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此时，楼骁的驾驶舱只是与其他无数块碎石一样，生死未卜的在力场下游荡。
“我们无法支撑下去了。回来，所有人回来。”唐泽的声音响起。他依然是最冷静的一个，但大胡子却并不冷静：“先把楼骁救回来。”
“压力控制不住。如果不关闭舱门，我们都活不下去。”
“楼骁呢？你他妈闭嘴，楼骁难道不是你兄弟？”大胡子第一次爆出了粗口。
喻桑白没有理会那边的争执，他快速向楼骁逼近，然而机甲的动力装置却远远比不上力场对楼骁的推动力。
他没开应急系统。
喻桑白的心沉到了谷底。楼骁很可能在撞击的时候已经失去了意识。
他们追不上了。
“还有二十秒。所有人回来。”唐泽的声音几乎已经变成了无机质。
“闭嘴，闭嘴……”大胡子的吵闹消失了。总控室内，唐泽强捂着腹部，撞击与巨大的心理压力让他的身体几乎崩溃，他侧身，是唐逸强行关闭了船长的通讯权。
“回来吧，牺牲一个就够了。”唐逸扭头，极低的压强下，眼里的水汽刚刚形成就迅速逸散。
少顷，通讯器那那一边，喻桑白的声音传来：“好。”
七千年，联邦已知可航行区域被开拓的时间，无数人成了其中的踏脚石。保住更多的人，是危机应对的第一课。
拉住仍想靠近楼骁的阿尔，喻桑白飞快向升降舱门飞去。
“十秒。”唐泽提醒。
“放开——”
唐逸果断关掉了阿尔的通讯权。
“五秒。”
喻桑白把阿尔推进去，紧跟着快速进入舱门，把机械臂伸向萨兰。
“三，二。”
萨兰紧接着进入舱门。
“一。关闭。”
飞船内的空气已经完全稀薄，喻桑白三人迅速离开机甲戴上临时供氧器。大胡子也被明帆强硬套上。升降舱中还有最后一套设备无人认领。
碎石仍在不断打击着船体，“乒乒乓乓”的声音昭示着飞船防御的完全损毁，然而大胡子却紧紧盯着属于楼骁的供氧器，仿若未觉，瘫倒在一边。
“现在你可以说话了。”唐泽的声音传来，带着深深的疲惫。
然而大胡子却始终没有开口。
“你这个样子，是想给谁看？”明帆忽然暴起，狠狠提了大胡子一脚：“刚才本来就情况危急，牺牲楼骁一个就够了，你还想要怎么样？”
“如果我早点让他们进来……”大胡子喃喃道。
“防线还是会崩溃，高度震动下接驳还是不可能成功。”唐泽道。
“是我的错，是我的……”大胡子还未说完，明帆却是带着哭腔打断：“上了这艘船，谁也没想着要完完整整回来，你要陪葬我不会拦着你，能救活一个是一个。与其看你一头撞死在这里，我不如……”
大胡子顿了一下，慢慢的站了起来。
喻桑白与萨兰对视一眼，两人做好了随时拦住他冲动行为的准备。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大胡子只是捡起了楼骁那套供氧设备。戴在了他从来未管过的，在一旁蜷缩成一团的小猫身上。
“你说得对，”大胡子缓缓开口：“能救一个是一个。”
在全船防御系统失灵的最后关头，陨石的撞击频率终于开始减小。驾驶舱内，唐泽缓慢的呼出一口气，继而猛的推开驾驶舱的座位，按住胃部大吐特吐起来。
第10章 睡眠鱼
窗外，无数陨石脱离了力场，如同受到了灵魂的指引，自由的向着不同的方向飞去。
喻桑白靠在升降舱凹进去的墙壁上，闭着眼睛等待体力的恢复。
楼骁的话很少，但存在感却从来强烈。
他们交流过无数战术。虽然相识并不久，但对于彼此，他们都有着直觉上的熟悉。
喻桑白静静的靠着，心底的疲惫挥之不去。眼前一遍遍闪过的是碎石撞击楼骁机甲的情形。身体的疲惫与浑身躁动的血液流速形成巨大的反差。喻桑白把氧气罩微微拿开，缺氧带来的窒息感才让他稍微冷静一些。
好像上一刻，楼骁还在军械室里，看着他和阿尔对打，或者在没人的时候，安静的往自己的机架上刷涂料。
吸附剂，灵魂的陪伴。
成为新星的起点，或者飞向更多的恒星。无论是出于什么目的，能够最终留在这片浩瀚的星海之中，就是楼骁在刷上涂料时所希冀的结局。
喻桑白紧紧闭上眼睛，心里的悲哀却始终无法发泄。
相识不过一个月，这份友谊却来得难得的默契。他对于楼骁，是尊重，认同。两个人才刚刚开始放下戒备，磨合更好的战术，楼骁就彻底留在了这片危险的星海之中。
走掉的人会与星尘同在，活下来的还要继续。冷静下来之后，喻桑白睁开双眼。船上的照明系统依然没有修复完毕，只有应急灯的升降舱中，阿尔的双眼有些泛红，明帆则哭的更厉害。大胡子双目茫然的看着窗外。萨兰则不知去向。升降舱里，原本毫无生气的小猫吸入了大量的氧气，在属于楼骁的供氧器中微微颤动，恍若重获新生。
喻桑白顿了一下，按着记忆中的方位，走向驾驶舱的方向。
漆黑的走廊上，几乎所有的房门都在刚才被震开。东西乱七八糟散了一地。喻桑白在一处微微停顿了一下。楼骁的房间他只进去过一次，里面的用具同样散落开来。喻桑白侧身，最终还是没有进去。
他轻轻的帮楼骁带上房门，继而摸黑继续向着原来的方向前进。
驾驶舱内，方才负责总控的唐泽已经虚脱，唐逸与萨兰正在低声商量着什么。
“怎么样？”喻桑白走了过去。
两人的眼睛都有些泛红，然而他们也是船上最先恢复正常的人。
“我们穿过通路了。”唐逸轻声说。
喻桑白顿住了，不需要唐逸解释，驾驶舱外的景象已经说明了一切。一颗燃烧的恒星在遥远的方向发光发热。
光谱显示，这是一个崭新的星系，联邦从未到达过的地方。
有恒星，有热的地方，就有有机质的演化。
“飞船损毁超过百分之七十，一些重要零件我们无法修复，但是可以利用恒星能先把最基本的主控系统修补起来，”唐逸解释：“等我哥醒来后就可以开始。但是直到降落，我们可能都只能保证最基本的供给。我的建议是，全船休眠到修复完成一半。”
喻桑白点点头，这是目前最可行的解决方法。
“这些行星探测过了么？”
唐逸顿了顿，终于第一次舒展了眉头：“嗯，有一个。可能存在生命迹象。”
短暂的休息之后，所有船员终于振作了起来，开始投入到全船休眠的准备之中。“楼骁”这个名字没有被刻意避讳，但每每被提起，总是会引起长久的沉默。
休眠前的最后一天，众人再次聚集在一起，楼骁的房间被再次打开。
杂乱的陈设不知道被谁再次整理好，诺大的房间内干净，清冷，好像上一刻楼骁还存在在这里。
“所有人。”大胡子低声道：“致敬。”
沉重的空气黏着在一起。紧接着，大胡子把右手放在左胸，低头，缓缓开口。
这是一段用古老语言吟诵的悼词，在淘金船上，人们往往用它来安息同伴的灵魂。少顷，众人的声音也一并加入。
古朴莫名的声调中，窗外无数星辰旋转。由于巨大恒星的存在，白河系的天空安静而明亮。
“楼骁，兄弟，走好。”大胡子起开主控，将楼骁的房间也设置成休眠模式，仿佛他还在里面一般。
一切准备就绪之后，唐泽与唐逸将巨大的恒星能板放在了船身的各个位置。一旦又能将吸收，就回去自动修补飞船的防御系统。众人则在休眠舱中，用耗能最少的体征等待这一缓慢的过程。
“大概需要多久？”
“少则三年，多则五年。我们现在是远距离围绕那颗可能带有生命特征的行星低耗能飞行，一旦修补完毕，就会按照我们之前计算好的落点砸下去。我们的平稳降落装置在陨石流里面已经完全损毁了。”唐逸回答。
喻桑白点点头，最后看了一眼窗外的海蓝色星球，进入了休眠舱。
两分钟后，总控下达了全船休眠模式。巨大的困意向喻桑白袭来。千疮百孔的飞船则安静的飘荡在白河系的星空中，慢慢的自我修补。
白河系，海蓝星。
巨大的游轮在海上灯火通明，正是宋家三太子的庆生场地。
“……从昨天晚上开始的，规模巨大的流星雨在此前从未被观测到。今天晚上，定京长城、榆城皇祠等重要景点都布满了前来观赏流星雨的游客。在此，我们提醒观众朋友们一定要防止过度拥挤，注意好随身财产的安全。下面我们插播一条消息……”
宋城打了个哈欠，换了个台。豪华套间的外面，弦乐的声音仍是一贯的优雅，无数c国的贵客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交谈，衣香鬓影。
然而一轮应酬完毕，宋城毫无留恋的就走了回来，顺便摔上了门。甲板上，还有几个心思活络的漂亮omega在到处打听他的去处，宋家的手下却无人敢将少爷的行踪透露。
宋家三太子，未来很可能的宋家接班人。这样的场面，只有他任性消失的份儿，没有人赶来打扰这尊大神。宋家这一代有六人，偏偏只有二少爷和三少爷是alpha，剩下来的不是beta就是omega。宋家的王位，只可能在两人之间角逐。
“我怎么没看到流星雨？”宋城懒洋洋的问道。
“因为你一直宅着没出门。”一旁的发小儿，林子恒出言讽刺。
“那就去看看呗。”宋城起身，按下遥控，豪华套间的屋顶分开，满天的星辰出现在二人的头顶。
“宋家三太子，果然会享受。”
宋城颇为得意，上了套间里的舷梯，走向了游轮的最顶端。林子恒紧接着跟了上来，两人靠在栏杆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这话。
深沉的夜幕下，繁星璀璨，过了半晌，果然有几道流星在天空中快速滑过。
“最近怎么样？”
“还能怎样，”宋城懒懒的回答：“老二那还在天天给我使绊子，现在父亲干脆把陆线都给他了，发配我来管水线。”
“油水少了不少吧。”
“呵，”宋城轻蔑一笑：“老头子本来就偏心，我能怎得？好在水线倒是自由，我也该……”
宋城猛地一顿，天空中又是一道流星滑过，然而不知怎的，这一颗却是越来越大，竟是直直向着海面砸来。
“陨石？”林子恒刚开口，甲板下就传来一阵阵的惊呼。那陨石似是落在了不远的海面处，落水的瞬间带来滔天巨浪，游轮狠狠的一震。
林子恒吓了一跳，一回头却发现宋城在哪里一副颇为得意的样子
“我宋城，连老天爷都砸不死，这宋家的位置还不是我手到擒来。”
“……”没救了这人。
“来，把游轮给我开过去。”宋城指挥。
“……”难道不应该赶快开走防止再次被波及么？
船下的众人看到游轮改向也俱是和林子恒一样疑惑，拖人一问才发现是这宋家三太子又在玩任性。宋城的原话是这样的——
“这是老天爷在我宋城过生的时候送的一份大礼，怎么着也要把陨石挖出来放在家里供着。”
在场的所有贵宾敢怒不敢言，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宋家护卫一个接一个的穿着潜水服拿着设备下去去挖矿。所幸这还是内海，要不然指不定宋城能把国家海洋勘测队都给叫来。
待得晨光熹微，那几个护卫才匆匆从海底冒出头。
“少爷，真没陨石。”其中一人擦了把汗，胆战心惊的报告。
“怎么可能，你当这么多人都是瞎了？”宋城冷冷道。
“等等、等等……但是找到个人。”
“死人？和我有什么关系，扔回去。”
“也不知怎么的就在海底一个罐头里，人好像还有气……一个男性beta。”
“继续找。”
“……是。”
三天后，宋家三少爷仍是没有找到陨石，只能下令让游船回去。
而与此同时，被救上来的男性beta也在游船上的医疗室睁开了眼。
“哪儿来的？”宋城溜达过去，开始审问。眼前的男人长得很是俊朗，坐在那里气势也足，咋一看让人差点以为他是个alpha。
“……”男人一言不发，双眼略微有些茫然。他的全身有疼痛在不断叫嚣，他并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出现在这里，眼前的人他也一个都不认识。他甚至无法听懂他们在说什么。
一旁的宋家护卫连忙开口：“少爷，他好像不会说话，字也不认得。”
“啧啧，脑子坏了？”
“好像是的，查了一下他头部还有淤血……”
宋城有些失望：“你们怎么干的事，没找到陨石，捡了个呆子。老天爷就算送我个人，也是送个漂亮兮兮软乎乎的omega，不会是他这样。行了，这人以后就跟着我吧，你们谁教这个哑巴识字，这人就叫……宋陨得了。看上去倒是挺壮实，我不介意给他口饭吃。”
第11章 游泳鱼
“嘀——嘀——”
休眠舱中，喻桑白缓缓的睁开了双眼。
看了一眼通讯器上的时间，喻桑白恍然，四年零二个月，淘金船主控系统终于修复完毕。