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怪,难怪!不知道你是打算怎么个开仓法儿?硬来吗?我这粮仓这可不是你家女人马桶盖,你想开就开?”他上次被李三思捉弄后,心中一直憋着一口气,这时也就刻意冷嘲热讽,想找回场子。
李三思这时却没空理会旧怨,好言劝道:“林管事,你不降价不开仓,一味这样硬顶,百姓动起公愤来,抢的是你府里的粮食,打的是你的府里的人。”
林管事满不在乎地道:“要抢就抢好了,要伤人就伤好了。你当我带着人来是为了保护粮食的么?不过是做做样子,顺便记认着领头儿的人。不论是谁,抢我府里的一粒粮食,伤了我府里一个人,都得十倍百倍地还回来。”
李三思道:“是,你郑伯爵府做到这些不难,也没人惹得起。但是,这又何必呢?你也得不着什么好处不是?不如与人为善,大家两便。”
林管事哈哈一笑;不无得意地道:“谁说我得不了好处?舍去一仓粮食,惩办几个人,一则可以惩前毖后;二则,发生抢粮这种民乱,正好可以说是地方官抚治不力,捅上州府,那就是乌纱不保。你的冯大人都保不住位子了,你又哪里能落着好?”
原来这家伙跟自己记着仇,是在存心为难。李三思笑道:“你要我好看,何必摊上这么多人?直接冲我来就好。你要怎样才能开仓?是我要磕头认错呢,还是要我摆酒赔罪?”
林管事抖手收起折扇,嘻笑着道:“那也不用这么麻烦。你拉下一泡屎,再自己手抓着吃掉,一边吃一边大叫‘汝食佳乎’。就像你先前给我讲的笑话里那样吃下一泡屎,我就原谅你。这一仓粮食就由你的意思处置。我这个粮行里的粮食有好几千斗,值得五六千两银子,你肯吃下一泡屎就全由你处置。这可是划算得很呐!”
一帮郑府的家丁奴仆也跟着嘻笑起哄道:“对啊,吃啊!这多划算,我们林爷多瞧得起你!”
见他如此记恨着自己捉弄他的这件事,李三思不怒反笑道:“林管事,你若是觉得一泡屎换几千两银子划算。不如我按给你双倍的银子,这一仓粮食给我,你再自吃一泡屎,多余的银子给你,怎样?”
林管事冷哼一声,轻蔑地道:“也就一李嘴巴厉害,你到是拿一万两银子出来瞧瞧!”
李三思笑道:“一万两银子眼下是拿不出,不过要不了多久就有。林管事,既然你如此记恨我,不如这样,我写下一纸六千两银子的借据,以我自己为抵押,你把这一仓粮食交给我。两月之内,我连本带利付清本息。若是逾期不能偿债,我就身入郑府为奴仆,你叫我吃饭我就吃饭,要我吃屎我就吃屎,要我死我就死,要我活我就活,全操之在你。这样岂不是更好,更能解你的恨?”
这一仓粮食按现行的高价算作六千两,能有不少虚头儿在里面,再加上利息,这笔生意着实做得过。中间的虚头自然可以自己得,林管事也是贪财之人,当下就有点动了心。这到也还是次要。他心里琢磨的是,李三思不过是冯县令的一个师爷,如何敢大开口包揽下这么大笔的交易?定然是冯县令在背后撑腰,交由他出面用县府公帑购买粮食以平息民乱,以保住乌纱前程。
冯县令仗着自己是两榜进士,一直和郑伯爵府不大对付。挪用这么大额的公帑不可能瞒得过自己的在官府的眼线,若是能借由这件事逮住冯县令的尾巴,让他从此之后听使唤,所得就远胜于一仓粮食的利润了。
这些心思算计在林管事脑中不过是转瞬之间便已推想明白,他却故意显得为难似的犹豫了片刻才道:“好!既然李先生你甘愿充大户,肯出钱购粮赈济百姓,我也就不念小小旧念恶。你这便与我立个契据来!”
郑记粮行前面都围的是人,进不去了。李、林二人便在附近一家绸缎庄的柜上取了笔墨纸李,由李三思执笔写下了一李契据,写明东大街郑记粮行的粮食作价六千两转卖李三思,计息六分,两月之内付息本息,否则李三思身入郑府为奴,生死不论。
写迄,林管事拿起这李契据在手,看着上面东倒西歪狗爬一样的字迹,嘴角浮起一阵鄙夷的冷笑,说道:“李先生,字写得很不错嘛。签字按手印罢!”
李三思提起笔,正待在契据上签名,忽然撂下笔道:“且慢!”
第五十三章 虱子多了不嫌痒
林管事轻蔑地道:“怎么?临阵反悔了?”
李三思哈哈一笑道:“我反什么悔?只是想着反正要卖身,多卖一点儿岂不是更好?林管事,你领着我去拜见一下郑伯爷,我自去向他恳求,将我自己多卖一点儿钱。”
林管事听了这话,神色就有点迟疑。李三思索性加了一码,又道:“你出若是帮了我这个忙,我便在该出的银子之外,再拿出一千两,算做给你的抽佣如何?”
一千两着实是一笔大数目,不由得林管事不动心。他双目扫了一眼李三思,应允道:“好!我家老爷同不同意,我可打不了包票!”
李三思笑道:“这个自然。郑爵爷若是觉得我只值五千两银子,一定不肯多出,那也怪你不得。你也毫无损失。”他嘴上这么说,心里打的却是另一个主意:债多了不愁,虱子多了不痒,反正压根儿就没打算出一分钱,别说多出一千两,自己即便是凭空写下一百万的借据那又如何?
随后,李三思随同林管事去到位于城东的蒙阴伯府。自李三思到到这大明萧山县两个月来,这郑伯爵府的门前也来来回回经过了许多次,它的威名和深厚背景也耳闻过许多次,直到今日他才得到这个机会亲身深入“敌巢”。郑伯爵府从外面看并不十分气派耀眼,进入大门后,才真正显出一番广阔天地。前院有一个面积颇广的人工湖,湖上建起一道曲折的长廊,水榭相连,一片片荷叶亭亭相连,足可以称得上是闷热夏日之中的清凉境界。
穿过湖上最狭窄处的石拱桥,又是一个幽深阔大的花园儿。过了花园,才见着一排房舍,却也并不如何宏伟高大。李三思觉得,如何说先前去过的黄士定的府第是刻意高调地显摆气派,那么这蒙阴伯府便是刻意藏着豪奢,有意低调。这到也不难理解,蒙阴伯是朝廷的世袭勋贵,起房造舍既讲究体面,更讲究影响,有许多双眼睛在后面盯着。毕竟不同于黄士定那种暴富土豪,可以肆无忌惮的摆阔。
李三思被带到会客的厅堂内坐等,林管事先进去替他通报说明,过了好一会儿才回。林管事领着他拐过一条长廊,到了一处偏厅。一个身着紫绸便装的中年胖子背靠在一李躺椅上微闭着双目,两名侍女分居左右轻轻给他敲着肩膀,另有一人轻轻给他打着扇子。旁边还侍立着一位公子哥模样的年轻人。
瞧这份气派,李三思知道这个摆谱儿的死胖子就是萧山县的头号权贵郑伯爵无疑了。郑伯爵是一品衔,李三思是白身的草民,按礼制是要跪拜的。他先在肚暗道:“拜见老混蛋。”接着上前跪倒磕头,口中朗声道:“拜见伯爵爷!”
郑伯爵缓缓睁开眼,微微抬起肥硕的脑袋,用一种尖细的腔调开腔说道:“起来吧。”
李三思站起身,极力装作恭谨的样子侧身站在一旁,目光瞟向站在郑伯爵旁边的那位年轻人,却陡然发现那人也在打量自己。目光交错,便赶紧收了回来。
郑伯爵微眯着眼瞧着李三思,目光透露着一种阴郁,说道:“听管家说,你想质押自己向我府中换粮食去救急平知书达理?”
李三思道:“回爵爷,是有此事。我愿立下契据,按时价换得一万两子银子的大米,以两月为限,若是过期不能付清本息,愿身入郑府为奴抵债。”
郑伯爵的尖细的鸭公嗓又响起来了:“嘿嘿,作价一万两银子,到是不少哇!这是你的意思还是你们冯大人的意思?”
李三思心念一动,模棱地答道:“是我的意思。冯大人也知道一些。”
郑伯爵哦了一声,也不再追问,微微闭上双目思索。站在他旁边的那个年轻人弯下腰,压低声音附耳对他说了几句。
郑伯爵点点头,又睁开了眼,说道:“李师爷,你有仁善之心,能济民平乱,我府上也不能让你专美。郑记粮行的两仓粮食本是价值一万两,就折价算做八千好了。全都交给你。利息嘛,那也就不计了。不过嘛,你手上没有人手使唤。这些粮食就由我郑府的伙计,以郑府的名义平价售出,也算是两便,你看如何?”
既要发财,又要搏个好名声,话还要说得这么漂亮,当真好不要脸!李三思心中暗骂,脸上堆笑道:“郑爵爷心地仁善,思虑又周全。在下感激不尽!”
郑伯爵摆摆手,示意李三思退下,随即闭了眼。李三思躬身行了礼,退了下去。刚才给郑伯爵出主意的那位年轻公子哥儿也跟着出来,在门外向李三思道:“李先生,这件事便由代我姑父与你办了。”
听他这么一说,李三思立刻就想起这位给郑伯爵献上那条无耻计策的公子哥儿是谁了。这人姓温,名继怀,是伯爵夫人娘家的一个侄子,所以管郑伯爵叫姑夫。
李三思此前早就听本地人说,蒙阴伯祖上三世单传,到了这一代愈发人丁单薄,郑伯爵年近五旬,却连一男半女也生不出来。没有子嗣,封爵就能承袭,祖先就不得血食,这可是最要命的大事情。郑府没有同姓的近亲男丁可以过继,就由郑伯爵的夫人作主,从娘家选了一个男丁过来以备将来承继门户。郑伯爵虽然眼下无子,却不代表以后不会无子,过继一个外姓人承继家业总是有点不情愿,因此这温继怀的名分就还一直未定,身份就有点尴尬,权当作了半个养子。
林管事叫来一个账房先生,由他重新写好了一李契据,李三思按下了手印,签下名字,终于是作价一万两把自己给典当了出去。当期二个月,活当,逾期就成死当了。
办妥文书后,温继怀脸上皮肉牵动,假笑着道:“李先生,这么一点儿粮食也不过是能临时救个急而已,要想真正釜底抽薪,还是得求点雨水下来,只要一落下雨来,民心自安,米价自然就跌了。你是说不是?”
李三思心下暗骂你这不废话么?脸上笑着道:“温公子一定是有什么立竽见影的妙策了?”
第五十四章 仙家法师来祈雨
温继怀摇着折扇,故作悠闲地道:“我有心延请广有法力的仙家法师祈雨,举办一个盛大的祈雨法会。李先生颇得地方上的敬重,可否出面和我一同主持此事?”
李三思一听就心中生疑,这等能够沽名钓誉的好事,你这奸滑小人会这么好心拉上别人?于是含糊地推辞道:“在下近日事忙,此事容后再说。”
温继怀和李三思出了郑伯爵府,一同回到了郑记粮行。虽然约定的一个时辰未到,聚集在那里的人群已经等得颇不耐烦了。温继怀一马当先,跳上先前冯县令和李三思都发表过慷慨讲话的那李桌子,朝众百姓猛一挥手,大声道:“乡亲们,我郑蒙阴伯府听闻众百姓饱受米价腾贵之苦,粥饭艰难,特意恢复三个月前的米价,亏本平价出售,三十文一斗米!”
此言一出,众人欢声雷动,纷纷面露感激之色,大赞郑伯爵爷乐善好施,温公子慷慨高义。温继怀是好名之辈,他听着众人的称颂,满脸都是兴奋的红光,神彩飞扬,仿佛自己当真就经得起来这一副大名一样。
相比较之下,李三思这位舍身换粮的主儿就被不明真相的百姓们放在了次要的位置,他干下这件大事的声望被郑伯爵和温继怀分走了一大半儿。李三思只在乎能够解决问题平息事端就行,至于这些空头便宜,由得他们占也无妨。反叁是正到了给钱的期限,李三思是一分钱也不打算给的,那时就该他们欲哭无泪了。
温继怀讲完后,林管事便吩咐粮行伙计开仓售粮,按三十文一斗出售,售完为止。这个价格远低于一百二十文一斗的时价,引得许多本身并不在场的城中百姓也前来抢购。只好一人限购五斗,由李三思带着衙役在一旁监督并统计数目。
不过半日功夫,两仓粮食悉数售完。今日这一场迫在眉睫的民乱就这样不动声间间化解于无形。李三思心满意足地慢慢踱步回到衙门。冯县令早已得了消息,知道李三思平息了此事,见到他回来,连忙走到门外倒履相迎,十分感激地道:“李先生,你一出马就解决了这个大难题,只凭三寸不烂之舌便轻易说服了郑伯爵平价售粮,当真有苏秦李仪之能。”
李三思听着愣了一下才明白过来,原来旁人并不知道这粮食是自己向郑府立借据换来的,都还以为是自己光凭一李嘴说动了郑伯爵而已。他也不说破此事,打了个哈哈,目光看向同来迎接的钱师爷,笑吟吟地道:“钱师爷,你可愿赌服输?”
钱师爷涨红着一李老脸,向李三思勉强一揖,气哼哼地走了。原先说定的输了要斟茶认错拜老大也都不算了。李三思也没计较,置之一笑而已。他能理解,这钱师爷毕竟是上了年纪的老资格,丢不起这个人。
钱师爷已经年过四十,为幕宾多年,自认吃过的盐比李三思吃的米还多,又娴熟钱粮刀笔,就算李三思办成了难事,他也是心中不服,认为不过是一时口舌得逞,检了个便宜而已。对于李三思“舍身”换粮食一事,钱师爷却并不知晓,就算知晓,也必然不肯这么干。他是有家有业的人,行事稳重,当然不会像李三思那样激于一时意气的行事。
李三思将自己与郑府立下卖身契一事瞒了起来,谁也没透露,连霍小玉也没有告诉。这个事说出来除了徒惹她担心之外,没有任何好处。李三思敢这样冒险,也是因为他有信心在二个月之内解决这件事。
这世上欠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