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镇政府被炸生变故
01 镇政府被炸生变故
“喔呵——”
“喔呵——”
雄鸡报晓,此起彼伏。
双江口县城通往上江口镇的乡镇公路上,一辆草绿色吉普车沿着双江口河道,正在滚滚烟尘中急驶!
车内坐的是上江口镇党委书记李太赫和镇长王朝乐,他们此时心急如焚,再也无心欣赏这些熟悉而亲切的景观。他们在县里的会议还没开完,就接到了镇里来的紧急电话,说今天天亮前镇里出大事了——镇政府大楼被人炸了,可能还炸死了最近提拔的一位副县级女干部,目前还不完全清楚到底几死几伤。
河边的吊脚楼,重重叠叠。在这些悬崖峭壁的空中楼阁上空,一缕缕炊烟,伴着山岚雾气,正在袅袅升起。一块块金黄色的稻田,在微风下波涛般起伏。吊脚楼高挑的屋檐下,一串串新鲜光亮的辣椒,在晨曦下泛着红光。在李太赫眼里,这时的一串串红辣椒,仿佛成了一串串炸药引信,在眼前滋滋燃烧。
“啊嚏!啊嚏!见鬼了!”坐在后排的李太赫接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坐在前头副驾驶座上的王朝乐打着哈欠,说:“黑司令,你家护士长又在想你了!”
司机杜小山是位年轻的小伙子,这时候了还忘不了开玩笑:“是不是哪个老二在想哟!”
李太赫两眼盯着车窗外,无心答理他们。李太赫今年三十八岁,一脸黝黑的脸上写满了严肃,大家喜欢叫他“黑司令”。
李太赫心里此时忐忑不安。昨天的会议上,为了支持县长丁小康的意见,没想到竟然和县委书记申冬争执了几句。
县委书记申冬近期的工作目标是加快“县改市”的工作步伐,快速提升双江口县的地位,扩大双江口县的影响,提出要迅猛提速区域经济的发展,要求各单位把所有统计数据特别是工业指标提高,尽快达到县改市所需要的城市化经济指标!
县长丁小康考虑的是如何解决当前的财政周转困难,按国家级贫困县的标准,要把数字改实际一些,把一九九二年底年报数字改成人平收入不足四百元,目前年报不能超过七百元,才能争取申报国家级贫困县,才能争取到每年八千万左右的扶贫经费。
李太赫向来嫉恶如仇,内心很反感那种数字出官官出数字的假大空作派,觉得申冬的做法完全是在揠苗助长,脱离实际,县长丁小康所为才符合双江口县的实际情况。所以他来不及仔细思索便脱口而出:“我们县里的统计数字一直在打肿脸充胖子!再不上些云南白药,还要打下去,脸就烂完了!”
李太赫的这句话惹得满堂大笑。
虽然申冬书记始终面带微笑,但李太赫感到那笑里总隐藏着什么。昨晚上还在想,直话必须要讲,工作上不能出错,不然以后恐怕会有小鞋穿。想不到镇里竟然突然就出事了!李太赫接到这消息后马上给主持会议的县委副书记曾浩打电话要求赶回镇里去。
镇长王朝乐今年三十二岁,比李太赫小六岁,是省委组织部的选调生,形态和性格恰好相反,总是洋溢着满脸笑意,熟悉他的人爱叫他“乐胡子”,在乡镇基层工作也有六七年了。论文化论年龄论水平,还有他岳父老子陈述在县里的关系,王朝乐在这一届的乡镇正职中算是佼佼者,很多人看好他是“前途无量”。
“乐胡子,公安局那边你请示过没有?”李太赫心事重重地问坐在前排副驾驶座上的王朝乐。
王朝乐坐车有个习惯,就是要坐前排,不然他就喊头晕。按乡镇的习惯,前排的这个副驾驶座是个最抢眼的“车眼”位置,一般都是党委一把手党委书记坐的。但李太赫只要和王朝乐同车,每次都照顾他这个行政一把手坐这个位置。王朝乐就总是笑着说,你看县处级以上的领导都不坐前排的,我这是为了保护将来的大领导啊!王朝乐听到书记问话,便把头探出车窗外,朝后头认真看了看,指了指后头追上来的几台小车,说:“后头的第二台车是公安局的车!他们来得真快!”
杜小山轻蔑地朝后头扫了一眼,把头上油光发亮的长发一抹,脚下油门一轰,说:“不怕他快!等一会爬石坷坷他们就要喊娘喊爷了!”
到了上江口镇的路面,转眼就进入了石坷坷村。
石坷坷是块风水宝地,这里不光有成片的野生红豆杉林,而且有丰富的水利资源。红豆杉属国家珍稀植物;被称为植物“活化石”,而成片的红豆杉林在国内外更加十分罕见。这些南方红豆杉群分布在海拔七百米以上的上江口镇附近三十平方公里的山峦中;其中以石坷坷村数量最多,大小八百多株,其中有几株参天大树,树龄不知道有几百年了;需多人手拉手才能合抱,树高二十多米;枝叶茂盛;已成为当地一壮观奇景。有不少外商慕名而来,在这里留连忘返,一心想出大价钱购买。但本地老百姓把这些树木当作村落的水口风景,而且还有一个特别的用途,那就是一种传统的风俗,哪家生了小孩子,或者是生了牛崽子猪崽子后,那些被人看作是非常污秽但又非常神秘的胞衣,就被用布袋子装了,高高地挂到这些树的树叉上。据说这样就能让小孩子“长命百岁”,或者让猪栏牛栏“六畜兴旺”。当地人不同意出售,好些人望树兴叹,无功而返。
这里的水利资源也已经有无数的人在打它的主意,都想在这里建电站,因为仅仅十公里的上江口河道,落差将近两百米,河水的常年流量每秒有四五个立方米,可以在这里一连建五级电站,装机容量有十万个千瓦左右。谁要是抢了目前全国缺电这个先机在这里投资修电站,那可真的是财源滚滚啊!到那时这江里流的就不是河水,而是白花花的银子了!。但九十年代,电力供应和电力开发走的还是计划经济的老路,从上到下都没放权。李太赫和王朝乐为此事跑了水利水电部门好几次,这些部门告诉他们,中央对电站发展有计划,因为目前国内用电量日渐饱和,国家正在大搞大型电站,水利资源是国家的,除了国家投资兴建外,地方和个人都不准插手开发这个资源。这里的路面比较陡,因为靠近河道,河里的卵石经常被湍急的水流冲到公路上来,就使路面坎坷不平了,底盘矮了的小车就容易被刮坏,但底盘高些的吉普车能照样跑速度,所以小轿车就只能小心翼翼慢速开过这五公里坎坷路面了。
上江口河岸上古色古香的吊脚楼,曾经让不少文人骚客留连忘返。以前每次看到这里的吊脚楼和婉延曲折的石板路,李太赫总会不由自主地想起沈从文笔下的《边城》来。但现在看到那些石板,觉得一块块沉甸甸地,失去了往日的神韵。
等到后头的小车再次追上吉普车时,已经到了上江口镇镇政府门口。门口围着不少观望的群众。听到吉普车尖锐的喇叭声,人群才稍稍后退,让出一条路来。
上江口镇派出所的年轻所长张前伟跑步上前给公安局长杜成功拉开车门。
李太赫和王朝乐急忙下车,和后头两台车里来的县公安局局长杜成功一行人匆匆握了握手,就一起奔向出事地点。杜成功身体高大,和中等身体显得精干的李太赫同是三十八岁,平时两人喜欢互称“老庚”。
这时从人群里跑出一个衣衫不整的中年人来,身上斜背着一个农村小学生用的书包,手里提了把二胡,见杜成功从车里出来后,马上跑向前来,跟在这一行人身后,一边拉二胡,一边用本地山歌调子唱起来:
“哎——,人民警察为人民耶,哟呵嗨,耀武扬威戴国徽也,戴国徽;
人民警察人民爱耶,哟呵嗨,我给警察排排队也,排排队。
一级警察交警队耶,站在路边乱收费。
二级警察治安队耶,接到报案还在睡。
三级警察刑侦队耶,案子未破人先醉。
四级警察巡逻队耶,吃喝嫖赌样样会。”
一群细伢崽看马戏一样在后头跟着,和围观的老百姓嘻嘻哈哈笑起来。
杜成功马上停住脚步,回转身来,见是牛金献,心里不由越加烦燥起来!
杜成功听自己父亲杜爱国讲过,这牛金献老婆桑小玉是上海的大学生,当时随她家右派父母下放到贫困偏远的双江口县的上江口公社,当了名小学教师。
牛金献当时叫牛小雪,是一九三八年十一月二十三日出生的,和杜爱国是同年同月同日生,这天正好是农历二十四节气的“小雪”,牛小雪父亲就把他取名叫“小雪”。牛小雪父亲牛东方当时是县里显赫一时的武装部政委。当年的牛小雪是双江口县文工团最活跃的文艺骨干,他一直暗恋着桑小玉。赵为民的父亲赵大龙当时是双江口县的一个革委委员,也在拼命追求小玉。但桑小玉当时真正喜欢的是刚从部队转业回来的李拥军,就是李太赫的父亲。李拥军也深爱着这位上海来的美丽善良的姑娘。就在他们正要宣布结婚时,李拥军被县武装部的牛政委叫去谈话,告诉他组织上马上要他出任基层的一个革委会主任,必须无条件和家庭出身有问题的桑小玉断绝恋爱关系!
李拥军据理力争:“毛主席说过,出身不由己,道路可选择!小玉答应和家里断绝关系,划清界线!”
但牛东方桌子一拍:“你必须服从命令!”
桑小玉的父母经不起天天受批斗的折磨,双双跳进了双江口。桑小玉失恋后又失去亲人,痛不欲生,跳进上江口,被牛小雪发现救活。
牛小雪趁虚而入,不顾父亲反对,不管三七二十一,要和桑小玉结了婚。桑小玉不久就生了一个可爱的女儿。
牛东方和李拥军后来被造反上台掌权的赵大龙打成右派,并被折磨致死。牛小雪也因为和当时的宣传部长杜爱国唱对台戏被劝退写了个辞职报告,回到老家上江口的农村去“大有作为”去了!后来被人检举讲了大不敬的反动话和收听了一次台湾电台,而被确认为收听敌台,被打成现行反革命,关进了牢房。他从牢里出来后坚决要和桑小玉离婚。桑小玉只好带着襁褓中的女儿返回了上海,从此一去杏无音信。牛小雪也从此放浪形骸,天天拉二胡唱啊跳啊。
牛小雪除了四处参加红白喜事理事会给人吹吹打打外,就靠给人打官司胡搅蛮缠过日子,很多的乡镇干部称他是“牛筋线”,意思是十分难缠。于是他后来跑到派出所要求把自己姓名改成“牛金献”。听说他有次为了自己责任山的事告一个干部的状,跑到县纪委书记江东山家里要跟江书记搞同吃同住同劳动的“三同”,害得江书记一家人三天不敢回家。
杜成功可不信这一套,他站在原地不动,恶狠狠地瞪着牛金献。后边跟着的警察也马上停住了脚步。
这牛金献油滑惯了的,还在嘻皮笑脸地边拉边唱:
“五级警察城管队耶,坛坛罐罐全砸碎。
六级警察扫黄队耶,天天搂着小妞睡。”
杜成功看他近前了,一声吼叫:“给我把他东西砸了!”
警察们愣了愣神,相互间瞅了瞅,马上一齐冲上前去,把牛金献身上背的书包和二胡,夺了过来!二胡当即被踩个稀巴烂,书包里的东西哗啦啦被倒了出来,有一面铜锣,有一本红色封面的毛主席语录,还有一大把复印的关于减轻农民负担等等文件,国家的省里的市里的都有,就是没有县里的和镇里的。
牛金献被这突如其来的打击吓傻了似的,马上扑倒在那些文件上头,手忙脚乱地把那本红语录抱在怀里!
爆炸现场就在上江口镇镇政府。
镇政府由一正两横的两层砖木结构建筑组成。这里以前是肖氏宗祠,解放前的肖氏是这一带的大户人家,出过很多大富豪。解放后收归公有,一直是区公所的所在地,撤区并乡之后,这里就成了镇政府所在地了。说来也怪,这山峦环抱之地,以前曾经出过一个榜元三个探花,基本上代代出员外秀才。按道理说这地方“风水”好,但自解放后这里就从来没出过县处级干部。镇政府面前的水杉林郁郁葱葱,日夜奔腾不息的上江口河在镇政府门前蜿蜒东流。镇政府背后是巍巍青山。镇政府房屋后头有一株巨大的千年驼杉树,古老苍劲,四季长青,郁郁葱葱。沿河岸是一排排的吊脚楼和竹楼。江边三三两两的红豆杉似在沿河梳柳,呈现出千姿百态。
爆炸现场惨不忍睹。镇政府大楼的西头,二楼靠西边的一间房子被炸得稀烂了!房里两具残缺不全的尸体,已经面目全非!有些肢体飞出窗外十几米远,还有不少衣物布条挂在楼旁的树枝上。刑侦队员翻看了一番后认出,其中那具长头发的是女的,另外一具是男的。房子里的东西一塌糊涂。前后左右的房子,玻璃全被震碎了。
两具尸体的下半身表面上已经看不出男女了,鞋子,袜子,外裤都没有穿在身上。
一名刑侦用手抚了抚两具下身的大腿根部,指着其中一具说:“这是女的!”
几名刑侦跑了过来,褪下烂短裤,认真地观察起来。其中一位年轻的警察,马上用手去扒拉那黑黝黝的阴毛。
外面围观的人群马上伸长了脖子。甚至有几个年轻人已经越过了警戒线,想近前看清楚些。
“后退!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派出所长张前伟一声断喝,带人上前拦住了想看个究竟的那些年轻人。
就在这时,随着一声凄厉的叫声,一团黑影象闪电般从镇政府后头的驼杉树上扑向地面!一只鸟!一只巨鸟!金光灿烂的翅膀前头,好似有无数个脑袋!
这只巨鸟刚一落地,又“哗”地一声拔地而起,从大家头顶掠过,飞向远处的红豆杉林。
杜成功和几个干警立即拔出手枪来。
有几个老年人惊呼:“九头鸟!”
有几个年轻的村民马上跑回家中,提了鸟铳去追赶“九头鸟”!
有几个老年人急忙去追赶这些年轻人,边追边喊:“打不得!打不得的!打了会带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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