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呵……都尉,抓人要紧!而此肯定为赃银,必须原封不动全部带走!”
“也罢,那走……”
“哎……都尉,这儿还有只鸟……”
尽管这鸽子虽没二样,然却趴伏下愣是不动,丝毫声色亦无,眼皮耷拉,昏昏欲睡。
“呀……有这闲工夫?人也养不活还养鸟——真是吃饱了怕撑着!”
“都尉,但这鸽子好像还不一般,感觉挺娇贵的!”
“是吗?来,我瞧瞧……”
“三哥……三哥,贼人在哪,抓到没?”
“哎哟……这什么地方呵?咳咳、咳咳……”
“是你们呵!嗨……可惜来晚一步,让贼人不知从哪跑了?”
“什么……跑了?!哦……对——我刚看见几个很可疑人等正往外奔走!”
“当真?!那你为何不追?”
“我是准备追呵!可听三哥你说……”
“唉呀……怪我、怪我……走、走……快——赶紧追!”
人群又如风般呼啦离去,鸟笼却是遗落,翻转滚动,竟听闻咯咯几声,分外不耐而不赖。
“我说小鸟呀小鸟,没人要你了吧?高兴时当个宝,不然就往脑后抛!”
………【第二十二章 真真假假(上)】………
西市,店铺俱开,行人往来,吆三喝四,倒没多大变化;翠云楼,檐宇对应,光彩分明,安静如常,不过下面车马排列、堂中护卫值守,却显得有些紧张,这吕二妈亦在反复走动,间或瞟上一眼,满脸忧愁焦虑,然嫖客则相继款步而出,舒怀含笑,春风荡漾,无限解释。
若到四楼,便见有回廊,沥粉绘彩、张灯挂笼,可谓明亮别趣,旁边作为耳厅,正前则是道圆形朱门,并且雕饰凤凰飞翔,栩栩如生,分外华美温馨,名著“同仁阁”,白底黑字,爽快干净;内中亦设大厅,虽然属暗层光线还挺好,原将南面墙体改成花格窗,芳香流动,觉察其布局竟与上方紫霄阁一般无二,唯这屏风乃高山挂单川、赤日映双仕之景象,草木浓郁、云气焕发,显得雄壮又浩荡、冷清又灿烂,不胜感慨万千;再者头顶黄绿色井口状画板,倒算简洁,另于两侧安置隔间,靠近能看青、红牌匾各像隶书曰:“凝烟厅”、“岚霞厅”,精奇至此乎!
然而这时一片空凉幽静,寡味得很,凝烟厅则更是门窗紧闭,在外却守两丫鬟,见有青烟,低着头,不停绞绕手指,旁边者身穿紫衣,俏脸面,单眼皮,转动灵活微妙,似乎还透露点傲气。
“青烟,要说实话呵!你们昨晚真的去了庵里?”
“那还有假?这事怎么能乱讲?我像是个会说谎话的人吗?”
“我自然……自然相信你,可是小姐……”
“怎么了……紫烟,你竟敢怀疑小姐?”
“我……并非我怀疑,她这夜里出门本就让人怀疑嘛!有多少不能白天去的?”
“有什么好怀疑的?小姐她昨晚乃是整夜念经求佛呵……都已经受了凉感染上风寒!”
“是吗,你亲眼看见了?一直在旁守候?”
“这……这倒没有,小姐怕我受累再加上生的木鱼脑袋也听不懂便让先去睡了。”
“还好意思说?!”一声冷笑,这紫烟接道:“那你跟没去有何两样,又拿什么证明?”
青烟不禁红了脸,“我……人家庵里主持可以作证,她和小姐是在一起的!”
“主持……那这个到底怎样就只有她俩知道了;真是纳闷,每次小姐总要你去?!”
“这个当然;没办法,谁教她喜欢?”青烟微笑一下,扬起眉头,“不过人家至少也知道点的,今天小姐呀……一念完经便把我叫醒了,急急忙忙赶回来,那天还未亮呢!”
“哦……我怎说回来的这样早,那小姐又是为何呵?”
“这还要说呀?当然因为受了凉身子不舒服!”
“身子不舒服,这倒确实难得……”紫烟打个愣,附耳朝内倾听片刻,“翠小姐也真是的,没事三天两头往尼姑庵跑,我看赶明儿直接去……哎……青烟,那她平时除了念经一般还做些什么呀?”
“平时……能做什么呀?就那样,除了念经便是来回……哦……顶多出去走动走动散会儿步清醒一下。”
“出去走动走动……你是说到庵外?!”
“对的,怎么了,就在附近……不可以吗?”
“不是……那小姐她就在庵里好了,干吗非要到外面?”
“亏你长成这么个聪明样儿——不知道庵里人多口杂?”
“哼……我就觉得不简单,昨晚一定发生什么事,侯爷的脸明摆着呢!”
“小姐,究竟发生什么事了呀?怪怕人的!”
“谁知道呢?看样子肯定不小……”
“嗯……侯爷这倒乃头一次早上过来,肯定……”
“好了,红霞……走,给我梳妆去!”
“是吗,你真没有离开半步?!”
“好呵……居然就为这个一大早跑来责问我?该说的都说了,信不信由你……咳咳……”
白眼翻转,冷光毕露,烟翠随即双手一拉钻进青绿色被衾里,上面刺绣鸳鸯戏水图案,鸭黄团团、红头与脚掌、黑翅加尾巴、波纹涟涟,这般鲜活生动;周围笼罩素净纱帐,若在云中,再搭配祁紫花梨木床榻,如此工巧又自然,委实无法言喻,但闻暗香微弱而清澈,透人肺腑。
“小翠……小翠……好了、好了……你出来、出来……”
“别碰我!碰我做什么?你不是一向猜忌人家的吗、你不是一向嫌弃人家的吗……”
“瞧你……还跟个小孩子似的,别赌气了!”欧阳禄一笑,平和道:“我信、我信……快起来吧。”
“起来做什么?我困得很!你去找云霞呀……不是总说她好的吗、不是就喜欢和她呆一块……”
“哟……怎么,小翠你吃醋了?难得呵!”
“谁吃醋了?小翠才不会吃醋!你爱谁找谁,与我无关!”声音甚是响亮而沉闷。
“罢了。”面色又是一冷,欧阳禄坐下床去,“我还有话跟你说;起来……快!”
烟翠一僵,被里翻过身体,“什么话?还有精力磨牙呀……你尽管道来,我听着便是。”
“你……放肆!到底起不起?”
“我……我不起,就不起!”
欧阳禄登时一把抓扯被衾,而对方亦死攥着岂肯放手,变得这般粗野顽强,恼羞之下只有加大劲力,陡然脆响贯耳,表面竟撕开个大豁口,并见鸳鸯已经参差破败、支离分隔,如此不巧!
烟翠连忙探出头来,鼻翼仅扑动几下,泪珠则随之滚滚而落,“不、不……不……”
“这……不就为一条被面吗?有什么好难过的,再换个便是。”
“不……不……这可是我亲手刺绣:一针一线、三天三夜呀!花了多少心思与气力……你没体会过,又怎能知道它的辛苦和意义?时至今日,今日却……”手心里鸳鸯开始逐渐湿润,变得更加鲜艳光亮,好像真在戏水也似,何其欢喜、何其哀怜、何其虚幻焉?!
“哦……这样,倒是我不对。”双手摆弄一会被子,又给她抹泪,“不哭、不哭了……再绣、再绣呵!”
“再绣、再绣……你赔我、你赔我!”拳头敲打,咳嗽引发,不防连人被抱住,如之奈何?
“好了……好了!”欧阳禄拍打其狭窄却紧实的后背,气息直叹,“看看你现在:咳得这样厉害,怎么如此粗心?面色也非常之差,是否还有哪儿不舒服?”
烟翠一颤,缓和而道:“没……没有,都怪我昨晚未多穿件衣服,早上回来又吹了风。”
“那你也太不小心了,多大的人……身子骨要紧啊!”
“是、是……我知道了;少爷,你可也要多保重身子,别再沉湎于过去,一切须往前看……”
“行了……我说你,你就说我!”
………【第二十三章 真真假假(下)】………
面前这张脸儿是如此洁白惨淡、如此凉爽生硬、如此精致迷糊,欧阳禄仔细又认真地抚摩着,好像欠缺的月亮、好像绝世的玉器、好像神秘的图腾,突然一下顿住,鼻息亦相继停滞凝定,却微笑了起来。
“哎……我问你:那套易水剑法可曾私自传授于人?”
烟翠稍怔,眨了眨眼,“什么?什么一岁、两岁……还剑法?!”
“是……是‘易水剑法’!”
“‘易水剑法’?倒……倒真是没听过!少爷,你怎么莫名说起这个?”
“呃……这就是我教你练的那个剑法!”
“甚的?原来它就是‘易水剑法’呀!那……那少爷你为何不早说?”
欧阳禄亦怔忡,忽而抬起她下颚,凑上去,几乎相贴,“看着我眼睛……说:你到底传授没有?”
“少爷、少爷……有没什么呀?你认为可能吗,在这种地方……能传给哪个、又想谁会学?”
“那别的什么人呢?你再说一次:果真没有?!”
“好……少爷……小翠就知道:你打心底里不相信我、怀疑我!”脖子往后一缩,面色直发青。
“你……你先别说这个,还是快回答我。”
“我也累了,无话可说,随你怎么想吧!认为有就有、没就没……都认、都认……咳咳……咳咳……”
“罢了……罢了;没有就好,少爷自然相信你,只是由于事情紧急重大才发此一问!”
“是吗,真的……那到底有什么重大事情?”
“也并非很大……算了,都已过去,你就别问,还是安心养好身子。”欧阳禄握住她手,温柔道:“现在早晚渐凉,多注意点呵!另外,如果今后没甚特别要紧事则别再出去了。”
“这……难道连去庵堂也不行吗?我正是为了少爷才……”
“少爷明白!若要烧香拜佛何必去庵堂,在这儿也可以嘛……你说往往返返多不方便?”
“你……对……真好!”眼睛瞬间浮肿,堪比枫叶落霜,手臂接着一抽,“你这要把我活活关起来!在此见不得人的地方,居然连偶尔出去透一口气也禁止,小翠到底牢犯还是东西呀?”
“小翠……你……”
“你什么?总是猜忌、怀疑甚至利用、侮辱、嫌弃我,而我呢……为何这样傻,每时每刻都把你放在心上,思念着旧日的情分,希望重归于好!可曾有过拒绝、背叛、报复和伤害?”
“这个……是、是……你说得原也没错,一切呢都为少爷不对,别生气呵!”
“别碰我!即便有那么一点点,也并非出自本意,更不愿让你伤心!”声色俱厉,竟又把泪水挤下,若涓涓细流,“都这样多年了,小翠每日总想和少爷相扶相持共患难、双宿双飞成眷属,直到咱们白头偕老……可结果、结果呢?到底哪里比不上云霞、哪里配不上你?”
欧阳禄一呆,继而失声大笑,这样狂放、这样努力,“怎么又说这个……没有、没有……”
“没有?哼……别装了,我看得出你心中很苦痛,定然隐藏着什么!”烟翠直盯双目、摒住声音:“此处没外人,咱俩关起门来说真话;你到底因何不如意、还是我哪里不好、抑或从头到尾都只为欺骗小翠、再者少爷本就打算这么过下去?今天现在便弄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气息霎时冷沉,静入心底,仿佛快要令人停止呼吸;但见床尾摆放具大体高度、漆青色、双拉式衣柜,显得雍肃典雅,旁侧就挂着柄精制镶玉宝剑,却是佩带苍黄、鞘壳暗绿,似乎久未展露;后面则以槅段与外间相分,别样风韵,且开扇圆门洞,蒙一层素纱,稍微飘袅,隐约透视另有遮掩;对过便装置书架及桌案,载量丰富,书香氤氲;在这边布设两窗户,自也明晰,粉白帘幔垂怜,好似浮云,然其上竟来对乌黑闪亮的小鸟,正穿梭花红柳绿中,乍眼看去像真物,颇为轻盈生动、齐契和美,并刺字曰:“燕燕于飞,差池其羽;之子于归,远送于野;瞻望弗及,泣涕如雨。”,倒不妨说成水墨画,而附近安个酸枝木妆台,几件日常用品,较简单;全局还算宽松伸舒,忽觉阳光斜照,原处偏厅南部,此乃横向居室。
“小翠,瞧你这张巧嘴连说连说的,少爷都不大反应过来;哪里有什么?我既言没则没。”
“什么没有,还不说是吗?莫非……莫非少爷你真为昨晚那句话?”
“哪句话?哦……对、对……少爷志在王道,岂是戏言?”说着把手一握,颤抖不休。
烟翠暗笑一下,“样子倒挺像,没话说了吧?请别当我是傻瓜,这只不过为你的挡箭牌!”
“挡箭牌?”欧阳禄亦付之一笑,“该说成‘王牌箭’才对!好了,咱们且不谈它,瞧你现在这尊模样儿,让人看得多么心疼?!其实、其实少爷呀……最在乎的还是小翠……”
“算了吧!不说拉倒,我也死心,懒得再看见你——走、走……”身子便往后倾,未想又被他抓住手,依然被纱布包裹完好,这样细致而粗重,“咝、咝……疼……疼……唉呀……”
“是哟!况且你手也已经受伤了,又怎的可能……”
“啊……少爷,你说什么?大声点!”
“没……没什么!”欧阳禄忙给她揉搓起来,“咳……少爷不好呵!总是太心急你……”
“少爷,你……”烟翠欲抽,却如何能动,气急而泣道:“你总是说得太好听!”
“是……是……不、不……我所说可为心里话。”
“心里话?摸摸自己良心吧,这些年敢说对我好吗?而小翠却能够为你付出所有,乃至性命!”
“是、是……我知道,若非你也无今日之少爷,功劳……卓著呀!”一声叹气,似乎都不堪重负。
“少爷,你……你这又怎么了?难道还是我说错?”
“没……没……”
“什么没?”手臂啪地一下拍床,好比惊堂木,“你老是这样——藏藏揶揶,说话从来半句!”
“半句……也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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