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回到家里,还没来得及洗去一身的臭汗,就有几位公人冲将进来,将他拖了出去,带到县衙前面的广场上。耿学道已经满脸怒色地等候在那里了,一见李三思,就怒气冲冲地喝问:“是你这混帐放火烧的山?”
说真来,耿学道本是吐属文雅的进士,即使是发怒,也从不出恶言秽语,这一次着实是火气太大了。这不,他两只眼睛还红着呢,都是李三思放的这一把大火给薰的。
李三思老老实实地行了个礼,坦然直承其事道:“不敢欺瞒大人,正是在下放的火烧的山。如今天旱,也是为了祈下雨水。”
耿学道怒道:“一派胡言!如今天旱酷热,正是五行火旺,本当济以水汽,才能阴阳调和。你祈雨就祈雨,成不成也就罢了,又烧山做什么?这不是旱上加旱;热上回热么?”
李三思本待再要辩解,耿学道大手一拍椅背,喝道:“来人,将这个混帐吊绑在架子上,在烈日之下烤上三天再说!”
话音才落,便有两名如狼似虎的公人手拿绳索奔向李三思。李三思这才注意到,不知何时,县衙前的广场上竟然已经支起了一个十字型的木头架子,敢情这是要绑自己上架子当烤鸭的节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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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 人工降雨李大仙
冯县令闻讯,慌忙赶来向耿学道求情。耿学道说起来是他的老师,这一次因为着实吃了苦头上了火,半分情面不给。他一边抹着还是通红的眼睛,硬是随从将李三思绑上了木头架子,扬言让他在架子上暴晒三天。、
耿学道的随从将李三思捆到木头架子上,绑了个结结实实。手臂一字展开,双脚离地,就跟耶稣绑十字架的姿势没啥分别。李三思既是苦笑又是暗暗庆幸,幸亏没有真跟耶稣玩儿得一样,用钉子把人给钉起来。
李三思冲耿学道喊道:“耿大人,在下烧山虽有不妥,那是为了求雨,这是为民尽力,大人何必过责于我?”
他不说这句话还好,一说这话,耿学道顿时炸了毛,怒道:“放屁!一派胡言!擅烧山林,跟求雨是风牛马不相及。看你这样子好歹也是个读书人,识得诗书礼教,竟然装神弄鬼,妖言惑者,蛊惑人心!本官看你是意图趁这大灾之年人心浮动之时煽情人心,图谋生乱!”
这一句话说得字字杀机,李三思听得倒抽了一口凉气,也就闭了嘴,暗想:“你总不能一整晚在这里守着我吧?这是我的地盘。只要你这老匹夫一走,立马就有人放我下来,你想再逮住我,那就没门了。”
才这么想着,耿学道忽然冲着他的随从道:“你们三个人,今晚轮班在这里守着,不许让他下来,要是有半分差池,大板子伺候!”
三人轰然应诺,李三思暗暗叫苦,在心里把这耿学道的祖宗十八代都操了个遍。
耿学道吩咐完后,余怒未消的气呼呼走了,留下三名随从盯着绑在十字架上的李三思。李三思无计可施,也动弹不得。绑得久了,渐渐觉得双臂和两腿都开始发麻。发麻也就罢了,偏偏又开始觉得鼻尖发痒。有句话怎么说着,手里提着的东西越重,就会觉得鼻子越痒。这就是李三思现在的最大感受。
祸不单行,正在他感觉十分不爽的时候,夏夜里的蚊子全都围涌上来,绕着李三思嗡嗡直飞。李三思只得靠嘴上一口一口
地胡乱吹气驱赶,却也不怎么顶用,心里直把耿学道骂了个狗血淋头。
正在这时,脸上忽然感觉到一阵凉风吹来。抬头一看,原来是霍小玉。霍小玉听说自家公子给耿学道下令绑在了广场上,她自己心焦如焚,又无法可想。女孩子家细心,担心李三思晚上会给蚊子抬了去,就拿着扇子过来了。
有霍小玉不停地给自己打扇子赶蚊子,李三思就好过了些。耿学道派下监守李三思的三名随从也不愿太过为难李三思,也由得霍小玉在一旁伺候着。
就这样熬了一整晚,李三思已经快受不了了。冯县令也心急如焚,三番四次恳求自己的老师兼上司耿学道,求他网开一面,手下留情。耿学道却硬是一口气顶到底:“说暴晒三天,就三天,一个时辰都不能少。”
将近中午的时候,县衙前的广场上已经围聚了许多百姓。李三思在本县多有善举,颇有些名声,当地百姓大多看不过意。于是,由当地有声望的乡绅出面,求见耿学道,要他高抬贵手。耿学道不但不松口,反到发了怒:“这个混帐如此善能蛊惑人心,非得严办不可!”
这话就硬邦邦地撂在地下,直教求情的众人面面相觑。耿学道嫌烦,直接命随从将众人驱赶了出去,关上了门。一位他素来亲近的长随私下劝道:“老爷,该放一手就放一手,众怒难犯呀!”
耿学道大怒:“什么众怒难犯?这分明是妖人蛊惑刁民要挟于我,本官岂能屈服?你是不是收了银子,想替人分说?”
此言一出,任是谁也不敢再开口替李三思求情了。
耿学道发完脾气,关了门在驿馆喝着冰镇酸梅汤降火消气。这当口,李三思却给绑在木头架子上顶着烈日暴晒,霍小玉一面哭,一边不停地拿着湿手帕给他擦汗。
李三思强笑着安慰她道:“没事,哭什么哭?我命大,死不了!”
霍小玉流着眼泪道:“公子,那糊涂耿大人要晒你三天呢;这么大的日头,那还不得脱一层皮!”
李三思眯着眼看了看高悬头顶的烈日,说道:“要是我运气不太差,今天就该下雨了。只要一下雨,那老糊涂蛋非得放了我,还给我认错不可!唉,也不知道我放的那场山火烧得大不大,这会儿烧完了没有?”
霍小玉又急又气,埋怨道:“公子,你是晒糊涂了吧?都这当口儿了,还说什么疯话?还惦记着你放的那把火?求雨就求雨,放火烧山关求雨什么事?这下到好,得罪人了!瞧着大睛天,烈日头,哪里有半点要下雨的征兆?”
正说话间,天空中的云彩突然浓厚起来,一朵乌云飘移李三思的头顶。一阵冷风骤然吹起,直教人广场的众人感觉浑身通透。人人都打了一个舒爽的凉颤,心里都是一个念头:“莫非是当真要下雨了?”
……
耿学道正在县衙旁边的驿馆里小睡,突然听见外面喧哗震天,似乎是出了什么大事。他翻身坐起,正要遣要查问,外面就有人慌慌张张地冲了进来,结结巴巴地禀道:“大人,下……下雨了。”
“什么下雨了?”
耿学道心中惊疑不定,连忙披衣起床,步出馆驿,只见天上已经变了颜色,浓厚的乌云如沉重的幕布一样压了过来。北风大起,分明就是下雨的前兆。广场上这时已经聚集了上千名闻讯赶来的百姓,一齐都呆呆地仰着头看天,热切上苍降下雨水来,拯救干渴的禾苗。
倾刻之间,天空中飘下雨丝来。这雨丝渐变粗大,急速转成了飘泼大雨。广场上聚集的百姓高举手臂,发出一阵阵欢呼。忽然,广场上的所有人一起朝着绑着十字架上的李三思跪了下来,叩谢他的祈雨大恩。
李三思任凭这雨水肆意浇泼在脸上,心中畅快至极,忍不住得意地哈哈大笑,心想:“看来《水经注》所载的确靠谱儿,老子运气也不差,果真让我来了一声‘人工降雨’!”
耿学道怔怔地站在雨水里,神情惊愕,似乎是觉得难以置信,真的是下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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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 祈雨原来不是祈
不待耿学道下令松绑,就许多人自发地围了上去,要给李三思解绳子。耿学道喝开众人,向李三思深深一揖,说道:“本官错怪你了,原来你是真能求得雨水。不论你这是邪法也好,道术也罢,总归是解救了一方黎民的困厄。本官行事鲁莽,在这里向你赔个不是。”
李三思让他给绑了一整天,心里本来十分不爽,但是这会儿真的降下了雨,他一高兴,也不就多和耿学道计较。更何况,这耿学道毕竟是一方大员,是冯县令的恩师,能降尊纡贵当众给自己赔罪,这已经是很给面子了。
耿学道亲手给李三思解开绑缚。绳子才解开,李三思就一下子倒在了霍小玉怀里,吓得她大声惊叫起来,还以为自家公子出了什么事。其实这不过是李三思被绑缚得太久,骤然解开,四肢酸软发麻,一时之间站立不住罢了。
李三思在众人半扶半搀地簇拥之下进了县衙后堂,稍作休息。众人退散后,霍小玉轻抚着李三思手腕上被勒得发红发黑的一道道绳索绑痕,心疼得直掉眼泪。
李三思笑着安慰她道:“哭什么哭?这是好事,你家公子我只怕是要因祸得福了。别的且不说,我跟那个什么毕道人打的赌不是赢了么?姓温的这个兔儿爷得输我九千两银子,这可不是一注横财么?哈哈……”
说话间,冯县令走了进来,面带喜色。霍小玉要回避,李三思摆摆手,示意她不用退开。
冯县令先是向李三思致了谢,又慰问了几句,才道:“李兄,这次有大喜事!”
李三思笑问:“何喜之有?”
冯县令笑着道:“我的恩师耿大人对绑了你这件事很过意不去,听闻你还没有功名在身,有意抬举你。他不便对你直说,就私下来托我向你传个话。”
李三思到这大明不久,却也知道学道是管士子功名的,尤其是秀才的革除拨擢,几乎可以由学道一言而决。只是如今自己身世未明,连个正经声份都没有,就算这耿学道想送个人情,卖个好,那也没处着手呀?
冯县瞧见李三思神色踌躇,也就想到了他心里的顾虑,低声附耳对他道:“这事其实不难办……”然后如此这般地说了一通。
李三思听得大笑起来,拍掌连声称妙。只要这么一来,自己转眼间就能顶着一个秀才的头衔。秀才看似不值钱,其实并不然,它是一个读书人的门坎,也是大明官场的敲门砖。有没有一顶儒巾在头,在台面上来讲大不一样。这一场雨下了小半个时辰,虽然说不能全然解决萧山县的久旱之困,但最起码可以让老百姓有个盼头了,庄稼也救活不少,今秋的收成也不致于颗粒无收。
当天晚上,就由冯县令在县衙后堂设宴,遍请本地乡绅父老出席。这场宴席名义上是说替耿学道接风洗尘,其实到是为李三思庆功多一些。耿学道感念李三思的祈雨恩德,要推他坐首席。李三思虽然为人狂妄,却也知道凡事低调为好,这个头儿是出不得的,于是谦逊地推来让去,硬是坐了侧席。这到教耿学道及满座乡绅更加喜欢了,觉得这位年轻人十分温良谦退。
席间,冯县令将李三思拉到一旁,私下悄悄询问他,为什么放火烧山林就能下雨?李三思低声笑答:“北魏《水经注》你可读过罢?卷三十三载:‘北岸山上有神渊。渊北有白盐崖,高可千余丈,俯临神渊。土人见其高白,故因名之。天旱,燃木崖上,推其灰烬,下移渊中,寻即降雨。’这一段说的什么,你可懂罢?”
冯县令怔了怔,一脸恍然大悟似道:“这不就是说的当地土人放火祈雨的法子是烧林子么?原来如此,此法祈雨居然有效。《水经注》中所载祈雨之法,果然大妙!”
李三思连连摇手,笑道:“烧林造雨,而非祈雨。”
冯县令满脸不解,认真想了想,仍然是想不明白,只好问李三思。李三思指着面前的空酒杯,笑而不言。冯县令会意,只得自饮一杯,又给李三思酌了一杯,这才又探问起来。
李三思低声说道:“冯大人,我烧林造雨,其中的关窍暂时只可你知我知。若是泄漏出去,恐怕多有不便。”
冯县令点头会意,说道:“这一节我自然知晓,所以才没有当众问你。”
李三思这才小声向他解释道:“这世上并无雨神龙王,所谓雨水甘霖不过是来自天地之气而已。下雨的过程是这样的:热湿之气上升,遇到天空中的冷风凝成水滴,又恰有灰尘等细微尘埃作凝洁核,就能形成雨滴降落下来。我这些日子一直在察看湿度计,昨天发现空气中的水份和湿度突然大大增加,又刮起了冷风,形成雨水唯一欠缺的条件就是大股的热湿上升之气。我放火焚烧玉泉峰山林,就有大股热气夹带尘埃灰烬上升到云层之中,遇到上层的冷风就能形成降雨。烧山之举,正是补足这个欠缺的条件。我之所以装神弄鬼,登坛作法,不过是为了有个说法和由头好烧山罢了。”
李三思讲的这些都是现代气象学知识,冯县令听得云里雾里,似懂非懂,只是凭自己的直观感觉和生活经验,好像是这么一回事。最起码呼出的气遇冷会凝出水珠来,这是知道的。
冯县令听他讲完,叹道:“原来古人竟然有这般神思妙想,当真不可思议!李兄,你能够参透古人真义,确然是非常了不起!”
李三思摇头,笑道:“非也,非也!郦道元在《水经注》所记载的‘土人’不过是西南蛮夷,又哪里懂得这样深奥的懂理?他们如此祈雨,屡试屡验,实在不过是凑巧而已。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就连郦道元本人,不也是不知其所以然么?否则何必在书中称之为‘祈雨’?又何不将此法流传开来,造福后世?”
才说完这些,李三思就发觉冯县令的神色有点不对,立马醒悟,知道自己说得太多了,于是住了嘴。
冯县令敛住笑容,深深凝目注视着李三思,一字一字地缓缓问道:“李兄,请以实言告我,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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