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女应声离去,白玦的眼神落在凤染身上,微微顿了顿,便朝天后看去,神情冰冷。
凤染闻言一愣,望向坐于顶端的白玦,眼眯了起来。
天后脸色变幻了数下,最后还是忍下了怒气,走下石阶,坐在了凤染对面,天帝舒了口气,也落了座。
不管如何,总得让婚礼完了才是。
终于是尘埃落定,但是天后的落座也让广场上的仙君、妖君觉得极其不自在,众人抹了抹不存在的虚汗,个个都似突然对宴桌上的佳肴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恨不得瞧出个窟窿来。
一时间,整个广场落针可闻,众仙妖正襟危坐,静静的等待今天的新嫁娘前来,唯有白玦轻靠在石椅上,望向远处,目光似是落在云海彼端,神情淡然莫测。
苍穹殿后殿,景昭一身大红喜服,华贵的步摇斜插在发间,黑发披肩,整个人端庄而华贵,此时,她端坐在木雕空镂的铜镜前,沉着眼听灵芝禀告殿前发生的事,手中握着的丝巾甚至因为用力而陷入了指甲之中,半响后,才在小仙娥忐忑的眼神中淡淡说了一句:“灵芝,我知道了。”
灵芝闻言一愣,见自家公主神情未变,不再说话,安静的退到了一边。同来的姐妹前几日都被公主送了回去,惟独留下了她,她想,她现在知道原因了。在这苍穹之境里,公主需要一个足够顺从、却又不会惹麻烦的耳目。
“景昭公主,吉时已到,神君请您出去成礼。”
外面侍女的声音轻轻响起,景昭握着丝巾的手缓缓松开,眼底不明的光芒缓缓划过,整个人都似是因为这句话而明艳鲜活了起来。她站起身,背挺得笔直,大红的喜服摇曳及地,神情一派大方,美丽不可方物,灵芝一时看呆了眼,直到景昭稳稳走出门的脚步声传来,她才猛然惊醒,连忙跑着跟了出去。
远远的,夕阳之下,景昭的身影摇曳在漫长的大殿过道中,竟有一种划破时空的刚烈和璀璨。
“景昭公主到。”
片息之后,苍穹殿外,等待的众人终于迎来了今日的新娘,看着盛装出现在石阶上的景昭公主,任是谁都无法不赞叹一句。
瑶华之姿,高贵明艳,正是应极了此时的景昭。
白玦面上露出柔和的笑意,竟破天荒的从石椅上站起,主动迎上前去。
天帝和天后眼底闪过一丝欣慰,对看了一眼,放下了心。以白玦的骄傲,既然能亲迎景昭,那想必对他而言,景昭定是不同的。
景昭站在离石椅几米之远的地方,安静的等着白玦缓缓走近,然后握住他递过来的手,一起朝下走去,二人停在了悬浮的金色石椅之下,众宾之上。
此时,落日西垂,天际尽头瑰丽而神秘,整个苍穹之境都被染上了绛红的喜意,古老的凤凰神兽在大殿上空飞翔,召唤出五彩祥云漂浮在空中。
无论是谁,都为这场浩大而尊贵的婚礼叹服,他们望着石椅之下的一对璧人,面露笑意,就连凤染,在这种情景下,眼底都生出了错杂的神色来。
苍穹大殿之下,两界之主在侧,三界宾客至临,世间最重承诺不过此境。
众人静待白玦真神开口,却不想此景之下,他竟轻笑起来。
这一笑,让整个苍穹之境肃穆的气息都染上了暖意。
“本君听闻人间成亲有个不成文的规定,新人需获宾客顿首,才算礼成,今日本君便落个俗套,问问诸位……今日本君与景昭成婚,诸位可有异议……?”
白玦真神言笑晏晏,神情一派大方,座下的仙君,妖君一时间似是被他所染,俱都大笑起来。
“神君无妨,成亲便是,我等只管胡吃海喝就已足矣。”
“景昭公主可是等不及了,长夜漫漫,神君还是快些完礼吧!”
“神君,时辰可是不早了,咱们没有异议。”
………
叫喊声此起彼伏,一些妖君说话尤为大胆,仙君倒是含蓄得多,但也是面露笑意,景昭静静的看着一旁的白玦,脸色微红,眼弯了起来。
广场上一时间热闹非凡,和乐融融,还真如一场凡间婚礼般美满,但世间哪有十全十美之事,一场戏华丽开幕,过程又岂少得了喧嚣波折。
热闹的恭贺声中,一道清冷而又淡漠的声音在空中如惊雷般响起,仿佛远在天边,但听着却又近在咫尺。
“白玦真神,本君若是不同意,你又当如何?”
银色的流光自天边划来,勾勒出无比壮丽的银辉之色,整个天际,都似在这一瞬间,被化成了白昼。
作者有话要说:无力躺倒在地,昨天说我会写上、中,下的TX简直是太明智了。
我知道,停在这里,你们绝对会沸腾的,所以我已经做好被抽打的准备了。
但愿你们淡定点,阿弥陀佛。
明天,至于明天……
不想shi无全shi,我想,我已经知道我明天该干什么了
婚(下)
漫天的银海化成一座天桥,古君步于其上,缓步而来,满脸肃穆。
浩瀚的神力压得四周的空间微微扭曲,就连鸣乐的凤凰神兽和三首火龙也被逼得从空中落下,臣服在了广场上瑟瑟发抖。
天帝和天后的面色俱是一变,古君的神力何时变得如此可怕了!难道他平时竟藏了真正的实力不成?尤其是天后,看着古君身边起伏的银色神力,掩在绣袍中的手竟惊惧的颤抖起来。
怎么会?怎么可能,这种神力……?她神情恍惚的看着眼前似曾相识的一幕,脸色煞白。
广场上的众人看着缓步走来的古君上神,刚才还嬉笑怒玩的神情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收了起来,对视了一眼后极为默契的朝白玦真神看去。
后池神君和清穆上君的事三界尽知,只是在白玦真神的觉醒下,这件往事就显得不是那么重要了,尤其是在那小神君还被放逐百年,归期未定的时候。
但早些时日天后的降罪御旨一下,一些老仙君就知道这件事恐怕没那么容易善了了,后古界来,古君上神护短的名声他若是认了个第二,就绝没人敢排在第一。况且,扰乱一场婚礼……古君上神也不是第一次做了。
“你不同意?古君,本君的婚事,你有什么资格反对?”白玦扫了古君身边滂湃的银色神力一眼,眉微微皱起,瞳色清冷。
“真神曾当着众仙对我清池宫立下婚约,不过百年而已,真神难道忘了不成?”古君停在离广场一米之远的半空中,神情淡淡,面色冷凝。
“立下婚约的是清穆,与本神何干?”白玦放开了景昭的手,凌空走了几步,手一挥,金光拂下,广场上瑟瑟发抖的神兽精神一振,重新恢复了生气。
手心处空落落的,景昭定定的看着白玦的背影,不安的感觉生了出来。
“景昭的恩情也是清穆欠下的,若按真神之言,又与真神何干?真神曾乃苍生之主,位极上古界至尊,怎可言而无信,厚此薄彼?”古君嗤笑道,看向朝他走来的白玦真神,目光灼灼。
白玦瞳孔紧缩,冷冷的看着古君,在众人看不到的地方,眼底划过毫不掩饰的警告。
古君一挑眉,轻哼一声,当做没看见。
“古君,今日白玦真神与景昭成婚,昭告三界,你怎可如此为老不尊,竟来扰乱婚礼?”听到古君提到景昭的名字,天后一时间也顾不得心底的惊惧,忙站起身,怒道。那种匪夷所思的担心根本不可能,她何必再庸人自扰?
“为老不尊?我怎么为老不尊了?”古君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白玦,竟掰着指头数了起来,半响后才道:“芜浣,我实在不知道白玦真神比我年长多少岁,算起来你的年岁也比我长,想必是知道的,不如你来告诉我,可好?”
他极是认真的看着天后,天后神情一僵,霎时间脸色青红交错,指着他颤抖得说不出一句话来。
看来,古往今来,不论地位如何,女人对自己年岁的看重都是没什么区别的。
看着满脸严肃的古君上神和气得不轻的天后,若不是这场景实在过于庄重,广场上的众仙妖实在是憋不住这满肚子的笑意,青龙台雷劫后,众仙早就知道古君上神言辞之犀利非一般人可比,但想不到这种境况下他也能说出这种话来。谁不知道四大真神降世于亘古之时,与天同齐,怎么可能会有具体的年岁?
天帝见景昭和天后一个神情不安,一个面色铁青,眉角皱了起来,眼中怒意一闪而过,古君也太过分了,正准备起身,却见白玦真神陡然抬首,望向了空中那大片云海之外。
“既然来了,又何必躲在一旁看戏,难道你也要阻挠这场婚事不成?”
见白玦真神望着空荡荡的天空突然说了这么一句,众仙妖俱是一愣,抬首朝空中望去。
古君似是猜到了什么,眼眯起,来人的气息一点不漏,若不是白玦,他根本感觉不到,看来,就算是不再留手,用尽全力,恐怕也未必能阻止白玦。
云海之上,沉寂了片刻,突然紫光划过,空间似是被撕裂,一把华丽的座椅漂浮在紫光之中,呈现在众人眼前。
琉璃王椅,玉石满嵌,淡紫色的古纹蔓延至椅角,奇异的华丽。
椅上斜座着一人,笼罩在那人身上的紫色光雾由深及浅,缓缓消失。
及腰黑发,倾城容颜,绛紫古袍,懒懒朝下一瞥,明明拥有魅惑世间之相,却又偏偏尊贵出尘,难以让人企及。
绛紫的长靴在半空中虚点,似是有看不见的光纹朝天际蔓延,浮云朵朵,逐渐变幻成纯紫的色彩,在他身后沉淀成瑰丽的光幕。
明明奢华到了极致,却让人无法生出半点厌恶,任是谁,都能模糊的感觉到……这个人拥有和白玦真神相同的气息。
“净渊妖君……”不少妖界中人已经惊呼出声,望着来人,眼底满是惊愕。
净渊妖君在妖界中拥有不下于妖皇的地位,只是数千年来一直隐居在紫月山,极少现面,识得他容貌的更是甚少,但那一身标志性的紫色却让人几乎是一眼就认出了他的身份。
唯有天帝和天后猛然起身,怔怔的看着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怎么?暮光……你怎么如此惊愕,三千年前我们交过手,你不会这么快就忘了吧?”慵懒的声音自琉璃王座上传来,带着笑意的净渊望着天帝言笑晏晏。
“天…天…”天帝艰难的开口,行了半礼,但怎么都无法把来人的称谓叫出口。虽然早有猜想,可他没想到,隐居在紫月山的净渊居然是早就陨落的真神天启。
天启真神在四大真神中性格最是古怪暴戾,当年眼底除了上古真神,旁人都入不了他的眼。
天后的面色变得惨白,她茫然的转头朝天帝望去,一丝惊惧从眼底划过,他竟然真的重新觉醒了?
众人莫名其妙的看着天帝和天后的模样,一时间俱是不解,就算妖界净渊妖君名气再大,也不至于让仙界主宰失态成这种模样吧!
“天启,你不呆在紫月山,来我的苍穹之境干什么?”
白玦真神清冷的声音犹如一声惊雷,震得广场上的众人一时间回不过神来,就连妖皇也从王椅上猛然起身,死死的盯着半空中的净渊,眼底满是惊愕。
天启?上古四大真神之一的天启真神?后古界安静平和了几万年,众人甚至觉得那无数场仙妖大战都及不上今天的半日光景来得精彩震撼。
白玦真神大婚之日,古君上神引来的余波尚未解决,上古天启真神竟然横空出世!
众人朝妖皇看去,原本以为白玦真神娶了仙界景昭公主会让格局失衡,现在看来也不尽然,妖界有天启真神压着,也不输阵。
“我们也相识了……”净渊也掰着指头装模作样的数了数,才道:“我也不知道多少年了……”
众人满头黑线的看着他,冷汗直流。
“好歹你也是我们四个当中唯一一个成婚的,我自然要前来贺喜,以全我们之间的情谊,你说是不是,白玦?”
白玦冷冷的看着他,清冷的瞳色倒映出净渊嚣张的面容,背在身后的手缓缓握紧。
“天启,既然如此,缘何不落座?”白玦手一挥,妖皇和天帝之上的地方便出现了一把石椅。
“不要叫我天启,老掉牙的名字了,我可不怎么稀罕,我现在叫净渊,你唤我一声净渊妖君足矣。”
“让我唤你净渊……你竟然还没有完全觉醒?”白玦扫了净渊一眼,声音略起波澜。天启比他早醒三千年,居然到此刻神力都未完全觉醒。
“我可没有让众生俯拜的好习惯,那些东西膈应得慌。本来你大婚,我应该好好恭贺恭贺,不过……我也赞同古君的话,你当初毕竟对后池求娶了,也算是欠清池宫一个解释,如今什么都不说就和景昭成婚,不妥吧。”
净渊勾着嘴角,笑意十足,只是和白玦一样,眉角的笑意却未及眼底。
众人一听俱是觉得稀奇,白玦真神和天启真神皆是上古四大真神之一,怎么如今听这话,倒是有向着清池宫的意思。
古君看着净渊,眉皱了起来,他可不相信天启会如此好心,成全后池和清穆当初的婚约。
“你要如何?”白玦定定的看着琉璃王座上的人,神情冰冷,漆黑的眸色中如降霜雪。
“只要你承认当初对后池的求娶不算数,亲口毁了这门亲事,自此以后你们再无干系,我就不再插手,你要娶谁都和我无关。”
净渊缓缓站起身,看着白玦,唇角笑意微敛,一派从容。
“我若不答应呢?”
“不答应?白玦……”净渊笑了起来:“你若不答应,那我是不是该唤你一声清穆才对?”
净渊此话一出,满座俱惊,真神白玦降世,上君清穆消失,这几乎是公认的事实,当年青龙台上的求娶还历历在目,若是清穆上君还在的话,又怎么可能会和景昭公主成亲?
景昭眼中不明的神色划过,她掩在喜服下的手交错相握,泛出青白的颜色来,她定定的望着空中的大红身影,嘴唇微微抿住。
“我早已说过,清穆已经消失了,你相信便相信,不相信我也无话可说。若是谁还想阻挠这场婚礼,我绝不会手下留情。”白玦朝古君看去,冰冷的眼神最后落在净渊身上:“就算你是天启,也不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