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一个玉碗而已?”李三思摸了摸下巴,笑道:“这碗恐怕不简单吧?能劳得王府管前亲自出面相请,除了是给在下面子外,更是为了保密吧?否则大可让地方官府搜索查访,也用不着打我的主意。”
梁管家迟疑了一下,说道:“滋事体大,实在不敢泄露,希望先生不要为难老夫。”顿了一顿,又道:“先生若是知道了,也是有害无益。”说完,从袖筒里摸出五千两银票,小心翼翼地放在李三思跟前。
李三思看了看银票,看了看这位梁管家,心中开始琢磨。
浙王此人他也也曾听闻过,在江浙一带素有贤名。在李三思看来,明代藩王宗室多如狗,各家都拼了命的生,多一个人上皇室玉牒,朝廷就多给一份补贴。这是老朱建立的封藩制度开的一个坏头儿。浙王所谓的贤名不过是圈地圈得少一些,田赋收得轾一些罢了。虽然如此,与许多视百姓如刍狗的藩王,也的确算是比较仁慈的了。
对于算卦测字这种事,李三思自然是不会的,替人寻找失望,这种事也擅长,但是这个差事自己定然推脱不掉,是接也得接,不接也得接。罚酒从来没有敬酒好喝。相较之下,与其拒绝之后被浙王一脚踩扁,到不如勉力一试,努力抱住这只大腿也好。若能抱紧这只大腿,再踩回萧山县,那便无往而不利了……
李三思打定主意后,在肚子里想好说辞,字斟句酌,装模作样地道:“测字卜卦,大多是以诡词机巧惑人,作不得准。偶有灵验,也不过巧合而已。在下工名刑名,善决疑难,若能请我当面新赴王府之中亲身勘察,能查出端倪,捕获贼人,找出宝物。”
梁管家微一沉吟,说道:“好。就请先生即刻起身,随老夫一同前去。”
临出门了,总要交待一声。李三思向霍小玉吩咐了几句,只说自己将要离开数日,又嘱咐了门口值守的官差几句,他二人自会代为知会冯县令。
随后,登上梁管家的马车,两人并坐车上,出城往杭州驰去。官道两旁山水秀丽,炊烟时现,农夫俯首在田间劳作,时有野叟小儿放声高歌,好一派太平安宁的田园风光。
李三思无心欣赏,向梁管家问起此事的具体情况。梁管家说,王府之中的金珠珍玩为数众多,大多收藏在专门府库里,有守门的守吏看管。极少量的珍稀之物,或是有特别意义的物品都收藏于王府内的秘室之中,只有浙王本人及三位王子才能开启,丢失的白玉碗即是收藏在秘室之内。因为此物事关重大,王府不敢声张,只得私下索寻,却实在是无从查起。近日有宾客亲来拜谒浙王世子,闲谈中说起李三思的活神仙之名。梁管家这才抱着不如一试的心理,求得了浙王允准之后,前来相请。
听完这些经过后,李三思想了想,笑道:“若在下所料不差,这个看似寻堂的白玉碗应该是御赐之物。否则,一个区区玉碗,哪里用得着大动干戈?”
梁管家脸色微变,犹豫片刻后,压低声音道:“不瞒阁下,这个白玉碗乃是睿宗皇帝生前御赐给王爷之物。”
睿宗皇帝?这是哪根儿葱?李三思一起想不起来哪个皇帝的庙号叫睿宗,眼神就有点儿发愣。梁管家看在眼里,低声道:“睿宗皇帝是当今圣上的生父。”
原来如此。李三思重重哦了一声,脸上就露出一些作为臣子理所应当的敬意来,心中却暗暗腹诽:这个什么睿宗皇帝明明就是兴献王嘛,又哪儿是什么正牌皇帝了,还“御赐”呢。
李三思的古代历史谈不上学得特别好,但是著名的事件也都心里有数。一听梁管家说起当今圣上的生父,立马就想起来了。年轻的正德皇帝溺水而死,身后无嗣,群臣和太后商议后,接迎兴献王朱祐杬之子入继大统,这就是如今坐在皇宫的那位嘉靖皇帝。嘉靖帝为人孝顺,重视礼仪,自己即位后为了给自己的生父上尊号一事和杨延和等朝臣发生礼议之争,这就是所谓“大礼仪”事件,在当时闹得朝延上下鸡犬与君臣齐跳,口水与血肉共飞。嘉靖一朝的政争由此而始,真可说得上遗患久远。
在李三思这种只重实际,轻视虚头巴脑儿的礼教的现代人看来,朝臣和皇帝都属于闲得慌,没事找憋屈型人格。一方不准皇帝认爹,一方偏要让自己死得骨头渣儿都剩的老爹过一过皇帝瘾。为了这种无关宏旨的虚礼闹得鸡飞狗跳,朝野不安,所为何来?
肚子骂归骂,李三思却也明白,嘉靖帝即位之初就搞起了这件事,并非是一味务虚,根源还在于他得位不正,由旁宗小支入继大统,难免心中虚怯不安,因此卯足了劲儿想要把自己的生父送入太庙吃一吃冷猪肉,这也是在为自己的龙椅确立正当性和合法性。
想明白了这一点,李三思也就理解了为什么浙王竟然会如此将兴献王生前赠与的一个小小玉碗当作一个大事。这是当今圣上他爹赠送的东西,凭空丢失了可不是闹着玩儿的事情,比起弄丢了当今圣上的御赐之物后果更为严重,尤其是有大礼仪这么一个背景……
梁管家见李三思一直低头思索,神色阴睛不定,小心地补了一句道:“此事并非小题大作,实在是别有缘故。当初……当初当今圣上即位之初,王爷站在朝臣一派,曾经上书圣上,反对将睿宗皇帝尊为皇考。有当年之事在前,如今王府里弄丢了睿宗皇帝生前赠与之物的消息若是传扬出去,只怕……咳。”
余下的话梁管家没说,李三思也能明白,嘉靖如此小心眼的一个货色,当年大礼议之争时的谁反对自己肯定是不会忘的,这些年没找怎么找浙王的茬儿已经是很不错了。如今他若是得知浙王把他爹赠送的东西给弄丢了,心里多半会认为这是不把他费了千辛万苦才送入太庙的爹不当一回事。
自古以来,皇帝老儿都是玩“找茬儿”游戏的第一高手,一个找一个准。因此,也难怪浙王将这个小事当成大事来办。
说话间,两人所乘的马车入了杭州城。这是李三思第一次出萧山县,掀开轿帘向外看,只见市井繁华,车水马来,士民商贩往来如织,大都市的气象果然区区小县所能比拟。
浙王府坐落在城南西街,是一个闹中取静的好所在。马车停下,李三思刚跳下来,还没来得及好好瞻仰一下王府的门前的牌坊门头儿,脑后便被一个什么东西砸了一下。=============================分隔线=============================打滚儿,求推荐,求收藏。
第一百零六章 朱门深处有秘辛
“嗨,李大仙。”一个清丽的女子声音在背后响起。
李三思蓦然回头,面前是一位笑意盈盈的黄衫少女,鹅蛋脸蛋儿,眉目如描如画,眼神中隐隐散发出一股勃勃英气。她手上拎着一串儿葡萄,一颗一颗漫不经心地往嘴里扔着。显然,刚才砸着李三思的就是这么个玩意儿。
这时,梁管家也下了车,走近前来,向那少女弯了弯腰,恭声道:“小郡主,这位李先生是府里请来的要客。”意思是希望她不要莽撞行事。
“知道啦,要客,要客。”那少女向李三思调皮地眨了个眼,似乎是在说我认识你。李三思一脸茫然,他对这名少女并没有半分印象。
这位少女正是浙王的嫡女朱汝槿,生母正是已经早逝的浙王原配,也因为这个缘故,自幼便甚得浙王宠爱疼惜。朱汝槿因为在娘胎里就先天不足,幼时身体虚弱,诸般珍稀补药都吃了个遍也没什么效用。为了续命强身,府里便延请高人都教授她呼吸吐纳之法。这是培元固本之法,久而久之,身体渐渐强健,并由此而入武道,年纪轻轻,便练久了一身出色的好武艺。
进了王府的朱漆大门后,李三思立刻就生出一种前世里游玩苏州园林的错觉来,整个府第占地广大,一路楼台水榭相连,假山奇石迭现,宏伟中不失精巧,确有几分江南园林的韵味。
三人穿过前院,步入后园,在廊下迎面撞见一位青年贵公子,此人面如冠玉,一袭蜀锦长袍纤尖不染,脸上散发着一丝不加掩饰的尊贵的冷漠。梁管家躬身施了个礼,叫了声“小王爷”。李三思也笑着拱了拱手。
这人正是浙王的二儿子朱亮槿。朱亮槿低声问了梁管家几句,得知李三思就是府里请来寻找玉碗的那位著名神棍后,不禁斜瞥了他一眼,觉得此人面带嬉笑,浑身散发着俗不可耐的气息,哪里有半分仙家的模样?心里这么想着,他看向李三思的神色就有些瞧不起,只是出于涵养,不便明着表露出来,便也勉强向李三思回了个礼。
待他走远后,朱汝槿扯了扯李三思的衣角,朝自己那位哥哥的背影努了一下嘴,低声道:“李大仙,你别介意,我二哥就这脾气,到不是冲着你来的。”
李三思笑道:“不是冲着我来的,那是冲着你来的么?不过你说不介意,那我不介意就是。”
朱汝槿低声笑道:“我早就觉得你这人好玩儿,有趣,果然,一点儿大仙家的架子也没有。”
李三思微笑道:“我哪里是什么仙家了?呃,你见过我么?”
朱汝槿点头道:“嗯。之前你在萧山县烧山祈雨,给那个耿老头儿绑在柱子上,当时我正在偷偷在外面玩儿,还去看过热闹呢。当时我就知道你不是什么仙家,哪有身具广**力的仙家会给人绑在树上的?不过当晚真能下雨,我到是真没想到。你肯这样费心为百姓祈福,人口胸怀到是不坏。”
李三思压低声音笑着道:“要是人人都像小郡主你这样想,那我可就混不下去啦、”
朱汝槿见李三思言语亲和,没有半分江湖神棍的装腔作势,心中对他便生了几分好感,甚至有些一见如故的感觉。她自幼习武,深受出身于江湖的武师的言传身教,耳濡目染的江湖习气,竟然是比大家闺秀的礼仪风范还要多。一见到李三思这种说话不拘言笑的人,立刻就觉得投缘。
走过一条幽深的长廊,经过重重守卫,七弯八拐,最后进入一间不起眼儿的大房间门前。梁管家掏出钥匙开了锁,推门进。去,竟是一间黑咕咙洞的屋子,无窗,无桌,无椅,只有四面高大的书架,架子上的方格陈列着琳琅满目的各式珍宝古玩,书贴字画。李三思虽然不是很识货,但也看得出,这些东西没有一样不是难得的珍品。王府的库藏果然非普通官宦人家可比。
梁管家停下来四处看了一眼,关上门了,说道:“李先生,丢失的玉碗就在这儿不见的。”
李三思四下扫了一眼,脸上带着几分不轻视笑了笑道:“这么一个地方,一点儿也不隐蔽,只怕府上几百个人都能进到这儿拿走一些不该拿走的东西,堂堂王府连个宝库都没有?”
梁管家摇头道:“先生有所不知,这是王爷的起居室,府里能够自由出入这里的人,包括我在内,不超过十个。”
李三思低头想了想,摸了摸下巴,道:“十个也不少。不过既然只有十个,想必这十人都是王爷极亲近之人,轻易怀疑不得,这便是这件事真正的难办处。”
梁管家默默点了点头。但凡权贵巨室人家失窃重要物事,最常见的破案办法便是将所有嫌疑的婢仆挨个幡然拷问逼迫一顿,虽说粗暴酷烈,但是多半都能够凑效。重赏之下,必有勇夫;重刑之下,必有懦夫。但是,如果失窃的物事重要到不能够张扬出去,并且有嫌疑的人又是主人极亲近的至亲人等,那便不能暗地细察了。
朱汝槿忽然插话道:“其实,能出入这屋子里的人有十个,但是有嫌疑的人却就不到十个……”
梁管家有些不安的打断了她:“郡主……”
朱汝槿有些刻意地笑了笑,说道:“梁管家,李先生是世外高人,自然能信得过。既然咱们请他查案,就不能藏着掖着,该当和盘托出才是。”
李三思歪着头想了想,说道:“我猜,这间屋子看起来宝物虽多,但是其实这不过是一个更重要的秘室的入口。能进到这个屋子的人有十个,但是知道有入口并且能够找到入口的人,估计就远远没有十个了。”
嘴上说着话的同时,他走到右边书架上的一个双耳瓷罐跟前,在梁管家和朱汝槿惊愕至极的神情中,双手扳动罐耳,只听见轰隆隆一阵沉闷的响动,左边书架缓缓移开了一段,露出一个仅能容纳一人进入的孔洞。=============================分隔线=============================打滚,求票,求收藏,求打赏,有票才能更新得快啊。
第一百零七章 荷叶底下淤泥深。
“你……你怎么知道开启的机关是这个?”朱汝槿满脸诧异的问道:“莫非我爹告诉过你?”
李三思摇头叹息道:“将开启密室的开关放在一堆瓷器里,好比是一粒大米放进一大堆米里,用意本是不错。不过这一粒大米明显不同,它分明是一个制作粗劣的假货,而且……”
他拍了拍瓷罐硕大的粗壮的两耳和细小轻薄的瓶身,“你们不觉得这么轻的小瓶子配上这么粗壮的一对耳朵儿很不协调很奇怪吗?”
朱汝槿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觉得确实如此。
梁管家脸上微微一红,作为忠心耿耿跟随浙王三十多年的老仆,这秘密里的是来创制设计的,瓷罐当开关把手也是他的主意。他不光听懂了李三思言语里的取笑,更听出了一层重要的意思。
三人依次钻入显露出来的秘室孔洞,进入最里面的那个藏宝室。这间藏宝室比起外面那间要朴实阴沉得多,房中没有蜡烛,几颗硕大的夜明珠嵌在墙壁上发出的淡淡光华,产生出一种奇异的梦幻般的效果。
然而,李三思觉得逼仄,难受,浑身有一种不自在的威压感。这是一个大人物最隐密的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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