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前一后,在学生们暧昧的目光中带着殷刹来到附近的高楼天台上。
殷刹的双眼没有焦点,因为自秦时玉转过身,眼睛对上他之后,他已被她用摄魂术暂时封闭神智。
彩票中奖,高台风吹爽,身后人呆任玩……秦时玉起了恶作剧的心思。
例如将他对于刚才的回忆,捏成“女友红杏出墙,与他人卿卿我我?”
捏造详细的记忆,所费功夫比迎新晚会上杏所用那招更深,施术者进入被施术人记忆区内的程度自然也更深,秦时玉与殷刹四眼相对,准备动工……
是被远处一声哀嚎惊醒的。
秦时玉回神之时,赫然发现殷刹衣衫不整地平躺在地,而她的爪子已经点破他心口上的皮肤,沁出一颗红艳艳的血珠。
……
脑中突然飘过一行能够上奇怪书刊封面的粉色标题,秦时玉被自己雷到,不自然地咳嗽两声,匆忙将殷刹收拾好,身形一闪向噪音来源处飞去。
见秦时玉飞远了,杏偷笑着显身。从小狐狸手中骗来的法宝果真是极品,竟然没被秦时玉发现她的存在,幸亏她当时留下这么件宝。
成功被聘用,今天是杏身为M大校医首日上班,准备给秦时玉来个惊喜的,结果看到这一幕。
“还真是一点没变。”
刚才杏在旁边偷窥,见秦时玉走近殷刹将他放倒在地,解开他上衣,杏还连忙捂着眼睛、露出一条缝隙准备欣赏十八禁来着,却觉察到秦时玉的表情完全变了样。
初期附身造成的暂时性面瘫经过长时间的协调已经改善不少,现在秦时玉想要有丰富表情难度不大;但即使面瘫秦也做不到那样淡漠的表情。
双眼似开未开,似闭未闭,两只完全没有反光点的纯黑眼珠神采全无,那样的秦时玉浑身透着死物的气息,人性?找不着分毫,似乎她和杏背后贴着的墙壁毫无区别。连博物馆里的雕像,都比她来得灵动。
就在杏怀疑秦时玉操作不当被法术反噬时,单调无起伏的声音响起:“你说我没有心。我现在有了,你呢。”说罢,利爪便往殷刹心口划去。
没有心没有心……杏听得一头黑线。为什么这句虐恋爱中的常见台词会出现在这俩之间?况且,不是应该受伤女同胞说残忍无情男同胞没有心么?反了反了。
只是看着这样的秦时玉,杏忆起自己还只有一条尾巴的幼年时期,那时,玉还是玉,殷刹还是殷傻叉,姜小子还是姜小子……废话!
远眺之后,见着那解救殷刹免糟魔爪的叫声来自姜墓后,杏也决定不去瞎掺和。
“呸,傻叉!”杏泄恨似地踹殷刹一脚,悦也~
在黄昏这封魔时刻,可怜的殷同学,被新任校医肆意地踹着……
姜墓虽然在满山跑乱嚎着,却还记得别吓到普通人,发出的是灵魂深处的呐喊,换言之,能听见他乱嚎的都不是人。
凡修为高到一定境界的妖魔鬼怪都有怪癖,是非人界的共识,姜墓这种乱嚎的行为比起一些喝多了就大搞破坏的家伙来,算是平凡许多,T城附近也就没啥非人类来看风一般的僵尸。
“啊——”姜墓披头散发,发如雪,泪单行,陷入自己的悲惨世界。
秦时玉招呼两声姜墓不成,直走改为左转,来到电话亭,拨通号码,转过头——她懒得欣赏姜墓充满激情的狂奔。
“成仙好呀成仙妙,修成神仙~~喂,您好。”
彩铃响过之后,人界转仙界联络处的接线员接通了电话。
“请转101055。”
“请稍等。”几秒后,电话那头传来巨萝脆脆甜甜的声音,“喂~”
“事情是这样……”
“知道啦,秦姐姐,包在我身上!”
不出半分钟,晴天一道桶粗的雷无声无息地劈下,空中,巨萝挥挥手,意犹未尽地隐没于云层内。
地上,被炸得半熟的姜墓趴在地上,艰难地爬过身,张开嘴,吐出黑烟三缕。
仰着黑锅脸望天,露出黑后颈瞧自己,最后白色獠牙长出对准秦时玉……
殴尸绝技之·乱葬岗无影脚!
噔噔噔噔噔!
十分钟后。
姜墓背对着坐在秦时玉身边,接过她递来的纸巾,擦着好不容易长好又被她打断的鼻梁下新涌出的血液,好不悲凉。
“她死了?”
“嗯,”姜墓嗡嗡地答道,震得鼻梁又是一阵疼痛,“她说想吃小鸡炖蘑菇,我买菜回来,就发现她……”
“已经断气?”
“不,睡着了。”
“……”
“中午,她说想吃鸭血粉丝汤,我做好后,去天台晒了衣服后,发现……你怎么不问?”
“哦,她死了么?”
“不,她已经全部吃完。”
“……她胃口真好。”
“是的,静雅很能吃。中午,她说想吃酒酿丸子……”
“……她今天到底吃了多少?”
“不,刚才说的那些都是前天的事……你看我做什么?”
“你自个儿慢慢回忆,我先走了。”
“等等!”姜墓顾不上被秦时玉当小强踩的可能性拉住她,“你知不知道她去了哪里,为什么每一次我的爱人死后,都见不到她们,不是说人死后魂魄会有七天停留人世么?”
“阳气耗尽的人类死去,灵魂极弱承受不住人间阳气侵袭,会立刻被送入阴间,这点常识你都不知道?”
“再也见不到她了么……”放开手,姜墓挺拔的身躯缩成一团。
失神的姜墓不知秦时玉何时离去,也不知她何时复返,只知道自己伤心时头发被拉得痛极。
“你?!”姜墓不解为什么秦时玉恢复鬼身。
“要好好报答我,”秦时玉左脚踩在人间道,右脚踏进被她撕开的鬼门关,斜眼瞅着姜墓,“还不快进来。”
一楞过后连忙跳起,姜墓飞快地闪进鬼门。
被秦时玉撕开的裂口缓缓合上,鬼门外青山、绿树、染着他鼻血的纸巾,同人世的阳光一起,统统不见。
回首,姜墓观察着他首次得见的……鬼界?
无边无界的黑暗,不分上下,不辨左右。不设前后。明明没有任何光源,那仿佛与这个世界一体的无数白色阶梯,无光无彩,却清晰得像是有人打着灯一阶阶展示于人前。他和秦时玉正踩在某条不知有多少阶的白色阶梯上。原本他以为是入口的地方,只不过是这条阶梯其中一阶,非始,非终。
偶然见到“上方”有鬼踩在用地球引力解释、物体一定会落地的阶梯上经过,姜墓头脑晕乎乎:他俩在别“人”眼中,是否是在倒挂着走、横着走、斜着走?引力有作用么……
“自己试试就知道。”
“哦……诶?啊啊啊啊!”一路惨叫,被秦时玉暴力对待的姜墓磕磕碰碰,顺着阶梯滚下,待到滚势尽了,他便像是片儿悬在绳上的肉片,半死不活地扑在阶上。
地府游(下)
“也不知道轻点儿……”脱离噩梦之阶梯,姜墓埋首揉着肚子发牢骚。
没听见秦时玉的教训声。
不远处晃过一只躯体残缺不全的恶灵,幽幽地发着阴寒的冷光,姜墓这才想起他们是在通往黄泉的幽冥鬼域路上。根据以往的经验,他的爱人们虽然因爱而克服了恐惧,接受他这僵尸,但对于鬼还是极怕的。秦时玉是只鬼→女鬼→虽说性格差些,性别好歹属于女。
该不会她害怕了吧,所以一直不出声?
快步向前赶两步,抬起头——姜墓才发现自己会担心她会怕恶灵绝对是脑子有病!
穿着比寿衣还寒人的飘飘白裙,一头比身长的黑发飘飘飘,走路也是忽高忽低地飘飘飘,貌似还在哼小曲儿……
最恐怖的就是她!没看到路边的恶灵都被此女吓得往别处躲么!
同时姜墓也低估了自己的杀伤力。
白发,红黑眼,脸上啥痕迹都有,还因着刚绊到脚一只腿暂时需修养……
前鬼飘,后尸跳,两家伙欢欢乐乐把黄泉到!
“不走那边。”拉着呆尸姜墓飘到一旁,指着那繁忙的渡口,“那是来投胎转世的鬼走的官渡。像我们来探亲、办事的,应该走那边。”
顺着秦时玉的指尖瞧去——冷清许多的渡口上几艘小船。
“这叫偷渡。”啃着船夫准备的蜡烛点心,秦时玉继续为姜墓解惑。
“……”
下了船走不远,姜墓推不过热情美少女端来的热汤,喝了一口,仰头便瞧见黑底红字的“孟氏大汤馆”。
“噗!”
“砰!”
被满脸汤水的美少女抄起汤碗敲得旧包未退新包又起,姜墓顾不得揉包,扑到桥边扣扣喉咙。
“放心,能让人失忆的孟婆汤不会被促销小姐送你手里。”
经历多番苦难,姜墓总算完整地来到了地府鬼口管理处。
“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我决定要你先听坏消息:林静雅的所在已经查到,当然也还来得及投胎。好消息是她已经喝了孟婆汤。”
“嗯……喂!”还没来得及感慨情人已经忘记自己,姜墓便被秦时玉判断好坏标准弄糊涂。
“是对她而言。人生同你这笨蛋僵尸扯上关系,她能不算倒霉?”
世上最悲哀的事,不是被说是笨蛋,而是被说笨蛋后却无法反驳——姜墓的真实写照。
容光焕发的林静雅与对她一见钟情的某路鬼。
分割线是花海。
秦时玉与眼睁睁瞧着一天前躺在他怀里说“即使喝了孟婆汤我也不会忘记你”的病弱情人正与别鬼嬉戏的姜墓。
“只要她幸福,我……就很开心。”
“装情圣前记得把自己的手管好,你手刺伤了不要紧,别抓坏这些花,要赔钱。”
“你就没点同情心?我刚失恋。”
“哦哦~哦哦~姜兄弟你好惨,姐姐带你去吃肯德基,乖点哦哦不哭不哭~”
“谁!哭!了。”未免经吓到分割线对面新成的情侣,姜墓压低声音,留恋地看前·爱人林静雅一眼,“走吧。”
回去的路上,又一次经过三生石。
姜墓忽地停下脚步,抬手摩梭石上早已被岁月抹去棱角的模糊刻印沉默不语。
“三生石,三生路。在三生石留下姓名的情侣,是否真的能携手共度三生三世?”
“看那里。”秦时玉示意他看向邻近石坝上静坐的几千人。
“他们?”姜墓原以为,那些全是被xx功洗脑、不服中国本土教派成立的地府安排的邪教人员在静坐示威。但仔细看,不过片刻时间,便有一人起身离去,再也不回。那么?
“他们全是在等待仍在世的恋人。然而真正等到的少有,即使真等到也没用。人转世之后,前尘往事皆已忘却。一生又如何?万世又如何?”
“你不懂,情……”
“姻缘天定,三生石上的姓名早已注定,非人力所能为。所以你别想偷偷摸摸往上刻字,破坏地府公务会被押去坐鬼牢。”
“……”
再度惊到幽冥鬼域的恶灵之后,秦时玉同姜墓踏上阶梯。
来时是向下,归去是仍是向下,未免遭到先前的同等待遇,姜墓特意走在秦时玉后方。
走着走着,秦时玉停住脚步。误以为她又要做什么坏事,姜墓防备地后退两步,警戒半晌却发现她在看他处。
被一鬼一尸注目的是个男子。
长发被整齐束在玉冠之内,着身象征天官身份的长袍,是极少见的黑色,不见飘逸的仙气、倒有几分冷凝的沉重稳健,花样极少,只在袖口、袍底滚着金色云纹;一双黑色短靴也不知是锦是缎哪种布料做成,鞋面光洁不染尘埃。
像是察觉到他们的注视,天官低下头,露出张同殷刹分毫不差的脸。
就连那双眼睛,也是同一桶颜料倒出来的灰蓝色。
也许是被仰视得多了,这与殷刹形似的天官只是稍作停留便从容离开,片刻之间,消失无踪。
久久不见秦时玉有何动静,姜墓耐不住走上前去拉拉她的衣袖:“喂……”
秦时玉应声而倒。
姜墓接住倒向他的秦时玉不知所措。
这里的风,其实很大……
扶着秦时玉,不知怎样出去的姜墓在原地傻站。
站了足足半小时也发觉秦时玉有醒来的迹象,被风刮得脑子乱的姜墓开始胡乱思考打发时间:一只羊、两只羊……她头发很滑,唔,腰也很细……既然已经死了,也不怕被他克死,他俩说起来挺配的……呃!
姜墓默默地将秦时玉安放在阶梯上,然后伏下身抱住阶梯,脑袋发狠似地往上撞,一边不停地念道:“我疯了我疯了我疯了!”
“砰砰砰!”撞得之用力,仿佛这坚固的阶梯都被姜墓撞成了吊桥,晃动个不停。
“你疯了,向我磕头我也不会保佑你替你治疯病。”
“……”
“把手肘擦干净。”
“为什么?”脑袋大概被撞短路的姜墓乖乖地服从指示。
“递过来。”秦时玉勾勾手指。
“为什么……唔!”姜墓脑部终于开始运作:到底谁才是僵尸!看秦时玉二话不说便咬尸的模样,比他还专业。
瞄着她白白细细的脖子,姜墓思考:要不咬回去?咬?还是不咬?
没等姜墓纠结出个结果,秦时玉松口,起身:“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不过舒服多了。”
——怒!感情我姜墓就是秦时玉你泄气的道具啊!
不过怒归怒,路,还是要走的,姜墓跟上秦时玉。
这趟地府行,心碎了碎,肉体也差点碎,真衰……
千金再现
秦时玉发现把自己的尸体交给阿青看顾绝非明智的选择——脖子上挂着数码相机,无视“要尊重尸体肖像权”,阿青颇有名摄影师地叼着一根牙签,“啪嚓啪嚓”地对准尸体拍照,嘴里还念道:“为情所困的女人将从我的镜头下诞生~”
杏充当着“大师助手”的角色,把尸体当作真人型号人偶娃娃、拽着胳膊腿儿摆来摆去,务求还原一名忧郁少女的日常姿态。
“你们玩得很开心。”
“啊,那个,时玉啊,你回来得真快,我去看看施工进度怎样了,暂别!”
在杏以异常暧昧的语气问秦时玉和姜墓去了哪儿后,秦时玉照实回答:“地府。”
“呵呵~”
似乎,这令人恶寒的笑声就是秦时玉与姜墓之间纯洁的债务关系被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