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罪释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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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罪释放- 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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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是慷慨解囊,随遇而安,化矛盾于无形;一个是分文不与,寸土必守,祸起萧蔷。

    我不由问道:“那么阿强是不是把钱看的太重,或者太耿直了?”

    我期望他给我指点迷津。

    安徽老人若有所思道:“阿强把钱看重不看重很难说得清楚,但他这样耿直,惹祸上身是肯定的,就是换成在其它的监舍,结果也是一样的。”

    “换成别人,估计都会愿意用钱来寻求妥协的,他是不是傻到了极点,迂腐到了极点,守财奴的本性张扬到了极点?”我把对阿强的不解一股脑的端了出来。

    安徽老人对我的“几个极点”皱了一下眉头。

    不由说道:“我觉得当时阿强的反应很自然,他对猛虎的拒绝也很自然,看上去是抗争,但全多是自然的表现,他的骨子里原本就是流淌着倔强和耿直的,对猛虎根本是不屑一顾的,猛虎估计也是头一回遭受拒绝,我进看守所两个星期了,也是头一回看到这么精彩的场面。

    “精彩”是何指,我一时语焉不祥。

    “强权”面前,我们都选择了妥协,唯阿强不是。安徽老人继续他的分析,“阿强虽然遭来了踢头和枷锁,也没有人出来为他说情和辩护,但他的勇气已经战胜了我们,我相信支撑这股勇气的,是他内心葆有的从来未曾放弃的做人的尊严,他骨子里流淌的倔强和耿直就是我们已然失去的对正义的一份坚持。”

    安徽老人把阿强描绘成了一个勇士,一个嫉恶如仇、正义凛然、无忧无惧的勇士;一个令我无法再坦然关照自己,必须从此进行自我反省和审视的标杆。

    “但你也说过,阿强可能确实是一个杀人犯,难道我们需要向一个杀人犯学习?”我觉得思维惯性还是难以接受。

    “人性或许就是这样的幽深而美好,即便是一个杀人犯,在生命的最后时刻,都不愿意熄灭他的正义感,还要坚决的捍卫做人的尊严。”

    安徽老人穿越着苍茫。

    他继续他的侃侃而谈:“阿强不是索取同情的人,也不是你所能批判的人,他能杀人,总有他杀人的道理,虽然可能悖驳于法律,逃脱不了法律的制裁,但他自身的体系是完整的。至少到目前,他比我们更在乎人格的价值和尊严的意义。我进看守所两个星期了,振臂一呼的,也只有阿强。”

    安徽老人对阿强的高度评价,是我始料不及的。

    安徽老人又语:“像阿强这样的活法,虽死何憾!”

    我无法推断这是他朦胧的自呓,还是兔死狐悲的悲鸣?

    ……

    但我感觉,沉默着的默默无语的阿强,并不是孤立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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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专业乞丐
    白脸算是个苦瓜。

    他还没把娘的脸认清的时候,他娘就暗从了别人,然后远走高飞了。他觉得对娘也没有什么感情,意识上就是觉得娘应该是个女人,跟他父亲媾和之时怀上了他,然后生产,证明他娘具有女人官能的正常性,仅此而已。

    白脸记得较多的是他的父亲,他说他的父亲是深圳的建设者,他的父亲每次回家都说,今年建了什么大厦,修了怎样的公路,移走了哪个小丘,填平了哪里的沟洼……

    父亲的自豪激起了白脸对深圳的向往,好像深圳是父亲的家,也是白脸自己的家。

    每当白脸的父亲离开家,到深圳的建设工地上挥汗如雨的时候,小小的白脸思考最多的,也就是很多留守孩童在考虑的问题:“爸爸,去哪儿了?”

    就在白脸一遍一遍思考“爸爸去哪儿的”的问题时,他的爸爸选择去了天堂。

    据说是工场发生漏电,他爸爸被电死了。

    ……

    此时的白脸局促在深圳的看守所里,或许白脸的父亲也参与了这所看守所的建造,为深圳法制秩序的建立付出汗马功劳,但现在,这样的追究即便真实可能也毫无意义了。

    此时的白脸只为无罪释放的可能不发生而担忧。

    因为他饥不择食抢夺的那个手机市场价值是70元,本身就是那个被抢夺的小姑娘花70元从二手市场买来的,并且保留着珍贵的发票。

    而且,有很多人证明白脸在饥饿的状态下做了最后的坚持,他在桥洞下乞讨的事实被曾经遭遇乞讨而无情拒绝的人证实。

    有一个在桥洞下与白脸共同乞讨的驼背人作了证人。

    并且解剖了很多关于白脸乞讨无数次遭受拒绝的原因,最后归纳为:“白脸要乞讨成功,或者成为比较专业的乞丐的话,至少要自断一腿或者一臂。”

    做乞丐也要忍常人不能忍,先苦后甜。而初出茅庐的白脸根本意会不到乞丐行业的真谛,竟然以为乞丐是这个世界上最简单不费事力的职业。

    白脸说:“我现在身无分文,万一放我出去,就惨了!”

    我说:“有同感啊,在这里还能饱餐三顿,出去估计又要啃面包了。”

    白脸说:“没想到这里的伙食这么好,不但有香喷喷的米饭,还有萝卜烧肉,白菜炖鸡……”

    我说:“公司两个月不发工资,说不定我们公司的员工还羡慕我享受公务员待遇,免费吃喝,免费居住,免费用水电……”我想至少有十个免费指标。

    白脸说:“要是没饭吃的时候,能申请来这里就好了。”

    我说:“那大家都不想工作了,也不想找工作了。”

    我说:“我还是想出去,宁可啃面包。”

    白脸说:“你是经理,再穷也有人帮,我差不多是流浪儿了,如果不来这里,差不多饿死在桥洞里了。”

    我有点无言以对。说实在,跟我在外面的处境比起来,单纯从吃喝的角度,我还是宁愿在看守所里做几天饱死鬼的。

    如果撇开犯罪,我也有白脸的同感,是不是可以把公司的同事们都带来这里,免费吃上几天大米饭、萝卜烧肉、白菜炖鸡……省得他们到处借贷,支持所谓宏伟的光辉事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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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道不远人
    道不远人。

    阿强作为一个杀人犯被大家束之高阁了,没有人去理睬他,他的目光停留在给予他的手铐和脚镣上,他把有限的碎布条,变换着各种花样缠绕在手铐和脚镣的扣子上,这样的专注有点超越了普通科学家对研究对象的思维投入程度。这样是不是可以说,阿强原来是科学家的胚子,具有科学家的思维特质,在实证和逻辑之间具有锲而不舍的精神,他需要用碎布条分解这沉重的手铐和脚镣,这或许不可能,但只要敢于想了,就有可能……

    在我的目光掠过阿强的低沉的自我悠遐时,安徽老人盘桓过来。

    说是盘桓,其实也就是一步之遥。因为在监舍内的每个人都是静止的,任何一个人的走动,都会像黄鼠狼进入鸡群,让大家有一种意外的警惕。所以即使是一步的位移,也是相当遥远的迁徒。

    安徽老人问我:“你有孩子了吗?”

    我回答道:“有了,一个小男孩。”

    安徽老人确证我的回答后,继续道:“我们坐牢的话,打击最大的或许不是我们自己,而是我们的孩子。”

    安徽老人用了“我们坐牢的话”一语,使我感觉到坐牢已经不再那么遥远了,当然也感念他把我当作“我们”中的一员。不像沉默的阿强,没有人敢用“我们”这个词跟他说话了。

    “为什么打击最大的是我们的孩子呢?”我沿用了“我们”一说。

    “别人会议论谁谁的父亲,是什么样的罪犯,犯了什么样的罪,这些议论肯定会影响孩子的心理,导致她们不合群,会被孤立、歧视……”

    安徽老人连缀的话语里渗透着悲情和痛苦之饴。

    “或许我们可以被毁灭,被唾弃,被侮辱,可以万劫不复,但我们的孩子需要阳光地活着,活出他们自己的风采,而不是活在巨大的碎裂的阴影里,活在狂风肆虐的人情的荒漠里。”我的胸膛里忽而升腾起一股炙热的火焰,感觉这股炙热的火焰窜出来可以焚毁整个看守所,也可以焚毁这整个宇宙。

    我感觉激动得不能自已,稍稍冷静之后,我又重新正视安徽老人。

    “可以挽回或者补救吗?”这个问题像个膨胀的气球在我的脑海里飘升起来。

    “今天的一切结果,我当初就考虑到了,十年前,我就跟妻子办了离婚手续,孩子由妻子监护,在孩子的履历表上,已经没有我父亲的名字了。”安徽老人说。

    “离婚了,就对孩子没有影响了吗,离婚了,就能补救一切了吗?这个世俗的社会,有这么宽宥吗?”我对安徽老人的回答,充满担心。再者,我根本无法认同十年里为妻子买房,供女儿读大学的男人承认自己是个离婚的男人。

    “你们这算什么离婚,是假离婚吧?”是我的正义感,还是我的批判精神,我感觉我在发飙。

    安徽老人却始终很平静:“离婚固然应当是由于爱情的终结,但离婚固然不完全是由于爱情的终结。很多同床异梦的人选择苟合,因为有理由需要他们苟合一生。不是因为爱情,而是因为利益的勾结。而那些不该离婚的选择了离婚,选择了骨肉分离,不是因为他们没有真爱,因为他们无奈,因为他们承受不了生活的负荷,跟不上时间与他们并轨的脚步……”

    这份无奈会是怎样的无奈呢?

    我感觉我被安徽老人的话打得七零八落,我不知道是安徽老人太真实、太直观,太尖锐,还是我太虚无,太缥缈,太没有现实感,已经完全失重在一个理性不能回归的世界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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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白脸走了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下去四点多的时候,有两个狱友被批捕。他们都很安然,没有声嘶力竭的情状,走的时候跟熟悉的狱友握了握手,扫视一周后,又跟相识和不相识的狱友重新握起了手。

    在他们的手伸过来的时候,没有人拒绝,有点像影视明星,满含矫情,渴望被道一声珍重,渴望交换一个真切的眼神。

    监舍门外传来催促声。

    每个人都觉得那催促声虽然很平稳,但无疑是刺向每个人心头的一把利剑。

    人间难得这样依依惜别的场景,竟然没有引起丝毫恻隐、理解和尊重。未来的道路将会是怎样的泥泞和荆棘密布啊!

    沈老师和猛虎把在门口,那两个被批捕的狱友跨出铁门的最后一刻,沈老师的目光让他们停滞下来,沈老师拍了其中的一个肩,大声说道:“滚吧,以后再也不要回来!”

    沈老师的话语突破了一个普通狱友的叮嘱和安慰,也突破了一个普通老师的语言密码。然而,他的话真的如雷贯耳,一片苦心孤诣,昭然若见。

    据说,被批捕的狱友,多少要获刑。

    接下来,法院将依据事实起诉他们,并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作出判决。判决后,他们将被移送到真正的监狱,开始服刑,接受思想改造。

    又过半小时左右。

    铁门又被打开,门口传来大声地吆喝:“某某,被释放。”

    我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我进看守所几天,还没有遇到被释放的人员。

    然而事实总归是事实。

    有个人探头探脑地走到门口,再问传讯员:“是不是我?”

    传讯员又高喊了一遍:“某某,被释放。”

    猛虎猛踹了那人屁股一脚:“他妈的,是你这个混球。”

    那人差点跌个趔趄。

    我和安徽老人都已看清,被猛虎踹一脚的人正是白脸。

    我和安徽老人都铁定相信,白脸将获得自由。

    因为他毕竟是初犯,还那么懵懂,并没有太大的主观恶意性,况且他当时确实饿的不能支撑了……

    法律是无情的,法律也是有情的。有人说,法律唯其在对犯罪执行时的无情,才显现对公民保障的有情。

    对白脸算是法外开恩了。

    但有意思的是,白脸说了一句让大家啼笑皆非的话语。

    白脸对踹他屁股的猛虎说:“我没打算走,想再住些日子啊!”

    他的话遭来一顿劈头盖脸的怒骂。

    “找死也不来这里,你脑子浸水了不成!”

    “你这婊子装神弄鬼,看我下次遇到不收拾你!”

    “别人想出去都想疯了,难道你是精神病院过来的!”

    ……

    在众人的围攻下,白脸放弃了留下来的想法。

    再不走,他也要被骂死了。

    白脸说话的幼稚就像当初抢手机一样,充满了自我的幻想,像掩耳盗铃一样,可以旁若无人,这是可悲,还是可笑?

    然而,他的话或许只有我和安徽老人能听懂,明白这潜在的意思。

    白脸身无分文,怕出去没有饭吃。

    我很希望白脸能跟大家来个握手道别,跟先前别批捕的狱友一样,一边握手,一边互道尊重。

    但随着猛虎的一脚以后,很多人都用脚踹起他的屁股来。

    我感觉他想回过头来看一眼都很难,他被一脚挨着一脚,踹出了铁门。

    随着铁门的咣当声,白脸永远地消失在我和安徽老人的视线了。

    就这样,白脸走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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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少林学艺
    猛虎作为本监舍优秀的领导人,得到了众星拱月般的爱戴和追捧。

    猛虎最喜欢讲的是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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