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
〃朝中既没有统领天下兵马之将帅,又没有稳操胜券之师。请问皇上,朝廷何以确保此战必胜?如不能打败进犯之敌,谈何励精图治,谈何大明中兴?〃
〃依皇嫂主见?〃
〃朝中放有可使满清心惊胆寒之人,只怕皇上不敢起用!〃
〃谁?〃
〃祖象升。如起用祖象升,一是他对后金多年征战,了如指掌;二是此人刚直不阿,浑身是胆,对满清决战,定可一战而胜!〃
崇祯听后,半晌未语,他缓缓站起来,沉思道:〃祖象升可是一罪臣啊!〃
〃罪臣?〃张皇后〃霍〃地掀去棉被,翻身下床,〃祖象升为大明长年戍守边陲,抛家舍业,浴血征战关东。京师被围,他两次飞驰援救,多处受伤,血染战袍,解围京都,何罪之有?〃
崇祯听后,精神为之一振,大拜:〃谢皇嫂指点!朕几天来,正为此愁困苦恼,寝食不安,今皇嫂一番话,使朕顿开茅塞。来人!〃
王承恩应声入内。
崇祯:〃传旨下去,召祖象升火速进京!〃
〃祖象升怎么还未来京?朕传旨至今,总该有回音了吧?〃温体仁刚一步入御书房,还不等他站定,崇祯便急不可待地催问起来。
温体仁连忙跪拜:〃已有回音。〃
崇祯兴奋地问:〃他何时到京?〃
〃他,拒不从命。〃
崇祯一怔:〃噢,为什么?〃
〃祖象升一向桀骜不驯,这次更以替父守孝为名,抗旨不从。〃温体仁因在袁崇焕一案中与祖象升结怨甚深、势不两立,故此他在回禀时,便极力诋毁。
〃为父守孝,人之常情。怎能说抗旨不从呢?〃崇祯此次倒是甚为通情达理,〃再派人下去,代朕吊唁。如今国难当头,请他转孝为忠,替国分忧。过去罪名,不仅一概赦免,朕还加拜他为兵部尚书,统领全国兵马!〃
温体仁一听对祖象升不仅赦罪,还加官兵部尚书,统领全国兵马,如此权威,岂不又将造就一个袁崇焕,又将造就一个自己的劲敌!他不待崇祯的话音落地,便急忙劝阻:
〃陛下!臣斗胆恳请圣上三思:不可对罪臣施恩太过,以助长罪臣之气焰!〃
〃施恩太过?〃
〃此言虽由老臣一人说出,实是诸臣百官的多人共识。〃
〃还有何人?〃
温体仁从怀中掏出几份疏文:〃这是几位御史、大臣们的奏疏。〃
崇祯接过,翻看了一下后,冷冷地问道:〃那依你们所见,此次决战,何人可抵御清兵,可统领全国兵马、决胜千里呢?〃
〃这……〃温体仁对此猝不及防,以致半晌无语。
〃说呀!舍祖象升,谁可担此重任?〃
〃洪承畴可用。〃
〃胡扯!〃崇祯一拍桌子,站了起来,〃西北剿匪,虽斩杀了高迎祥,但李自成、张献忠仍盘踞山野,蠢蠢欲动,如此刻调离洪承畴,岂不是让闯贼得以死灰复燃?那样内忧外患,遥相呼应,我们顾此失彼,何以为战!温爱卿,你身为首辅,如此浅显之道理,怎么竟然不知?〃
温体仁头冒冷汗,连连地说:〃老臣愚钝,愚钝!〃
崇祯敲着那几份疏文,继续斥问:〃你的这些人谁可以统御三军,与清兵决战?〃
〃老臣一时尚未想好。〃
〃哼!清兵已经入境,连统领三军的将帅都没想好,何以克敌制胜?〃崇祯把奏疏用力摔在桌上,〃都是些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之徒!朕意已决,此次与清兵决战,非祖象升莫属!〃
温体仁惶恐地跪拜。
崇祯道:〃朕即刻派人前往祖象升家乡,再请祖象升!〃
〃臣遵旨。〃温体仁退下。
王承恩虽然从不参与政事,但他对朝廷上百官的争斗,却是洞若观火,一清二楚,忠奸分明。他见温体仁走远后,凑近崇祯:〃不知万岁爷准备派何人前往?〃
〃你去怎么样?〃
王承恩摇摇头:〃祖将军是位宁折不弯的硬汉,绝非一般的庸碌之辈,更非官爵利禄所能打动,过去立有大功却反遭冤屈,早已是心灰意冷,心存芥蒂。若老奴前往,他一句'守孝在身,实难从命'就把老奴顶回来了!〃
崇祯怔住:〃依你说,该怎么办?〃
〃依老奴之所见,唯有一人前去,定可成功!〃
〃谁?〃
河北祖象升府内的祭堂前,香烟缭绕。祖象升正在祭拜。
管家杨正朝走了进来。杨正朝本也是宁远的一员战将,因袁崇焕蒙冤,祖象升又遭贬斥,杨正朝对朝廷心灰意冷,一气之下,弃去兵戎,随祖象升来其老家,做了祖象升的管家。他走近祖象升,悄声地说:〃来了位钦差大臣,正在客厅等候。〃
第113节:移孝为忠(7)
〃干什么来的?〃
〃还是征召大人进京。〃
〃告诉来人,祖象升一介布衣,加之家父新故,守孝在身,难以见官见客,恕请见谅。〃
〃这位钦差,不同一般官吏……〃
〃我不管是谁,概不接待!〃祖象升虽然声调严厉,可仍然跪拜在那里。
杨正朝竟也不肯走开:〃这位大人,不接待恐怕不妥吧?〃
〃有何不妥!他无非是当朝的首辅次辅、皇亲国戚,有什么了不得!〃
〃本人既非首辅次辅,也非皇亲国戚,可你祖大人是见也得见,不见也得见!〃钦差说着随声走入。
〃岂有此理!〃祖象升〃霍〃地站起来,待他转身,见来人竟是范景文时,不禁欣喜异常,〃原来是你呀!他们只说是钦差,未道姓名,若早知是你范大人,我当八十里外躬迎!快,请到书房去坐。正朝,上点好茶来!〃
祖象升与范景文虽多年同朝为官,又是肝胆相照的诤朋好友,但是今天的谈话,显然并不投机。
祖象升猛地把茶杯一放:〃不,我不去!〃
范景文似乎早就料到祖象升会如此表态,他既不着急,也未动气,而是笑吟吟地端着茶杯,吹着浮沫:〃象升,谁不知你是血性汉子,我不信你真心不愿出山!〃
〃在朝为官,须善于逢迎拍马,结交权贵,这些我全然不会,即使我官复原职或有更大迁升,也是无法久任的!既如此,我何苦去■那浑水!大明律法,祖宗规矩:子守父丧,可三年君命不过其门啊!〃
〃可这次不同,一是夷贼入侵,大兵压境,国难当头;二是张皇后和皇上,力排众议,亲自点将,言此次决战非祖象升莫属!象升,众望所归,大明江山系于你一身啊!〃
祖象升是位丹心耿直、性硬无私的金刚铁汉,他愤奸嫉邪,宁折不弯、铜肝铁胆,但却经不得一番温语好话。当他一听皇上与张皇后亲自点将,范景文的〃大明江山系于你一身〃之后,立刻激动得倏地站起:〃朝政千疮百孔,弊病丛生,想当年熊廷弼、袁崇焕,哪个不都是能人战将?哪个不都是委以重任?可结果呢,熊将军廷杖而死,袁督师凌迟而亡,含冤至今……哪一件事不令人痛彻肺腑、肝肠寸断?〃
范景文是个对祖象升知根知底、了如指掌之人,他沉吟了一会儿,凛然正色地说道:〃正因如此,你更不能不去!〃
祖象升一怔:〃为什么?〃
〃咱且不说熊将军,只说本朝的袁督师,他谋国之忠,天日可表。蒙受冤情,可谓空前绝后!但他蒙此奇冤,仍在狱中写信召你回来守卫京师,这就是袁督师的博大胸怀!他明知朝廷腐败、奸党弄权、圣意不明,可他想的是国、是民!他曾说:个人名誉性命,与国家兴亡相比,当应舍弃个人,余下置之不顾,唯有精忠报国!以致临刑前,面对千刀万剐,他仍高声吟诵:'死后不愁无勇将,忠魂依旧保辽东!'祖将军,你我都是袁督师的亲密部将、朋友,如今国难当头,又一次千钧一发,大明江山危如累卵,如若袁督师在世,他会眼看着大明江山崩溃而不救?他会眼看着大明江山亡故在自己手中吗?……〃
〃不必再说了!〃祖象升未及范景文说完便〃霍〃地站起,他已是泪流满面。
祖象升〃咚咚咚〃几步跨进祭堂,手拄着那柄宝剑,跪拜在先父遗像前:〃父亲大人在上,国难当头,孩儿决心移孝作忠,前去杀敌报国,请恕孩儿不孝!〃
第114节:浩气长存(1)
■ 浩气长存
范景文将皇上的圣旨交付祖象升之后,便先打马回京了。而祖象升只略略处置了一下家产,便携同杨正朝也紧接着离家赴京就职。
杨正朝本来就是一位将军,也是一位侠义刚烈之士,只因看不惯奸佞的欺天昧法、陷害忠良,才随同祖象升一道弃官不做、卸甲归田的。今见祖象升沉冤昭雪、拨云见日,杨正朝也俨然换了个人一样威仪赫赫、浩气昂昂,打马前行,兴奋异常。
然而,他这兴奋未能维持多久,待到他们主仆二人一出城关,驰骋田野时,他们的兴奋倏然消失了。放眼望去,只见田野一片荒芜。路上,行人衣衫褴褛,满脸菜色,骨瘦如柴。
本来一路上有说有笑的主仆二人,顿时变得哑然无声了。祖象升蹙起了双眉,只觉得心头发紧,喉咙发苦,有一种说不出来的难受。祖象升回望身后同样忧心愁苦的杨正朝,正要说些什么时,突然路边一个老人跌倒,祖象升连忙下马来搀扶。与老人同行者告诉祖象升:〃老人家是饿的,已经三天没进水米了!〃
祖象升扶老人坐定后,让杨正朝掏出干粮,递给跌倒的老人。
谁知,顷刻间忽有一群乞丐蜂拥过来,同时伸出一双双又黑又脏的手!
杨正朝将干粮分给他们,直到袋内空空。
天近黄昏,祖象升和杨正朝终于赶到了京师。他们来到永定门外,两人刚想松一口气,继续催马驱进时,忽见街道旁,一个插着草标的女孩跪在路边,以身待卖。
祖象升跳下马来,掏出银子递给女孩的父亲:〃别卖了,拿去度日吧!〃
父女喜出望外,连忙长跪拜谢!
〃京城也有卖儿卖女的啦?〃祖象升告别父女后,自言自语地嗟叹。
杨正朝低垂着头,沉吟不语。但当转过街口来时,他却猛地怔住了:〃大人,你看!〃
祖象升顺着杨正朝的手势望去,顿时惊呆:路边竟跪着一排插有草标的女孩!
傍晚,祖象升、杨正朝带着满腹的愁思进到内城,待他们正欲进湖广会馆休息时,突然门口两位管家模样的人拦住了马头:〃敢问可是祖将军?〃
〃正是。〃
〃小人在此恭候将军已经多时,首辅温大人吩咐,祖将军一到,请立即过去!〃一顶崭新的八抬大轿过来,家人躬身挥手,〃祖将军,请上轿。〃
〃去哪儿?〃
〃京都一处最好的所在,温大人正在那里迎候。祖将军请!〃
祖象升迟疑地望着这八抬大轿。
傍晚,熙春院。
这里自从上次妥娘允诺洪承畴之后,她便毅然金盆洗手、洗去铅华,脱离了乐籍。如今,是一位新院主在这里主持,这位新院主虽说也是妥娘在秦淮时的姐妹,虽说也同样的年轻俏丽,但为人处世、待人接物却与妥娘迥然不同。这是一位商女不知亡国恨、唯利是图、纵情享乐,只知奉迎拍马的人物。但也正因如此,装饰一新的熙春院倒显得比妥娘时期更加红火,更加奢靡。一进街衢,远远地便可看到熙春院奇灯异彩,听到熙春院笙歌嘹亮,嗅到熙春院香气馥郁、粉烟满街!
一个木牌醒目地立在那里:〃今晚客满。〃
那位新来的院主正玉树临风般地站在门前,在一一挡驾:〃对不起,今晚不接客!〃〃院子被毛大人全包了!〃
那些乘兴而来的公子哥儿,不甘心地问:〃那楼上呢?〃
〃楼上也包下了。〃
〃这么大的院子,全满,是什么客人呀!〃公子哥儿们只好悻悻离去。
而熙春院内,幽静的一层层房舍、厅堂此刻都已摆满了桌椅、杯盏和碗筷。男女侍从分两排站立着,在静静地等候。
毛云龙因是这里的常客,又是今晚的主管,只见他穿梭往来,指挥若定。此人虽然打仗不行,但指挥起这些青楼妓女却是如鱼得水,井井有条。只见他略一招手,便有几名打扮得花枝招展的美女列队飘了过来:〃今晚好好侍候,首辅温大人定有重赏!〃
熙春院门前,一顶轿子落地,祖象升从轿内走出,茫然地看着这灯红酒绿,粉脂飘香:〃这是什么所在?〃
〃熙春院。温大人专门在这里等候。〃
〃怎么在这等地方?〃祖象升皱起了眉头。他依稀记起,几年前曾随同袁崇焕光顾过一次这烟花粉地,但那是因为袁崇焕遭冤赌气……一想到袁崇焕,祖象升立时又平添了几分警惕。
新院主不了解祖象升与温体仁的恩怨,自然也就未能察觉祖象升的神情变化。她依然卖弄风情地介绍着:〃这可是京城第一等的好去处!苏州园林、湖光山水、江南秀色,可谓京都最为著名的场所,景美、酒美、菜美、人更美!温大人三天前就包下这里,并吩咐下人准备,这对温大人来讲,可是破天荒的礼遇,专为迎接祖将军啊!〃
祖象升怔在那里,正不知如何是好时,突然,那群美女蜂拥而出,一个个华装美饰、香风扑鼻,还未及祖象升反应过来,这群美女便不由分说地簇拥着祖象升,走进院内。
温体仁、毛云龙笑容可掬地迎出来:〃祖将军,欢迎,欢迎!〃
几经曲折,来到一座幽静的所在。这地方十分小巧,只有一张餐桌,设置在精美的假山旁,鲜花绿草,流水淙淙,配以彩灯流苏辉映其间,实乃人间仙境!祖象升正愣怔时,只见毛云龙笑眯眯地将手一挥,男女侍从们便将山珍海味一道道地摆放桌上,两名早已选定的美女也随之站到了祖象升的身旁。
温体仁笑吟吟地指着首席:〃祖将军请!〃
祖象升扫视着桌上丰盛的美酒佳肴,没有就座。
温体仁依然笑容可掬:〃在外夷入侵、刁民作乱、内忧外患、国难当头之时,祖将军临危受命,拯大明江山于既倒,救亿万百姓于水火,使大明国泰民安,中兴有望。这是社稷之福!京都和皇上都在期盼将军的到来,温某这几天一直翘首等待,如大旱之盼甘霖也!今借熙春院一席宝地,特备薄酒,为祖将军接风洗尘!〃说着吩咐侍女,〃快给祖将军斟上美酒!〃
毛云龙谄媚地吩咐陪侍的美女:〃定要陪祖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