数不多,三百来人被赶来的官兵镇压住了。而山西那头的灾民了在抢了之后,就窜入了山林。山东那里却是被巡逻的锦衣卫发现,当场就击杀了几个闹。事的头子。甘肃那里的情况惨烈了一些,安王府的家丁与流民们相互搏命,然后双双死。伤。惨。重。
这四份几乎是同一时间到达京城的奏折,又掀起了轩然大波。这可是大。乱的前奏,要不是皇上您说让藩王会把田地还给他们一些,这些人又怎么会冲入藩王府。万一控制不住,马上就会形成暴民们拉。帮。结。派,又揭。竿而起的大难!这事情一出,朝廷也是麻烦大了,后面怎么做呢?
钱谦益看到这件事情,却觉得机会来了。 雨化田从宫中出来的时候,空中开始飘起了小雨,在五月里,京城的小雨并不常见。他也没有打伞,只是慢慢地走着,感觉到左手手腕上的那圈五彩线似乎有了一股热度,像要温热自己的手腕,可是伸出了右手去仔细触摸,却什么也感觉不到,好像那人的手指刚才在皮肤上留下的余温根本就不存在。
雨化田觉得有些雨丝飘进了眼睛里,眼前忽然朦胧了起来。
他还记得前夜在洛阳府中那两个人的挣扎。人面对死亡想发出恐惧与哀求的呼唤声,却因为被点了哑穴,这种此间根本无人能做的事情,而被彻底压抑在了喉咙中。那种生命在手中一点一点消散的滋味,不是一刀毙命,而是痛苦而挣扎的过程,都是自己这双手造成的。它们从一开就不干净,又怎么会因为一条五彩线而得到上天的祝福,更不可能无病无灾。
他不记得从洛阳回程的途中,为什么要进入那家荒山野寺,只是曾经偶尔听到吴无玥提起过,那个庙在深山之中,香火不旺,但若是诚心而求,比其他的地方要灵验的多。可惜,太多的人无法徒步进入深山荒庙。
雨化田没有拜过神佛,再世为人,他却不得不承认世间之事,玄而又玄,很多的事情不能说的过于绝对,就像是人的心,也不会一成不变。他第一次如此仔细地站在佛香面前,这里的佛没有金箔塑身,更不是什么奇木雕刻,方丈说它不过是普通的木头雕成。
但在万籁俱寂的夜中,雨化田好像真的看到了佛眼中的普度众生。
可惜,心已入魔,回头无岸。
而他更加相信,大道三千,殊途同归。
方丈问,端午将至,有无挂念之人,赠以香囊,以保平安。
这时,雨化田好笑地想要摇头,挂念之人,何其可笑。前世如泡影,史书难寻,今生似浮漂,亲缘断尽。但是,朱由检的那张脸忽然就浮现在了眼前,而印象最深刻的还是他那看不真切的眼睛,好像看着你的时候,你就是整个天下。明明看上去温润如玉,偏偏薄凉无情。那自己究竟为什么要听从一个人的命令心甘情愿的杀人,又究竟为什么他明明已经走过了这条看上去风光无限,其实高处不胜寒的道路,但还是重复着从前的轨迹。真的是为了手中的权力?不早就明白了死去一切皆空。
大雷音寺的撞钟声,在此时敲响,深山中的钟声尤其的诡异而幽深。
鬼使神差下,雨化田问方丈买下了一个香囊,选了其中有一枚铜钱的那一款,方丈说铜钱是向前,逝者不可追,来者犹可待,人总要往前看。
雨化田摸着手中的香囊,这次真的勾起了浅笑。如此也好,人无所舍,必无所成;心无所依,必无所获。他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失去,也从来不曾心有挂怀。在如此无趣的人生中,难得遇到一个如此有意思的人,若是得到那人的真心,也是今生的一大挑战。待百年之后,一同沉沦地狱。
“大人,您回来了。”门口小厮的声音将雨化田的思绪拉了回来,雨化田顿下了脚步,原来已经回到了府邸,他微微拢了拢领口,又看到了左手腕上的五彩线,会得到这个东西真的有些出乎意料之外,也不知道是不是朱由检的一时兴起。不过就算是那人的一时兴起,又有何不可,谁又不是在一念之间有了萌动。
“点灯,去吴大夫那里。”雨化田走向了吴无玥的偏院,那里也是雨佑仁住的地方,既然算作了自己的孩子,希望日后也能是一个纵横天下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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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天朱由检忙着算藩王的银子,朝中诸位也都不太平,内阁还在选拔,虽然有两个人提前进入了,但是剩下的位子大家还能竞争一下,当然更加重要的是首辅还没有定下来。
这次的阁推选拔名额一共有五名,两名已经被皇上直接任命了,那么就还剩下三个,看着文震孟的趋势也是必然要进入的,他已经坐在了礼部左侍郎的位置上面,那么还剩下两个名额。
朱由检下旨进行了众推内阁增补的候选人,而吏部已经拟出了一份名单,这里头果然有文震孟,但是在往下看就有些意思了。这里面的人选多半都是和稀泥的角色,以前没有参与到魏忠贤的势力中,一直在装作哑巴,但也不乏他们倾向与东林党。
而在这样乏味的名单里面多了一个名字叫做钱谦益,就好玩了。他年轻的时候在江南就有名声,这次新皇登基,一些岗位上头缺人了,不要以为都是朱由检任命的,正相反大多数的岗位都是朝臣们推选的,那钱谦益就又回来了。朱由检见了,也只是笑笑,未做他语。
不过,那句著名的‘水太凉’,是个看过明史的人就忘不了。
南明亡国之时,其妻柳如是欲拉着他一起投河自尽,算是成全了忠义二字。谁知道这位被人赞誉颇有盛名的南明礼部尚书,试了试水温后说:水太凉了,我们以后再来。
而朱由检从这份名单中看出了一件有意思的事情,果然魏忠贤倒了之后,他以前斗下去的人又要上来了。而正如历史上的一样,温体仁与周延儒都不在名单之内。
这样一来,他们对付不了公正严明的文震孟,却把矛头直指钱谦益,一个大坑已经被联手挖好了,就等着钱谦益往下跳。
所以当温体仁一份《直发盖世神奸疏》爆出了天启元年,钱谦益收受贿赂,贩卖考题的时候,满朝皆是被震撼到了。那么早的事情,都过去七年了,温大人您好本事,又拿出来说了。
概括一下就是钱谦益被任命为浙江乡试主考官,很高兴要做考官了,但他当时年轻,年轻人收敛不住,就会开罪别人,韩敬与沈德符就记恨上了他。还想出了一招损人利己的敛财招术,借着钱谦益的名号卖考题,真的有人买了,一个叫做钱千秋的人。其实钱千秋的学问也还行,犯不着买考题,但是科举这事情就是皇上来做题目也是没有信心,所以他顶风作案就买了,果然高中了。
要是私下交易的事情到此为止,那么天下太平。偏偏人心不足蛇吞象,韩敬与沈德符谁都认为是自己的功劳大,应该分的多一些,所以闹了内讧,这一闹一把火就烧到了京城皇帝面前。
这下好了,鸡飞蛋打,一起玩完,革职的革职,钱千秋被废除了名次,还被判充军了。这里面有个受了无妄之灾的人,就是钱谦益。他是费了牛鼻子劲,最后才被判了罚俸三月,才把此事摆平了。
此时温体仁旧事重提,当然他十分巧妙地运用了语言的艺术,黑白颠倒了一番,“皇上,臣所言句句属实。钱谦益在监考中收受贿赂,出卖考题,如此品性怎么能入内阁。不只如此,这个案件之所以在当时被平息了下去,皆是因为有人在朝中为了钱谦益打通关节,钱谦益结党营私之势,事态分明。”
“臣惶恐!”钱谦益在一旁听了也是急了,“臣才疏学浅,不敢妄言入阁。但是此事事关臣的名节,不能不辩。当年刑部早有裁定,还请皇上开案宗,以证明臣的清白。”
温体仁冷笑了一声,“钱大人,此案早有裁定?!您倒是会颠倒黑白,那个钱千秋根本就没有到案,怎么可能结案!”
刑部尚书乔允升站了出来,“皇上此案已经结案,是在天启二年的时候审理,刑部藏有案宗。”
“乔大人,话不要说的太满,容易闪了腰,明明没有的事情,还敢保证的有模有样。”温体仁又刺了一句,“刑部的案宗可是堆积如山,您的记性真好,钱大人的案子,过去了七年还记得如此清楚。”
“温大人,此案确实已经完结了。”吏部尚书王永光也是恼火了,何必要在这样的事情上面纠结不清,钱谦益根本就没有犯事。
吏科给事中章允儒这个时候开口,把那个真实的版本复述了一边,末了加了一句,“皇上,微臣所言句句属实。愿意以头上乌纱帽作保。”
朱由检看着下面的几位,想起了这段时间京城的暗流涌动,有的人忙着想要查证福王一事与魏忠贤是不是有关,想进一步地排除异己。但也有人小动作不断,趁着他们忙,也要把有力的对手一一铲除。朱由检想到了那份不知所踪的案宗,心中也笑了,都是有本事的人,就是力气不往正事上面用。“好了,有着闲工夫吵架,不会快点去拿案宗。我们今天不散了,就在这里等着,也省的你们心中不踏实。”
一众人等在朝上,但是等回来的却是两手空空的王永光,他的脸色已经变白了,好好的东西居然不见了!他瞄了一眼章允儒,只能支支吾吾地说,“皇上,刑部的存稿还是要问章大人。”
章允儒确实见过这个东西,“回禀皇上,钱大人是我们推举的人,在这之前已经考核过他的政绩。前日,王大人来问的时候,臣家中有一份刊本,我拿出来两人都已经核实过了。这事情是千真万确的。”
“皇上,这就是在结党啊!”温体仁马上就插了进来,“什么叫做前几日就看过了,还是你们两人一起在家中看的。现在东西找不到了,莫不是在为了钱谦益销毁证据!而且,皇上您看,这么多人为钱谦益说话,朝中结党一事可见一斑。”
“温大人,你不要信口雌黄!结党营私是魏忠贤才会做的事情!”章允儒想也没有想就脱口而出了这句话。
这下子,一时之间没有人说话了。为什么呢?因为这句话里面,无意中掺杂了一个类比,魏忠贤结党才有了不算圣明的天启帝,别忘了天启帝还活着,而且与朱由检的感情不错,更加关键的是魏忠贤也还活着。如果天启朝有魏忠贤,是不是也隐射朱由检也会昏庸。
“结党?”朱由检笑了笑,看了一眼温体仁,这人是聪明。他知道自己不喜欢有人结党,但是自己不是那个崇祯,不喜欢他们结党,不是因为怕有人坐大,而是因为这群结到一起去的人没有办事的能力。那个崇祯会因为此事把章允儒给废了,也彻底倒向了温体仁一边,但是自己根本不会。不过,群人都没有脑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