么我做不了?
她一赌气,便拿起木瓢干起活来。她那手指写字弹琴的时候十分灵巧,做起活来却笨手笨脚,不过是干这么点简单的家务事,就把袖子和裙脚都打得浸湿,湿|漉漉的贴在皮肤上冻得她簌簌发抖,眼泪都气出来了。
好不容易弄了盆水进屋去,见薛崇训已经穿好了衣服发髻也梳好了,一身崭新的紫色大团花绫罗显得神采奕奕。
铜盆被放在书案上,薛崇训愣了愣也没说什么,拿了瓷盅就去舀水刷牙。薛崇训默默地忙着洗漱,而姚宛又不知道该做什么了,呆站在那里。
薛崇训刷了牙洗了脸,便取床头放得整整齐齐的饰物往身上戴,金鱼袋、玉佩、小刀、砾石等等。他头也不回地说:“一会把衣服换了,别染了风寒。”
姚宛捏了一把湿衣袖,听得这句话心下微微一暖。
薛崇训又道:“早饭既然没有拿来,我便一会在上朝的路上买点。一会拿来厨房里给我做的早饭,你和裴娘一块儿吃吧,够你们俩人的食量,别浪费了。”
他说罢便戴上帽子匆匆出门去了。
东边泛白刚亮,天空很干净,一会肯定能看见太阳。此时空气没有污染,不是下雨下雪,多半是晴天。有时候有乌云阴天,但是那种长期灰蒙蒙的阴霾天气在这时候却是比较少见。
特别是昨天刚下过雨,天地之间就像被洗涤过一样,给人十分清新的感受。就算院子里有点薄雾笼罩,也不影响空中的明净。
薛崇训的眼皮还在跳,揉它也不顶事,大清早的一点小问题就让他心里不怎么痛快,就算他不是个迷信的人。
走到内府洞门口时,只见孙氏和李妍儿带着一干奴婢正站在那里,见着薛崇训过来便纷纷弯腰执礼,说道:“郎君操持国事勿要太过烦劳,早些归来。”
以前没这样的繁文缛节,孙氏掌内权之后才捣鼓出来的。薛崇训心道:去麟德殿吃喝看美女跳舞,操持个屁的国事。
不过面上自然不能这么说,旁边还有不少奴婢,主人的威严还是要多少保持些的,他便道:“回去吧,晚饭前我能回来。”
外面的吉祥屁颠屁颠地跑了过来,喊道:“郎君出门啦,去叫庞二把车赶到大门,让亲王国那边的侍卫出发。”
早上大家都很努力地做着自己的本分,一大群围绕着薛崇训转,他是头,保持薛府在朝里乃至整个唐帝国中的地位和权利,然后薛府的一大群人的或大或小的利益才能得到保障。虽然这些人和薛崇训大多没有血缘关系,却是一个整体,反倒他那些兄弟妹子都有自己的家室,联系得没这么紧密。
薛崇训在前呼后拥下来到了大明宫,大多家奴侍卫们自然不能进宫,他有特权可以坐车进去,左右便有几个人,庞二、吉祥、三娘。
先是在含元殿朝贺,然后去麟德殿吃国宴欣赏歌舞,当权者平常的日子就是这么潇洒欢乐。
从含元殿去麟德殿时,薛崇训也没坐车,和宰相们一块儿,可以在一起聊聊天,交情便是在这样那样的场合培养起来的,经常相处才行。大伙天南地北地谈,只要不是敏感问题,私下都可以肆无忌惮地说,有说朝廷公事的,也有说生活上的乐子的,甚至有关同僚小妾的事儿都可以言语调|笑。
兼着礼部尚书的窦怀贞说了日|本新一批遣唐使到达长安的事儿,兵部张说提起哪里的少数民族犯边之类的,相互交换信息,一个圈子的都能对最新的时局有所了解。
说起日|本遣唐使,这些年陆续都有来,薛崇训猜测日|本此时应该已经制定了全面学习大唐的国策,历史某些方面仍旧没有改变,这个世界以后的历史,日|本文化也许同样会带着唐朝文明的大量痕迹罢。
特别是高宗时期唐日之间的白江口之战,唐军以孤城之兵完败数倍于己的日|本|军主力,一战打得日|本举国之兵几乎全军覆没,而对于唐朝却只是一场区域战役。日|本意识到了与唐朝之间巨大差距,崇拜之情毫不掩饰,长期不间断地派出大批遣唐使全面学习大唐,从建筑到服侍、从诗歌到礼仪,只要唐朝的就是最好的,就连平安京的名字都防唐朝都城长安,皇城的格局就完全是小一号的大明宫。
对于日|本的崇拜和学习,唐廷自然是“礼遇之”,根本不记恨以前发生过冲突;别说长期亲唐的日|本国,就是宿敌吐蕃在长安的使者,唐廷对他们都不错。中国人一向虚荣好面子,有人喊自己老大,从来都很高兴,向唐朝称臣说几句好听的比给予实质利益还要管用。薛崇训觉得这种面子意思不大,不过对于遣唐使的看法还是乐观的,这种文化辐射对提高汉文化影响力很有作用。
众人一边聊着话一边向北走,一切都和平常的情形没有什么两样。
整个朝廷局势虽然不很稳靠,但这段时间无疑是很平静的,平静得就如天上一尘不染的蓝天白云。这样的天空在唐朝很平常,非常干净非常美丽。
大伙都习惯这样的好环境,薛崇训倒是常常喜欢抬头看天,不知者以为他故弄玄虚,其实他不过是觉得蓝天白云很好看罢了。
进了麟德殿前殿,大伙先站了一会,等皇帝李守礼带着皇后嫔妃坐上了宝座,下面的所有人便跪倒高呼“万寿无疆”,喊完就可以入座了。在台子下面早已摆好了宴席,宫女们端着美酒佳肴鱼贯进来,丝竹之声也随即响起,一片歌舞升平太平盛世。
正文 第六十五章 上席
书香屋 更新时间:2011…9…7 5:09:47 本章字数:2119
薛崇训本来以为又是胡舞,不料今天宫|妓|们换了花样。位置挨着的窦怀贞一副很内行的样子解释道:“月宫羽衣舞,新排的,只有大明宫里的最好。”
只见台上的舞姬们身形轻盈,长袖飞舞,一个个生得也是不染风尘似的,确是有几分仙气。薛崇训也颇有兴致地欣赏起来,相比胡舞,他更喜欢这种长袖柔美的汉家舞蹈,更有韵味更有内涵,会通过舞姿表达一些意境。就如眼前的月宫羽衣舞,就能联想到仙宫里那些女神仙们;而胡舞总是欢快地扭来扭去抖来抖去就像发了羊癫疯,更郁闷的是喜欢快速转圈圈,看得人头昏,觉得要晕车晕船了一样。个人喜好罢了,长安宫廷其实更喜欢西域那边的新鲜玩意。
不过大殿里的气氛很影响这舞蹈的仙气,杯盏交错中,说笑的、喧哗的,什么都有,整个一热闹场面堪比东市集市。更有那些奇装异服的外邦使者,兴奋得哈哈大笑指手画脚,把仙舞弄得像盘丝洞里的妖精跳舞一般气氛。
无论是仙女也罢妖精也罢,台子上的舞姬们确实很有姿色,特别跳舞的时候把女人美好的姿势都展现了出来,薛崇训也是看得兴致勃勃。
紫色和暗金基调的大殿,土夯板筑的墙壁,各种古色古香的室内装饰,华丽贵气却不轻浮,台上的舞姬同样如此,虽然穿得比较露,看得大伙荷尔蒙高升,可她们的舞姿美丽却不下作,加上唐朝宫廷本就时兴半露胸的开放衣着,自然就不会给人轻浮之感。其实女子在表演舞蹈的时候特别美丽,能把魅力展现出来,一个稍有姿色的女子平常或许看起来很普通,一站在台上婀娜放姿就能惹得人心生爱怜,怪不得李守礼喜欢在歌舞宴会上挑选女人了。
此时汾哥肯定在色眯眯地打量那些女子,大伙不用猜都能知道,只是离得太远看不甚清楚而已。麟德殿主殿的格局很适合宴会,北高南低,上头有个带雕栏的木台子给舞姬们表演的,皇帝的宝座在上面离得近更便于观赏,而大臣们坐的位置在台子下面。
酒过三巡,众人的兴致更高了,这时只见一个吐蕃人离席摇摇晃晃地走上了台子,在那些歌妓面前扭来扭去,调|戏其宫妓来。
顿时大臣们哄堂大笑,自然是嘲笑他出丑。这种场合虽然也有礼节,但明显比庙堂上放松得多,何况出丑的是外邦人,自然就没有御史义正词严地出来斥责,多影响气氛的事儿。
皇帝倒是可以骂几句,但李守礼那家伙也是个昏君,大抵不会呵斥那吐蕃人的,还觉得好玩在龙椅上跟着哈哈大笑起来,因为那吐蕃人长得太胖,扭屁股的姿势实在太滑稽了。
终于另一个没喝醉的吐蕃使节站了出来,鞠躬道:“陛下,唃厮啰刚到大唐未见识过宫廷歌舞,酒醉后不知礼仪,请陛下恕罪。”
李守礼哈哈笑道:“我看他跳得挺好啊。”
大殿上哄然,有的大笑有的摇头叹息不一而表。
那说话的吐蕃人走上台阶,把高兴忘形的同伴拉了下去,大伙也没有计较。月宫羽衣舞也跳完了,一批歌妓退下,换另一般花样。
不料这时下面又吵起来,有个人还站了起来指着人破口大骂。李守礼忙问:“吵什么吵,咋回事?”
站起身的那个气势汹汹的人转过身,抱拳躬身道:“陛下,新罗(韩)人猥鄙不堪,竟然坐在日|本使者上席,叫他坐下面去他却不肯,岂有此理。”
一旁有个面相不甚对称的人摸了摸自己的脸,估计也有点自卑,但嘴上依然强硬,用十分艰涩的汉语道:“你们比猴子还矮!”
那日|本人站直了身体怒目而视,表示自己身高并不矮,任何地方也有高个子不是。他怒视之后又斥道:“话都说不利索的人,竟然派到大唐做使节,笑煞人也。”
这时大家才注意到这个外国人的汉语说得十分流畅,还是正宗的长安腔,要是在外面他号称自己是长安人估计也不会被人们怀疑。
新罗人道:“请陛下作主,我们新罗人一向就位于日|本人上席,今日他们无端挑衅是何居心?”
日|本使者道:“官有上下之别,国有大小教化之分,新罗又土又穷,凭何位于上席?”
李守礼道:“别争了,你们赌一把谁赢了谁坐上席。”
有大臣进言站出来进言道:“陛下,事关邦交,不能用雕虫小技分高下。”
李守礼不甚耐烦地说:“那你给他们断,谁该坐什么位置。”
大臣愕然,执礼道:“微臣不敢。”
“那就让他们自个比……掰手腕罢,来人,抬张案上来,大伙都敲着,愿赌服输。”
众人面面相觑,进言的大臣只能摇头灰溜溜地退了回去。
日|本和新罗的两个使者也是一脸意外,但皇帝的话就是圣旨,连他们的国王都不能公然表示违抗,更别说他们了。金口玉言一出,俩人只得当众玩一把扳手腕。
一张燕尾几案被搬上了台子,宦官们又在两边各放了一张蒲团,俩使者便面对着跪坐在一起。
下面不少人趁机起哄,多半是那些别国的使节,乐得看热闹,唐朝这边贵族大臣起哄得倒是比较少,多半觉得这样瞎折腾有点丢脸。大殿闹哄哄一团,简直是斯文扫地。
忽然李守礼发出一个声音“朕……”然后就听见一声女人的尖叫。
大伙离皇位太远,还没看明白发生了什么事,纷纷侧目张望。倒是在台子上准备扳手腕的使臣看得清楚些,那个日|本人道:“陛下吐血了,好像是中毒!”
大殿上顿时哗然,许多人都站了起来,薛崇训听罢也是一惊,脸色骤变。宦官们急忙往上面跑,其中有人喊道:“快传御医!”
这时听得一个女人的声音怒道:“高皇后在陛下的酒里下了毒,来人,把她抓起来。”
正文 第六十六章 驾崩
书香屋 更新时间:2011…9…8 5:10:07 本章字数:3242
皇帝四仰八叉地在宝座上,头上的冕疏也掉了,一嘴都是他自己吐出来的血狼藉不堪。大殿里更是混乱,有的在大呼御医,有的惊慌奔走,还有人在争吵,乱作一团,许多大臣都站了起来,几个宰相跑到台子上跪在宝座前面看皇帝的情形。
其间还有王贵妃的哭骂,只见她满脸泪水,双臂颤|抖,看样子又是伤心又是害怕,“前天陛下提起欲废皇后,只是一句话竟然遭此大祸,最毒妇人心,她真是下得起手……”
一身青色打底礼服的高氏打扮得很老气,但是她那还带着稚气的脸上惊慌失措,已是镇定不下来了,毕竟太年轻没有经历过多少风浪。她的一张脸纸白,正在那里争辩。
“晋王……晋王在哪里?”高氏喊了一声。
薛崇训忙走上台阶抱拳道:“微臣在。”
王贵妃一瞧立刻骂道:“这两个人内外勾结谋害今上!”
左相陆象先道:“贵妇勿急,先救治陛下,以后再理论此事。御医来了么?”
“来了,来了,赶紧过去救陛下。”
周围一片忙乱,薛崇训也是突然遇到这么个事儿他一点准备都没有,他挺纳闷:谁给皇帝下毒?有机会的只有皇帝身边那几个人临时下|药,其他人都不可能有机会的。王贵妃?高皇后?还是谁?
现在这局势,无论哪边害死皇帝都没有什么好处。高皇后更不可能,如果她要干这种大事肯定要先和自己这个重要的盟友合谋,才能得到宫廷内外大股势力的支持;在没有商量的情况下,她干这种冒险的事不是脑|残么?
蠢人从来不缺,但薛崇训不认为高皇后是那样的蠢人。王贵妃?她搞|死皇帝干甚,有什么好处?
王贵妃一口话便咬定是高皇后干的坏事,高皇后自己慌忙地辩驳,但见面前的薛崇训一言不发,她便颤|声道:“晋王说句话啊。”
王贵妃冷冷道:“大家都看见了,这俩人狼狈为奸,现在连遮掩都省了。”
说起了晋王薛崇训,周围的大臣们自然保持沉默,没人说他的不是;自然也没有人无聊得和一个妇人在这种关头争辩。
就在这时,薛崇训总算开口了,他抬起头问道:“太子何在?”
李承宏那个毫无实权的太子平常根本没人注意,薛崇训提起来,众人才四下张望,没见着李承宏在哪里。
众大臣顿时意识到有些不妙,不过宰相等人都没有多少惊慌之色,依然保持着从容的气度,但是光镇定有个屁用。程千里提醒道:“派人去宣政殿那边瞧瞧才是。”
长了一张马脸的张说正经起来板着脸,脸型就显得更长了,“太子进宫虽然能带侍卫,可是不能把东宫六率几百人一块儿带进宫廷来,宫中四处也有侍卫……不过就怕有宫门将帅串通。”
“派人去瞧瞧稳妥一些。”另外也有大臣附和。
王贵妃听罢怒道:“你们是什么意思?”
没人管她,宰相们自顾自地叫人出麟德殿瞧情况去了。就在这时薛崇训忽然道:“得调禁军勤王才行。”
众人都睁大了眼睛,看向薛崇训。陆象先道:“晋王少安毋躁,先看明白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