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真和人类小孩别无它样。
我突然一个激灵,忙打电话给钟亮钟亮你在哪里?我知道那个女孩是谁了!
钟亮冷笑,我信你才怪!
我着急,冲口说:真的,它不是人!
钟亮骂了一句脏话,就要挂电话,我连忙说,真的真的,它是痴心兽
痴心兽?他终于没挂。
是啊,我说,你知道那个吧,肯定是你小时候养的痴心兽。
钟亮一阵沉嗽,就在我以为他死了的时候,他终于发出了声音,他说师姐你在哪里?我来找你!
在我家中钟亮似看熊猫看那头小兽,迟疑地用手去逗弄它的脸,我说,拜托!好歹也是老师的实验室出来的别土成外星人样,丢人现眼!
钟亮说:哪里,我们不研究痴心兽的。导师不让。
我顿时感到我和他深刻的代沟,向他,那么你了解多少?
就和普通人一样多。他无辜地说。
他太过谦虚了,根本是一无所知才对,我充当劳工,对他讲述痴心兽种种,他居然一脸惊讶他们可以想长成什么样就什么样吗?
我无力,说,是啊!每年过年都放,你没看过吗!
他再次无辜,我们家都在国外过年。
我深呼吸,直接告诉他结论你说的那个梦中情人就是你小时候养的痴心兽,肯定是看多了电视,居然让它长成林宝的样子。
不可能啊!钟亮说,我爸妈怎么不知道,肯定是我小时候见过的漂亮小姑娘才对,是个人才对,现在还在某个地方等我去找她才对!
我懒得和他胡搅蛮缠,再次推他出门,说:你自己回去和你爸妈沟通。
送他走,我按照食谱喂小兽牛奶二十克,虾仁五克,芒果十克专业天平一一量过,似科学家。小兽在我怀中玩了一会,然后睡着了,我放它在床上,去客斤看今天的报纸。
导师死后,我爱上看报纸,每天买来全市各种大小报纸,事无巨细,连征婚广告都看过,然后就觉得自己似诸葛充,不出茅庐而知天下事。我知道就是这样,写在报纸上的事情,永远和我无关。所有的故事,都是别人的传奇。对于我们自己来说,生活没有惊喜,只有惊讶。如此。
母亲死后,三姨从报纸上看到消息,来万古庵找我,看见我,惊叹你越长和你妈妈越像!真是一模一样!——接我回家,一路哭。在她家中我第一次看见我姐,比我长一岁,念初三,扎两个小辫,穿红裙子,玩电脑游戏不写作业,三姨说快来看,是你妹妹。
我姐姐看我一眼,说,她看起来像是我姐姐。
——我失笑,她从小这样,直脾气,没口德——三姨抱我哭,多亏看了报纸不然真不知道你妈妈去世,前年去万古庵看过她一次,不是还好好的吗,虽然她是我们家的养女,但我和她从小就感情最好……
我姐一把拉我出来,骂她妈:你别哆嗦了,妹妹累了,你让她休息休息,讲陈年旧事。
我三姨也不生气,连声说是,我黯然,毕竟还小,羡慕姐姐有这样的家。
但粗枝大叶如我姐,怎么知我内心千回百转,抓我去和她玩电脑,问我,你喜欢玩什么游戏?
一起念书,嬉皮笑脸让我帮写作业,说,妹妹是天才少女,居然已经念高二,来帮姐姐做作业。
我握着报纸,神游万里都是陈年往事。
三姨在我考上大学后去世,临走,抓着我,说,我也算对得起你妈大笑而去。
永安的夜绝不安静,有人在放烟花,毕竟快到圣诞夜。这个城市永远都是寒冷的,离开的旅客,都会去温暖的地方。
又过一天天还没亮钟亮登门拜访,送我一筐苹果,圣诞快乐。他说。
我披头散发,睡意不断,狐疑地看着他我才不相信你这么早来是为了给我说圣诞快乐。我说。
钟亮傻笑两声,说,师姐果然聪明。嘴上客气,却早已经大脚踩入我家,鞋也不脱,一屁股坐下,说,我们去找痴心兽制造公司。
怎么?相信我了?我冷笑。
他说,我昨天回去问了我爸妈……
他们想起来了?
没有,还是不承认,但是神情很不自然,我想,他们一定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所以我想去痴心兽公司看看。
然后呢?我半躺在沙发上,昏昏欲睡。
你陪我去!他一把拉我起来,既不怜香惜玉也不尊老爱老。
圣诞节,我错觉全城人都喜气洋洋,钟亮自己开车,车上听广播电台,新闻说:目前疫情已经扩散到亚洲地区,但都得到有效控制还未传入我市,请大家不要恐慌。另外,专家指出,吃生蒜可能对这种疫病有预防作用……
钟亮一声惨叫骂道这些专家整人玩吗!生蒜!亏他们想得出来!
一个半小时以后,我们来到痴心兽制造公司,钟亮打电话亮出老父名号顺利得见客户部经理。此人想必已经是看过瘟疫新闻,满嘴口臭,我们皱眉,避开,隔着桌子,钟亮问他:您能查查你们的客户中可有钟奎先生吗。
大名一出,如雷贯耳,本市名人钟奎先生,钟亮之父,生意跨建筑软件信息外贸,先人是永安城建立初的名将军,祖上更有赫赫功绩,说出来吓死人,黑白通吃。
小经理差点把脸都贴上来,连连点头,说,可以,可以当然可以。一番查找,毫不意外,找出钟亮之父,十年前,购买过痴心兽一头,时年钟亮升人初中,成绩下滑,在路上当阿飞,购买智力较高的雌兽,学习习惯良好,培养爱心,也可教育小钟亮好好念书。
钟亮一听,眼睛发亮,问经理说那么,兽现在去了哪里?
不知道。经理说。
什么?钟亮怒道。
不知道。经理汗渗滓,但固执说。
你们老总呢?钟亮火冒三丈。
老板也是一样的,钟先生,的确是不知道。这是政府在管的部分。
我捏一捏钟亮手,他看我我说,走吧。
他看了我几秒,知道和他理论也没用,于是说,好,走。临了,给小经理一个眼神,估计足够他回味恐慌三个月。
全城都陷入恐慌,人人终日饱食大蒜,蒜价猛涨,几乎与金持平,头头们再三发表口臭讲话,下达文件,但,没用,还有什么比保命重要。
整个城市像一座空城。街道上空空如也。最新消息,疾病可通过呼吸道传染,人人关窗户,戴口罩。恨不得长出鱼鳍。
我和钟亮走在路上。他突然笑了。我说,你笑什么?偌大条道路,就我们二人,虽然似约会,但也不值得如此开心。
他说她在干什么昵?一脸甜蜜。真正恋爱状态。
我知他在说痴心兽。那头他年幼时候的玩伴,一语惊醒。梦中人。钟亮说,怎幺会忘呢,爸爸带她回来时。已经长成五岁模样,漂亮的小女弦,走过来。叫我哥哥。爸爸说,这是你妹妹。从今天开始,要好好对她。
陶瓷一样的娃娃。一眼就喜歇她。她不喜欢上街,就不去,她喜欢看书。我陪她,虽然年纪小,但很聪明。口齿伶俐,和我下围棋,每次都输给她。
在这座恐慌的城市,他在挂念着那头兽,痴心兽。人造的兽,价格不菲,每个孩子最好的玩伴,但他不管这些,他走在我身边。眼神阴郁,焦虑,是那么英俊。他说。师姐,她去了哪里,现在会不会有危险?
我叹气,握他的手。别担心。我说。
我挂念他。但并不担心,还好他已经死了,永远都不会受伤害。无论瘟疫。战争,都和他无关。
我只挂念他。
我回家去喂路佳的痴心兽。三克胡萝卜,十克水。十克可乐。她食欲不佳,半数呕出。难道你也会担心?我捏捏她刚长出的小鼻子,虽然小,但是和我的鼻子的确长得很像。
睡到半夜。惊醒。电话。
接起来。是路佳。小姨……刚叫一声。就被我姐姐抢过去。
我们被困在机场了!她说。
啊?我迷迷糊糊,什么?
我们被困在机场了!本来是听说闹瘟疫,玩也没玩好就回来了。结果刚刚到永安机场。就被拦住了。说不许进人市区。姐姐声音着急。有哭腔。
还没说完。又被姐夫接过去,他说:你别担心,也没什么,应该是程序问题过了就会让我们回家的,但是路佳有些累了,所以很闷。你哄哄她就好。
然后电话给路佳,我被他们绕得半晕,听得路佳说:小姨,佳佳好吗?
好好。我连声说。我说路佳乖不要怕,明天你就可以回家了,小姨做红烧肉给你吃。
不吃!要吃可乐鸡翅!路佳挑剔。
好好。我答应。
小姨我想你了。奸计得逞。小丫头不忘撒娇。
我也想你。我说。
如此聊了五六分钟,终于挂了电话。
痴心兽在床上发出模糊不清的声音。皱着眉毛,抓我的手指,你担心路佳吗。我问她。
她只是呢喃。眼中似有泪水。
我抱她在怀中。柔软而温暖,可爱的小乖乖,没关系,我说。他们会回来的。
他们回不来了。
全体机场归来游客安乐死?!报纸的标题如此耸人听闻。疾病可怕,防不胜防,传播途径治疗方法一无所知,政府为了保护全市人民安全,决定牺牲少数……
我打电话问钟亮:愚人节改到圣诞节以后了吗?
他们玩真的。钟亮语气低沉,说。
永安爆发大规模游行,游行队伍浩浩荡荡向市政府出发,队伍中人员混杂,有白领,商人,更有官员,他们是一望无边的人海,大人,少年,甚至儿童,衣着光鲜,仪表堂堂,全部挥舞着旗子,高喊着:不要疾病,要健康!处死带病者!处死带病者!
游行队伍在途中遇见另一小群人,稀稀拉拉举着牌子,说不要杀死无辜的人,应该隔离观察,不应屠杀——瞬间被冲得不见人影。
我在房间中,看楼下,整个城市从未如此井井有条,所有的人都喊着同一个口号,恐惧着同一个恐惧,呼吸着同一个命运,他们的脸害怕得发青,双手发抖,这是一个如此疯狂的城市。他们都是城市中的精英,要员,是永安城运行的动力,那些流浪汉,农民工,艺术家,在远处看着他们,瞬间就被淹没。
我打电话给我姐姐,打不通,一次又一次,都说,你所拨打的号码并不存在。
我们的城市疯了,头头们说,让他们消失,他们就消失了。
他们会死。我无比清楚,知道这点。这不是开玩笑,这个城市都疯了,怎么办,怎么办,我姐,我姐夫,小路佳,被困机场!
我来回在房间中走,几乎想用头撞玻璃,头头们高不可攀,如同神抵。他们说死,就死。何况全城无数疯子大肆声援。
我拿起电话,下意识想打给我师,他神通广大,一个电话就可给我搞定,别人我不管,我们家那三个一定要给我放出来。
拨号到一半,突然想起他已经死了,愣住,半晌,失声痛哭。
我师已死,留下钟亮一小傻瓜师弟烦我……钟亮!
我突然想起,通天人物不只一个,忙打电话给钟亮,我说,钟亮,我要你帮忙,我姐姐姐夫和外甥女被关在机场,求求你爸爸,放他们出来!放他们出来!
钟亮被我吓到,说,你别哭你别哭,我爸刚才还在踉我骂,说这些人都疯了吗我去跟他说,一定没问题,你现在在哪里,到我家来,别一个人待着乱想。
他声音严厉,如同我师,骂我笨蛋,节奏都一模一样。
我不由矮半截,连连应声,说,好好。
带上痴心兽他叮嘱。
好好。我说,一边走到卧室,想带佳佳出来,路佳的小兽,她去买她,然后说要像小姨……我愣住。
喂?钟亮电话中着急,你怎么了?你怎么了?
喂?
床上,躺着熟睡的小兽,但身躯毫无起伏,衣服上尽是她呕出的食物,颜色混杂,辨识不清,一张脸,皮肤白嫩,被她自已的手,抓得几多血痕,不成样子。
像小姨的兽,我的佳佳!路佳笑说。
我双目一黑。
迷糊中见到导师,自他死去,脾气好了很多,居然拍我肩膀哄我,别怕,别怕,一切都会过去的,你什么事情也没有,你是我独一无二的宝——这等恶合台词,居然说得出。
再醒来,躺在床上,猛去看身边,干干净净,对面坐着一个钟亮,看着我,叹气,说,你醒了。
痴心兽呢?我问。
死了。钟亮无比平静,直接说。
我再愣,八万八千八,我姐非掐死我。我姐……!
钟亮!我说,我姐姐他们怎么样了?
他苦笑,刚刚紧急召集代表大会投票,统统赞成,只一票反对……
他们都疯了!我不知道是该哭还是骂,反对票谁投的?还是问。
我爸。钟亮骄傲无比,说。
我苦笑。
打开电视,经济频道,影视频道,新闻频道,井井有条,没什么不对,可我们都知道城市疯了,市长发表催人泪下讲话我们只有杀死他们,让他们为了我们的城市,成为悲剧的英雄!
下面一片掌声,集体催眠。
钟亮看我脸色惨白,安慰我,你别担心,我都跟我爸说了,他安排人去想办法让他们出来,刚才来电话说一切都还很顺利,你和我先去我家等吧。
人为刀姐。
走吧,我说。站起来,头一晕,钟亮大手一伸忙扶住我,皱眉毛,你什么破身体啊。真是。
近墨者黑。我再次确认。
钟亮家在本城顶级富豪区,好恐怖,全社区插满标语:防止瘟疫,生死一战!真是草木皆兵。
就钟亮家门口还算干净,钟奎先生出来迎我们,不愧大人物,身形健美瘦长,道骨仙风,不落俗套。只可惜了他的威武名,我暗想。
钟母也似画中人,笑语嫣然,招呼我坐下喝茶,等下,你姐姐他们就来了。说得全无一回事,果然见过大世面。
钟奎先生和我聊天,他说你的小说我也看过……
又见这恐怖开场白,我不由头皮发麻,只得敷衍说:下次新书送您一本。
谁知他哈哈一笑,说,那不必了,你哪能人人都送,我自己买。
闲谈着,说到这次瘟疫,钟奎先生叹气,里面关的还有几个政府里面和头头们作对的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