琼光不觉轻颤了一下,握住她的双手,声音里掩不住的涩意,“你便也是如此欢喜她么?”
天璇机敏,哪里听不出她言语里的一语双关,扬唇,点了点她的鼻子,“看你又钻牛角尖儿了不是,你我自幼相识,论情谊,是谁都比不上的。”便说边拉着琼光一道坐下,耐下心来细细道,“这来天庭的路上,我等都听仙侍说了那场震慑六界的惊天校验,便连烬戈听后都是唏嘘不已的,他鲜少服人,龙神女便是这六界中除了天帝与夜子硕外他唯一甘心诚服的。我想如此风华绝代的人儿极是容易让人倾心的,现今又听说天帝大肆筹办这龙神女授荣大典之事,为此不惜动用六界的至尊至宝,而这真正操手的却是夜子硕,加之摄政帝疼宠其胞妹更是六界无人不知晓。又想你最在意的偏又是你最重视这大典的人,再加之如今天界众仙家一心皆向着龙神女,素来顶着丰神冶丽冠绝六界的花神之衔的你,心下难免不舒坦也是正常的。”
琼光听天璇分析,心下也知这是不争事实,一时也不知如何开口。又听她道,
“只是琼光,人外有人。但凡未得到的总是艳羡不已,可你也别忘了,普天之下只有你花神琼光才是名正言顺的钦定的天神妃,那是任凭谁望断了头都不不会有的殊荣啊!”
琼光只觉耳边嗡响,心底酸涩,刹那间百感交集,良久才慢声道,“什么殊荣……不过是红尘一痴愚人儿而已。没有得到他的心,要那一切殊荣又何用。”
“傻妹妹,高处不胜寒,如果我是龙神女,我想,我令可只作红尘中痴愚人儿,爱也好,恨也,罢恣意随性。你见过她那时坐在金晨殿中出神的眼神了吗?你见过就不会忘记了……那是怎样的悲凉的神情啊……”
她仰首,望着半壁云海外的九霄苍天,日暮已尽,夜雾袭来天地间渐成一片青墨色,几点云层静默,即便望眼欲穿也视不清前途的景况。
望不到头的清哀,盼不到头的宿命,即便倾负了所有韶华等来的却不知道是何种结局。抚了抚她那精施粉泽下的脸庞。
琼光啊……你有我诉苦,可那个背负着如此艰辛宿命的女子呢,即便宠冠六界,又何处言伤?
那种伤,像是深见不到底的。
正文 119回 水袖半掩玲珑心
是夜。
掌灯十分。稀星闪烁点亮了天幕,凉风习习,吹皱了一池清水,推动着莲灯一波一波的荡漾,搅乱了水中一片繁花倒影。
白络视线远眺,望着满庭凌乱飞舞的桃花,有种说不出的凄美,不似昙花一现只绽放在转瞬间,而是怒放了整整一季却永不知凋谢。
庭间小炉慢火,烟烟袅袅传来阵阵酒香,驱散几丝夜雾凉气,她偏首,凝视着出神良久的龙姒裹,半搭着披风歪歪斜斜有一半是拖曳在地上,她安静地依靠在软榻上,闭目养神。许是经历魔界一战她的气色很是不好,那种疲惫并无显露在那面具上,却沾染上了她的眼角眉梢,让她整个人看起来有说不出的憔悴。
后来夜子硕的近侍官也来了,稍带来了什么,让姒裹哭了一夜,滴滴血泪触目惊心,像一道道从伤口上流出的血,而那道伤口,是心。只是她不说,自己便不问。
这个女子有着比她的外表更惊人的耐性。
梦洄此时从花厅现身,手捧着叠得整整齐齐的锦被,踏着小细步来到庭前,柠愿刚往炉火里添置了些炭火,见梦洄来了,悄然起身浸了手与梦洄一起将被子轻轻覆盖在龙姒裹的身上。
“白姑娘,你不冷吗?要不要柠愿也给您拿一床。”柠愿小声问。
白络摇了摇头,微风轻拂脸面,撩起了她几缕发丝,淡淡开口,“不冷,被当怪物数百年了,这些还是熬得起的。”
“姐姐。”一道透着不满的声音传来。
白络应声望去,见龙姒裹不知何时睁开了眼,那泛着白莲的眼眸如星子般明亮,
“气色倒是比方才好多了。”白络笑了起来,有些回避的意思,可却逃不过龙姒裹的眼睛,
“姐姐,时下已近月,南越已经大乱了,北辰搅局我也定不会放过,我会加紧时间的,你会看到的。”
白络闻言笑了起来,又怎不知姒裹在担心她的身子,毕竟来了人间,多了份浊气,对她这个无修为的妖魔来说无疑更是折损三分。
“姒裹,”走至她身侧,蹲下身,覆上她冰凉的手轻轻的磨蹭,“他很好,很健康,和当年一样傲然威仪,我已经很满足了。”
“不,还没有。”龙姒裹道,望着在月光下更显沧桑的素颜,哽咽的声音里有着明显起伏,
“快了,南越快亡了,而那让你失去孩子的北辰我不会放过的,姐姐你听我说,天下命定是轩辕琉铮的;我们是顺天的!给姒裹一些时间,也给自己一点时间,坚持下去……好不好?”
不要死,我们是顺天,只是逆时,有什么过错我都担着,。我错过了白素,我更不能再让你抱憾终身。
“是啊,白姑娘,公主一直在努力,我们会成功的。”柠愿附和。
白络微仰着螓首凝视眼前这道身影,秀眉攒结在一起,心下犹豫片刻,终还是道出了心中最大的迷惑,
“姒裹,你是不是爱上夜子硕了?”
话音一出,四下缄默。一时间只闻夜风吹散池水轻呜地声音,荡起一圈又一圈,似层层惊涛拍岸。
梦洄白色发白,暗道这白络的洞察力果真惊人,才短短几日便窥出公主心思。
白络静静的凝视着龙姒裹的神情,见她一张小脸绷紧,不出声、不回应,眉眼却闪烁着流氲的光芒。
在白络以为龙姒裹会矢口否认时,却见她有些窘困地笑了起来,挠了挠头,露出难见女儿家的羞涩。
“被姐姐发现了。”她答,很直接。
可看在白络眼里,心头闪过不可置信的震惊让她整个心都揪悬起。
“姒裹,你知道夜子硕爱的是白素,而如今他的身侧还有花神琼光。”她说的小心翼翼,生怕用词伤了她。
她做梦也没想到,眼前这人儿回答的如此干脆利落,不带丝毫犹豫和彷徨,竟坚决至斯!
也许是她的视线太过炽热和不解,龙姒裹的笑容不禁一僵,那一瞬的尴尬和无力,在白络看来却包含了太多说不清的委屈和无奈。
到底不比自己,她是龙神女、是西海的公主,更是天界的战神,她甚至是六界尊极的神只。如果一切安好与平顺,她定会享受上苍给予她的无尽的荣宠怜爱,只是如今看她一身难掩辛酸的狼狈。
这苍天……在什么时候也爱开这种玩笑了?
“姒裹知道。”她点了点头。
白络心头一酸,望着她微微闪烁的眼神,继而问道,
“那么你从西海而来,是为了他?”
话毕不期然的见龙姒裹浑身一震,垂首,抿了抿有些苍白的唇瓣。白络见她如此模样,突觉有一只手锢住自己的脖颈,连呼吸都有些沉重,出口的声音越来越低,
“我听说,夜子硕重病。而你却在此时赶赴人间,莫非……这解药与便这寰尘天下有关?”
龙姒裹最终沉默,眉中闪过一抹异色,一笑,算是给了答案。
她恍然醒悟,终于将连日来所有的不解、疑惑全都串联在了一起!姒裹为了夜子硕不惜离开养育数万年的西海来人间寻药,而又心忧他的安危不惜万里斩杀数千魔军,又恐人介怀便把这所有功劳一应推给了宫灵俊!
而叫她吃惊的是,这一切的一切全全部部完完整整就只是为了一个人。
不是六界传闻的西海龙三生性洒脱不羁,放荡于六界寻乐;不是宫灵俊斩杀数千魔军威慑天下,而是她,眼前这个孩子,一夫当关,默默地为夜子硕手刃了一切!
想开口却惊觉自己不知道还能说什么,说她傻,说她痴,可自己又何尝不懂那其中心甘情愿的滋味。
“姐姐,”龙姒裹见她脸庞忧闷,伸手抚了抚她还有些伤痕的脸颊,像是安抚她那颗甚至连心脏都没有的心。
“姒裹没学过什么诗书,不知道怎么表达,但我知道有这么四个字——‘爱得其所’。”
爱得其所……
这四字如雷般掷入白络的心,胸口像是什么急欲冲破而出,令她震得全身一颤!
姒裹,你到底是这么想的么……
不在乎任何的困难,扛负起所有的劫难,吞咽下全部的孤寂,给自己爱的人所要的一切。
默默的闭上眼,忍着心中的酸楚。姒裹啊……爱得其所,这四字说来简单,可却要把自己一路走来不甘的苦,思念的酸,选择的痛全部看淡!
爱得其所,更是要站在爱的人的世界里去看他的世界,给他他要的,为他排除一切的劫难,即便知道自己从此将万劫不复!
凝视着眼前笑得傥荡的女子,好像什么都不惧怕,好像什么都不惧怕的样子……
默然半晌,终是倾身搂住了那抹身影,潸然泪下。
爱而不能得其所爱,又不能忘其所爱。姒裹,这一条路,你注定比白素走得更苦。
……
而她怀中的龙姒裹就她的肩仰头,望着天空中独耀的帝星。一场夜风袭来,撩开了她额前零散的发,露出了一双犀锐的眼眸,那叫势在必得!
*******
盛德十四年春,南越太子作乱,越帝大怒,令子幽闭思愆,后据证确凿废子囚于囹圄,是岁,南王病,六子各树党正立,以乱故,朝野动荡,南国衰微。
北辰,无事。
盛德十五年,东招雄兵四十余万,置六卿,薄赋敛,振孤问疾,厚礼诸侯,百姓亲赴,四奥不犯。南越宇内,二皇子庚阴交贤士,附爱百姓,民之望也,四月,母舅为相国,贵重专权,四皇子禺欲涉巫蛊害庚,弑之,九月,庚以为太子。
是春,北辰请婚于越,允之,八月,与长公主嚭为婚,类比结盟。同年,有子名殷,二载擢官授职,拜爵国师,为等国相,命无拜(无需跪拜),百僚莫违。
盛德十六年,岁初,南王卒,子庚即位。大酺(庆)。大兴宇内,奋扬武德,又使大将镇疆,筑亭障以阻东兵,立春,明星(彗星)出南方。
六月东歌举兵讨越,将战,作《越誓》。越少恩而虎狼心,居约易出人下,得志亦轻食人,背信鄙德,威侮五行(阴阳五行),怠弃三正(天、地、人),天用剿其命,今予维共行天罚!
夏至,东有女拜将,吹箫引凤,谋与三军之事,军法严明,兴兵诛越乱,七月大战十日破南关,大军挥师南下士气大增,八月,分二路。东军列十二都天门阵,水封城关,烟熏万里,诛残贼。处暑,将女巡行乡邑,自诸侯至庶民各得其所,无失其职,民感念其德,渐安。九月西军直捣国都,群公子畏诛,皆出亡(逃),虏相国。秋分,越请降,尽取其地,天下大酺。
腊月,东帝罢黜西烈千岁奴籍,遂东渐于海,西被于流沙,至此,东帝声教,讫于四海。
——盛德十七年。
开岁,大雪覆山,一团团、一簇簇的雪瓣从天空坠落下来,洋洋洒洒如面白网,网罗了这三千红尘。
一身狐裘披风的女子一溜小跑,行动如若水漾,眉不画而翠却掩不住一股悠然的英气,穿过花厅,手捧着一方白玉小盒直往后院内屋跑去,只见她嘴角隐隐微弯,来到一间屋前,手已是冻得不行,一边叩门一边呵气,面带喜色。
手下刚落,便见檀木双扇门缓缓开启,女子飞快走入屋内,立马便有人来为她卸下披风。
屋内有三人,皆是玉姿仙态,见女子推门进来俱面露笑意,
“冷死了冷死了,该死的冬天,快把我冻死了。”刚进屋的女子原来内里着着嫩黄袄裙,冷得一个劲在发抖。
“可是拿来了?”一女子心急的道,发髻松垮,有一半甚至还都梳上去,慵言懒语,极是恣意。
“噔噔噔噔~”那黄衣女子献宝的从怀中递出个白玉盒子,来到三人间,扫了眼眼面露渴望的三人,哗地一声打开了餐盒,只见那白白胖胖圆不溜丢热乎乎的一笼包子呈现在众人眼前。
“哇!”那发髻松散的女子一个激灵跳下软榻一手一个包子,一脸的渴望“包子啊~我终于又见到了你了!”
梦洄睇了眼狗腿的公主,转身从桌上拿来准备好的碗碟将一个个香软的包子捏进碟里才端到众人面前。
“吃慢点。”一女子轻声交代,接过梦洄递来的碟子,“即便数月为食还是小心别噎着。”
“白姑娘,公主如果都被最喜欢的包子噎到,就太丢人了。”柠愿笑道。
他们离城近半年之久,才刚回来公主便吵着要吃包子,这不为了她的愿望一大堆人忙活得团团转。
“陛下的车驾走了?”白络问。
“嗯,吩咐厨子送来一叠包子便离开了,道还有些事务未处理,留了封信给公主,哦!还有白姑娘。”
在众人戏谑的眼神中,白络略红了脸从柠愿手中接过一方小锦囊。
姒裹更是眉眼弯弯,笑得不停。
来东歌三年了,为了助轩辕琉铮既平天下,东奔西走日子倒也过得充实。几人运筹帷幄了整整一载,总算是在自己率领四十万东歌大军伐越的半年后结束。南越垮崩,朝堂重组,算是一幕落罢。
思及北辰一孤众……五年之约到底是仓促,如今……龙姒裹望了眼倚在床榻上的消瘦的身影。
白络却不能再等了。
即便如今,她与轩辕琉铮亲近了三分。
说道轩辕琉铮,心下也不免宽慰,她看得出来,这个人间帝皇应也是看中姐姐的。
比如……他将朝堂暂转移至了‘倾鸾城’;比如,他开始会问她,喜欢什么景色,不喜什么吃食,甚至偶尔送来的一些玲珑小玩也是她偏爱的。为此柠愿总爱拿着这茬戏谑皇帝陛下,说来奇怪,这位千古一帝硬是左右拿这个小丫头没辙,左右沉思下便道只是时间一长,便习惯如此了。
可是习惯,总是暗藏玄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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