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彦……”
这是她第一次直呼他的名讳。带着一丝微笑，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巧的娃娃，颤抖地举到仁彦的眼前——
“这是我为你所做的吉祥符……本想早日交到你的手上，可惜未能如愿……”
但是因为清野暴露了自己的身份，她便不能再与仁彦相见——一个是幕府的公子，一个是叛军首领的妹妹，即使他们心意相通，也不可能走到一起……
本以为此生再无相见之期，而这一针一线承载着祝福的娃娃亦没机会交付心爱之人，所以她每天只有睹物思人，一解相思之情……
偏偏造化弄人，当她终于得以将它交到他的手上，却即将天人永隔，这是幸，还是不幸……
一行泪水无力划下……
有谁来告诉他，这一切都只不过是场噩梦……
仁彦怔怔地凝视着做工精致的娃娃——原本雪白和服上那点点殷红正强烈地冲击着他的视觉……
老天，为什么要这样捉弄我？！！！！！！！！！！！
他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悲拗，失声痛哭……
“好冷……”
堇在仁彦的怀中不住地颤抖着——因为阴冷的倾盆大雨，也因为生命正渐渐地流失……
“请你抱紧我好吗？
她真的很害怕，因为自己已看不清仁彦的脸庞……
“不要走……求求你……不要走……”
仁彦搂紧了心爱的女孩，他诚挚地向上天祈祷，不要残忍地夺走他生命中的这抹温暖的光亮……
“真的很温暖……”
她无力地将头靠在那温暖的胸膛，内心的恐惧亦在慢慢消逝……
“再…见了……”
这声道别将成为永远的惆怅，因为她已无法睁开那沉重的双眼……
手无力地滑落，嘴角则带着最为幸福的笑容……
够了，在他的怀抱中睡去，她已心满意足了……
“堇……”
仁彦轻轻摇晃着怀中的人儿，却得不到丝毫的回应。
“你在吓我，是不是？睁开眼睛看看我啊……
他失神地喃喃自语——
“黄泉之路太孤独了，不要去……”
现在他一定是在做梦吧……是的……一定是在做梦……
凝视着怀中那安稳的笑颜，他亦轻笑出声——
“堇，你不能离开啊，忘了吗？！我答应过，会在明年的夏日祭给你惊喜的……”
将自己的脸贴上那渐渐冰冷的脸庞——
“所以你不能走，不能走……”
“仁彦，你不要这样……”
望着濒临崩溃的弟弟，君寻将悠姬安置在地上，疾步走向仁彦——
“醒醒吧！！！堇已经死了！！！她已经死了啊！！！！！！！！！！！”
他拉起弟弟的衣领，试图让他清醒过来……
“你胡说……堇不过是睡着了……看，她还在笑……”
仁彦轻轻挥开哥哥的手，怔怔地抚着那秀美的容颜。是的，她只是睡着了，还带着如此甜美的笑容……
“我知道你难以接受事实，但是她已经没有呼吸了啊……”
君寻痛心疾首地怒吼出声。
“为什么……”
仁彦的眼中开始积聚怒火——
“为什么你非要告诉我事实？！！！！”
他一拳挥向眼前的兄长，怒视着促不及防跌在地的君寻——
“悠姬还活着，所以你根本无法感觉我现在有多绝望！！！！！！！！！！！”
啪！！
仁彦的脸上立刻多出一道红印，君寻的手微微颤抖着，似乎正在隐忍自己一触及发的怒火：
“你的意思是我幸灾乐祸？！你这个混蛋！！！”
他抱起一边的悠姬，万般痛苦地哽咽着——
“现在的她随时随地都可能离开我！！！！你怎么可以任性地说出那种话……”
“那你要我怎么样？！”
仁彦声嘶力竭地狂吼着——
“眼睁睁地看着她走去另一个世界，但自己却无能为力！！你能了解这样的心情吗？！”
他绝望地搂紧自己最心爱的人，
“堇是那样善良、那样温柔……为什么她会死得那么惨？！何况……”
他不禁哽咽出声——
“何况，我还没告诉她，我爱她……”
是的，即使明知心中只有彼此的身影，但他从未给予她任何郑重的承诺……
本打算在明年的夏日祭表明自己的心意——即使父亲反对，他也会不顾一切地娶她过门……但现在似乎太迟了，因为她已经听不到了……
“堇，对不起……我真的……很喜欢你……”
不顾以往发乎情、止乎礼的矜持，他覆上那苍白的双唇，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撷取那苦涩的芬芳……
安心睡吧，吾爱……
……
疾风劲雨中，君寻怅然地凝视着那对天人永隔的苦情人——
“悠姬，你看到了吗？天都在为这无情的命运哭泣……”
他紧紧搂住毫无知觉的悠姬，已分不清脸上是咸涩的雨水，还是悲拗的泪水……
够了……
真的已经够了……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第三十四话
“将军，仁彦少爷回来了！”
管家顾不得是否失节，气喘吁吁地冲入德川将军的书房。
“是吗？让他赶快过来这里！！”
望着管家兴高采烈离去的背影，德川将军淡定的神情中闪过一抹欣慰——
三天了，出动幕府军的精英四处打探，却依然没有兄弟俩的消息！！而且据闻，叛军的首领清野影已自尽身亡，这样一来，他便更为担心两个儿子是否能全身而退——毕竟叛军对冠有德川姓氏的他们一定恨之入骨……
太好了，他们终于能平安归来……
内心悬着的大石得以放下，他阂上双眼，静待儿子的到来……
“父亲！”
仁彦面无表情地步入书房，恭敬地向德川将军欠身致意。
“你回来了！！”
德川将军淡淡地点头，打量着眼前的幺子——寥寥三天时光，竟瘦了一大圈！！而且这孩子似乎变了，不再是那个青涩懵懂的孩子，脸上这麻木冷漠的表情也是自己所陌生的——向来温和善良的仁彦……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忽然他的目光聚焦在仁彦手上那精致的瓷瓶。
“这是……”
不知为何，望着这瓷瓶，德川将军竟心生一阵感伤……
“这是我最爱之人安息的地方……”
面对父亲的质询，仁彦的嘴角露出一抹苦涩的微笑……
半晌，他带着清亮的眼神坚定地说道——
“父亲！请您答应我一件事！”
“说吧！”
无法拒绝儿子的恳求——因为在那清亮的眼神中，似乎着流淌悲戚与绝望……
“我不再娶任何女人为正室！！！”
“为什么？！”
听到这决绝的话语，德川将军微微惊诧，随即便恢复了常态。仁彦这孩子向来本分守礼，甚少违逆父母之命。此刻他说出这番骇俗之语，想必是经历了一番惊天的变故……于是，德川将军不再如往常那般大发雷霆，决定静静地倾听幺子的心声……
“我最爱的人已走了，而她是我唯一愿意厮守终身的人……”
仁彦若有所思地抚摩着瓶身，就像在抚摩那秀美的脸庞……
“她的生前，我来不及给予任何郑重的承诺，所以唯一能补偿的就是让她成为我唯一的妻子，即使只是一个虚有的名分也好……”
额前的发丝完美地遮掩他此刻悲拗的神情，一行清泪划过他俊秀的脸庞，无声地滴落于地……
半晌的沉默之后，他似乎已稳定了自己的情绪，坚定地望向父亲——
“父亲，您若是出于家族利益为我另娶她人，悉听尊便！但我不会给予她正式的名分！”
“如果我不答应呢？！”
德川将军的语调波澜不惊。
“那我只能放弃德川这个姓氏，离开这个家！！”
“……”
两人便这样静静地凝视着对方，片刻之后，德川将军轻轻叹道——
“随便你……”
他能说“不”吗……
德川将军转首望向窗外。这幽深的庭院发生太多的悲剧，因为自己的强势，楠叶生死未卜，所以他不能再轻易逼走其他孩子了……忽然，他似乎发现了什么，急切地问道——
“君寻和悠姬呢？”
仁彦似乎是独自归来的，而另两个孩子呢……
“……”
仁彦黯然垂首，沙哑地说道——
“他们走了……也许永远都不回来了……”
“这是什么意思？！！！”
德川将军闻言脸色大变——
“难道是悠姬她……”
哲樾归来之时，神色凝重地告之他悠姬身中剧毒的事实，难道真的……
“我不知道现在悠姬是否平安，因为当处理完堇的身后事，哥哥已带着悠姬走了，只留下这个……”
仁彦从衣袖中取出一封满布褶皱的信，递给自己的父亲——
“其实这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他的微笑中交织着惆怅与苦涩——
是的，即使他们得以平安归来，在这块是非之地，他们亦无容身之处——只因他们是“兄妹”，迟早会被流言蜚语剥去最后一抹自尊……所以浪迹天涯，找到一方只属于他们的天堂，这才是君寻和悠姬真正的归宿……
“抛开幕府公子的虚名远走天涯，对悠姬和哥哥而言，也许才是真正的幸福……所以父亲，请您放他们走吧……”
向着哑口无言的父亲恭敬行礼，仁彦便带着苦涩的微笑，隐入那漫天萧索的飘叶之中……
第三十五话
“父亲大人：
当您读到这封信之时，我已带着悠姬去了四国——清野费尽周折，才获知有位妙手回春的神医正在四国地区游历，虽然行踪飘忽不定，但悠姬的状况已刻不容缓，所以即使希望渺茫，我也不能轻易言弃！！
倘若上天眷恋，得以让悠姬苏醒，我也带着她远走天涯，因为在幕府已无我们容身之处，即使今后会过上清寒的生活，我也甘之如饴！万一悠姬没能等到那位神医，我就只有陪着她走去另一个世界，因为我无法承受独留于世的痛苦……所以父亲，请您原谅我的不孝，也请代为向秋吟院夫人表达我的歉意！！
另外，请答应不孝儿两个任性的要求，请宽恕母亲，放风间小姐自由！母亲虽然做出苟且之事，但请看在她服侍您二十余年的份上，原谅她曾经犯下的过错。至于风间小姐，就请对外宣布我已战死沙场、放她自由——这场婚姻本就是政治上的无奈，她与奈良裕亦是真心相爱，请您成全！
最后，衷心感谢您20余年的养育之恩！虽不是您亲生骨肉，但在我的心中，您永远都是我最尊敬的父亲！
祝福您身体康健！
不孝子君寻上”
“又失去了两个孩子啊……”
幽静的别院中，两个相互依偎的背影显得有些孤寂。
“生死由命……”
她的脸上荡出一抹苦涩的微笑。
“至少他们不必再理会世俗的目光走到一起了！！”
“难道你不想再找寻他们的下落吗？”
凝视着那封信，他垂首无奈轻叹，紧搂那瘦削的肩膀，微微颤抖的手喻示他内心的澎湃起伏……
“一切随缘吧！也许这样对他们而言才是一种幸福！！”
为什么是同样的话语……
听着怅然的话语，忆起数日前仁彦所说的话语，难道这真是一种幸福吗？！
他无奈慨叹，轻轻抹去她眼眶中含着的泪水，不再多言。他们所说的不无道理，位高权重又如何，却留不住自己的至亲！在这冰冷的幕府深邸，永远充斥着尔虞我诈、腥风血雨，人情冷暖只能在欲说还休中，化作最为无力的控诉……
抬首望向窗外，一行飞鸟划天而过，带走那蔚蓝的惆怅……
是啊，飞鸟只属于这无尽的苍穹吧……
他终于释然一笑——也许下一刻就会传来噩耗，也许这一生再无相见之期，但一味的忧伤又有何意义？！只会徒增痛苦与绝望！不如放手让他们不羁翱翔于自己的天空，无论生亦或死是都已无撼了……
因为他们自由了……
第三十六话
“君寻少爷，请休息一下吧！您已有两天没合眼了……”
“没关系，悠姬的状况已不能再耽搁了！”
君寻用披肩紧紧裹住怀中的人儿。因那凛冽的寒风，单薄的身子正不自觉地瑟瑟发抖……望着那消瘦的脸庞，他不禁心急如焚。悠姬身中的是一种罕见的奇毒，虽不至当场丧命，但毒素会沿着血液直达周身，若不及时控制毒素的蔓延，悠姬便只有回天无力了……
想到那可怕的结果，君寻的心不由一紧，他绝不能允许这样的事发生……
“悠姬，请你坚持住，找到那位神医后，你就会好起来的……”
他心痛地搂紧怀中人——虽然沿途经过幕府军驻地之时，军医使出浑身解数全力医治，但对于毒素的蔓延依旧束手无策……若是依旧没有清野向自己提及的那位神医的下落，也许悠姬真的会……
他焦急地转首望向一边随行之人——
“昨天取得的情报可靠吗？差不多已经走了四个时辰了，为什么完全不见那个村落的踪影？！”
虽然因为暴风雪耽误了不少时间，但这方圆百里之内，人烟竟无所寻觅，实在太过匪夷所思了……
“少爷请勿动怒！！幕府情报网广布天下，绝不会有半些差池。听说那位神医性情古怪，常流连于穷乡僻壤，而且只要是‘那个地方’，就极有可能找到她的踪迹！”
“是吗？！”
君寻心急如焚地望着前方。他最后一次动用德川少爷的身份，终于查探到那位名唤“杉那”的女神医的下落，自然不能放弃！！
“一切拜托你了，安倍！！”
他带着诚恳的语气，向着自己最忠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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