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
小凉带着复杂的表情将视线投向萤子。
此时,叫藤原的男人已经泪流满面了,萤子的眼里则满是同情,正静静地听着对方的倾诉。明美有一种不舒服的预感:完了,看样子萤子又撞上一个倒霉蛋男人了。
“真是的,真不知道她打算这样到什么时候!”
鲇子姐冷冷地注视着凑近军用隔离栅的萤子,附和了一句。
“瞧她这样!”
明美用火点着好不容易才摸到的一根烟。
“如果对面大举进攻的话,这边可就一点办法都没了,咱们手里可没有什么武器,在这儿坐着值勤,不过是摆个样子给人看,弄得还得朝九晚五地值班,搞得像傻瓜一样虚张声势。如果装装样子那么重要的话,不如搞几个人体模型摆着呐。哼,在这儿值班的那点儿工钱,连付清洁费都不够!”
“那种传言是真的吗?据说西边已经准备要大举进攻了!”
麻耶妹问。
“谣言,肯定是谣言!到今儿个为止,那种谣言不知道传过多少遍,没有一个是真的。首先,如果真要打仗,怎么就给站岗的配那两个警卫。”
鲇子姐愤愤地说着。
“可是,从战略角度讲,我觉得这座桥的位置还很重要!”
小凉罕见地加了一句。
“如果桥的位置重要,干吗才派那几个兵把守?”
“嗯,可能还没人注意到这一点吧。不过,如果我是西边,肯定会争取早日把这座桥拿下,占领这里的据点。那样一来,很快就能掐断咱们东边用来输送士兵的两大枢纽。”
“嗯,起码得守住桥嘛!”
明美说完,“噗”的吐了一个烟圈。
“但是,想想就不舒服。在这种时候,让我们几个女人坐在这儿……在军用隔离栅值勤的任务应该交给男人才对,那样才能显现出他们的价值……”
麻耶妹嘟囔着。
“别提了,游手好闲的男人们,要么他就说已经找到妈妈桑替他值勤了,要么就是对政府抱怨说他们已经连续值勤值过三次了。”
“对对,那种偷懒的家伙表面上摆出一副忙忙碌碌的样儿,剥夺别人的时间还装作满不在乎。”
明美也表示赞同。
“还有呐,听说最近还有人专做这档子生意,专门出租或出售妈妈桑,帮人家值勤呢。对吧?”
“什么?”
鲇子姐像被挑起了兴趣。
“挺好的嘛!反正谁值勤也没人知道,爱怎么卖怎么卖好啦!”
“是啊!”
麻耶妹连连颔首。
“‘佐仓’的妈妈桑好像也是那么想的。据说她因为滥用帮人值勤的权利,被客人揭发了,这样一来,大家都越来越不信任对方。最近,甚至有人出面要求信用调查所介入,调查妈妈桑到底有没有在值勤。”
“真傻!”
明美嗤嗤地笑起来。
云在头顶缓缓地流动着。不知从哪儿传来广播的声音,鲇子姐在脸上遮了一块毛巾打起盹来。为了不破坏梳好的发髻,她练出了一手绝活:坐在椅子上也能睡着。
“小凉,你去过西边吗?”
明美使劲按了按已经熄灭的烟头,开口问道。
“没有。”
小凉的脸从参考书上挪开,面对明美认真地答道。
“我去过。我还在奈良看过大佛。”
“真的吗?佛像大吗?”
“嗯,很大!”
小凉的眼睛眯缝起来。
“我真想去看看!过去,学校是不是经常组织学生们参加修学旅行呢?”
“好像是。”
短暂的沉默后,小凉小心翼翼地再次追问道。
“您在西边有什么家人吗?”
“嗯,我家人住在那边。”
明美直视前方答道。
“只有明美您一个人在这边?”
“是。”
“您有兄弟吗?”
“有个弟弟。”
“在西边?”
“嗯,他在小学教书。”
“是吗?和明美长得像吗?”
“人家都说像。
鲇子姐睁开眼睛,打了一个大大的呵欠。一面看表一面挠着脖梗儿。
“唉呦,都3点了,该喝茶了!”
“是。”
麻耶妹答应着,从大提包里拎出暖瓶,明美也取出塑料器皿。没看到吃茶点时搭配的酱菜,鲇子姐沉下脸来。
“小凉,你不一起来点吗?”
麻耶妹笑着搭讪道。小凉爽快地点了点头。
“总是打扰大家,那我就不客气了。”
空气里冒着徐徐上升的热气,现在是众人用茶的时间了。有的人在吃方便面,远处还飘来一股炒荞麦面的香气。好像听谁说起过:军用隔离栅值勤人员使用的轻便电炉是拿会社的经费垫的。
“萤子在哪儿?”
鲇子姐朝四下张望着。
萤子还在入神地听藤原君说什么,两个人说话的时间真够长的。和刚才相比,她脸上的表情更加严肃,似乎已经完全沉浸到藤原的故事中。不过现在,换成萤子在落泪了。
“完了,她爱怎么办就怎么办吧!”
鲇子姐摆了摆手,朝众人转回头来。
“喂,明美,今儿个的腌咸萝卜怎么这么难吃?”
“对不起,常去的那家店今天休息。”
明美乖乖地低下头。
“不是味源那家店的腌咸萝卜,还真不成。”
鲇子姐嗞溜嗞溜地喝着茶。
“鲇子姐,我差点忘了,这个是小新放在我这儿的。”
“嗯,什么?”
“是香皂。小新从伦敦买的。”
明美把一团包得圆圆的纸包递给鲇子姐。小新是个技术超一流的美容师。虽然鲇子姐也常常去其他美容院,但是,一提起小新她还是很满意的。
“呵,好香的味儿。代我谢谢他。”
“小新让我转告您,有空的话,下次一起喝酒。”
“好啊,是联欢吧?小新这孩子,大家都夸他能干,我很高兴见他哦!”
“警卫也挺不容易的,在那种地方一站就是一天,一动也不能动。”
麻耶妹低声说。
此刻,她正呆呆地远眺着站在桥上一动不动的警卫。
“好啦!那些人跟咱们比拿的薪水不知高出多少,站在那儿也应该。”
鲇子姐的语气漠不关心。
“唉?”
忽然,麻耶妹提高了声音。
“那是什么?”
“桥上有人。”
“唉,那人不是警卫吗?”
“嗯,好像是个普通人,看,他正朝这边跑呐!”
大家不约而同地转过头去。
的确,有谁跑过来了。混凝土桥上,隐约间可见一个男人的身影正朝这边跑过来。
军用隔离栅内侧的其他人似乎也注意到那个身影。一个人,紧接着,又有一个人站起身来看,四周乱哄哄的。
“怎么回事?”
“那人是老百姓吗?”
嘈杂声越来越大,人们手搭在军用隔离栅上乱哄哄地聚在一起。
警卫们也注意到桥上异样的动静,纷纷端起枪朝桥上瞄准。
人影没有半点停留,迅速地朝桥这边奔过来,看上去像是一个年轻的男子。
“站住!”
警卫们端起枪对准他,大声喊道。
“站住!再不站住就开枪了!”
警卫们的面色大变。其中一个在向某处通报现场的紧急情况。
警笛响了起来。零零散散的警卫从值班室里奔出来。
即便如此,年轻男子仍然没有停下脚步。现在,他已经跑过了桥中央,正在接近这边。
“……英司!”
明美觉得脑子里轰的一响,嘴里喃喃低唤道,紧接着,突然扯开嗓子尖声叫了起来。
“英司!”
众人不约而同地愣了一下,纷纷将目光投向明美。此刻,明美面色惨白,定定地看着桥上。
“那男孩儿,难道……”
鲇子姐望了望桥上的身影,又转回头看看明美。
“是明美妹子的兄弟?”
“英司!”
明美几乎失控了,拔腿就要从军用隔离栅上跨过去,大伙儿慌不迭地拽住了她。
不知打哪儿突然间冒出许多人来,警卫们一个接一个地飞奔出来。之前悠然自得的情景蓦地一变,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忙乱的气氛。
“英司!英司!”
明美面色惨白,挣脱了众人拽着她的手撒腿就跑。
“明美妹子,别这样,镇静一点儿。”
“明美,不敢越过军用隔离栅呐!否则你会被关到监狱里,至少判三年监禁的。”
不知什么时候萤子匆匆跑了回来,这时正声嘶力竭地朝明美喊道。
“一直见不着他们,两年了,爸爸的身体好像很差……”
明美连哭带喊地嚷着,面孔涨得通红。终于,男子停下来,和用枪对准自己的警卫们争执起来,现场的气氛看起来十分不妙。桥这面,也有许多警卫们正冷冷冰冰地端着枪。
“干吗那么傻!冲过去,你会吃枪子的!”
鲇子姐皱起眉头啧啧咂嘴,同时,使劲地晃着手臂喊道,
“回来!你不要命啦!”
“英司!爸爸他老人家……”
明美也在哭喊着,但是,她的声音根本传不到桥上。男子摆出了一副豁出去的架势,拼命地向警卫们解释着什么,可惜警卫兵直摇头。接着,便听到端枪的声音。警卫们开始放声大喊起来。青年男子踉踉跄跄地举起双手。
“别!别开枪!”
“回来!快回来!傻子!”
明美撕心裂肺的叫喊和鲇子姐粗鲁的骂声交织在一起。
“别开枪呐!”
明美疯狂地喊着。
鲇子姐再不犹豫,说时迟那时快,抓起一个物件便砸了过去。
一个圆圆的物体“啪”的一下,不偏不倚地正砸在距离男子最近的一个警卫的皮带上。
警卫被这冷不防的一击吓了一跳,急忙转过头来。其他士兵也一齐转回头看。
“快,现在!”
鲇子姐大声喊道。
突然间,青年男子像是清醒过来。他拿出最快的速度,头也不回拔腿就向回跑,[517z小说网·。517z。]眼看着身影就小了下去。
警卫兵慌忙转身去追,可是,男子已经跑远了。
此时,他已经越过桥中央,应该已经返回到对面的地界。
警卫兵无可奈何,只好眼巴巴地盯着他的背影。
“……明美!”
大伙儿这时才顾得上转回身来看明美。
明美的脸还是惨白无色,泪水正静静地从她的脸颊上滑落。
鲇子姐微微地叹了一口气,温和地拍拍她的肩膀。
“对不起,明美。特意送给我的香皂被我扔出去了,代我给小新道个歉吧!”
“嗯,嗯……”
明美呜咽着,缓缓地点了点头。
“谢谢你,鲇子姐。”
如大潮退去般警卫们渐渐散去了。
男子的身影此时已经到了桥那边。隐约间能看到对面的警卫扣住他的手腕,左右两人将他夹在中间带走了。
从刚才起,挤在军用隔离栅内凑热闹的人群,看见那头的光景都垂下头,众人沉默无言地返回各自的工作岗位。不久,空气又恢复了宁静。
藤原呆呆地站在原地,半晌挪不开步子。
“……好厉害。刚才扔出的那一下少说也有150米距离,控制能力真了不起。”
“鲇子姐曾经是民间棒球队的精英呢!你知道棒球巨人队吗?他们物色人选时挑中过鲇子姐呢。”
萤子骄傲地点点头。
“民间棒球队?”
藤原的眼睛瞪得又大又圆,崇拜地望着鲇子姐。
四周再次恢复了宁静。
“小凉,行了吗?”
麻耶妹冲刚刚直起身的小凉关心地问道。
“嗯,谢谢。”
小凉脸上挂着一丝静静的微笑。回到自己通常坐的椅子上,顺手翻开教科书。
大伙儿开始七手八脚地收拾热水瓶、塑料器皿,将这些东西一一归位。
日头渐渐地西斜了。
明美在烟灰缸里摸索着。
“小凉?”
“是,怎么啦?”
小凉彬彬有礼地应声道。
“奈良的大佛一尊大概值多少钱呢?”
小凉抬起头,若有所思地考虑着。
“嗯,咱们应该买得起吧。
“咱们买回来一个放在店里怎么样?”
“放哪儿合适呐……”
洁白的云儿在天空中悠然自得地飘荡着。
快了,值勤的时间就快结束了!
【蛇和彩虹】
啊!姐姐,如血的夕阳西落。
那样的色彩,我们在一生中只见过两次。
黄昏的世界如同与死亡作别,风屏起呼吸,树和大地则披上一层不祥的色彩。
这样的时分,任何人都会因这静寂而崩溃。饭馆的女佣人会揣上一把刺杀店主的切肉刀;圣职者为了占有独自祈祷的孤女悄悄拉拢窗帘;平日上了锁的抽屉和匣子里的内容,今天竟会被用于茶余饭后的谈资;隐匿的书信、遗忘的情史,在微弱干咳的开场白中揭开私语的帷幕。
啊!姐姐,请你把目光投向那样的色彩。
那样的色彩,我们在一生中只见过两次。
在这样的恢弘的落日余晖中,我们安静地凋谢。在如血的景色中,我们失却了青翠和汁液,躯体上开始散发出腐朽的气息。所以,请你一定告诉我那时的故事,那个曾让这色彩漫过眼帘的,夕阳时分的故事。
亲爱的妹妹,你到底在说些什么?
为何要在这美丽的夕阳上染上一层不祥的色彩,不要用不吉之言贬低自己。夕阳如血?这样的玩笑也须适度,你的眼睛是否蒙上了一层暗淡的纱幕?
你看,那宝石般澄澈的天空中闪烁着如南国鸟儿翅翼般斑斓的色彩。离夜幕降临之际为时尚早,如水晶般通透的太阳刚刚在下落。
对了,从很早以前开始,你就喜欢胡思乱想。无论见到横穿道路的猫儿,还是仓库屋檐下哀鸣的鸟儿,你都会面色苍白、战栗不已。即便我对你说不用担心,你也会紧紧地拽着我的衣衫不肯松手。
不要用你那双不安的眼睛看着我,我受不了你那双注视眼睛。当你凝望着我的时候,我的脑海里便会蒙上一层雾霭,似乎从某个遥远的地方传来黑色琴弦弹拨的禅音。
你说的是什么时候的夕阳?到底是哪一天?
我和你一直相亲相爱、和和睦睦,或如幼犬般吵吵闹闹,或如山楂花盛开般开心和悦。
是啊,我们或吟诗,或作曲。在祖母生日那天,你我二人还携手献上一幕短剧。在场的人无不称赞我们这对可爱的姐妹。你的面色红润如蔷薇,我则屈膝蹲下,配合你摆出花的造型。那也是一个美丽的黄昏。难道,你说的不是那时吗?
啊!姐姐。我何尝见过你说的色彩。
不,你在说谎。那样的色彩我仅仅见过两次。
那一天,我当然不会忘记。在祖母生日那天,我们身着洁白的衣裙放声歌唱。玻璃花瓶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