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小盒子里,一定会害怕的吧,一定会很寂寞的吧,说不定会在夜里偷偷哭鼻子。
他尚未来得及长大的血脉相连的弟弟。
修第一次真正感受到了这句话的含义。
鬼使神差地,他接过了疲累不堪的女子手中的毛巾。已经重复这般的机械动作很长时间的夫人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猛地看向身旁高大的几乎与自己一般年纪的继子。
这个柔弱的女人,凭借着惊人的毅力支撑到了现在,她疲惫不堪的脸开始放出惊喜的光芒,已经浑浊的眼睛里终于有了一丝希望。
“救他!修,救救他。”她死死盯着这个关系冷淡的继子的眼睛,不容他退缩移开分毫,“我知道你可以的,修!你一定能救下他的!”
“用尽我的所有也没关系,要我做什么都可以,只要你救下他!”
她扯着他的衣袖,几乎失去理智地声嘶力竭地哀求。
这一刻,她的生命仿佛跟病床上那个孩子微弱的生命连在了一起。修毫不怀疑,如果这个孩子死去,再历悲痛的绫子夫人,打击过大之下很可能会跟着离开。
“请放心,夫人。”他抓住女子瘦骨嶙峋的手,看着她眼睛,用力保证,“我一定会救下他,以‘阿尔弗雷德’的名义!”
终于得到了满意的保证,早已透支身体力量的绫子夫人松开了修的手,一个安心的笑容在嘴角尚未来得及完全绽开,她就已经陷入了深沉的昏睡中。
在梦中,也许她终于得以与她的孩子相聚。
当绫子夫人从仿佛一个世纪的香甜睡梦中醒来时,睁眼看见的,是飞机窗外近在咫尺的云朵和穿透云层而出的一束束金灿灿的阳光。
“夫人,您醒了。”一个时刻关注她的状况的女佣适时出现,调整座椅,小心地喂她喝了一杯温热的盐水。
“我在哪里?”她有些迷茫地发问,然后下一瞬她就想起了那个孩子,“他呢?那个孩子呢?他在哪里?!”
“他很好,暂时没有生命危险。”回答他的是得到通知赶过来的修·阿尔弗雷德。
“因为当地设备不齐全,我将他一同带回去,等夫人您身体稍好点就可以到后方飞机休息室去看望他。”
“修先生。”绫子瑟缩了下,对于这个丈夫的长子,她向来是敬畏大于慈爱的。他们年岁相差不大,而修·阿尔弗雷德自幼气势天成,尊贵逼人,让小地方还是孤儿出生的绫子面对他总是稍感自卑,不由自主地用对上位者的口吻。
“叫我修就可以了,绫子夫人。毕竟你还是我的继母。”修却毫不在意,“恕我冒昧,在夫人刚醒来就做如此不适宜的问话。”
绫子在他审视打量的目光下,不由低下了头,摆出恭顺的姿态,“是,您请问。”
“我也许可以这么猜测,”修语气平淡不带一丝感情,“夫人您的精神状况,已经得到了极大的好转?”
绫子抓了抓衣角,“蒙您牵挂,自醒来之后,我就感觉脑中清明,再无以往的混沌不明。”
修点了点头,继续,“那么,我可以假设,对于这两天发生的事,尤其是关于如今正躺在飞机休息室里的那个孩子,夫人您可以给我个清楚的解释。”
沉默了一瞬,绫子夫人深吸了口气,即使坐在飞机上位置不便,她依然倾斜了上半身,做出致歉的姿态,“是的,关于这件事,我会给您一个合理的解释的。”
作者有话要说:新文存稿中~大家先包养一下嘛~
一句话简介:进藤光的成神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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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棋魂'神路
第59章
“我低估了您;绪方先生。”修·阿尔弗雷德微眯了眼睛;翠绿的眼眸里精//光闪烁。
显然他对这个让他不快的‘诱。拐’他的弟//弟的男人所做的了解还远远不够。或者应该说;他对于围棋这项他眼中普通的竞技运动在日本的地位还理解不足。作为一项传承千年的古老运动,围棋作为古代名士必备的风雅技能之一,历史上不乏痴迷于此的达官贵人。在唐朝;甚至有专为教导皇帝围棋而设的官职——棋待诏,日本历史上同样有此等教导天皇围棋技艺并出入宫廷贵府的职位。
虽然在现代;日本围棋的没落让其光环稍显逊色;但在华族贵胄古老世家豪门大户还有文人雅士等的眼中;围棋依然有着不可取代的高贵地位;尤其是绪方精次作为曾经的‘五冠王’塔矢行洋门下的大弟子,如今日本棋坛的ding梁支柱。在社会各界所得到的礼遇和尊敬;远超一般人的想象。
更何况,绪方精次虽出身不算豪门,而且年纪轻轻就拜入塔矢门下成为内弟子,独立后更是放荡随意。但他出生的家族却也有着悠久的历史,在当地广为人尊敬。更兼其本人长袖善舞,广结人脉,善谋略,知人心。在几乎所有人都没有意识到的情况下,这个年仅三十出头的男人,手中能动用的力量堪称惊人。
‘没有绪方精次摆不平的事。’——这是棋院内部流传的小道消息。从他几次出手就轻轻松松解决了几起由小棋手冒失酿成的可能惹怒赞助方的事件就知道这话还是有几分真凭实据的。
“阿尔弗雷德先生只是不了解日本这个小地方罢了。”绪方精次轻笑,“小人物总是有他们的办法的。”
“那么,请原谅我之前的出言不逊。”修端起酒杯致意,双方对视一眼,均抿了一口红酒。
放下酒杯,绪方开始正题,“不知道我什么时候可以见到我的小朋友?”
“哦,您的……小朋友?”修慢条斯理地用温热的餐巾一根根擦拭着修长干净的手指,“不知道绪方先生是以什么身份立场来说出这样的话的?”
“当然是关心后辈的棋院前辈!”绪方精次摆出再正人君子不过的神态,道貌岸然得可以直接走上神坛。
然而下一秒,他的表演就破了功。
绪方摇摇头,脸上是无奈的笑,“恐怕即使我这么说,阿尔弗雷德先生您也不可能相信。”
他摇了摇手中的酒杯,暗红的酒液在杯中轻晃,纯正的色泽,醇香的气味,最ding级的红酒。
“我想,我与那个孩子的事情,阿尔弗雷德先生已经调查得一清二楚了。我想在这里我就不用再多赘述了。”绪方轻呷了口杯中的酒,芳香的酒液在口中散发出让人迷醉的味道,浸透了每一个舌尖上的味蕾。
“我所能告诉您的就是,”他放下酒杯,直视着从刚才起就沉着脸的修,一字一顿,“我、爱、他!”
令人窒息的沉默在ding层餐厅的一角弥漫,修·阿尔弗雷德冷冷注视着眼前这个男人,心中杀意升腾。
敏锐地察觉到危险的临近,绪方精次轻皱起眉,“无意挑衅。”他摆了摆双手,做出道歉的表情,“我只是希望将我诚挚的心意传达给您,并取得您的同意。即使您并非那个孩子的亲生兄长,但在这数年时间里,您一直给予他很好的照顾。在此事上,我并不想招致您的反感。如果那样,恐怕那个善良的孩子会伤心的。”当然,如果对方执意要反对的话,也不过是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便宜哥哥罢了。
也许是绪方的最后一句话缓和了修渐渐上涨的怒气,他按捺住了‘回去后就找人暗杀掉他’这个激//烈的想法,但脸色依然不见得有多好,“我记得绪方先生已经三十有二了。”而尤莱亚才刚刚二十!
这样的刁难绪方精次早有预料,他不着痕迹地在修·阿尔弗雷德看不出年龄的脸上逡巡了一圈,“阿尔弗雷德先生似乎比我尚且年长一二。”你这个老男人就别拿年龄说事了!
修僵了僵,迅速恢复过来,“我想绪方精次先生明白兄长和爱人的区别。”
年长的兄长可以更稳重更周全地照料弟//弟,为其遮风挡雨;但一个年龄差距过大的爱人,在私//密相处中,各种问题总会不断暴露。从生理到心理的各方面矛盾,时间的差距并非简单的爱意就可以弥补的。需要双方不断的磨合、妥协、退让……
这个话题对一个20出头的活力充沛的大男孩而言,还太过沉重。
“我可以成为他的爱人、兄长、保护者、引导者……”绪方轻轻闭了闭眼,陈恳而郑重地看着修,“也许他还年轻得不懂得‘爱情’两字的沉重,我可以慢慢教导他,引导他成为一个成熟的合格的男人。”
“若是到了那个时候,”绪方沉默了一瞬,艰难地说出下面的话,“若是届时,他的选择不是我……”
“……我会放手。”
“放他离开,放他飞向自由的天空。”
再一次的沉默弥漫在两人周围,却不再压力重重,沉默不语的两个男人都默然思索着。
“您是个高尚的绅士,绪方先生。”修·阿尔弗雷德轻轻转动着酒杯,低垂眼帘,“如果您所说的一切均出自真心的话。”
绪方精次没有立刻出言保证,他知道修下面还有话。
“然而,我相信您此时此刻是真心诚意的,但日后呢?”
“现在您还仅仅是看着那个孩子,享受到他美好的笑靥和不经意的温柔体贴……仅仅这样,就能让您不顾身份年龄舆论,义无反顾地爱上他。那日后呢?”修的声音轻不可闻。
“当你终于得到那个孩子,彻底品尝到他的甜美,享受到他美丽的身体,得到他全身心的爱慕之时,绪方先生,您还能坚持现在的想法吗?”
“绪方先生,到了那个时候,那样人间极乐的诱//惑,您舍得放手吗?”
绪方精次艰难地闭上了眼睛,修没有催促,他静静地等待着这个男人的答案。
如果不是在这种情况下见面,修想,也许他会十分欣赏面前的男人。不,即使如此境况,对方所展现出来的手段能量言语技巧,最重要的是,适时表露的真心和奉献的心意,都让他几乎要击节赞叹。
从阿尔弗雷德这个姓氏,就可以轻易调查出这个拥有庞大力量的家族的冰山一角。若是身为家族执掌者的修·阿尔弗雷德执意阻挠,只要将人带回美国,绪方精次余生就再也别想见到他心爱的男孩。
绪方也许并不清楚进藤光是如何成为阿尔弗雷德家族早夭的小少爷的,但他聪明地从最严重的方向去努力——获得修·阿尔弗雷德的支持,或者至少让其不再干涉两人。
“刚才所说,我会放手任他高飞这一点,并非虚言。”绪方精次睁开眼睛,看向窗外。
ding层餐厅的落地窗将整个东京最繁华绮丽的夜景展现得一览无余。这座彻夜不眠的魔都,在黑暗中迸发出与白日不同的癫狂迷乱,群魔乱舞,纸醉金迷,灯红酒绿……就像一个巨//大的漩涡,吸引诱//惑着堕//落的人群。
在夜晚的东京,任何隐秘的欲//望都可以被满足,任何正人君子都可以褪下白日的人皮沦为**的野兽。而等到晨光微曦,太阳升起,这座隐藏的城市才会再次蛰伏起来,等待下一个夜晚的到来。罪恶被掩埋,**的嘴脸被道貌岸然所掩盖,披上那层楚楚衣冠就依然是社会的精英,让人艳羡尊敬的成功人士。
多么丑陋的人,多么虚伪的城市,多么扭曲的世界!
只有那个孩子,带着最纯粹的光芒而来,清澈的眼睛永远不会蒙上丑恶的阴影,灿烂的笑脸永远如阳光般透彻明净。
他是绪方精次这冷眼旁观世事颠倒的一生,唯一的救赎。
而他,怎么可能亲手毁去这份信仰。
“我所爱的并非只是‘进藤光’这具简单的美丽皮囊,”他似乎自言自语般轻声低诉,“我爱他飞扬的神情,闪亮的眼睛,耀眼的笑容,更爱他坐在棋盘前的低眉思索,凌厉落子。我爱他的灵动纯洁的灵魂,也爱他灵光四溢的惊采绝艳。”
“我爱着的,是那个仰望高远天空的孩子,那个自由高飞的灵魂。”
“我爱他,不仅仅是爱进藤光这个人,我也同时爱着自己。”
“爱着那个很久以前在我梦想中出现过的,肆意飞扬的绪方精次!”
“我怎么可能将他困在牢笼中呢?怎么可能折断他的翅膀呢?”
“毕竟我是那么的爱他啊~”
作者有话要说:绪方大叔也是有年少轻狂过的时候,只不过被世事打磨圆滑了。
第60章
没有人知道;绪方精次也曾经向往过成为他的老师——塔矢行洋一般的人,如山岳般厚重;如海洋般宽广;如天上的白云般高洁……
‘高山仰止;景行景止;说的就是老师这样的人了吧~’绪方精次濡慕地看着那个身着和服的身影庄重而过,所到之处;棋士人员无不恭敬以对。
如果说;有谁能到达‘神之一手’的境界;一定就是老师了。他感慨地想。
然而,真正成为职业棋手之后;绪方精次才发现,他永远成为不了他老师一般的人;不,应该说,即使是他的老师塔矢行洋,也成为不了他心目中的人。
虽然早已知晓职业棋手并非超脱世俗的存在,甚至很多时候不得不在各方面妥协。但真正面对的时候,还是让他有些措手不及接受不能。
在日本,围棋自古就是一项高雅的活动,棋士也是备受尊敬的职业。但很多人都忘了,即使在古代,围棋地位最高、最为名士贵族推崇的时候,棋士也只不过是教导达官贵人棋艺为生的人而已。名声再如何好听,也改变不了他们的生存依附于所游走的宫廷贵胄。
而现代围棋,已经完全成为一项竞技的运动。
围棋,从一开始就只是一项游戏而已。
身处其间的职业棋手,又怎么可能专心追寻‘神之一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