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怀文冷笑,艰难的开口道,“你当老夫是三岁的孩子?早交出去,恐怕老夫的命也早就没了。”
在昭儿指名要嫁给七王爷起,他的心里就隐约不安,当得知安阳王逃婚就深感奇怪。后来经过波折却是嫁给了四王爷,探查后得知,竟是四王爷暗中将七王爷关了起来,只为娶昭儿。
这件事看似合理,但依旧被他发现了不寻常的地方。君临风与七王爷是同胞兄弟,对其爱护非常,不可能不知道其被绑架,也不会置之不理,唯一的可能就是乐于促成此事。并非是认为昭儿不配做七王妃,而是说明君临风下定决心对他下手,断绝这门亲事,不过是为以为省麻烦。
君临风早料到他会死扛,本就不抱希望,可又实在不愿意放他生路,万一将来秘密泄露……偏生老七闯祸到了耶真国,宇文恒的为人他是有所耳闻的,若不交换,惹恼了他,老七的命绝对保不住。
裴怀文审视他的表情,逐渐意识到他并非真为诏书而来,能让他如此焦虑……看来外面是出了大事了。难免有些紧张,不知道昭儿怎么样?
“朕今天是为宰相大人送行!”君临风蓦地的说道。
送行?裴怀文深眉一皱,揣摩不出这话究竟什么意思。
“宰相大人养了个好女儿啊!”君临风笑不及眼的夸赞,“昭儿的确可爱,若是当初你站在朕这边,朕一定会立她为后,可惜……昭儿如今在耶真国的恒王府,过的很不错,现在还有能力营救你呢,她的话一出口,朕根本没有回绝商量的余地。”
“什么意思?”就算在沉着,可问题一关系到唯一的爱女,裴怀文的心思就有些紊乱。
“朕要在此恭喜宰相大人,再次得一佳婿!”君临风靠近他,笑着字字清晰的说,“宇文恒要娶昭儿做王妃,喜事啊!恭喜了!”
“什么?!”裴怀文再如何也没想到是这样,好一会儿才紧张的追问,“怎么可能?昭儿已经静南王妃……”
“宰相大人别急。你的新女婿要拿景泽的命来换你,所以,在这个月底之前,朕会派樊将军亲自护送你到凉西,静南王爷会在那里等你,朕将全权事宜都交付给他处理。到时候,只要一封休书,昭儿就能名正言顺的做恒王妃,不过……”君临风似想到很有趣的事,呵呵一笑,“听说昭儿怀孕了,宰相大人要做外公了,又是喜事一件啊!”
“昭儿怀孕了?!”
“这个消息传出去,天下都热闹了。不知道朕那四弟心里怎么想,但外人看着,呵呵,昭儿可不像怀着他的孩子。”
君临风看似提醒的话,令他乱了方寸。
的确,在昭儿嫁到静南王府没几天,宇文恒就出现了。但是,君惜墨那么在乎昭儿,应该会信任她才对,只是……如今这人质交换着实超出了原本的预想,叛国的罪名要扛一辈子吗?宇文恒这么做的目的又是什么?
“你们是走了,可也不为剩下的人考虑。那诏书留着还有何用?何必干脆毁掉,朕放心,你们也安心。你应该了解,朕是多疑的人,看在他曾是你女婿的份上,何不帮帮他?”
裴怀文笑笑,说道,“皇上,你这是何苦?当初先帝立下诏书时的确找过老夫,可诏书具体放在哪里,先帝并没有说。老夫不知道,静南王更不知道,皇上就不能当作一切没有存过吗?”
“朕倒是想。可事实就是事实,每每想到,就如鲠在喉,教朕寝食难安!”君临风的话也表明了誓要找出的决心。
自从登基后,他借口宫里房屋年久失修,命人把各处都重新整理修葺,暗中查找诏书。可一直徒劳无果!曾经一度怀疑诏书是否真的存在,可……哪怕是万分之一的可能,也让他不能放心。
“宰相大人受苦了。”君临风看他一眼,走到门边,扯动绳子。
外面听到铃铛响起,把门打开。
君临风步出门外,吩咐道,“伺候宰相大人沐浴更衣!”
“是!”几名太监抬着早就备好的木桶和水进去。
“皇上,请坐下休息!”贾国舅让人搬了座椅,又命人端来热茶,而心里在猜想刚才那段时间里,皇上和宰相说了什么。
君临风面色沉静,慢悠悠的品茶,少顷,挑眼看了看他。笑着说,“前些天朕与皇后在亭中赏月,感慨她陪伴朕多年,朕却连多一点陪她的时间也没有。她却大义的劝了朕,那话朕记忆犹新:罪莫大于可欲,祸莫大于不知足;咎莫大于欲得。故知足之足,常足。国舅,你可知道这话的意思?”
贾国舅一听,低眼笑着回答,“这是古训,乃教人‘知足常乐’!”
“哦,那国舅知足吗?”他状似随口一反问。
贾国舅心里一惊,岂会不明白其中暗意,忙拱手道,“皇上教诲,臣自不敢忘!”
“嗯,如此也不枉皇后为你的一片苦心!”君临风看到那牢门打开,穿戴整齐的裴怀文被太监搀扶着走出来,命早已等候的樊少琦立即连夜启程赶往凉西。一同出了大理寺,在路口分别时,他望着裴怀文的背影,说了句,“宰相大人,我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裴怀文略停顿,没有应答,依旧在侍卫的押送下前行。
大理寺外早备了马车,前后各有两百多人护行,两名侍卫带着裴怀文坐在马车内,樊少琦骑马走在队伍之前。队伍中的每一个人都是精挑细选,押送重犯到凉西,一路上不能丝毫差池,就连樊少琦也是在君临风勉强被强行立了军令状的。
借着夜色的掩护,队伍出城,顺着官道快速朝西而去。
大约行了两个时辰,已经远离京城,樊少琦骑马走到队伍中间的马车边,下马上车。另立面的两名侍卫退去,叫来随行大夫,给裴怀文看伤。
“宰相大人,您怎么样?”樊少琦看到他的领口,虽然是才换的新衣,可也被血渍浸染。必是伤口没包扎清理,经过马车跌破,血又渗了出来。
“不碍事!”裴怀文动了动苍白的嘴唇,显得精力不足,然而让他挂心的事情太多,无法安心休息。看到大夫进来,他问道,“你这么做,会不会……”
“宰相大人放心,这些人都是我手底下带出来的,可以信任!”樊少琦打消他的顾虑,等到大夫帮他重新清理了伤口,又让人备来食物和水。“宰相大人,你吃了东西先休息,有话我们明日再说。这一路往凉西,至少也要七八天的时间。”
裴怀文都懂,沉默的点点头。
队伍一路上很顺利,樊少琦也将外面发生的事情讲了,裴怀文拧了眉,觉得愧对君惜墨,死后更无颜去见先帝。心情抑郁,叹息着抵达了凉西。
此日离约定的交换日期还有两天。
凉西府衙,樊少琦直接把人带到府衙后的僻静院落,早几日就抵达的君惜墨已经等候多时。当两人相见,竟是好半天相望无语,随着一声叹息,才打破了沉默。
屏退其他人,房中只剩宰相、君惜墨和樊少琦。
樊少琦看到两人都忧愁满面,却不开口,只好自己先说,“惜墨,宰相大人,你们看这件事还有回旋的余地吗?”
裴怀文轻一讽笑,反问道,“你认为皇上会收起除我之心吗?”
樊少琦明白,那不可能。
宰相突然站起来,对着君惜墨深一鞠躬,“王爷,老夫愧对于你,也愧于先皇!”
“宰相大人!”君惜墨忙扶住他,“对我来说,名利皆为身外物,只是……是我连累了昭儿,原本她该开开心心的生活在京城,不用因这些阴谋争夺而闹得失去家和亲人……”
“王爷言重了!”裴怀文知道他心里苦,虽然不想提,可问题终究躲避不了。“王爷,昭儿已经怀孕,可听皇上的意思,是要你下休书,你……”话在心口哽咽。
君惜墨脸色阴郁,握紧了双拳却不知该如何发泄心中的抑郁和愤怒。谁能想到年少时的一次辉煌,竟给他带来如此大的灾难,连她都守不住。
这一刻,他觉得自己很无能,什么也做不了,但那一纸休书,教他如何写的下手!
不知从哪时候起,他的目光总会停留在那胖嘟嘟的身影上,看到她纯真自然的表情,听着那让人错愕惊讶的话语,忍不住会笑,觉得她的世界那样精彩,仿佛什么都是有趣的。从看在眼里,到装入心里,他决意今生要娶她为妻,只要她一个!
或许是他太沉寂,太不擅表达,当他还在思索要如何俘获她的心,却得知她亲选了七弟为夫君。那时他差点急的发狂,也暗暗自嘲,她竟从没在他身上留过心。最终,他还是做了件胆大的事,不顾一切关起了七弟。事情按照他的预想发展,唯一不同的是,在金銮殿上她因生气而把成亲的对象换成了他。说不高兴是假,可他知道,那只是她一时心血来潮,那天她也极有可能选择其他皇子。他决定,要让她爱上自己,不在乎花多长时间。从她开始学会嫉妒,到喜欢和他撒娇,每一点变化都让他欣喜若狂!可是,眼看着他的期望终于成真,为什么、竟要残忍的让他亲手把这来之不易的幸福结束?!
“惜墨……”看这他的脸色,樊少琦极为担心,就怕他控制不住,做出什么事来。
“我想一个人静静!”说完话,他离开了房间。
得知这消息已有几天,可他始终无法真正面对,虽然知道是她不得已的选择,可心中依旧有怨恨。她就这样对他放手了吗?原来她是这样狠心,就像那日船上,怎么也不肯说出与他永远相守的誓言。
如今,真的应验了!**
后天就是交换的日期,明天一早启程前往交界地。夜色降临,我却徘徊在窗口,怎么也无法睡着。
正烦躁,通过敞开的窗户看到小七疾步朝院子里走来,他的身后跟着何娇。这才想起,直到现在我也不知道何娇究竟是什么人。
“昭儿!”小七刚一进来就把顺手给关上,摆明是要阻止尾随的人,而那何娇并未跟到门前,而是坐在了院子里。
“小七,何娇是什么人?”我随口问道。
“她?”小七似乎连看一眼也觉得烦,见我问,这才回答说,“我也不了解,她自己说是宇文恒的师妹!”
“师妹?”听了也不觉得稀奇,无精打采的坐到椅子上,盯着桌上的烛台发呆。
“昭儿……”小七坐到我对面,看了我好一会儿,说,“我觉得宇文恒绝对是心怀叵测,他的目的绝对没有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你留在这里我实在不放心,而且后天……对于四哥来说,太残忍了!”
没有说话,因为我不知道能说什么,要离开君惜墨我也很难过,可是……我没有其他选择。
“昭儿,这些天我一直在想,宇文恒这个人身上有太多的秘密,他现在做的事,耶真国的皇帝竟然能不闻不问,你不觉得不可思议吗?”小七自顾自的说着,也不管我是否在听,说到后来,他又拧着眉兀自沉思,直到有人在外面敲门。
他看我一眼,又从窗户口看到何娇还坐在院子里,这才起身去开门。
门外站的人是宇文恒!
小七的脸色顿时毫无遮掩的沉了下来,“你来干什么?”
宇文恒听了失笑,疑惑道,“七王爷这话问的真是奇怪。昭儿马上就要做我的王妃,我来关心她有何不对?倒是七王爷你,这么晚上和昭儿独自处于一室,是做什么呢?”
小七被他说的愣住,却想不到好的反驳。
宇文恒走到我跟前,伸手轻轻抚摸我的头,叹息的笑,“昭儿,你就不怕我吃醋吗?”
低下眼,哼笑道,“你会吃醋?那就吃给我看看。”
宇文恒朗声一笑,“你当真想看我吃醋的样子?”
这看似调戏的话,我懒得再和他说。
见我不吭声,他却说,“看来昭儿是累了,早些休息吧,明日还有事呢。七王爷,侍候不早了,你是否也该离开了?”
小七咬着牙,很不甘心,“是很晚了,王爷就不该走吗?昭儿现在还是我云苍国的静南王妃!”
宇文恒倒不辨驳,笑着点头,“你说的没错!何必如此大动肝火,既然决定了放弃,那就学着置身事外,云淡风轻吧!”
他的话一落,小七的眼神起了变化,见我询问的望过去,小七忙转开眼。“昭儿,我走了,你早点睡!”
送走了怪怪的小七,瞪眼看屋内的另一人,“你也该走了!”
“这么快就对我下逐客令?我可是才来。”他无视我不满的眼神,拉着我的手往床边走,想挣脱,可他也不知按了我身上的哪个穴道,只觉得身体绵软,无力的依靠在他身上。他笑着扶我躺在床上,用一种善解人意的口吻说,“我想你今晚一定会睡不着,所以特地来陪陪你。你闭上眼睛,听着我说说话,很快就会睡着,若是睡眠不足,憔悴可就不漂亮了,君惜墨见了可是会心疼了。”
他说这话,我哪能睡得着!
他靠在床边,吹灭了灯,让窗外迷蒙的夜色透过窗纱照进来,夜风一吹,影影绰绰,如梦似幻。沉静中,我一直在默默注视他的脸,意外的在他脸上读到一种叫做“寂寞”的表情。
我没问他有什么故事,我也不关心,只是在想君惜墨,他真的会给我休书吗?
不知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但是早上是被人笑着叫醒,除了宇文恒没别人。一睁开眼睛就看到他近在咫尺的笑脸,吓了一跳,这才发现,他合衣在身边躺了一夜。
“你……你活的太舒服了吗?有地方不睡,干嘛要挺在这里?”从床上起身,没好气的瞪他。
“怕你睡过头,耽搁了时间啊。”他一本正经的回答。
自然不会理会他的胡话。
他跟着我,一起洗脸,一起吃饭,然后一同出了恒王府,登上早就备好的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