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全都告诉你,你拿去求它,求死也求不出一样东西来。”说着把口袋递过去,吴金玉半信半疑,问了三娘要如何从口袋中变东西的法门,三娘说只需对着它求告便行。吴金玉恭恭敬敬对着口袋磕了三个头,口中念道金银铜钱,那口袋便似个普通口袋一样,什么变化都没有。吴金玉心中有些气恼,知道道士讲的不是假话,看了看三娘,又看了看口袋,一口气叹道:“唉,可见我与富贵无缘,也好,这下家里总少了买锅碗的支出,虽然不多,总也是好的。”
那道人一摆手说道:“吴老弟,你这可就说错了,我也与你算过一课,你这辈子命中也有些红尘富贵,只是不应在贫道我这口袋之上。三娘变来的这些盘碗,总有你用得到的一天,不必多费心。”
吴金玉听说自己命中还有些富贵,心里面不由得一动,便想知道这富贵是从哪里来的:“道长,你既然替我算过,那就请告诉我一些,这富贵我要从哪里求得?”道士脸一沉:“我便说这些已算是泄露了命数天机,怎么能再多说?”吴金玉不肯,还要作求,那道士尽然有些恼怒,拂袖自去,只是将这口袋留给了吴金玉。
“这些东西,便你要用到时候自然会有,其余你们也不必管了。”说罢又飘飘而去了。吴金玉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心说这老道的脾气也真是有些奇怪,难道这些有本事的奇人异事,都不会说人话的。只是既然道士说了,他命中有些富贵,看这话也不像是假的,这吴金玉心中还是有那么些喜出望外。
忙了这一阵,一家老小还没有吃早饭,三娘也是匆忙,早起没做吃食,随便热了热隔夜的菜,和着剩饭煮过做了锅菜粥,做得了才想起来家中没有饭碗可以盛粥,便想到如意袋了。看这如意袋也没什么动静,三娘便伸手进去掏,果然掏出来三副碗筷,一家人都看得奇,吴金玉叹道:“不愧是神仙手段。”
这一篇翻过,吴金玉依旧是做他的农夫,三娘操持家务,日子过得也快,转眼到了深秋。这一年田里面产量颇丰,吴金玉破天荒的雇了一个帮工来收稻,待那稻子脱了壳打成了米,入了仓,一年便算忙到了头。这时候田间没有别的活计可干,便有人来请吴金玉去酿酒。吴金玉酿酒蒸酒的本事算是一流,只是他忙得时候多,闲的时候少,便是要酿也只能趁这农闲的时候,从家中口粮里省出来那么一点。今年大丰收,各家各户的余粮一多,便都寻思着要去做酒吃,毕竟中国人的习俗,无酒不成宴席,何况眼看着就要到年关了,总要做些酒来应节。
十里八乡都知道吴金玉的手艺好,来请他的人便踢破了门槛。吴金玉便商量着叫村中要做酒的人把米粮全部集在一起,他便一起做了,再按斤两分出去。其实这一来,吴金玉赚到手的就更多了。便是他做的酒好,大家也不在意他赚得多,分得了好酒,乡人都是非常高兴。吴家也过了一个肥年,便是年关之后,吴金玉便动了些心思,想着自己的手艺的确不错,若是按这样年底替人做酒所赚一点过年钱,终究还是少,就想着能不能靠这门手艺多得一点。
他本来也没有这样的算计,只是因为那道士走的时候说,他命中当有些富贵,自己的心思就有些活络,靠家中这三亩薄田,自然就没什么富贵好讲,充其量是饿不死也就罢了,若想真有好日子过,还是得做生意。
事情来得就是这么巧,他自己这么想,那白花花的钱银就自己送上门来了。这一年他酒做的多,别说自己村上,那外村外乡的人都专有人来请他做酒,他做的酒有十分的好,这下算是这这一片地方传开了名气。这一过年关,便有大大小小好几个酒铺来找他订酒,吴金玉乐得嘴都合不拢了。便手上有了这份差事,得了那些订钱,便把自家的薄田往外一租,正经得开始了自己卖酒的生意,第一年卖得还少,第二年来订酒的商铺就更多了,吴家在自家屋子旁又增盖了两间房,俨然就成了一间造酒的小作坊。
这三年过去,小作坊越做越大,吴金玉在乡下买了地,买了房,在城里开了自己卖酒的酒铺,又张罗着要开饭馆,这一下那庄稼汉也阔了起来,成了一方的财主员外爷。
第一百四十三节 枕膏粱又生祸端
143。
吴金玉成了员外爷,过了两年的好日子,自己儿子也上了学念了书,考了个秀才的功名,也算是给他吴家改换了门庭。自从有了些家业,吴金玉也就不再忙着给别人酿酒了,他的作坊里有不少活计,打的还是他吴金玉酿酒的招牌,如今人人都认这个招牌,总觉得别人家的酒就是没有他家的好喝。
只是这陡然而富实在是太过顺遂,圣人言,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便有人眼红他的钱财,到老爷那里告了他一个私通匪人的罪名。这吴金玉虽然成了富家翁,却还是庄稼汉的脑筋,本着官司是非多的原则,从来不和当地的父母打交道。那时候,一任的父母官都指着一地的乡绅富户吃喝,早就知道此地有一个吴金玉,家中有些产业,却从来不孝敬,一直想要捉他一个过错,好好敲打敲打他,却不想这个吴金玉做人谨慎家教森严,便是家中的下人,都是规规矩矩做人的,从来没有出过什么差错,这当县的父母官也就没有这个机会。
这一次有人将吴金玉出首,当官的一看就知道是有小人陷害——他一个卖酒的出身,到哪里能够结交匪类?只是他早有心要整一整这个吴金玉,便发了签票,叫三班衙役将他拘来。吴金玉到了堂上,磕头叫老父母在上,小民不知道犯了哪一条今天被老父母唤到堂上,小人一向遵纪守法,从来不做那歹事,还请老父母明察秋毫。
吴金玉毕竟做了几年的财主,这说话也就没了那庄稼汉的泥土气,县官看吴金玉到了堂上也不怯官,便想要给他来个下马威,一拍惊堂木,眼眉一挑厉声喝道:“督!下面跪的可是吴金玉!今日有人讼你结交匪类,家中钱财聚是那匪人所赠!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好说!”吴金玉一听这话吓了一跳,那个年头,这结交匪类的罪过可是不小,就似那水浒中的宋江,便是因晁盖一封书信可断他一个结交梁上贼寇的罪名,才怒杀的阎婆惜。
吴金玉哪里担得下这样的罪名,高声呼道:“小人一向奉公守法,不过是个开酒馆饭店的买卖人,哪里来的匪人?老大人不要听信那小人的胡言乱语,错冤枉了好人哪!”一边磕头如同鸡吃米。
那县官冷笑一声:“我劝你还是老老实实的招来,你看看我这堂上诸般的刑罚,你若不肯说实话,我便叫你一一试过来,不怕你是不招!快说,何年何日,结交的哪里的匪人,得了他什么样的好处,与他一起做过什么勾当,杀过几个人,抢过几间铺子,如今罪魁在哪里?”这话说得恶狠狠,吴金玉听了心中是冰冰凉,到这时候他也是知道这次必定是县官设下的圈套,就是要自己往里面钻,那县官说这个话,便也是提醒吴金玉,若有什么好处,快快的送来,还能保你不受苦楚,可吴金玉是个心肠刚硬耿直的人,心说哪里来的匪人,你这坐在堂上的衣冠禽兽便是大大的匪人。于是牙一咬心一横,暗念道吴金玉啊吴金玉,今天就是今天了,咱到头不过是田里的庄稼汉,享了这些年的福,足足的够本了,便下决心,今日就是死在堂上也不能松口,若是松口便给这狗赃官落了口实,到时候连累一家老小——也绝不能给这狗赃官半点的好处,此样的赃官你给他尝到一点点甜头,他便贪得无厌,这一次或能放过自己,那下一次还不一定想什么样的法子,不把自己弄得倾家荡产,想来他也不会善罢甘休。
看堂上老爷这样的说话,吴金玉也就没了那卑躬屈膝的嘴脸,只冷笑一声说道:“大老爷明鉴,小人我的确是什么歹事也没有做过,大老爷说有人出首我,不如将出首我之人叫出来,我与他在大老爷面前当堂对峙!”其实那出首之人只要一出来,此事便能水落石出,这个吴金玉知道,那当堂的父母官自然也知道,所以他怎么能叫吴金玉占了主动?
嘿嘿一笑怒喝道:“莫不是你还要当堂逞凶!插手问世谅尔不说!”说罢从案前的竹筒中抽出竹签一根,向前一掷,“左右,给我打!打!打!”便是这竹签子啪一声落在地上,就看两旁的衙役虎狼一样拥了上来,上下四根水火无情滚一叉,便把吴金玉按倒在地上,有小衙役上来提起吴金玉的两条裤管,用脚朝他屁股上用力一蹬,那裤子就被褪下来一半,露出吴金玉的屁股。便看那行刑的衙役左右分立,高高举起手中的棍棒,重重落在他的屁股上。
这当堂行刑也有机关,便说这脊杖的刑罚,在旧时的衙门口所用最多。那行刑的衙役手上的活也是最熟,最能在这里做文章。若是堂上的人与当堂的衙役关系不错,或是“人事”到位了,那么行刑的衙役自然会替你做好手脚,便是两人左右各持水火无情棍,高高的举起,轻轻的落下,左边的棍子稍压在受刑人的屁股上,右边的棍子则重重打在左边的棍子上,如此来往重复,那棍子敲打的声音是啪啪的震山响,可受刑人实际并没有受到什么样的损伤。
可吴金玉就没有这样的好待遇了,行刑之前,那三班衙役的衙役头一个劲的给他使眼色,打手势,便是要他答应事情过后给他们兄弟几个好处,那吴金玉也是个刺头,眼睛一斜就当没看见,那当差的衙役心中也有火气,说你这么大一个财主,不肯孝敬父母官也就罢了,连这些当班的衙役的辛苦钱也不肯给,还真是瓷仙鹤铁公鸡转世投胎,一毛不拔啊。好嘞,今天便叫你知道知道什么叫做阎王好见,小鬼难缠!
这一棍子下去,正扫在吴金玉的酸筋上,手法真是三个字的评语叫做稳准狠!吴金玉就算是农夫出身,身上的筋骨结实,可毕竟也是娘肚子里滚出来的骨肉凡胎,便是一棍子,屁股上便紫红了一片——那衙役偏是叫你伤肉不伤皮,活活叫淤血憋在里面出不来,若是得不到救治,就能把人的血脉给全部憋坏,即便不死,下半生也只能是个残废了。
这第一棍子下来,吴金玉还能充一充好汉,这第二棍子下来,便是这一把搬不倒的汉子叶承受不得,哎哟一声叫了出来。这第二棍子下来,打在右边,那右边的屁股也一下子肿起来老高,左右开工,几板子下来,那屁股倒比头还高了。不得不说那衙役手上的功夫就经年累月练出来的,便是吴金玉的屁股被打得高肿溜紫,皮肤都被涨得发了光,可却一点也不破,一丝一毫的血都流不出来。
据说这样的功夫也是不好练,那小衙役刚进公门,便要跟着老师傅练这手上的本事,说是去菜市场买一块豆腐,便每天练着用竹板子抽豆腐块,什么时候那豆腐被抽得里面芯已经稀碎,外面的豆腐皮却还是完好,那才真正是说练到家了。
三五板子一过,吴金玉就哭爹喊娘了起来,到了十几板子,他痛得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了,只是一个劲的呻吟,到了三十板子,那人整个就昏死了过去。
有衙役看他昏过去了,上前报给当堂,当堂命人用凉水把他泼醒。那当差的兜头一碗凉水泼过去,吴金玉唉了一声幽幽转醒,恍惚间仿佛自己到了那鬼门关森罗殿上,一堂之上全站的是青面獠牙的大小魔鬼,抬头看,便看到堂上那块“明镜高悬”的匾额,才想起自己原来还没有死。
第一百四十四节 浮红尘难料死生
144。
那县令意在谋财,不在害命,若是刑讯逼供逼出了人命官司,这个吴金玉不懂事,恐怕他家里还有别的懂事的人,再把人情送到府台大人哪里,自己的乌纱帽可就要不保了。看他转醒过来,也只有出气没有进气,便说道:“将案犯定肘收监。”说着就退了堂,到了后堂里面,招来自己的心腹人,命他急去通报吴金玉家中,好叫他们速速的送钱来。
不说那公差去送信如何,单说吴金玉被关押到了男牢里面。这五十板子打得真叫不轻,吴金玉那一身员外服也被撕扯的破破烂烂,牢中还另关着几个人,不过是些偷鸡摸狗的盗贼——这也是监中的公差有意为之。那吴金玉挨了打受了刑,屁股肿起来多高,皮色已经见黑,恐怕再不救治这下半身就要被憋坏了。
譬如这样的刑罚,便是那打人行刑的官差故意的使坏,把人往坏了打的。这时候,若是当事人醒悟过来,知道要送人情,要结交这些官差,晚是晚了一点,可总比没有好。那么这时候,当班的衙役头就要关照牢头,另给这位事主找一间干净的牢房养伤,其实这些都是皮肉伤,第一次行刑,衙役们手上也留着些情面,总是叫你伤肉不伤皮,伤胫不动骨,若有好好的医治,那调养几天照样能够痊愈。当然,你身在牢中,那像样的大夫是没办法给你请过来的,不过是当差的自己掏腰包——这钱也是事主给,买些云南白药一类的刀伤药给敷上,再找人讨一碗童子尿来给事主灌下去,便算是好。
可说为什么要灌童子尿,因这童子尿乃是化瘀行血的一剂猛药,配合白药外敷,那祛瘀消肿可说是立竿见影。
只是吴金玉自然没有好处给,有也不在今日了,所以便被关到大监之中,等着老爷过下一堂。那监牢之中也有狱霸,便是这一件牢内一伙十一个人便也有排次,那最凶最狠的,便得那最干净的地方,那最不济的小贼便要被排挤到屎尿桶的边上,晚上还得给各位大佬捏肩捶腿。那些狠恶的衙役是这样想,将吴金玉放在这群贼人之中,因他在外面是个大财主,想来他一定是最不招这些人待见的,一定是受尽这些偷鸡摸狗之辈的欺负和侮辱。他一个财主哪里能受得了这些?挺不过去,便只能央求这些狱卒,那么白花花的银子自然也就孝敬来了。
只是他们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